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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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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乐不可支,顿时换了一副面孔,竟也一脸酒水地跟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于是禁忌全消,大殿中笑声更响了。
    魏惠王向孟子笑道:“孟老夫子,如此机变之士,常伴身边,倒是快事也。”
    孟子带着揶揄的微笑:“魏王高明。此子,当得一个弄臣也。”
    张仪本傲岸凌厉之士,长策未进却大受侮辱,不禁怒火骤然上冲,欲待发作,脑海中却油然响起老师苍老的声音:“纵横捭阖,冷心为上。”瞬息间便冷静下来。又正色拱手道:“魏王为国求贤,大臣却如此怠慢,岂非令天下名士寒心?”
    魏惠王哈哈一笑道:“张仪,孟夫子说你乃纵横策士,不知何为纵横之学?”
    “魏王。”张仪涉及正题,精神振作,肃然道,“纵横之学,乃争霸天下之术。纵横者,经纬也。经天纬地,匡盛霸业,谓之纵横。张仪修纵横之学,自当首要为祖国效力。”
    “经天纬地?匡盛霸业?纵横之学如此了得?”魏惠王惊讶了。
    孟子却冷笑着插了进来:“自诩经天纬地,此等厚颜,岂能立于庙堂之上?”
    “孟夫子此话怎讲?倒要请教。”魏惠王很高兴孟子出来辩驳,自己有了回旋余地。
    孟子极为庄重道:“魏王有所不知。所谓纵横一派,发端于春秋末期的狡黠之士。前如张孟谈游说韩魏而灭智伯,后如犀首游说楚赵燕秦。如今又有张仪、苏秦之辈,后来者正不知几多。此等人物朝秦暮楚,言无义理,行无准则;说此国此一主张,说彼国彼一主张,素无定见,唯以攫取高官盛名为能事。譬如妾妇娇妆,以取悦主人,主人喜红则红,主人喜白则白;主人喜肥,则为饕餮之徒;主人喜细腰,则不惜作践自残;其说辞之奇,足以悦人耳目,其机变之巧,足以坏人心术。此等下作,原是天下大害,若执掌国柄,岂不羞煞天下名士!”孟子原是雄辩之士,一席话慷慨激昂义正词严,殿中一片默然。
    魏国君臣虽觉痛快,却也觉得孟子过分刻薄,连死去近百年的“三家分晋”的功臣名士张孟谈也一概骂倒,未免不给魏国人脸面。然则,此刻却因孟子对的是面前这个狂士,便都不做声,只是盯着张仪,看他如何应对。
    事已至此,张仪不能无动于衷了。他对儒家本来素无好感,但因了敬重孔子孟子的学问,所以也就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见孟子如此刻薄凶狠,不禁雄心陡长,要狠狠给这个故步自封的老夫子一点颜色。只见张仪悠然转身对着孟子,坦然微笑道:“久闻孟夫子博学雄辩,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也。”
    “国士守大道,何须无节者妄加评说?”孟子冷峻傲慢,不屑地回过了头去。
    突然,张仪一阵哈哈大笑,又骤然敛去笑容揶揄道:“一个惶惶若丧家之犬的乞国老士子,谈何大道?分明是纵横家鹊起,乞国老士心头泛酸,原也不足为奇。”
    此言一出,孟子脸色骤然铁青。游历诸侯以来,从来都是他这个卫道士斥责别人,哪有人直面指斥他为“乞国老士子”?这比孔子自嘲的“惶惶若丧家之犬”更令人有失尊严。孟子正要发作,却见张仪侃侃道:“纵横策士图谋王霸大业,自然忠实与国,视其国情谋划对策,而不以一己之义理忖度天下。若其国需红则谋白,需白则谋红,需肥则谋瘦,需瘦则谋肥,何异于亡国之奸佞?所谓投其所好言无义理,正是纵横家应时而发不拘一格之谋国忠信也!纵为妾妇,亦忠人之事,有何可耻?却不若孟夫子游历诸侯,说遍天下,无分其国景况,只坚执兜售一己私货,无人与购,便骂遍天下,犹如娼妇处子撒泼,岂不可笑之至?”
    “娼妇处子?妙!”丞相公子卬第一个忍不住击掌叫好。
    “彩——”殿中群臣一片兴奋,索性酒肆博彩般喝起“彩”来。
    魏惠王大感意外:这个张仪一张利口,与孟老夫子竟是棋逢对手;便好奇心大起,笑问张仪:“有其说必有其论,‘娼妇处子’,却是何解啊?”
    张仪一本正经道:“鲁国有娼妇,别无长物,唯一身人肉耳。今卖此人,此人不要。明卖彼人,彼人亦不要。卖来卖去,人老珠黄,却依旧处子之身,未尝个中滋味。于是倚门旷怨,每见美貌少妇过街,便恶言秽语相加,以泄心头积怨。此谓娼妇处子之怨毒也。”
    “啊——”殿中轻轻地一齐惊叹,臣子们一则惊诧这个年青士子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二则又觉得他过分苛损,大非敬老之道。
    魏惠王正自大笑,一回头,孟老夫子竟簌簌发抖欲语不能,顿时觉得有点儿不好收拾。孟夫子毕竟天下闻人,在自己的接风宴会上被一个无名士子羞辱若此,传扬开去,大损魏国。想到此处,魏惠王厉声道:“竖子大胆,有辱斯文!给我轰了出去!”
    “且慢。”张仪从容拱手,“士可杀,不可辱。孟夫子辱及纵横家全体,张仪不得不还以颜色,何罪之有?魏王莫要忘记,张仪为献霸业长策而来,非为与孟夫子较量而来。”
    魏惠王愈发恼怒:“阴损刻薄,安得有谋国长策?魏国不要此等狂妄之辈,轰出去!”
    “既然如此,张仪告辞。”大袖一挥,张仪飘然而去。
    绯云在客栈忙了大半日,先洗了张仪昨夜换下的衣服,趁晾衣的空隙收拾了行装,清理了客栈房钱,直到晌午过后还没来得及吃饭。一想着公子要在大梁做官,绯云就兴奋不已。在张家多年,绯云深知老夫人对公子寄托的殷殷厚望,大梁之行一成功,公子衣锦荣归,那张家就真的恢复了祖先荣耀。老夫人可搬来大梁,绯云自己也能在这繁华都市多见世面,岂非大大一件美事。渐渐地日头西斜,衣服晒干了,张仪还没回来。绯云想,迟归是吉兆,任官事大,岂能草草?如此一想,便将行装归置到轺车上,赶车到客栈门前等候张仪,免得到时忙乱。
    正在等候,张仪大步匆匆而来。绯云高兴地叫了一声:“张兄。”却见张仪一脸肃杀之气,不禁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张仪看看绯云,倒是笑了:“走,进客栈吃饭,吃罢了上路。”
    “你还没用饭?那快走。”绯云真是惊讶了,将轺车停在车马场,随张仪匆匆进了客栈大堂。
    刚刚落座,一个小吏模样的红衣人走了进来,一拱手问:“敢问先生,可是张仪?”张仪淡淡点头:“足下何人?”红衣人双手捧上一支尺余长的竹筒:“此乃敖仓令大人给先生的书简。”张仪接过,打开竹筒抽出一卷皮纸展开,两行大字赫然入目:“张兄鲁莽,咎由自取。若欲入仕,我等愿再作谋划。”张仪淡漠地笑笑:“烦请足下转复敖仓令:良马无回头之错,张仪此心已去,容当后会。”红衣人惊讶地将张仪上下反复打量,想说话却终于没有开口,径自转身走了。张仪也不去理会,自顾默默饮酒。绯云灵动心性,看样子知道事情不好,一句话不问,只是照应张仪饮酒用饭,连自己也没吃饭都忘记了。
    从客栈出来,已是日暮时分。绯云按照张仪吩咐,驾车出得大梁西门,却不知该去哪里,便在岔道口慢了下来。
    “绯云,洛阳。”张仪猛然醒悟,高声笑道,“教你去看个好所在,走!”
    绯云轻轻一抖马缰,轺车顺着官道向正西辚辚而去。见张仪似乎并没有沮丧气恼,去的又是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王城洛阳,绯云也高兴起来,高声道:“张兄,天气好吔。晚上定有好月亮,赶夜路如何?”
    “好!”张仪霍然从车厢站起,“月明风清,正消得闷气。”于是扶着伞盖铜柱,望着一轮初升的明月,挥着大袖高声吟哦起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也!”
    “张兄,这是《诗》么?好大势派!”
    张仪大笑道:“《诗》?这是庄子的《逍遥游》。‘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大哉庄子!何知我心也?”
    绯云一句也听不懂,却莫名其妙地被那一串“三千里”、“九万里”、“水击”、“垂天”一类的很气派的词儿感染得笑了起来,飞车在明月碧空的原野,觉得痛快极了。
第二章山东雄杰(6)
           六、函谷关外苏秦奇遇
    从洛阳王城回来后,苏秦一直闷在书房里思忖出行秦国的对策。
    自觉胸有成算,他走出了书房,却发现家人似乎都在为他的出行忙碌。苏代苏厉两个小弟为他筹划文具,上好的笔墨刀简装了一只大木箱,还夹了一叠珍贵的羊皮纸。在外奔波经商的大哥也回来了,从洛阳城重金请来两名尚坊工师,将周王特赐的那辆轺车修葺得华贵大方,一望而知身价无比。利落的大嫂与木讷的妻子给苏秦收拾衣物,冬衣夏衣皮裘布衫斗篷玉冠,满当当装了一只大木箱。
    “好耶!二叔终归出来了,看看如何?”大嫂指着衣箱笑吟吟问。
    “有劳大嫂了,何须如此大动干戈?”举家郑重其事,苏秦很是歉疚。
    “二叔差矣!”大嫂笑着转了一句文辞儿,“这次啊,你是谋高官做,光大门楣,不能教人家瞧着寒酸不是?你大哥老实厚道,就能挣几个钱养家。苏氏改换门庭,全靠二叔呢!”
    苏秦不禁大笑:“大嫂如此厚望,苏秦若谋不得高官,莫非不敢回来了?”
    大嫂连连摇手,一脸正色:“二叔口毒,莫得乱说。准定是高车驷马,衣锦荣归!”
    “好了好了,大嫂等着。”苏秦更加笑不可遏。大嫂正要再说,苏代匆匆走来道:“二哥,张仪兄到了,在你书院等着。”
    “噢?张兄来了?快走。”苏秦回头又道,“相烦大嫂,整治些许酒菜。”
    “还用你说?放心去。”大嫂笑吟吟挥手。
    到得雷鸣瓦釜书院外,苏秦远远就看见散发黑衣的张仪站在水池边,一辆轺车停在门外;一个少年提着水桶,仔细梳洗着已经卸车的驭马,倒是一派悠闲。苏秦高声道:“张兄好洒脱。”张仪回身笑道:“如何有苏兄洒脱?足未出户,已是名满天下了。”俩人相遇执手,苏秦笑道:“张兄来得正好,我后日便要西入函谷关了。走,进去细细叙谈。这位是?”张仪招招手笑道:“我的小兄弟。绯云,见过苏兄。”绯云放下水桶走过来一礼:“绯云见过苏兄。”苏秦惊讶笑道:“啊,好个英俊伴当。张兄游运不差。走,进去饮酒。”绯云红着脸道:“我收拾完就来,两位兄长先请了。”
    过得片刻,又是大嫂送来酒菜,苏代苏厉相陪,加上绯云共是五人。酒过三巡,寒暄已了,张仪慨然道:“苏兄,我一路西来,多听国人赞颂,言说周王赐苏兄天子轺车。不想这奄奄周室,竟还有如此敬贤古风?苏兄先入洛阳,这步棋却是高明!”
    苏秦释然一笑道:“你我共议,何曾想到先入洛阳?此乃家父要先尽报国之意,不想王城一行,方知这个危世天子,并非‘昏聩’二字所能概括。一辆轺车价值几何?却并非每个国君都能办到。在我,也是始料未及也。”
    “一辆天子轺车,愧煞天下战国!”张仪拍案,大为感慨。
    苏秦心中一动,微笑道:“轺车一辆,何至于此?张兄在大梁吃了闭门羹?”
    张仪“咕”地大饮了一爵兰陵酒,掷爵拍案道:“奇耻大辱,当真可恨也!”将大梁之行的经过详说一遍,末了道:“可恨者,魏王竟然不问我张仪有何王霸长策,便赶我出宫。一个形同朽木的老孟子,值得如此礼遇么?”
    苏秦素来缜密冷静,已经听出了个中要害,慨然拍案道:“张兄何恨?大梁一举,痛贬孟子,使魏王招贤尽显虚伪,岂非大快人心?依我看,不出月余,张仪之名将大震天下!”又悠然一笑,“你想,那老孟子何等人物?以博学雄辩著称天下,岂是寻常人所能骂倒?遇见张兄利口,却落得灰头土脸。传扬开去,何等名声?究其实,张兄彰的是才名,实在远胜这天子轺车也。”
    张仪一路行来,心思尽被气愤湮没,原未细思其中因果,听得苏秦一说恍然大悟,开怀大笑道:“言之有理!看来,你我这两个钉子都碰得值。来,浮一大白!”说着提起酒坛,亲自给苏秦斟满高爵,两人一碰,同时饮干,放声大笑。
    这一夜,苏代、苏厉等早早就寝。苏秦与张仪依然秉烛夜话,谈得很多,也谈得很深,直到月隐星稀,雄鸡高唱,二人才抵足而眠,直到日上中天。
    第二日,张仪辞别,苏秦送上洛阳官道。拙朴的郊亭生满荒草,二人饮了最后一爵兰陵酒,苏秦殷殷道:“张兄,试剑已罢,此行便是正战了,你东我西,务必谨慎。”
    “你西我东,背道而驰了。”张仪慨然笑道,“有朝一日,若所在竟为敌国,战场相逢,却当如何?”
    “与人谋国,忠人之事。自当放马一搏。”
    “一成一败,又当如何?”
    “相互援手,共担艰危。生无敌手,岂不落寞?”
    张仪大笑:“好!相互援手,共担艰危。此苏张誓言也!”伸出手掌与苏秦响亮一击,长身一躬,一声“告辞”,大袖一挥,转身登车辚辚而去。
    送走张仪,苏秦回庄已是日暮时分。
    连日来诸事齐备,明日就要启程西去了。苏秦想了想,今夜他只有两件事:一是拜见父亲,二是辞别妻子。父亲与妻子,是苏秦在家中最需要慎重对待的两个人。父亲久经沧桑,寡言深思又不苟笑谈,没有正事从来不与儿子闲话。所以每见父亲,苏秦都必得在自己将事情想透彻之后。对妻子的慎重则完全不同,每见必烦,需要苏秦最大限度的克制,须得在很有准备的心境下见她,才维持得下来。
    一路上苏秦已经想定,仍然是先见父亲理清大事,再去那道无可回避的敦伦关口。
    苏庄虽然很大,父亲却住在小树林中的一座茅屋里。母亲于六年前不幸病逝了,父亲虽娶得一妾,却经常与妾分居,独守在这座茅屋里。从阴山草原带回来的那只牧羊犬黄生,成了父亲唯一的忠实伙伴。黄生除了每日三次巡嗅整个庄园,便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任谁逗弄也不去理会。父亲若商旅出家,黄生便守候在茅屋之外,不许任何人踏进这座茅屋,连父亲的妾和掌家的大嫂也概莫能外,气得大嫂骂黄生“死板走狗”。苏秦倒是很喜欢这只威猛严肃的牧羊犬,觉得它的古板认真和父亲的性格很有些相似。
    踏着初月,苏秦来到茅屋前,老远就打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几乎同时,黄生低沉的呜呜声就遥遥传来,表示它早已经知道是谁来了。待得走近茅屋前的场院,黄生已经肃然蹲在路口的大石上,对着苏秦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苏秦笑道:“好,我站在这里了。”话音刚落,黄生回头朝着亮灯的窗户响亮地“汪汪”了两声,接着听见父亲苍老的声音:“老二么?进来。”苏秦答应道:“父亲,我来了。”黄生喉咙呜呜着让开路口,领着苏秦走到茅屋木门前,蹲在地上看着苏秦走了进去,才摇摇尾巴走了。
    “父亲,”苏秦躬身一礼,“苏秦明日西去,特来向父亲辞行。”
    父亲正坐在案前翻一卷竹简,“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苏秦知道父亲脾性,也默默站着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父亲将竹简合上:“千金之数,如何?”
    “多了。”虽然突兀,苏秦却明白父亲的意思。
    “嗯?”父亲的鼻音中带着苍老的滞涩。
    “父亲,游说诸侯,并非交结买官,何须商贾一般?”
    “用不了,再拿回来。”父亲的话极为简洁。
    “父亲,”苏秦决然道,“百金足矣。否则,为人所笑,名士颜面何存?”
    父亲默然良久,喟然一叹,点了点头:“也是一理。”
    苏秦知道,这便是父亲赞同了他的主张,撇开这件事道:“父亲年高体弱,莫得再远行商旅。有大哥代父亲操劳商事,足矣。儿虽加冠有年,却不能为父亲分忧,无以为孝,唯有寸心可表,望父亲善纳。”
    父亲还是“嗯”了一声,虽没有说话,眼睛却是晶晶发亮。良久,父亲拍拍案头竹简:“最后一次。可保苏氏百年。大宗。须得我来。”说完这少见的一段长话,父亲又沉默了。
    苏秦深深一躬,出门去了。与父亲决事从来都是这样,话短意长,想不透的事不说,想透的事简说。苏秦修习的艺业,根基是雄辩术,遇事总想条分缕析地分解透彻,偏在父亲面前得滤干晒透,不留一丝水汽,不做一分矫情,否则无法与父亲对话。曾有好几次,苏秦决定的事都被父亲寥寥数语颠倒了过来,包括这次先入洛阳代替了先入秦国。事后细想,父亲的主张总是更见根本。苏秦少年入山,对父亲所知甚少,出山归来,对父亲也是做寻常商人看待。包括国人赞颂父亲教他们三兄弟修学读书的大功德,苏秦也认为,这是光宗耀祖的人之常心罢了,并非何等深谋远虑。可几经决事,苏秦对父亲刮目相看了。这次,父亲居然能赞同他“百金入秦”而放弃了“千金”主张,当真是奇事一桩。父亲绝非只知节俭省钱的庸常商人,只有确实认同了你说的道理,他才会放弃自己的主张。在平常,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今日居然变成了事实。虽然,苏秦还没有体验过说服诸侯的滋味,但在他看来,说服一国之君绝不会比说服父亲更难,今晚之功,大是吉兆。
    怀着轻松平和的心情,苏秦来见妻子。
    这座小院落,才是他与妻子的正式居所。父亲秉承了殷商后裔的精细,持家很是独特。每个儿子加冠成婚后,便在庄园里另起一座小院居住,且不配仆役,日常生计是各对夫妇独自料理。从大账上说,苏氏是一个整体大家。从小账上说,苏氏却是一个个小家,恰似春秋诸侯一般。如此之家,省去了诸多是非纠纷,非常的和谐。苏秦从来不理家事,只觉得父亲是为了省却麻烦,也不去深思其中道理。
    将近庭院,苏秦看见了灯光,也听见了机杼声声,顿时放慢了脚步。
    母亲病危将逝时,父亲做主给他娶过了妻子。那时候,苏秦还在山中修习,父亲没有找他回来奔丧守孝,他自然也无从知晓自己已经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妻子,是洛阳王城里一位具有“国人”身份的工师的女儿,端庄笃厚,勤于操持,很是得老父亲与掌家大嫂的欢心。及至苏秦归来,面对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生疏女子,其尴尬是可想而知的。按照苏秦挥洒独行的个性,很难接受这个对自己相敬如宾的陌生妻子。然则,这是母亲临终时给自己留下的立身“遗产”,是父亲成全母亲心愿而作出的选择,如何能休了妻子而担当不孝的恶名?对于苏秦这种以纵横天下诸侯为己任的名士,名节大事是不能大意的,身负“不孝”之名,就等于葬送了自己。当年,吴起身负“杀妻求将”的恶名,天下无人敢用。“不孝”之名,几与“不忠”同恶,一个策士如何当得?反复思忖,苏秦终于默默接受了这个妻子。但苏秦却常常守在自己的雷鸣瓦釜书院,极少“回家”与妻子尽敦伦之礼。仿佛心照不宣一般,父亲、大哥、大嫂与所有的家人,都从来不责怪或提醒苏秦,甚至妻子自己,也从来不到书院侍奉夫君,在苏秦的真实生活中,似乎根本没有一个妻子的存在。
    如今要去游说诸侯,不知何年归来,全家上下视为大事。唯独妻子依然故我,只是默默地帮着大嫂为苏秦整理行装,见了苏秦也依然是微笑作礼,从来不主动问一句话。苏秦突然觉得心有不忍,也从家人欲言又止的语气与复杂的眼神中,悟到了他们对自己的期待。夫妻乃人伦之首,远行不别妻,也真有点儿说不过去……
    机杼声突然停了,妻子的身影站了起来,走了出来,却掌着灯愣怔在门口:“你?你……有事么?”
    “明日远行,特来辞别。”苏秦竭力笑着。
    妻子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烁着,手中的灯却移到了腋下,她的脸骤然隐在了暗影中:“多谢……夫君……”
    “我,可否进去一叙?”苏秦的心头突然一颤。
    “啊?”妻子的胸脯起伏着喘息着,“你,不是就走?夫君,请……”
    借着朦胧的月光和妻子手中的灯光,苏秦隐约看见院子里整洁非常:一片茂密的竹林前立着青石砌起的井架,井架前搭着一片横杆,上面晾满了浆洗过的新布;井架往前丈余,是一棵枝叶茂盛的桑树,树下整齐摆放的几个竹箩里传来轻微的沙沙声;东首两间当是厨屋,虽然黑着灯,也能感到它的冷清;西首四间瓦屋显然是机房和作坊,墙上整齐地挂着耒锄铲等日常农具,从敞开的门中隐约可见一大一小两架织机上都张着还没有完工的麻布;上得北面的几级台阶,是四开间三进的正房。第一进自然是厅堂,第二进是书房,第三进便是寝室。轻步走进,苏秦只觉得整洁得有些冷清,似乎没有住过人的新房一般。
    妻子将他领到厅堂,局促得满脸通红:“夫君,请,入座。我来煮茶,可好?”
    苏秦还没有从难以言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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