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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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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王兄真道的奇思妙想,天下独此一家。即刻动工,我来监造!”
    魏惠王皱皱眉头:“你可知晓,浮宫要几多金?”
    “百万之数大体不差。”
    “百万?大梁工师已经算过,三百万金也。府库存金,除去庞涓的军费、官吏俸金和新都建造费用,只有一百万金了,如何能够?”
    公子卬爽朗大笑:“天意天意!偏巧我给王兄带来一笔重金,浮宫可造也。”
    “你?你何能如此多金?”魏惠王惊讶地盯住了这位丞相。
    “王兄知晓白圭否?”
    “笑谈,白圭如何不知?”
    “白圭死后,其独生女儿掌业,欲寻觅一位总揽商事的干才。王兄知晓否?”
    “不知。”魏惠王摇摇头。
    “王兄知晓卫鞅此人否?”
    “卫鞅?何许人也?不知。”
    “老公叔临终前举荐的丞相,王兄也忘记了?”
    魏惠王哈哈大笑道:“啊啊,那个中庶子也。白门请他做总事?”
    “王兄果然高明。正是此人。”
    “此人与两百万金何干?”
    “王兄不知,上将军庞涓急需卫鞅做他的军务司马,卫鞅原已答应,难以脱身从商。白门便请我出面与庞涓讲情,许以十年内两百万利金。小弟一片愚忠,不敢私吞,献于王室,岂非王兄有了浮宫?”
    魏惠王高兴得拊掌大笑:“好好好!王弟忠诚谋国,真正难得。”却突然沉吟,“十年?远水解得近渴?”
    公子卬微笑道:“王兄贵为国君,自不通贱商之道。此事可教卫鞅周转,浮宫用金先行从府库支付,卫鞅每年补入库金即可,何劳王兄担忧?”
    “好谋划!”魏惠王笑道,“这卫鞅又没打过仗,不通军旅,做何军务司马?从商也算是人尽其才了,就教他去也。上将军用人不当,另当别论。”
    “那,上将军的军务司马如何处置?”
    “那有何难?本王从王族子弟中派出两个,让他们也磨练磨练,学学战阵生涯,也省却整日无所事事。”
    “我王思虑深远,用人得当,臣即刻去上将军府处置此事。”
    公子卬出得王城,立即驱车前往上将军府。见到庞涓,他简约地转达了王命,尤其具体转述了魏王对庞涓“用人不当”的评点。庞涓脸如寒霜,正想开口,公子卬却拱手告辞,扬长而去。出得上将军府,公子卬立即派人将消息送到白门,而后逍遥登车。他在车中大笑不止,觉得这几件大事处置得妙极顺极,真是一举三得。了结了长期以来欠卫鞅的情分,还从卫鞅处得到了极大好处;解了魏王浮宫急难,显示了极大的忠心,还落到了多余的一百万金;压制了庞涓的气势,挖了庞涓的墙脚,还给庞涓军中掺进了自己的王室子弟。在这三大好处之外,公子卬还保留了最大的一个果子,就是白氏女与魏王联姻的秘密谋划。此事若成,公子卬将权倾朝野,一来不愁封侯分地,二来不愁重臣依附,何亚于在魏国做第二国王?如此多的鸿运好事,公子卬如何不大喜若狂?但是,他绝不会将这种鸿运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大喜过望的心情。在夫人家人亲友同僚面前,公子卬始终是忧国忧民豪侠仗义的王族英才,岂能如此有失体统?
    庞涓却是胸口胀痛,忧气难消。丢了一个卫鞅,来了两个饭袋,还落了个用人不当,真道是莫名其妙!寻常时日,魏王从来不给军中随意派员,也不过问军中的具体军务,算是放得很开的君王了。一个卫鞅,弄得一切都变了样,真正是岂有此理!庞涓想进宫,又觉得为一个军务司马和国君理论,伤了和气就是因小失大。退回两个王族饭袋吧,饭袋还没开始做事,又有不够容人之嫌。和公子卬理论吧,他转达的是王命,尽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只和你打哈哈。想来想去,庞涓觉得自己吃了个哑巴亏,不宜说,不宜动,只有闷在肚子里让胸口胀痛。庞涓长嘘一声,暗暗咬牙,决意灭了韩国后再来消磨这些小人。
    此时天色将晚,一个细瘦的身影轻步走进了上将军书房。
    庞涓没有回头便怒喝一声:“出去!谁也不见。”
    细瘦身影轻声笑道:“大师兄,和谁生气?”
    庞涓回头,却见幽暗中站着那个布衣小师弟,不禁觉得自己失态,回身释然笑道:“小师弟,师兄正在思虑一个阵法,见笑见笑。坐了。”
    布衣少年入座,拱手认真道:“大师兄,小师弟前来修习,那位军务司马到任否?”
    庞涓叹息一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个军务司马出外访友,却在夜行时不幸摔死在山涧之中,真乃令人伤痛也。”
    布衣少年大惊,脸上阵青阵白,却硬是以袖塞口,没有叫出声来。有顷,颤声问道:“夜行?哪一日?”
    “三日之前也。”庞涓悠然一叹。
    布衣少年眼中涌出两行热泪,拼命忍住哽咽之声。庞涓不悦道:“素不相识,何须如此女儿态?”布衣少年拱手道:“小弟失去修习之师,命运多乖,安得不痛心?”庞涓正色道:“代师教你者是我庞涓,他人安得算修习之师?”布衣少年含泪道:“大师兄有所不知,临下山老师预卜,言我命中只有一师,此人若死,我须即刻回山,否则将短寿夭亡。大师兄,告辞了。”庞涓素来对老师这种神秘兮兮的东西不感兴趣,听此一言,顿感晦气,冷脸拂袖:“你走吧。”
    突然,门外家老高声报号:“白门总事晋见上将军。”
    话音落点,锦衣玉冠风采照人的卫鞅已经步入正厅,在书房外深深一躬高声道:“白门总事卫鞅,参见上将军。”抬起头时,却与布衣少年惊讶的目光正巧相遇,电光石火间,两人眼睛均是一亮,却又同时岔开了视线,平静如常。
    庞涓懊恼莫名,冷冷道:“你来何干?”
    “禀报上将军,卫鞅特来赴约,任职军务司马。”卫鞅神态谦恭。
    “本上将军的军务司马已经死了,新的也有了,要你这商人做甚?”
    “禀报上将军,白门有言,不敢开罪上将军,若上将军留任在下,白门即刻与在下解约。在下期望在上将军麾下建功立业。请上将军明察。”
    庞涓气得脸色发青,戟指卫鞅,低声喝道:“你这个言而无信反复无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人,老夫永远不会用你!给我送客。”
    门外家老高声道:“送客——”
    卫鞅一脸沮丧,拱手道:“上将军但有用人之时,卫鞅招之即来。告辞。”转身唯唯而去。庞涓转身,布衣少年却也不见了踪迹,气得高声喝令:“关上府门,今日不见客!”
    “关闭府门——”随着一声长长的传喝,沉重的上将军府门隆隆关闭。
    此刻,卫鞅已经打马出城。这时他在魏国已经成了官吏士子皆曰不可交的小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没有人再暗算他,也没有人再威胁他,无须辎车掩盖,无须躲避行藏。一骑快马,大道疾驰,山风送爽,不禁仰天大笑。
    “敢问先生,笑从何来?”一个清亮而略显嘶哑的声音冷冷发问。
    卫鞅一惊,勒马观望——此时月上梢头,照得道边山野间林木葱郁朦胧,却发现不了声音发自何处?卫鞅静静神,沉声问道:“阁下何人?敢请现身答话。”
    “不涉利害,先生无须问我是谁?”
    “难道阁下就这一句话么?”
    “我要正告先生,危邦不可久留,须得即刻决定行止。”
    卫鞅大笑道:“我已无人理睬,何须耸人听闻?”
    “非也。先生三日内必有新的纠葛,若不趁早离魏,再想离开将永远不能。”
    卫鞅惊出了一身冷汗,恭敬拱手道:“何方高人?鞅不胜感谢。”
    “既非高人,先生亦无须言谢。我就在你右手山头,只是不宜相见罢了。先生请回。告辞了。”
    卫鞅向数丈之外的右手小山头看去,只见树影微动,遥闻一阵马蹄声远去,四野又是一片沉寂。卫鞅猛然想到方才在庞涓书房见到的布衣少年,难道是他?不会啊,那个布衣少年分明是洞香春遇到的神秘老人的孙儿,他既在庞涓府中,必和庞涓大有渊源,如何又能帮我?方才他也显然明白不宜在那里和我表示认识,可见他和庞涓又有一定距离。有渊源,有距离,可能是何种人?再说,一个少年,如何能有如此奇异技能?是的,不可能。然则是谁?卫鞅又想到了公叔陵园那个单身骑士惊心动魄的搏击绝技,对,极有可能是他。然则他又是谁?卫鞅已经问过,公叔府已经交出了所有文职小吏,没有一个掌书。那人自称公叔府掌书,显然是假托。那么他的真实身份?他为何关注自己的行止安危?莫非是老师派出的使者?不会,绝不会。老师在他下山时与他言明,不许说出老师名字来历,自己的人生功过善恶,均由自己承担。老师是严厉的,也是明哲的,绝不会心血来潮派出一个人帮扶自己。一时间,卫鞅倒是理不清这团乱麻了,于是不再想它,打马一鞭,飞驰涑水河谷。
第五章卫鞅入秦(3)
           三、茅津渡两情惜别
    太阳还没有升起,大河两岸的辽阔山原锦缎般灿烂。
    大河从漠漠云中南下,一泻千里地冲到桃林高地,过蒲坂,越函谷,包砥柱,吞三门,在广袤的山原间铺开,浩浩荡荡向东而去。大河在南下东折的初段,鬼斧神工般开辟出种种险峻奇观。这“河包砥柱,三门而过”便是大河东折处最为不可思议的神奇造化。砥柱本是一片孤山,当道矗立,阻拦大河东去。大禹治水,举凡山陵挡水者,皆凿通水道。河阻砥柱山,大禹便从两边破山通河。中央主峰孤立水中,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在水中犹如通天一柱,人皆称为砥柱山。所谓中流砥柱,从此成为一个不朽的典故。大河从砥柱两边分流,中央砥柱与两边的山峰便如大河的三道大门,时人呼之为三门。
    这砥柱以西函谷以东,却是大河在漫长岁月中冲积成的莽莽荒原。一眼望去,两岸苇草茫茫,杳无人烟,唯有一座古朴雄峻的石亭在苇草间时隐时现。石亭下不远处是一个小小渡口,两只木舟横在当做码头的大石旁,一群水鸟在舟中盘旋啁啾。苇草间可见红白两骑,走马而来,遥指渡口,相互讲说着什么。渐行渐近,正是卫鞅与白雪。
    昨夜,卫鞅回到涑水河谷,白雪与梅姑正在整理他需要带走的书简,连同从陵园取回的一箱和白雪家藏的法令典籍,总共装了满满两大箱。见卫鞅回来,她们便收妥书箱,收拾晚餐。饭后,卫鞅对白雪讲了去庞涓府的经过,白雪不禁笑得流出泪来。梅姑在旁边高兴得直嚷:“该!气死这个小心眼儿。”高兴一阵,卫鞅讲了自己回来路上遇见的奇异告诫以及自己对此人身份的种种猜测。白雪很警觉,沉思一阵,提出今夜即刻离魏。卫鞅本想为白雪安排一番,迟走两日,然白雪却再三坚持,便也赞同了。一个时辰内,三人收拾好所有必备用品,梅姑留在后面从商路运送书简并准备船只。卫鞅和白雪仔细选择了西行道路,四更将尽时飞马出谷,直奔选定的渡口而来。红日将升时分,荒凉的古渡已遥遥在望。
    这个渡口叫做茅津古渡,虽然荒凉破败,却是西入函谷关的最近渡口。
    茅津渡处在橐水入河的交叉处。春秋早期,这里叫茅戎邑,是戎狄部族的一支——茅戎的游牧区域。后来戎狄部族在中原如洪水泛滥,齐桓公九次联合诸侯,合力驱逐从四面八方侵入中原的戎狄部族。几次血战,茅戎部族的残余人口也被赶出了中原。这块水草丰茂却不适宜耕种的土地,从此沦落为荒芜的草滩河谷。茅戎人开辟的渡口也变成了荒野古渡。有酷爱古迹的士子们感念齐桓公的驱戎大功,便在茅戎邑的古城堡废墟上建了一座茅亭,以作凭吊怀古之念物。茅津渡南岸数十里便是函谷天险。西入函谷关,半日便可到达秦国目下的控制疆域。
    看看已到茅亭,白雪笑道:“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最后这段路,走走。”
    “对,应该走走了。”卫鞅笑着下马,向白雪伸出一只手。
    白雪搭着卫鞅的手跳下马来。此时夏日喷薄而出,朝阳照得白雪脸上细汗津津。卫鞅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汗巾递过来:“小妹,擦擦汗。”白雪明亮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卫鞅,脸上飞起一片红晕,睫毛敛起娇声道:“你来擦也。”卫鞅看看白雪近不盈尺的秀美面庞,慢慢伸出颤抖的手,在她宽阔洁白的额头上轻轻沾拭。白雪微微眯着双目,身体却是轻轻一抖,依偎在了卫鞅肩头。一种生平从未体验过的奇异感受,如惊雷闪电般从卫鞅周身掠过,他猛然丢开马缰,伸开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嘴唇不由自主地贴上了白雪滚烫的面颊与颤抖的双唇。白雪低低的一声呻吟,软软地倒在深深的苇草中。
    两马交颈嘶鸣,茫茫的苇草绿浪淹没了它们的主人。
    良久,两人从苇草长波中浮了起来。白雪眺望着朝霞照耀下的滔滔大河:“真想化作大河之水,伴君而去。”
    卫鞅揽着白雪的肩膀:“多想留下,永远与你相拥相伴。”
    “出息了你?真话么?”白雪扑地笑了。
    卫鞅大笑一阵:“要我真是个商人,做你的白门总事多好?”
    “真是个商人,要你何来?”白雪咯咯笑了。
    “一介布衣,美人如斯。看来啊,造物主还算公平。”卫鞅夸张地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逗得白雪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卫鞅正色道:“小妹,我还得告你一件大事。”白雪惊讶道:“大事?我不知晓?”卫鞅点头道:“这件事颇为麻烦,因我没想好妥善对策,所以没对你讲。公子卬有不良之心,意欲将你纳为魏王王后,还想教我从中与你达意。”白雪长嘘一口气,笑道:“你这不达意了么?”卫鞅哈哈大笑:“你却意下如何?”白雪轻轻啐了一口,朗朗笑道:“你就放心去也。我还以为何等大事,吓得人心跳。”卫鞅道:“昨夜那人,说三日内有纠葛,我想定是公子卬要逼我扯出你来。你得谨慎应对也。”白雪笑道:“你不走,我岂能不出来?你走了,我又何须出来?找我不见,这件事不就湮没了?白雪不想见谁,谁就休想找到她。是么?”卫鞅笑道:“是啊,天火无焰,岂有寻常踪迹?”白雪脸一红低声笑道:“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卫鞅揶揄笑道:“其实,我倒是真心喜欢那个布衣小弟也。”白雪娇嗔道:“哟!那就让他跟你了。”
    说话间已是日上三竿,晨风摇动苇草,一艘小船向渡口悠悠漂来,梅姑在船上遥遥招手。
    “梅姑来得好快,我该走了。”卫鞅不舍地叹息一声。
    “稍等不妨,”白雪叮嘱道,“栎阳那家客栈的执事是老父的门客,实则是一位风尘隐侠。事有眉目之前,你就住在那里,他会帮扶你。我在那里存储了万金之数备你急需,不要吝啬了。”
    卫鞅一怔:“万金?如果秦国也要用钱活动,我马上离开。”
    “离开?到何处去?”
    “和你泛舟湖海,与范蠡西施一般,永远不涉政事。”
    白雪悠然一叹:“君有此言,白雪足矣!古人云,冬有雷电,夏有霜雪,然则寒暑之势不易,所谓小变不足以妨大节。只要心正,金钱未必不能用于官场。君之内性,强毅刚烈,嫉恶如仇,初入秦国,万莫以官场瑕疵萌生退意。”
    卫鞅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震撼。这个女子似乎生来就是他的红颜知己。她对他心灵的沟壑波澜是那样的洞察入微,又对他精神性格的细小伤痕是那样的细心呵护。在公叔陵园中第一次现出女儿身,她就使他的孤傲冷峻与偏执自尊土崩瓦解,使他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灵震撼。如果说那还是纯粹的情意天地,女儿家有天然的细心与深刻的话,今日却是为政之道,是卫鞅傲视天下的最强之处。这个妙龄女儿却提出了如此饱含人世沧桑的劝诫,恰到好处地抚摩到了他内心的弱点——坚刚有余而柔韧不足,冷静自省而海纳百川之胸怀尚有不足处。平心而论,卫鞅也知道自己还需要锤炼,然则生平第一次被人点出缺陷,愧疚之心油然而生。他向白雪深深一躬,坦诚真挚地说:“小妹一言,照我肺腑,使我顿生惊悟。此后当惕厉自省,深以为戒。”
    “哟,”白雪扶住他含笑嗔道,“那是老父的话,记住可也,忒般认真?”
    卫鞅慨然一叹:“知我医我者,唯小妹耳,安得不敬?”
    “不要敬,要爱。”白雪低眉柔声。
    “礼恒敬之,心恒爱之。”卫鞅双手轻抚白雪双肩。
    白雪眼含热泪,轻轻偎在卫鞅怀中低声吟诵道:“绸缪束薪,大河在天。今日何日?见此良人。何堪所思,何堪所忆?子兮子兮,君在远山。”
    河中小船已在渡口大石边泊定。梅姑没有相催,却对着大河流水唱起悠长的歌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歌声在河面飘荡,水鸟在身边盘旋伴舞。
    卫鞅笑道:“梅姑相思了,走。”
    “莫急。”白雪从腰间摘下那支精致的细剑,围在卫鞅腰间,一搭剑柄剑尖的铜扣,“叮”的一声振音,卫鞅腰间多了一条锃亮的腰带。白雪笑道:“这是老父留给我的*剑,细薄柔韧之极,去鞘可做腰带,锋锐可断金玉。她在你腰间,就是我抱着你也。”
    卫鞅猛然抱住白雪,深深一吻,转身大步而去。
    晨风习习,大河在金色的阳光下连天而去,一只小舟向南岸起伏漂逝。卫鞅站在船头向岸上遥遥招手,白马在船尾向故土昂首嘶鸣。北岸渡口,伫立着凝望的白雪,化成了苇草绿浪中的一点猩红。
第五章卫鞅入秦(4)
           四、初入秦地谨慎探询
    进入函谷关,到华山的魏*营,快马只有半日路程。
    卫鞅所乘白马,是在公叔府做中庶子时的寻常坐骑,这段路走了整整两日。也并非白马脚力太弱,实在是卫鞅并不急于进入栎阳。卫鞅想好好看看秦国,顺便查勘一番秦国的风土人情。毕竟,这个被魏国封锁在函谷关以西的战国,对他是遥远而陌生的。确切地说,所闻甚多,却从来没有踏上这片神秘的土地。这对他这个多有游历的士子,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
    卫鞅的祖国,是大河中段最肥沃地段的卫国。
    卫国不是大诸侯,却是个最为特异的诸侯国。特异所在,是始封国君与初始臣民的“水火同器”。周武王克商之后,殷商族群虽亡国而几欲复仇复辟。历经密谋,终有了殷纣王之子武庚与周室监管势力管叔、蔡叔部的联结叛乱。于周武王之后摄政的周公旦,平定了这场大叛乱后,将殷商族群分而治之:残存的殷商王族遗民,悉数聚迁于淮水流域的宋地,以殷纣王的庶兄微子为国君,封成了宋国,以彰显周王室存续殷商社稷的宽仁大德;残存的殷商臣民族群,则悉数聚迁到大河中段的濮阳地带,以周武王最小的弟弟康叔为国君,封成了卫国。就实而论,宋国虽延续了殷商王族的社稷祭祀,然其王族人口在动乱中锐减,国人又大多不是殷商庶民,其殷商国风便大大淡化了;卫国不然,由于聚集了殷商七大族群,是故虽以周王族为国君,却始终弥漫着浓郁的殷商国风。殷商庶民多以商旅为传统生计,邦国兴亡的爱恨情仇渐渐抚平之后,又开始了实实在在的生计奔波,卫国便渐渐呈现出了一片蓬勃生机。在整个西周时期,卫国都是小邦土地而大邦财货,商贾发达,民生殷实,堪称实际上的大诸侯国。及至春秋,卫国依然是富庶大邦,其“桑间濮上”的开化民风,一时成为春秋之世极有魅力的文明风华旗帜。
    只是到了战国的刀兵大争之世,卫国才渐渐衰落了,萎缩了。
    卫鞅的祖上颇见特异,父系是卫国国君部族的周王族远支公子,历代母系却多有殷商女子。随着族群繁衍而血缘渐远,也随着卫国公族渐渐衰落,姬姓族群之后裔也在种种分化中大多沦为平民了。卫鞅一族,也走过了如此一条淡出贵族的路程:始以公族之“姬”为姓,再以“公孙”为姓,再以国号“卫”为姓,从王族血统渐渐地步入了平民。战国之世,卫鞅的曾祖父与祖父,虽然还顶着“公子”之名,然已经是实际上的“国人”了。出行谋生及结交之际,羞于对人提及“公孙”,更羞于对人言及王族姬姓,于是随了潮流时俗,以国为姓,采用了方便而不显痕迹的国号“卫”姓。到了父亲卫赫之时,卫姓已成了家族常用的姓氏,“公孙”几乎已经被族人遗忘了。
    从曾祖时起,卫氏操持的是“文商”生计。所谓文商,是制作各种文具与书写用材,卖给官府和士人的文路商贾。其中,曾祖父卫嗣时期的“卫氏竹简”颇具盛名,被中原官府士子多呼为“卫氏简”。这种生计利金不高,然却较为稳定,一代人下来,卫氏也算是既有贵族名号又有财货来路的殷实之家了。祖父卫桓一代又辛勤扩展,已经是占领近十个诸侯国竹简市场的大文商了。父亲卫赫,年青时既顶着“公子”名号,又秉持着传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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