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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3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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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成君息怒。”石案前吕不韦站了起来,平稳亲切地声音在风中摇曳,“今日之论,诸位为我谋,亦为国谋,老夫受益匪浅,深感欣慰矣!就事理而言,诸位皆天下名士,尚见仁见智,况乎天下?况乎秦国朝野?显然,修正秦法,先得一场学理论争。否则,不足以顺乎人心也!然春秋战国以来,举凡变法之争、为政之争、治国之争,往往皆陷于实用功利之论战,一不深究法令国策之大道根基,二不洞察千秋万代之长远利害,遂使法令流于刑治,功利囚于眼前。而要在秦国再度变法,便要先从学理入手,深究历代治国之道,以千秋史家之目光权衡法令得失。此等见识若能风行朝野,再度变法有望矣!惟其如此,目下学宫事务可做倒置:先修书,后修法,书为法之绸缪也!诸位以为如何?”
“立法先立学,文信侯英明!”
“吕子万岁!”
“稷下之风万岁!”
在林下一片喧嚷之中,王绾领着嬴政匆匆绕过柳林,从后门进了木楼。王绾周密,先请嬴政自进书房内间等候,自己却站在了门厅下等候。吕不韦远远看见王绾立在门厅,便对身边蔡泽与李斯等一班门客名士吩咐了几句,待蔡泽等走向相邻庭院,吕不韦才匆匆走来低声问:“秦王来了?”王绾也低声一句:“在内书房。”吕不韦笑道:“你也进去,门厅有人。”待王绾入内,吕不韦唤过一老仆吩咐几句,这才随后进了木楼。
“见过仲父。”嬴政见吕不韦进来,迎面便是肃然一躬。
“老臣参见秦王。”吕不韦也是大礼一躬,直起腰身便是一叹,“我王业已成人矣!自今日始,老臣请免仲父称谓,乞王允准,以使老臣心安也。”
“仲父何出此言?”嬴政又是深深一躬,“仲父为顾命大臣,受先王遗命,坦荡摄政,公心督课,何得于心不安?若是嬴政荒疏不肖,愿受仲父责罚!”
“敢请君上入座,用茶。”吕不韦虚手一扶嬴政,坐在了对面书案前喟然一叹,“君上蒙羞,老臣愧对先王也!”重重鱼尾纹中一双老眼顷刻溢满了泪水。
“仲父……嬴政少不更事,骊山之言多有唐突……”
“不。”吕不韦摇摇手,“君上一言,真金石也!那日之后思忖往事,老臣始得明白:世间人事错综纠缠,但凡大局事体,终非一人可左右也!譬如目下,老夫所能为者,惟修书修渠两事耳!朝局成今日之势,不怪老臣,却怪何人哉!”
嬴政目光骤然一闪:“敢问仲父,莫非又有新变?”
“昨日新诏,君上且看。”吕不韦掀开案头铜匣,拿出一卷递了过去。嬴政展开竹简,便见赫然盖着太后大印的诏书上几行大字:“摄政太后诏:长信侯嫪毐忠勤国事,增太原郡十三万户为其封地。另查,文信侯吕不韦荒疏国政,着长信侯嫪毐以假父之身接掌国事,丞相府一应公事,皆报长信侯裁处。秦王八年春。”
“几支竹片而已,老秦人听他了?”嬴政轻蔑地笑了。
“秦人亦是人,君上莫轻忽也。”
吕不韦正色一句,便说起了嬴政所不清楚的内外变化。自嫪毐陡然窜起,便有一班得其厚赏的吏员内侍大肆奔走,打着太后旗号为嫪毐笼络势力。那嫪毐在封地山阳起了一座占地千亩的“名士院”,大言宣称:“今日为我门客,他日为秦公卿!”咸阳官署多有吏员去职投奔,虽说并无要员显臣,然执掌各署实权的大吏却是不少,若连同山东六国投靠的士子一起算,嫪毐门客已经有两千余人了。不可思议的是,太后还下了一道特诏:凡秦国宫室、苑囿、府库,长信侯得任意享用并可凭调拨财货!借此恩宠,今岁嫪毐又在太原郡起了一座“武贤馆”,大肆收纳胡人武士与中原游侠,目下已有三千余人,终日狩猎习战汹汹扰民,动辄便对太原郡征发车马劳役,滋扰甚多。秉性梗直的太原郡守忍无可忍,已经三次上书吕不韦请求去职太原了。
嫪毐有千人马队专司护卫,奔走于封地与太后寝宫之间,频频以“摄政太后诏”与“长信侯令”对丞相府之外的各官署发号施令。嫪毐揽政,从来不来咸阳理事,只在各处游乐狩猎的“行宫”任意批示公文发布诏令。嫪毐的书令几乎全部集中于两事:一则擢升亲信,二则压迫六国向自己献金。除此之外,举凡涉及正经国事的批令皆与吕不韦拗力:丞相府要修葺关隘,“太后诏”便下令停止征发民力;丞相府要清查府库,“太后诏”便封存府库;丞相府要整肃吏治,“太后诏”便停止官吏升迁贬黜……如此等等,吕不韦的政令便没有一件可以遵照实施了。此等乱局之下,咸阳各官署的吏员们无所适从,便有歌谣云:
飞来文,不可奉。
与嫪氏乎?与吕氏乎?
不知所终!
目下,仅在丞相府十三属署,便已积压了百余件号令全然相左而无法实施的国事公文。更有甚者,山东六国已经觉察到了秦国乱局,图谋扶嫪毐而倒吕不韦了。斥候已经探得明白,魏国有谋士已经对魏景湣王画策:割地三百里以资嫪毐,长其实力,以使秦国罢黜或诛杀吕不韦!吕不韦本欲借此对魏国大举进军,虑及若是“太后诏”又来制止,反倒是弄巧成拙,也只好隐忍了……
“如此乱局,仲父忍作壁上观?”
“有心无力,徒叹奈何也!”
良久默然,嬴政突兀道:“急难无虚言。嬴政冒昧揣测:以仲父之能,绝非无可着力。仲父束手,投鼠忌器也!仲父与先父与太后渊源深远,既顾忌伤及太后,亦顾忌先王蒙羞,更顾忌嬴政来日翻云覆雨!于是,仲父只能静观待变。可是?”
“……”面对嬴政的直白凌厉,吕不韦竟默然了。
嬴政扑地拜倒:“今日一求,乞仲父允准!”
吕不韦连忙趋前扶住:“老臣但听王命。”
嬴政起身,又是肃然一躬:“只求仲父扶持我冠剑亲政,而后纵有千难万险,嬴政一无所惧!”吕不韦释然一笑:“此事本当老臣职责所在,君上何言相求?秦王若不亲政,吕不韦这仲父之名岂非滑稽也!”嬴政不禁大为振奋,切齿拍案道:“但得仲父同心,何惧嫪毐那猪狗物事!”吕不韦淡淡笑道:“君上少安毋躁,只牢记八字:晦光匿形,欲擒故纵。”嬴政目光骤然一闪:“仲父是说,助长嫪毐野心?”吕不韦慨然道:“势盈则心野。以老臣阅历,此等不知天高地厚者,必急不可待也。后法制之,不留后患。先法制之,无以除根。君上但如常处之,无虑老臣也!”嬴政长吁一声:“仲父之言,使茅塞顿开。嬴政告辞。”起身一躬,便与王绾去了。
暮色时分,吕不韦来到了门客苑深处的一座小庭院。
李斯惊讶地看着独自前来的文信侯,连忙从书案前起身行礼,又连忙捧来陶壶煮茶。吕不韦坐到书案前一边打量案头小山一般的卷宗,一边摇摇手笑道:“李斯呵,任事不用,只坐下说话了。”李斯机敏,二话不说搁下陶壶便恭敬地坐到了屋中仅有的那张书案对面。吕不韦慈和地笑着:“李斯呵,做老夫门客舍人,自觉如何?”李斯略一思忖道:“尚可。”简单两字,便不说话了。“言不违心,磊落名士也!”吕不韦点头赞许了一句笑道,“以老夫之见,李斯之才,理事长于治学,足下以为如何?”李斯坦然道:“文信侯所言极是。埋首书案,斯之短也。然则,编修此等广涉杂学之书,李斯尚能胜任。”吕不韦却是喟然一叹:“强使大才埋书案,惜哉惜哉!”李斯不禁目光一闪:“斯与诸客多有相左,文信侯欲教我去么?”吕不韦悠然一笑:“子何其敏思过甚也!老夫之意,欲使才当其实,别无他意。”李斯慨然拱手:“文信侯但有差遣,义不容辞!”吕不韦摇头道:“非差遣也,实相询也。老夫欲使你做一功业实务。然则,此事既得苦做,一时又无功利,只不知你意下如何?”李斯断然道:“士子建功,凡事皆得苦做!士子立身,不求一时功利!”“好!”吕不韦一拍书案,“秦国将开天下最大之河渠,足下可知?”李斯惊讶地摇摇头:“天下最大河渠?未尝闻也!”吕不韦朗朗一笑:“原是上天助秦,老夫何尝想到有此等好事送上门也!”
笑得一阵,吕不韦说起了筹划这个河渠工程的因由。
去岁立秋时节,丞相府来了一个奇人求见吕不韦。其时正当万里晴空,其人却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足下一双草鞋,手中一支铁杖,面色黝黑风尘仆仆,俨然苦行之士。吕不韦不禁揶揄笑道:“足下未雨绸缪,真远见也!”其人冷冰冰道:“此乃我门行止法度,无关晴雨,文信侯错笑也!”吕不韦连忙从座中起身一拱:“足下墨家乎?农家乎?”其人只冷冷两个字:“水工。”吕不韦当即请这个不苟言笑的水工入座,吩咐童仆即上凉茶为佳宾消暑。上茶之间,水工说了几句话,结实干净得没有一字多余:“我名郑国。韩国水工。山东无国治水,故来秦国。”说罢便头也不抬地连续痛饮,直至一大陶壶凉茶饮尽,始终也没看吕不韦一眼。吕不韦借此思忖得一阵,淡淡一笑道:“足下治水之才,较李冰如何?”郑国也只硬邦邦八字两句:“李冰尚可。余不足论。”吕不韦惊讶失笑:“足下轻忽李冰,蔑视天下,莫非曾随大禹治河?”郑国冷冷道:“若生其时,治河未必大禹。”吕不韦不禁哈哈大笑:“足下傲视古今,老夫倒是生平未见也!你且先说,可曾有治水之绩?”郑国点着铁杖道:“引引漳灌邺十二渠,吾成后六渠。鸿沟过大梁。汉水过郢通云梦。此后六国无心无力,非郑国不治水也!”
吕不韦不禁惊愕了。
引漳灌邺,乃魏文侯时的邺城令西门豹开始的庞大治水工程,一直到魏襄王之世的邺城令史公方才完成,历时四代百余年,先后修成大渠十二条,魏国河内由此大富。鸿沟则是魏国开凿的一条人工河流,引大河从大梁外南下直入颖水,全长三百余里,历魏惠王、魏襄王两代近百年修成,南魏北楚不知得利几多。汉水过郢入云梦,则是战国中期楚国的最大治水工程。白起夺取楚国老郢都之后,楚国都城迁往云梦泽东北岸建立仍然叫做郢都的新都城,引汉水过郢而入云梦泽,使郢都水路畅通。如此三大治水工程尽皆惊世沟洫,任能领得一项都是不易,郑国能领得三项,如何竟不闻此人之名?
“水工无虚言。”郑国显然洞悉了吕不韦心思,笃笃点着铁杖,“我为水工,素不治役,惟踏勘沟洫水路、攻克施工难题,故工程之名皆无郑国名号。公不知我,原不足怪。以一己之知断事,事必败也!”说完这几句最长的话,站起来便走。
“先生且慢!”吕不韦连忙拦住郑国,当头便是肃然一躬,“不韦不通水事,尚请见谅。先生既有志治水,秦国必有伸展之地。先生可先行住定,容我选得一班吏员襄助先生,先行踏勘秦国水情如何?”
“不必踏勘。秦国水情,郑国了然于胸。”
“如此敢问先生:治秦之水,以何当先?”
“解秦川拥水之旱、良田荒芜为先。”
“如何解得?”
“引泾入渭,长渠横贯东西,水旱可解,盐碱可消。”
“渠长几何?”
“东西四百余里。”
“需民力几多?何年可成?”
“十万,数十万,百余万。数十年,十数年,五七年。”
吕不韦沉吟片刻道:“先生稍待月余,容我筹划决断。”
“月余?”郑国嘴角抽出了一丝冷笑,“半年之内,我在泾水瓠口。半年无断,再莫找我。告辞。”铁杖一点,大步利落得出了厅堂。
当晚,吕不韦造访了昔年耿耿图谋于秦川治水的蔡泽。这位计然派传人感慨万端:“天意也!秦川治水自商君动议,百余年来历经七王八相,连同老夫,皆未成事矣!今日重提秦川治水,恰当时势遇合,文信侯为相何幸也!”吕不韦笑道:“纲成君所谓时势遇合,却是何意?”蔡泽侃侃道:“秦川百年治水不成,因由在三:其一,战事多发,民力不容聚集;其二,府库不丰,财货不容两分;其三,水工奇缺,一个李冰不容兼顾。老夫为相之时,诸事具备,惟缺上乘水工,以致计然派富国之术终无伸展也!今日之秦国无战无乱,财货丰盈,民力可聚,更有天下名水工送上门来,岂非时势遇合哉!”默然良久,吕不韦断然拍案:“秦川不治水,秦国无以富,纵是有战有乱,吕不韦也当全力为之!”蔡泽连连喊好,末了昂昂道:“你这学宫另选能才,老夫去做河渠丞!”吕不韦连忙笑吟吟抚慰道:“纲成君学问渊深,见识卓著,兴文明大业正当其任也!河渠事务劳碌不堪,便让给后生辈了。”蔡泽老眼瞪得一阵,说声也是,方才悻悻然不争执了。
……
“文信侯,李斯愿领河渠事务!”
“此事非同小可也。”吕不韦觉李斯见事极快,便也立即说到了事务,“河渠虽未上马,先期筹划便是根基。郑国不善周旋,而堪定河渠又必须与各色官署交涉,全赖你也!而河渠一旦铺开,民力便是十万数十万甚或百余万,更涉及郡县征发、河渠派工、衣食住行、功过督察、官署斡旋等诸般实务,可谓头绪繁多。郑国不善辖制调遣,然既是治水工程,却得领爵为首,以示水工威权。管辖事务者虽只是襄助副职,却得全面总揽,铺排调遣……李斯呵,理事为人之副,你可受得?”
“纵为卒伍,亦当建功,何况副职事权也!”
“好!”吕不韦赞许拍案,“子有此志,无可限量也!”
次日,李斯交了学宫的案头诸事,便到丞相府长史署办理任事公文。及至走出丞相府,李斯不禁对吕不韦大为感佩。原来,丞相府已经事先奉摄政仲父书令,将李斯任做了河渠丞,俸金等同郡守,一年千六百石谷麦。丞者,佐官(副职)之通称也。战国通例:官署之“丞”,便是总揽官署事务而对主官负责之佐官;任事之“丞”,便是该事项之佐官而对事项主官负责之佐官。官尾吏头,是为大吏。秦国之不同在于:初任官吏一律无爵,得建功之后依据功业定爵;任事无功便得左迁或罢黜,建功得爵始为正式入官,即所谓官身;无爵之官吏实为试用,故其俸金只是“等同某某”。李斯对秦国法度了如指掌,清楚地知道,秦国新吏之俸金最高也只是“等同县令”。使他等同郡守俸金,实在是大破成例!楚国平民出身的李斯也曾做过小小乡吏,对生计艰难之况味刻骨铭心,今日一朝任事便是赫赫郡守俸金,如何不感慨中来?
然则,毕竟李斯见事透彻,深知激赏必有重任,这郡守俸金的大吏绝非轻松职事。回到门客苑,李斯立即打点好自己的青布包袱,给文信侯留下一书,便搬到新吏驿馆去住了。旬日之后,李斯将吕不韦特命拨付的十三名小吏遴选整齐,便带着一班人马兼程去了泾水瓠口。
吕不韦安置好河渠启动事务,便立即来了另件大事。
暮色时分得莫胡急报:寡妇清已经回到沣京谷,路途寒热大发病势沉重。吕不韦立即连夜向沣京谷赶来。原来,莫胡已经奉命在沣京谷守侯了三个月,才等到了寡妇清从巴郡北来。吕不韦其所以急于见到寡妇清,是要清楚一个秘密:那个捧着“清”字宽简前来投奔吕不韦门下的嫪毐,究竟是何根底?及至下船登山,已经是初更了。山口武仆拦住吕不韦,说主人不在山中。吕不韦从腰间大带皮盒中拿出一方黑玉鹰牌冷冷道:“此乃秦王至令,大将尚得奉诏,况乎秦国商旅?”武仆见来人气势肃杀,二话不说便去通禀。片刻之后,方氏家老亲自来迎,将吕不韦主仆接进了山顶庄园。
偌大正厅空无一人,隐隐弥漫出一股草药气息。吕不韦尚未入座,便听大屏后一阵细微响动,两名侍女推着一张帐幔低垂的卧榻从厚厚的地毡上走了出来,恰在大屏前的台阶上稳稳停住。卧榻中传来苍老的喘息与熟悉的声音:“文信侯,别来无恙乎?”吕不韦肃然拱手道:“不知清夫人染病,多有叨扰也。”卧榻中一声好说,便见两名侍女已经将帐幔挂起在两侧榻柱,一身黑衣仰面而卧显露着半边丑陋面容的寡妇清赫然在目!
“夫人……”
寡妇清双眼望着屋顶粗重地一声喘息,“诸般情形,我已尽知。今日之言,我心对天。文信侯既拥生杀予夺之权,玉天清愿受任何处罚。”
“清夫人,事已至此,纵然杀你,于事何益也!”吕不韦不无痛心地一拱手,“昔年,不韦念你一生孤愤而立身端正,与国多有义举,与民广行善事,是以陈明秦王,筑怀清台以表夫人名节。夫人提及族侄欲入仕途,不韦亦一力襄助。不想持‘清’字宽简来投我者,竟是如此一个人物!敢请夫人据实相告:嫪毐究竟何人?夫人族侄乎?亲信冒名乎?其秉性恶行渊源何在?”
“上茶。”寡妇清吩咐一声,微微一喘道,“玉天清时日无多,无须隐瞒。文信侯但请入座,容我清清神说来。”说罢轻轻一拍榻栏,一名侍女捧来了一只铜盘,盘中一盏一碗。另一名侍女从玉盏中夹起一粒红色丹丸放入主人口中,又用细柄长勺从玉碗中舀得两勺清水徐徐灌入主人口中。寡妇清喉头一动吞了下去,闭目喘息片刻,口齿神气振作了许多,便长叹一声说起了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
在方氏一族中,玉天清夫家是嫡系正脉。玉天清尚未合卺的夫君有兄弟两人,长子乃正妻所生,夫君却是后来的一个少妾所生,年岁相差甚大。夫君在云梦泽复舟暴亡时只有二十六岁,兄长却已经年逾四十了。当年,方氏族业两地兴旺,翁公颇通商道的正妻大多时光留在临淄接应丹砂督察商社。长子一出生,翁公与正妻商定:母子一起留在齐国,一则照料商社,一则督导儿子尽早修习商道,以利将来总掌方氏。翁公自己则带着几个老执事,专一经营巴郡丹穴。几年之后,临淄商社的亲信执事密报:长公子荒学过甚,主母无力督课,请主公速回临淄定策。翁公风火兼程地赶回临淄,方知儿子生出了一个怪癖:酷好方士诸般密术,举凡采药炼丹、运气治人、通神祈雨、强身长生、童阴童阳、画符驱邪、出海求仙等等等等,无一不孜孜追随,极少进得书房,更不踏入商社一步。多方查询打探,谁也不清楚是何原由。翁公一番揣摩,认定是族中方士熏染所致,便将儿子带到了巴郡丹穴,自己亲自督导。谁知一入巴郡,这个小公子便上吐下泻病得奄奄黄瘦。翁公认定是水土不服,便自己开得几剂药教儿子服用。不料几个月过去,儿子却依然如故,根本没有力气离榻。一个老医家说,这是心气病,久则夭亡。翁公无奈,只得又将儿子送回了临淄。从此,临淄竟不断传来正妻书简,说儿子改流归正,日每读书习商大有长进。翁公欣然,于是又埋首商事周旋去了。谁料过了几年,临淄的亲信执事又来密报:公子已成冥顽之徒,终日沉迷于方士一群,但说商道与学问便瑟瑟颤抖不止;再不设法,此子毁矣!翁公大为惊诧,眼见儿子将到加冠之年,如此下去如何了得?当即星夜赶回临淄,一问之下,老妻竟从来没有写过如此这般的书简,所发六书均是告急,巴郡却从来没有收到!翁公大觉蹊跷,却顾不得细细斟酌,先怒气冲冲在大方士处揪回了儿子,并当即重金延请了一位刚严名士督导儿子。
谁也想不到,便在老师到馆的当夜,这位公子失踪了!
翁公大散钱财百般寻觅,却终无踪迹。气恨之下,翁公抛下正妻独回巴郡,两年后便与一位可人的少妾生下了第二个儿子,也就是玉天清后来的夫君。夫君加冠之年,兄长依然是杳无音信。翁公终于绝望,决然将少子立嫡了。直到翁公遭刑杀,夫君遭复舟,玉天清鼓勇掌事,方氏的嫡长公子依然泥牛入海。
岁月倏忽,在玉天清已经步入盛年的时候,齐国的天主大方士不期然到了巴郡。历来齐国方士多出方氏一族,大方士入巴自然要会方氏族人并祭拜族庙,方氏族人自然也须大礼铺排以示族望。旬日之间,诸般礼仪完毕,大方士郑重宣示了一则惊人的预言:百年之内,方氏将有大劫难!族人惊恐,同声吁请禳灾。大方士一番沉吟,终究是允诺了。依照大方士备细开具的禳灾法度,玉天清当斋戒三日,禳日独卧家庙密室,聆听上天旨意。那一日,玉天清从夜半子时便进入了家庙密室,静待清晨禳灾。谁知便在四更时分,玉天清却不由自主地朦胧了过去。半睡半醒似梦似幻之中,玉天清见密室石墙神奇地转开了一道大门,一身法衣的白发大方士仿佛从云端悠然飘了进来!
“玉天清,可知老夫何人么?”
“不知道……”
“五十年前,方氏长子失踪,你当知晓。”
“知晓……”
“老夫便是方氏长子。你乃老夫弟妻也。”
“呵……”
“方氏劫难,应在阴人当族。念你终生处子,独身撑持方氏,老夫代天恕你。然则,你需做好一事。否则,此灾不可禳也。”
“呵……”
“有一后生,但使其入秦封侯拜相,百事皆无。”
“何人……”
“老夫亲子,十六年前与胡女所生也。”
“噫……”
“莫惊诧也。老夫终究肉身,未能免俗。老夫之途,未必人人可走。此子虽平庸愚鲁,然有大贵命相。老夫欲借你力,了却这宗尘世心愿,亦终为方氏荣耀也。”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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