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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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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秦正襟危坐,觉得那坐台还留有余温,不禁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这里方才有人。暗笑之间心神一定,肃然拱手道:“苏秦敢问我王,醉死梦生,可是天子日月?”
    “先生明言,天子又能如何?”一言未了,周显王打了两三个哈欠。
    苏秦精神一振:“天子之道,兴国为本。王室衰败,天子岂能无所作为?苏秦以为,目前危局尚可挽回,若运筹得当,定可中兴大业,恢复王权。”
    “先生高论。”周显王没有丝毫惊讶,嘉许地点了点头。
    苏秦顿时觉得泄气。按照他设想的对策过程,一个尖锐问题的提出,君主一定会大感兴趣,追问如何中兴,说辞自然就喷发而出。然则这个天子根本没有提问的兴趣,一副万事都明白万事都无动于衷的样子,当真大煞风景。但苏秦的沮丧瞬间便消失了,这是出山后第一次游说,原本就没有指望有成,试剑沽名而已,何须当真?能见到天子陈说对策,这就是成功,何能半途而废?定定神,苏秦侃侃道:“苏秦乃我王子民,素怀赤子报国之心,中兴王业,更是责无旁贷。苏秦的方略是:策动天下二十三个小诸侯结成盟约,以周室为盟主,组成联军,与七大战国并立。而后利用战国间之利害冲突,逐一分化削弱。如此五十年内,王权定可中兴!此乃聚众抗强之大略也。我王明察,二十三诸侯结盟,国土约占天下三分之一,人众将近千万,可征发兵士八十余万,任何一个战国都不足以与之抗衡。长久相持,周室王权当再度统领天下!”
    “好——谋略。”周显王说话间又打个哈欠揉揉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英挺俊朗的名士,仿佛来了兴趣,随和地笑道,“先生,你想过没有,以何结盟天下小诸侯?粮食、财货、兵器、衣甲、战车、马匹、铁材、铜材、金钱,王室有么?没有这等物事,如何做得盟主?再说,二十三小诸侯天各一方,被各个大战国挤在旮旯缝隙之中,稍有动静,辄有灭顶之灾,谁敢作仗马之鸣?”摇摇头苦笑一声,“苏秦啊,你尚欠火候也。”
    苏秦一怔,亢声道:“瓦全何如玉碎?只要天子举起王旗,诸多难题当迎刃而解。”
    “玉已成瓦,想做玉碎,难矣哉!”周显王摇头摆手,显然不想再说下去。
    苏秦无计可施,叹息一声便想告辞。周显王却招了一下手,让女官扶他下了那张特大的青铜卧榻,踱着步子慨然道:“苏秦啊,看你也非平庸之士。原先有个樊余,也劝过我振作中兴。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人力能为,何待今日?子为周人,便是国士。找个大国去施展吧,周室王城已经是一座坟墓了,无论谁在这里,都得做活死人。”说罢一声深重的叹息。苏秦默然,扑地一拜,起身拱手告辞。
    “先生,且慢了。”周显王眼睛有些湿润,“王室拮据,赐先生轺车一辆,望先生为周人争光。”说罢,深深一躬。
    苏秦大为惊讶,连忙扑地拜倒:“天子大礼,苏秦何敢当之?谢过我王赏赐!”
    “汗颜不及,何须言谢?”周显王摆摆手,吩咐女官,“燕姬,你带先生去,尚商坊青铜轺车。”便回过身去了。
    那位女官向愣怔的苏秦微微一笑:“先生,请。”
    苏秦恍然醒悟,跟着女官走出了灯烛殿堂,走出了幽暗的长廊。乍到阳光之下,两人同时捂了捂眼睛。待苏秦放开手,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女子竟是如此之美!一领翠绿的曳地丝裙,一片雪白的搭肩直垂在腰际,一根玉簪将长发拢成一道黑色的瀑布,身材修长纤细却又丰满柔软。如此简单的衣着,如此单纯的色调,在她身上却显出了一种非常高雅的仪态,当真令苏秦不可思议。看那女子,也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含蓄的笑意充盈在嫣红的脸庞。
    “苏子,请向这厢。”女子轻声礼让。
    一声“苏子”,苏秦心头蓦然一阵热流。这不经意的称谓改变,在苏秦却有一种微妙的震颤。按当世习惯,称“先生”乃完全的敬意,“子”虽用于卓然大家,但在非礼仪场合,却有着敬慕亲切的意味。这种微妙,非其人其时不可以言表。心念一闪,苏秦拱手道:“敢问女官,如何称谓?”
    “我叫燕姬,祖籍燕人。苏子直呼可也。”女子嫣然一笑,领步前行。
    “燕姬辛劳,苏秦多谢了。”
    “敢问苏子:洛阳城外,今夕何年?”
    苏秦愕然止步,随即恍然叹息道:“天上宫阙,竟不知今夕何年?洛阳之外,早已经天地翻覆了。今岁是:齐威王二十三年,魏惠王三十七年,楚威王六年,秦新君二年,韩宣侯元年,赵肃侯十六年,燕文公二十八年。纪年已乱,不知燕姬想知道哪国纪年?”
    “方今燕国,情势如何?”
    “燕国大而疲弱,法令国制没有变革。然则,尚算安定。”
    “苏子离周,欲行何方?”
    苏秦慨然道:“天子不振,我欲去一个最具实力的国家,一展胸中所学。”
    说话间不觉已到了王城府库。这是一座有上千间坚固石屋的城中之城,除了粮食,所有的朝贡物资及王畿尚坊制品都收藏在这里。周平王东迁初期,这座天下第一府库当真是满当当盈积如山,铜币、衣物、兵器、车辆等,多有锈蚀腐朽而白白扔掉者。沧桑巨变,这座天子府库像刺破了的皮囊,倏忽间瘪缩了下来,只剩下大约十分之一的石屋有物事可放了。整个王城,只有这里驻守着数百名老军。箭楼下,府库城堡的大石门紧闭着,只留了一车之道的小门供人出入。城堡外矗立着一座司库官署,不时有侍女内侍出入领物,倒略有些人气。
    燕姬将一面小小的古铜令牌交司库验看,宣明了赏赐苏秦的王命。
    老司库满面通红,尴尬地笑着:“我王不知,封赠赏赐用的青铜轺车,唯余六辆了。还都是轮破辕裂,却如何是好?”燕姬倒是坦然,淡淡道:“古云:雷霆雨露皆王恩。天子赐车,原不在富丽堂皇。苏子以为如何?”苏秦不禁暗暗钦佩这个美丽女子的见识,她完全知道“王车”对于他的意义,由衷笑道:“燕姬所言极是,天子赏赐,原在奖掖臣民。”
    老司库说声“如此请稍等片刻”,便进了府库石门。大约半个时辰,咣当咣当的车声驶出了石门道,驾车的两匹白马瘦骨嶙峋,确实是毫无气象。老司库脸上流着细汗,将古铜令牌与锈迹斑驳的轺车一起交到燕姬手中。
    燕姬看看苏秦,递过马缰马鞭:“可会驾车?”
    “尚算不差。”苏秦躬身一礼,从燕姬手中接过马缰马鞭,“苏秦告辞。”
    “莫忙,我送你出王城,许多路不能走了。”燕姬笑笑,“你得先牵着马走。”
    古老的青铜轺车在石板地面咣当咯吱地响成一片。苏秦富家名士,对高车骏马熟悉不过,生平第一次挽如此破旧的王车,竟有些局促起来,不知如何应对身旁这位美丽的女子,更不知该不该对这般王车评点一二,一时竟无话可说。燕姬似乎毫无觉察,默默行走间突然问道:“苏子家居何街?”
    “洛阳城北乘轩里,苏庄。”
    燕姬惊讶了:“如何?苏子不是国人么?”
    苏秦笑道:“女官有所不知,方今世事大变,国人出城别居已成时尚,只洛阳尚算罕见。苏氏老宅在城内官市坊,已经做了店铺,无人居住了。”
    “郊野孤庄,定然是清爽幽静了。”燕姬一句赞叹,神往之情油然而生。
    突然之间,苏秦觉得面前这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封闭在这古老幽暗的城堡之中,直是暴殄天物,脱口而出道:“惜乎女官身在禁地,否则,苏秦当邀女官一游天下。”
    “王城里的树叶,都难绿也。”燕姬望着枯枝丫杈的老树,幽幽一叹。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苏秦慨然止步。
    燕姬抬头望望王城宫墙:“苏子,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人间天上,何得有期?”苏秦怅然了。
    燕姬淡然一笑道:“若得有期,苏子莫拒人于千里之外。”说罢飘然去了。
    苏秦怔怔地凝望着那个美丽的背影消失在高高的宫墙之内,良久不能移步,蓦然之间,觉得自己在这里长久伫立很不得体,跳上轺车咣当咯吱地去了。出得洛阳,已是日暮,眼见夕阳残照,金碧辉煌的壮丽王城化成了红绿相间的怪诞色块,大片乌鸦在宫殿上空聒噪飞旋,隐隐的编钟古乐夹杂其中,一派庄严的沉沦,一派华贵的颓废。苏秦不禁感慨中来,猛然打马一鞭,破旧沉重的轺车便咣当叮咚地去了。
第二章山东雄杰(4)
           四、安邑郊野的张家母子
    离开洛阳,张仪星夜赶回了安邑。
    和苏秦相比,张仪不能那么洒脱地不管不顾。
    张家祖上本是附庸农户,隶农身份。还在魏文侯任用李悝变法的时候,张仪的曾祖有幸成了第一批脱籍的自由庶民,分到了两百亩私田。曾祖勤奋力耕,晚年时已经成了殷实富户。其时吴起正在魏国招募士兵,准备与秦国争夺河西之地。张仪的大父大父,春秋战国时期对祖父的正式称呼。投军做了“武卒”。吴起训练的魏武卒是步兵,必须身穿铁片连缀的重铠、手执长矛、身背强弓与三十支长箭并携带三天干粮干肉,连续疾行一百里且能接战方算合格,是魏军最精锐的攻坚力量。武卒的地位与骑士同等,是很难得的荣誉。在魏国变法前,隶农子弟是没有资格做骑士与武卒的。大父本是苦做农夫,做了武卒,感念新*德,在军中任劳任怨勇猛作战,几年后便被赏罚严明的吴起晋升为千夫长,十年后又做了统辖万卒的将军。张家从此成为新兴贵族。后来,吴起受魏国上层排挤,离开了魏国,大父再也没有晋升。
    再后来,父亲一辈却弃武从文,做了魏武侯时期的一个下大夫,主司盐业。谁想在魏武侯死后,父亲却莫名其妙地卷入了混乱的权力漩涡,成了公子罂政敌中的一员。后来公子罂战胜即位,成了魏王,父亲一党惨遭涂炭。虽说是职位最小的“党羽”,父亲还是被放逐到离石要塞做了苦役。没有三年,父亲便在苦役折磨中死去了。那时候,父亲还不到三十岁,母亲正是盈盈少妇,他们唯一的儿子张仪才只有三岁。大难临头,母亲没有丝毫的慌乱,她卖掉了安邑城内的府邸,埋葬了父亲,安顿遣散了绝大部分仆役,搬到了安邑郊外的僻静山谷。迁出后,母亲切断了与官场的所有“世交”,也切断了与族人的一切往来,带着几个义仆,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山谷里艰难谋生。
    那时,母亲最大的事,是为小张仪寻觅老师。
    也是遇合凑巧。两年后,幽静的山谷居然撞来了一位云游四海的白发老人。老人在山溪边遇见了唱着《诗》采药的小张仪,问答盘桓了大半个时辰,老人带着小张仪找到了张家简朴幽静的庄园。老人说了他的名号,母亲喜极而泣大拜不起。老人只说了一句话:“此子难得,乃当世良才也。”便带走了小张仪。倏忽十三年,张仪没有回过家,母亲也没有到山里找过他。
    张仪出山归家,堪堪四十岁的母亲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妪了。偌大庄园,只有一个老管家带着三个仆人料理。张仪心痛不已,决心搁置功业,在家侍奉母亲颐养天年。谁想母亲却是个刚强不过的女子,见张仪守在家里不出门,便知儿子心思。一日,母亲命小女仆唤来张仪,开门见山问:“张仪,你修学十余年,所为何来?”
    “建功立业,光耀门庭。”张仪没有丝毫犹豫。
    母亲冷笑:“你习策士之学,却离群索居,如何建功立业?”
    “母亲半世辛劳,独自苦撑,虽是盛年,却已老境。儿决意在家侍奉母亲天年,以尽人子孝道。”张仪含泪哽咽着。
    母亲正色道:“论孝道,莫过儒家。然则孟母寡居,孟子却游说天下。孟子不孝么?孟母不仁么?你师名震天下,你却不识大体,拘小节而忘大义,有何面目对天下名士?”
    “儿若离家游国,高堂白发,凄凄晚景,儿于心何安?”沉默半日,张仪还是坚持着。
    “你随我来。”母亲拄着木杖,将张仪领到后院土丘上那间孤零零的石屋,推开门道,“这是张氏家庙。你来看,张氏祖上原是隶籍,自你曾祖开始小康,大父为将,乃父为官,至今不过四代。张仪,你对着张氏祖宗灵位说话,你这第四代张氏子孙,如何建功立业?”
    看着石屋内三座木像并陪享祭祀的历代尊长,惊讶之中,张仪对母亲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座家庙,也不知道这后院有一座家庙。按照礼法,立庙祭祖是诸侯才有的资格,寻常国人何谈家庙?苏秦可谓富裕大家了,可庄园里也没有家庙。凝神端详,张仪明白了,这家庙一定是母亲搬出安邑后建的,而且就是为了他建的。
    张氏几遭灭门大祸,男丁唯余张仪,还不能留在身边;建家庙而激励后人,决意守住张氏根基,这便是母亲的苦心。张仪望着白发苍苍的母亲,不禁悲从中来,伏地跪倒,抱住母亲放声痛哭。母亲毫不动容,顿顿手杖道:“张氏一族是重新振兴,还是再次沦落,全系你一人之身,这是大义。孝敬高堂,有心足矣,拘泥厮守,忘大义而全小节,岂是大丈夫所为?”
    张仪思忖半日,起身一礼:“母亲教诲,醍醐灌顶,张仪谨遵母命!”
    从那日开始,张仪重新振作。第一件事,就是赶赴洛阳会见苏秦。他与苏秦做了十多年师兄弟,山中同窗修习,游历共沐风雨,虽非同胞,却是情同手足。去年夏日,二人一起出山,商定先各自回归故里,拜见父母并了却家事后再定行止。半年过去了,自己蜗居不出,安邑几个世交子弟邀他去大梁谋事,他也都拒绝了。如今要定策士大计,张仪第一个想见的,不是那些张氏“世交”的膏粱子弟,而是苏秦。在张仪心目中,只有苏秦是自己的知音,如同俞伯牙的琴中心事只有钟子期能够听懂一样。苏秦非但志向远大,且多思善谋,与他谋划大业,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离开苏庄,张仪很是振奋。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明晰计划——先谋魏,次谋齐,再谋楚。三国之中,总有自己一展抱负的根基之地。更重要的是,他与苏秦达成的默契——各谋一方,只有呼应而没有倾轧。苏秦说得好:良马单槽。有此一条,两人都感到了轻松。同别士之间的竞争,他们都不屑一顾。俩人都觉得,只有对方才是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只要他们之间不撞车,纵横天下就没有对手。苏秦不久就要西行入秦,自己也要立即奔赴大梁。不久,俩人的名声就会传遍天下,岂非快事一桩?
    快马疾行,天未落黑时张仪回到了安邑郊外的山谷。
    看着儿子风尘仆仆却又神色焕发,母亲脸上的皱纹第一次舒展开来。她默默地看着张仪吃饭,待他狼吞虎咽地大嚼完毕,淡淡笑道:“仪儿,要走了么?”
    “回母亲,儿明日要去大梁,归期尚是难定。”
    母亲笑了:“尚未出门,何论归期?娘是说,要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张仪一笑,“一定是上好的酒囊饭袋了。”
    “就晓得吃。”母亲疼爱地笑笑,笃笃笃顿了几下手杖,一个清秀少年走了进来,向母亲躬身一礼:“见过主母,见过公子。”母亲喟然一叹:“仪儿,这孩子叫绯云,是娘给取的名字。六年前,这孩子饿昏在山谷里,娘救了他。他无家可归,娘又收留了他。这孩子聪慧伶俐,帮着娘料理家事,也粗粗学会了识文断字。你孤身在外闯荡游历,娘就教绯云给你做个伴当。”
    “母亲……”张仪心头一阵酸热,“儿不能尽孝侍奉,原已不安。绯云正是母亲帮手,儿万万不能带走,再添母亲劳累。”
    “傻也。”母亲笑道,“庄中尚有几个老仆,不用娘操持。娘想过了,儿既为策士,周旋于诸侯之间,难保没有不测。绯云跟了你,缓急是个照应。这个孩子,难得也。”
    “母亲……”张仪知道母亲的性格,她想定的事是无法改变的。
    三日之后,张家的一辆轻便轺车上路了。
    轺车是母亲按照父亲生前爵位的规格,在安邑作坊打造的。桑木车身,铁皮车轮,只要一马驾拉,简朴轻便却又很是坚固。车盖规格只打了四尺高,是中等爵位的轺车,既实用又不显张扬,倒很合乎张仪布衣之士的身份。按照官场规矩,这种轺车应由两马驾拉,再有一名专门驾车的驭手。但战国以来名士出游,但凡有车者都是亲自驾驭。如此,轺车可以打造得更加轻便,只趁一人之重一马之力。母亲打造的这辆轺车也是此等时尚规格,宜于一人一马,若加一驭手,轺车便显滞重。但令张仪惊讶的是,这个青衣短打布带束发的小绯云仿佛没有重量,扭身飘上车辕,张仪在车厢中竟没有任何感觉。也不见他扬鞭,马缰只轻轻一抖,轺车便轻灵上道,辚辚飞驰,不颠不簸很是平稳。张仪不禁脱口赞道:“好车技。”少年回眸一笑:“公子过奖了。”蓦然之间,张仪注意到这个小仆人竟是如此一个英俊少年,清秀明朗,双眸生光,一头长发黑得发亮,若再健壮一些,当真是个美男子。张仪高声道:“绯云,你有姓氏么?”
    “没有。”绯云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
    华夏族人的姓氏,原本不是人人都有。夏商周三代,只有世家贵族才有姓氏,且多以封地、封爵或官号为姓,如同一个部族的统一代号。寻常国人有姓者很少,隶籍庶民就更不用说了,都是有名无姓。春秋时期,礼崩乐坏,身份稍高的“国人”也都有了姓,或从族中官吏尊长,或从原本的封国,或从自己所赖以谋生的行当,譬如铁工就姓了“铁”,等等不一而足。战国以来,变法此起彼伏,各种奴隶纷纷成为自由平民,姓氏也就普及起来了。张仪的“张”姓,就是曾祖脱去隶籍后从了“老国人”中的姻亲定的姓,至今已经四代。现下还没有姓氏的,就是那些还没有脱去隶籍的官奴与山野湖海的隶农、药农、渔人、猎人等所谓贱民。而这些人在魏国已经很少,燕赵楚三国则依然很多。如此说来,这位俊仆倒有可能不是魏国人,而很可能是逃离本土到魏国谋生的饥荒游民。心念及此,张仪也就没有再问,他不愿意这个英俊少年伤心。
    大梁、安邑是新旧两个都城。两地之间的官道宽阔平坦,轻便轺车马不停蹄,一天一夜便可到达。但张仪原非紧急军情,神色疲惫地急吼吼赶道,反倒有失名士气度,自然就不想赶得紧。日暮时分,渡过大河,他便想在南岸的广武歇息一夜。绯云自然是听他安排,主仆二人在广武城外一家可以喂马的小客栈住了下来。
    安顿好马匹,绯云问:“公子,往房间里送饭吧,外边人多。”
    张仪笑道:“人多好啊。走,外边。”
    两人来到客栈大堂,只见宽大简朴的厅堂座座有人。绯云正在皱眉,正好侍者收拾完窗口边一张案几,走过来殷勤地请他们入座。一落座,绯云便向侍者吩咐道:“一荤一素,两份汤饼。”侍者连声答应着去了。张仪惊讶道:“绯云,你如何知晓广武的汤饼名吃?”绯云笑道:“学的。主母教了我许多。”说着看看窗外,只见厅堂外的大院子里蹲满了人,尽是布衣短打,一边嚼着干饼一边呼噜呼噜地喝着菜汤,一片热气腾腾。绯云诧异道:“这地方忒怪吔,城小,却车多人多,挤得像个水陆码头吔。”
    张仪笑了:“这广武,虽是大河南岸的一座小城,却因东南数十里有一座著名的敖仓,便生出了商旅大运。敖仓是魏国的最大粮仓,每日进出运粮的牛车马队络绎不绝。但敖仓周围十里之内都是军营,不许车马停留。缴粮调粮的车马队,只有到最近的广武城外歇脚打尖。时间一长,这广武便成了敖仓的联体根基。你看,广武最大的怪异处,是城外繁华,城内冷清。窗外吃喝的,是各郡县的车役挑夫,厅堂里用饭的,十有*都是押运的县吏。”
    绯云不由肃然起敬:“公子懂得真多,绯云长见识了。”
    张仪哈哈大笑,觉得这个俊仆当真聪慧可人。
    此时饭菜酒已经上齐,一方正肉,一盆青葵,两碗羊肉汤饼,小小一坛楚国的兰陵酒。绯云对侍者说:“你去,我来。”利落地打开酒坛,给张仪斟满一碗捧到面前:“公子请。只此一坛。”张仪恍然,心知母亲怕自己饮酒误事,教绯云时刻提醒自己,感慨笑道:“一坛三斤,只饮一半,余下的留在路上便了。”绯云大约没想到公子如此好侍候,竟是意外地高兴。张仪大饮一碗,连连赞叹,教绯云也来一碗。绯云连连摇头,说自己从来不饮酒。张仪慨然道:“大丈夫同路,如何能滴酒不沾?这楚国兰陵酒甜润清凉,醉不了的,来!”绯云无奈,皱着眉喝下一碗,一时满面潮红,呛得连连咳嗽。
    张仪不禁笑道:“满面桃花,绯云像个女儿家。”绯云大窘,脸却是更加红了。
    第二天太阳上山,张仪的轻便轺车驶出广武客栈,直上官道。经过敖仓时,忽见敖仓军营的马道上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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