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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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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霞将落时分,荆梅将整治好的饭菜一样样端了出来,几个大陶盆摆满了石案:一大盆羊腿拆骨肉,一大盆豆饭藿羹,一大盆秋葵蒸饼,一大盆卵蒜拌苦菜,一大盆粟米饭团,盆盆堆尖,白生生绿莹莹黄灿灿热腾腾香喷喷满满摆了一大案,都是老秦人最上口的家常饭食。羊腿拆骨肉不消说了,加生姜、山葱炖得七八成熟,剥离骨头还带着些须血丝,旁边放一盘盐末儿用来蘸肉,是秦人名扬天下的主菜之一。豆饭藿羹,则是在豆瓣粥中加入豆苗嫩叶(藿菜)混煮成碧绿的豆瓣粥。秦人长期有半农半牧传统,素喜干食,大凡干肉干饼之类皆是其主食。这种菜饭混煮成汤糊的吃法,本是韩国山民的家常习俗。张仪曾对韩惠王说:“韩地险恶,民多山居,五谷所生,非麦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一岁不收,民不厌糟糠。”见《战国策&;#8226;韩策&;#8226;张仪为秦连横说韩王》。后来,这种吃法也传入了秦国山野,常有山民将嫩豆苗摘下阴干,专门在秋收之后做豆饭藿羹。于是,这豆饭藿羹也成了秦国山野庶民冬春两季最家常的碗中物事。那秋葵蒸饼,却是将落霜后摘下的葵叶撕碎,连同菜汁一起和入舂好的豆面或麦子面,成糊状摊入竹笼蒸出,鲜绿劲软,上口之极。秋葵蒸饼之要,在于所采葵叶须在落霜落露之后。时人谚云:“触露不掐葵,日中不剪韭。”便是说的不能在霜雾露水之时采摘秋葵。荆梅午后在园中掐葵,自是正当其所了。那粟米饭团,是将粟(谷子)舂光成黄米(小米),蒸成的黄米饭团,金光灿灿米香四溢。苦菜却是田中的一种肥厚野草嫩苗,清苦鲜嫩,开水中一焯,加小蒜山醋拌之,便是爽口凉菜一味。
    白起惊喜地打量着一个个堆尖的大盆,乐得直笑:“嘿嘿嘿,家常饭,美!军营里可是没这份口福。”荆梅又提来两个酒坛子往石案旁一蹾:“太白老酒,尽你喝!”老师笑道:“荆梅这是秦墨治厨,一做便是大盆大碗。白起啊,都是你昔日所爱,放开咥。”白起说声那是,便要下箸。荆梅拦住笑道:“老是急着咥!来,先干一碗洗尘了!”
    白起恍然,啪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头:“磁锤!我先敬老师,老师不能饮酒,我干了!”咕咚咚饮干一笑,“再敬小妹,来!”荆梅抱着酒坛一边斟酒一边笑道:“谁个要你敬了?也没个说辞,只管猛喝,磁锤!来,为将军大哥洗尘,干了!”白起笑道:“小妹墨家没白进,长文墨了,好!”陶碗当地一碰,两人同时咕咚咚饮了一大碗。老师笑道:“白起三碗便醉的,行了。”荆梅笑道:“忒煞怪也,吃饭像头老虎,饮酒却是羊羔子,如何做大将军了?”老师这次却没有笑,叩着石案道:“你懂个甚来?这便是白起为将的天生秉性:任何时候都清醒过人。一日三醉,还能打仗么?”荆梅咯咯笑道:“谁要一日三醉了?他分明是喝得太少了嘛。”白起搓着手嘿嘿嘿乐了:“老师却是谬奖了。平日我是不敢喝,抠着自己。今日高兴,喝个痛快。”“好!”荆梅大是高兴,利落斟满一碗,“就是这两坛,干完为止,老爹还要与你说话。”白起慨然笑道:“饮酒不能说话,算个甚来?只可惜老师不能饮酒了。老师,白起替你老人家干了。”
    明月初升,小庭院洒满了月光。两个后生喝得痛快,老人看得泪光闪烁,比自己饮酒还要陶醉。荆梅只是不停地斟酒,两坛太白老酒倒是十有*被白起一碗碗干了,不消半个时辰,两个五斤装的大酒坛空空如也。白起面不改色,兀自兴犹未尽:“还有么?再来!”荆梅咯咯笑道:“磁锤!喝开了刹不住车,没了,咥饭。”
    “好!咥饭。”白起像个听话的孩童,酒碗一撂,拉过那盆羊腿拆骨肉大咥起来,然后再是秋葵蒸饼,再是粟米饭团,片刻之间将三大盆最结实的主食一扫而光,衣袖一抹嘴笑道:“咥好了,样样给劲!”荆梅一直看着白起猛吃,指着石案咯咯笑道:“磁锤,星点儿没变。不吃菜,就咥肉。”白起却认真道:“你不说我是老虎,只咥肉不吃草么?”荆梅笑得直打跌:“哟!亏你个磁锤当了兵,留在家谁养活得起了?”白起嘿嘿笑道:“鸡往后刨,猪往前拱,大肚汉有军粮,各有各的活法嘛。”这一下连老师也是哈哈大笑:“说得好!天下之大,原是各有各的活法了。”
    酒饭一毕,已是山月当空,秋风便有些寒凉。白起对正在收拾石案的荆梅低声道:“我来收拾,你先给老师取件棉袍来。”荆梅一怔,看着白起的一双大眼骤然溢满了泪水,不待白起察觉,只一点头匆匆去了。片刻收拾完毕,白起在庭院中铺好两张草席,将石墩搬到草席上,看看屋中没有棉垫,便将自己的斗篷折叠起来在石墩上垫了,才将老师扶到草席石墩上坐下。此时荆梅也正好将煮茶的诸般物事搬了出来,片刻木炭火点起,茶香在院中弥漫开来。
    “白起啊,说说,这些年你这仗都是如何打的?”老师终于开始了。
    白起红着脸道:“我早有念头,想请老师指点,只是战绩太小,没脸来见老师。不想,老师一病如此。”低头抹了抹眼泪,振作精神,将这些年打过的仗一一说了一遍。
    “不错!能打大仗了,终是出息了。”老师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在太一山十年,老师只教你练了体魄武功,还有胆魄心志,并没有教给你兵法战阵之学,这次打大仗,心中有无吃力了?”
    “有过。”白起坦诚地看着老师,“若是那个齐王田地不偷吞宋国,孟尝君的三十万大军不夤夜撤走,我当真不知能否包得住六十多万大军?或者,山甲那两万步兵挡不住春申君的十几万联军,武关失守,我也真不敢想会是何等结局。”
    “但凡打仗,总有几分把持不定的风险,这叫做无险不成兵。”老师笑了笑,“然则,你在事后能做如此想,将这两处要害看做武运,而没有看做自己本事,这便是悟性,便是长进之根基。须知,兵家之大忌,在于心盲。心盲者,将心狂妄而致昏昧不明也。此等人纵然胜得几次,终是要跌大跤。”
    白起肃然伏地一叩:“老师教诲,起终生不敢忘记。”
    老师招招手:“荆梅啊,去将那个铁箱给我搬来。”荆梅“哎”地答应一声,快步进屋搬来了一口三尺见方的小铁箱。老师竹杖点点铁箱道:“打开,给你的。”白起道一声是,见铁箱虽未上锁,却是没有箱盖缝隙仿佛浑然一体一般,便知这是那种内缝相扣的暗筘箱,极需手劲方能打开。白起两掌压住箱盖两边,静静神猛力一压一放,铁箱盖“嘭”地弹开了。老师笑道:“这只墨家暗箱,没有五百斤猛击之力,却是开不得。你只压不击,连环收发,力道大有长进了。”白起笑道:“咥了几百石军粮,还不长点儿力道?”旁边荆梅笑道:“长几斤力气便吹,不羞!”白起只是嘿嘿嘿笑个不停。老人道:“别闲话,将里边物事拿出来。”
    白起一伸手,竟是一箱竹简,一捆捆搬出来,月光下封套大字看得分明:《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兵法》三部,一十六卷!
    “白起啊,这三部兵法,兵家至宝也。”老师长长地喘息了一声,缓慢地说着,“古往今来,兵书不少,然对当世步骑阵战做精心揣摩者,唯此三部。《孙子兵法》虽是春秋之作,却是兵家总要,有了实战阅历而读《孙子兵法》,方可咀透其精华,使你更上层楼。《孙膑兵法》与《吴子兵法》,是切实论战。孙膑侧重兵家谋略。吴起侧重训练精锐。孙膑飘逸轻灵,用兵神妙,每每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吴起则厚实凝重,步步为营,无坚不摧,一生与诸侯大战七十二场,无一败绩。此三家兵法,你若能咬碎嚼透而化与心神,大出天下之日,将不期而至也。”
    荆梅笑道:“既是这样,老爹何不早早送给大哥?真是。”
    “你懂个甚来?”老人悠然一笑,“孔夫子说,因材施教。白起天性好兵,说是兵痴也不为过。若先有兵书成见,则无实战好学之心,反倒是兵书成了牢笼。再者,发于卒伍之时,兵书大体也用不上。可是?”
    白起顿时恍然,想起当日出山时老师嘱咐:“定要从卒长一级级做起,毋得贪功贪爵。”深意原是在此,不禁高声赞叹一句:“老师大是!”
    “白起啊,兵学渊深如海,实战更是瞬息万变哪!”老师喟然一叹,“你有兵家禀赋,然则,天赋之才须得以学问养之,可成大家。学不足以养才,你也就就此止步了。”
    白起性本厚重,听老师说得肃然,不禁咚地叩头:“白起记下了。”
    旁边荆梅笑了:“老爹今日才想起教弟子了。我倒是听人说,白起打仗又狠又刁,不杀光对方不罢手。”
    白起昂昂一声:“浴血打仗,谁个不狠?都学宋襄公,打个甚仗?”
    “为将者,有道也。”老人悠然一叹,“道之所至,却是天意了。白起也没错,都学宋襄公,何如不打仗?白起啊,你只记住:战不杀降,便不失将道之本了。”
    “是!”白起慨然应声,“白起谨记:战不杀降!”
    明月西沉,霜雾从渭水斜水的河谷里渐渐地弥漫了山塬,山风中的寒凉之气也渐渐地重了。白起背起老师,荆梅收拾了铁箱草席与茶水,三人转挪到屋中,又开始了绵绵的家常话,眼看着霜重雾浓,眼看着红日高升,老人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大——”荆梅嘶哑的喊声划破了五丈塬的清晨霜雾。
    白起默默地站了起来,对老师深深一躬,良久抽搐,骤然放声痛哭了。正在白起与荆梅伤痛不知所措之际,遥闻火霹雳一声嘶鸣,白荆古道上马蹄急骤!
第五章冬战河内(1)
           一、流言竟成奇谋齐国侥幸脱险
    紧急召回白起,是魏冄的主张。他只有一句话:“要打仗,就得白起回来!”
    河外之战,将山东六国打成了一锅粥,仇恨交错,恩怨丛生,相互间顿时火暴起来。兵败次日,魏赵韩三国立即发难,派出特使飞赴临淄质问齐湣王:“齐国弃合纵大义于不顾,独吞宋国,私撤大军,导致三国二十四万兵马全军覆没,是否公然与我三晋为敌?”汹汹之势,俨然三晋合纵清算齐国。齐湣王嘿嘿冷笑道:“我取宋国之时,合纵大军已经兵败。我不问三晋冒进丧师,以致拖累我军之罪,尔等竟敢先自发难,当真是岂有此理!”那魏国特使是死里逃生的新垣衍,听得齐湣王狡辩之辞,气得浑身哆嗦,声嘶力竭喊道:“孟尝君!你身为联军主宰,你说,齐军何时撤走?我军何时被灭?说!”孟尝君铁青着脸冷冷道:“事已至此,说有何益?你等只说,三晋究竟要如何了结?”新垣衍怒声吼道:“吐出宋国,四家平分!否则,三晋便是齐国死敌!”赵韩两使一齐高声道:“正是如此,不分宋国,三晋不容!”齐湣王拍案大怒:“甲士何在?将三个狂徒乱矛打出去!”殿前甲士轰然一声,拥上来倒过长矛木杆一通乱打,三个堂堂国使竟被打得嗷嗷大叫着抱头逃窜,齐湣王哈哈大笑:“回去便说:本王在战场等着三晋了。”
    三晋特使刚走,楚国特使逢候丑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这逢候丑本是春申君副将,拼死力战,方与春申君带着两万残兵逃回了郢都。春申君本来就招世族大臣嫉恨,立即被罢职关押。怒气冲冲的楚怀王与新贵靳尚及一班世族老臣一聚头,众口一词地要找齐国清算这笔窝囊账。逢候丑与靳尚多有交谊,又对齐国一腔怨愤,自告奋勇做了特使。他进了临淄王宫,铁青着脸递上国书,却一句话不说。
    齐湣王冷笑着将国书一撇:“本王懒得看,有话便说。”
    “齐国损盟肥己,欺人太甚!”逢候丑硬邦邦一句。
    齐湣王喉头发出粗重的咝咝喘息:“便是欺人太甚,楚国却待如何?”
    “楚齐分宋,万事皆休,否则,大楚国立即发兵北上!”
    “哗啷”一声大响,齐湣王一脚踹翻了王案,暴跳如雷地冲到逢候丑面前,那长着黑乎乎长毛的大拳头几乎便在逢候丑鼻子下挥舞:“逢候丑!回去对芈槐肥子说:本王大军六十万,专取他狗头!记住了!打出去——”
    又是一阵乱矛做棍,逢候丑也是嗷嗷大叫着逃了出去。
    旬日之后,快马急报:三晋与楚国联军四十万,要与齐国开战!
    孟尝君急了,连忙找苏代商议。苏代一腔悲凉道:“孟尝君啊,莫非你还觉察不出么?齐王已经不需要策士了,也不想斡旋邦交了。他,要一口鲸吞天下了!”说着一声长长地叹息,“看来,甘茂是对的。田兄,你我只怕都要学学甘茂了,死在此等君王手里,实在是不值得也。”孟尝君思忖片刻,淡淡地笑了:“人说危邦不居。苏兄要走,我自不拦。然则,田文根基在齐,却不能撒手。成败荣辱,计较不得了。”说罢一拱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径直进宫,孟尝君破天荒地对齐湣王沉着脸道:“我王恕田文直言:齐国已成千夫所指,实在是覆巢之危!眼下是四国攻齐,来年可能是六国攻齐。齐国纵有六十万大军,何当天下连绵大战?又能支撑几时?以田文之见:我王当立即改弦更张,化解兵戈。”
    “改弦更张?”齐湣王咝咝冷笑着,“倒是有主意,本王听听。”
    “与山东五国共分宋国,王书悔过,重立齐国盟主威望。”
    齐湣王眼中骤然闪过凌厉的杀气,却又骤然化为一丝微笑道:“你是说,将宋国六百里共分?还要本王向五国悔过?”
    “唯其如此,可救齐国。”
    “你倒是说说,本王过在何处?”
    孟尝君根本不看齐湣王脸色,径直痛切答道:“其一,借合纵大军挡住秦国,而我王借机突袭灭宋,有失大道。其二,秦国本已与宋国结盟,且驻军陶邑。然则白起在我王攻宋之时,却突然撤离秦军,教我王得手。此中险恶用心不言自明,秦国就是要我王独吞宋国,而与山东老盟结仇。我王果然中计,被秦国陷于背弃盟邦之不义陷阱,竟至孤立于中原,招来灭国之危。时至今日,亲者痛仇者快,我王过失,已是无可遮掩。若能分宋悔过,痛斥秦国险恶,便可彰齐国诚信,可显我王知错必改之大义高风,更可重树齐国盟主大旗。”
    齐湣王极是自负,素来有与臣下较智的癖好,寻常总喜欢对臣子突兀提出极为刁钻古怪的难题来“考校”奏事臣子的学问,臣子但有不知,立显尴尬。有一次与稷下学宫的名士们谈论《周易》卦辞,齐湣王突兀发问:“人云:龙生九子,这九子都是甚个名字?”一班稷下名士你看我我看你,张口结舌。时间一长,齐王“天赋高才”的美名遍于朝野,久而久之,连齐湣王自己也信以为真了。
    今日,齐湣王第一次被孟尝君直面责难,心中早已经不是滋味,却硬是要更高一筹,压住火气冷冷一笑:“孟尝君指斥本王两错,本王却以为是两功。其一,天下战国,弱肉强食,谁不欲灭宋?齐国取之,乃是天意,正合大道!其二,联军攻秦,将帅无能,眼看战败之时,我方兴兵,却与借机偷袭何干?其三,秦军畏惧避战,不敢与本王精锐对阵,方撤离宋国自保。有甚大谋深意可言?其四,五国要来分宋,本是强词夺理妒火中烧!孟尝君不思抗御外侮,却与敌国同声相应。这般做丞相者,岂有此理!”
    孟尝君听完这一大篇缠夹不清的王言,心中顿时冰凉,铁青脸色道:“田文丞相不足道,邦国社稷之安危,才是头等大事。”
    “邦国社稷之安危?”齐湣王脸上一抽搐,突兀暴怒吼叫,“教他们来,本王正要马踏六国,一统天下!”
    孟尝君顿时恍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也彻底冷静了下来,一拱手道:“齐王做如此想,田文不堪大任,敢请辞去丞相之职。”
    “嘿嘿,孟尝君果然豪侠胆气。”齐湣王顿时浮现出一丝狞厉的笑,“来人,立即下书:革去田文丞相之职,不得与闻国政,刻日离开临淄!”
    孟尝君淡淡一笑:“田文告辞,齐王好自为之。”一拱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齐湣王气得暴跳如雷,兀自对着孟尝君背影大吼:“田文,待本王灭了六国,在庆典杀你!”此时正逢御史从与大殿相连的官署快步走来,齐湣王迎面一声高喝:“御史!立即宣召上将军田轸。”御史显然是想向国君禀报急务,却硬是被面目狰狞的齐湣王吓得一迭连声地答应着去了。
    片刻之后,田轸大步匆匆地来了。齐湣王不待田轸行礼参见,大袖一挥急迫开口:“立即下书国中:再次征发二十万丁壮,一个月内成军!再加田税两成、市易税五成,明日开始征收。”
    田轸大是惊讶,且不说这王令已经使他心惊肉跳,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此等军政国务历来都是丞相府办理,如何今日却要他这个只管打仗的上将军来办?本想劝谏一番,但一看齐湣王的气色,田轸只一拱手:“是!臣这便去知会丞相府。”齐湣王冷冷道:“不用了,丞相已经被本王罢黜。”田轸顿时愕然,钉在当场不知所措了。齐湣王突然盯住了田轸,阴声冷笑道:“如何?莫非上将军心有旁骛?”田轸素来畏惧这个无常君主,一听他那咝咝喘息,大觉惊悚,连忙深深一躬:“田轸不敢。”齐湣王嘴角抽搐,突兀声色俱厉:“误我一统霸业,九族无赦!”
    “谨遵王命!”田轸突然振作,一声答应,赳赳去了。
    回到上将军府,田轸教一班司马与文吏立即出令:临淄大市自明日起增税五成。又派出一队快马斥候改做王命特使,飞赴三十余县、七十余城宣布王命:着即按照数目征发丁壮、增收田税。上将军府顿时紧张忙碌起来,车马吏员川流不息,一时门庭若市。田轸却将自己关在书房,任谁也不见。暮色时分,一辆四面垂帘的辎车出了上将军府的后门,一路只走僻静无人的小街,曲曲折折向丞相府飞驰而来。
    却说孟尝君踽踽回到府中,立即吩咐掌书归总典籍交割政务,自己驾着一叶小舟在后园湖中飘荡。及至夕阳西下,孟尝君才猛然想起一件大事,连忙弃舟上岸,恰遇冯对面匆匆走来,一声急迫吩咐道:“立即到门客院,我有大事要说。”
    “主君不用去了。”冯低声道,“门客们十有*都走了。”
    “如何如何?”孟尝君大是惊愕,“三千门客,十有*都走了?”
    “还留下二十多个,都是被仇家追杀的大盗,无处可去。”
    孟尝君一时愣怔,突然哈哈大笑不止。那笑声,比哭声还悲凉。冯低声道:“主君须善自珍重,毋得悲伤。请借高车一辆,冯试为君一谋,复相位增封地亦未可知。”
    “要走便走,何须借口!”孟尝君勃然大怒,却又骤然大笑,“上天罚我*,田文何须怨天尤人。”转身大喝一声,“家老,高车骏马,黄金百镒,送冯出门。”
    “谢过主君。”冯深深一躬,头也不回地去了。
    孟尝君站在湖边发呆,一颗心秋日湖水般冰凉空旷。自从承袭家族嫡系,多少年来,孟尝君府邸都是门庭若市声威赫赫,那三千门客令天下权臣垂涎,也更是他田文的骄傲——孟尝君待士诚信,得门客三千,生死追随。不想一朝罢相,却恰恰是这信誓旦旦的三千门客走得最快,半日之间,门客院空空如也!连以忠诚能事而在诸侯之间颇有声望的冯也走了,人心之险恶叵测,世态之炎凉无情,竟至于斯。
    “禀报家主:上将军来见。”那个被冯取代而休闲多年的家老,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匆匆碎步走了过来。
    孟尝君恍然:“田轸?教他到这里来。”喟然一叹,坐到湖边石亭下。
    “家叔,如何一人在此?”身着布衣大袍的田轸大步走来,看着神情落寞的孟尝君,茫然不知所措了。
    “别管我。有事你便说。”对这个平庸的族侄,孟尝君从来都没放在心上。
    “我看大事不好。”田轸神色紧张,坐在对面石墩上一口气说了今日进宫的经过以及自己的虚应故事,末了道,“事已至此,我该如何应对?家叔准备如何处置?真要与列国开打,我却是如何打法?他罢黜了家叔丞相,国事谁来坐镇?噢对了,这个齐王,他如何要罢黜家叔了?”一番话语无伦次,显然是慌乱了。
    孟尝君冷笑道:“你是上将军,自己打算如何,老是盯着我何用?”
    田轸虽然一脸难堪,却是被孟尝君呵斥惯了,只局促地红着脸道:“我自寻思,只有称病辞朝了。再征发二十万新军,仓促上阵,何有战力可言?仗打败了,还不得先杀我?”
    “还算你明白。”孟尝君长叹一声,“只是不能太急。我离开临淄后,你须得先举荐一个深得齐王信任的将军,而后再相机行事。做得急了,只怕更有杀身之祸。记住了?”
    “是!”一有主意,田轸清楚起来,压低声音道,“家叔何不与上卿商议一番?看有无扭转乾坤之法?”
    “上卿?”孟尝君冷笑,“只怕此公已经上路了。”
    “如何?上卿也走了?”田轸瞠目结舌,在他的心目中,苏代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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