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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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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撇着嘴角跨进宫门,驻足四顾。
  极狭长的一道天井,仰望去,高墙与残破的瓦檐,将灰蓝的天空切割开,也是狭长的一线,逼仄得紧。
  不过,那砖地上帚痕犹新,原先的青苔尽皆刮去,显是用心打扫过的,倒也洁净。唯一股子积年腐叶的气息,仍旧未散。
  长公主眉头紧皱,火气又一点一点往上窜。
  郭媛如今就歇在这么个破地方,她这个做母亲的,怎生忍得了?
  用力呼出一口浊气,她将火头向下压了压。
  罢了,此时尚不宜发作,且先瞧过郭媛的情形,回头再去萧太后那里分说。
  总而言之,绝不能教她长公主府平白受这等委屈,必得狠狠处置了,方能消她心头之恨。
  计议已定,长公主迈步行过天井,因急着见女儿,不觉间,便将众人抛在身后。
  踏过微有些湿滑的砖地,再跨上几级台矶,眼前便是高大的宫门,虽朱漆已剥落,擦洗得却很是干净,此时,那门正虚虚掩着,门缝儿还不及手掌宽。
  长公主心系爱女,上手便去推门,口中冷声发问:“如何没瞧见太医?药炉子怎么也不见?药僮儿呢?还有……”
  蓦地,一股极大的力道自身后而来,重重将她一推。
  猝不及防间,长公主语声被打断,身子更收势不住,直向前冲去,“哐”地一声撞开大门,肩膀登时剧痛,她“嘶”了一声,抬手便欲抚。
  可谁想,手未抬起,便被人死死钳住。
  眨眼之间,不只是手,她的颈、腰、腿、臂,所有能够活动的部位,尽被牢牢制住,那一只只手力大无比,锁得她无一丝挣扎之力。
  两个人……不,不只两个人,至少四人……不,也可能远不只四人,说不得是七个人、八个人……长公主根本弄不清到底多少人围着她,唯觉无数只手、无数的力量,如奔涌而来的洪水,将她一没到底。
  呼吸停滞、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在恐惧与愤怒抵达之前,她的意识已先行模糊,胸口闷得几欲炸裂,脑袋嗡嗡作响。
  一只灵巧而稳定的手,忽尔探上身,将她发上钗簪、指上甲套儿,逐一摘净,复又准确无误地探进她袖底,将腕上缚着的短剑解去。
  这一应动作,迅速、灵敏、轻捷,如蜻蜓点水,绝不触及她一片肌肤,却将长公主全身上下所有能作武器用的锐物,尽数解除。
  随后,身上陡地一松。
  那如同落于水底的沉重感与束缚感,就如它们出现时那般,潮水般地消隐。
  几乎是一息之间,长公主便重又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
  “砰”,一声闷响,身后门扇合拢,轻微的脚步声疾速远去,而后,只余一片寂静。
  长公主在黑暗中摸索着,好一会儿后,方才惊觉,天已经黑了。
  浓稠的夜色如墨浸水,正飞快地铺散而来,昏昏光影中,她只能隐约瞧出大殿的轮廓。
  很空。
  没有家什、亦无帐幔,除四壁梁项,连根柱子都不见。
  空得叫人心底发慌。
  长公主安静地站着,不动,也不说,如同雕塑。
  没有质问、哀求、谩骂或是尖叫。
  更不曾愚蠢地试图破门而出,或捶地呼救
  唯有静默。
  因她知晓,此时此刻,一切举动,已皆为徒劳。
  这是专冲着她来的。
  从福清公主下帖儿、郭媛进宫,到掐着时辰点儿传来郭媛受伤的消息,令她急于赶在下匙前进宫,再到邝玉霞故意顶撞,令她于盛怒之下不去想前因后果,直到最后,来到隆庆宫这么块“风水宝地”。
  诸人诸事、诸言诸语,皆为一局。


第628章 隆庆旧事

  长公主张大眼睛,微有些失神的眸光,漫无目的地抛向这渐被夜色吞没的大殿。
  片刻后,她轻轻咳嗽了两声。
  潮湿的霉味,以及方才那一番动作激起的灰尘,让她的喉咙有些不舒服。
  从事发至今,这是长公主唯一发出的声音。
  一切都太快了。
  快得让人来不及出声,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恍惚觉得,这或许只是一个梦。
  她魇住了。
  被一个荒诞不经、可怖而又可笑的梦,吓得几乎失了魂。
  长公主抬袖掩口,又轻咳了两声。
  喉头有些作痒,好似漫天灰尘正吸附于其上。
  她低下头,几绺发丝散落下来,垂于胸前。
  习惯性地,她摸了摸衣袖。
  空空如也。
  一瞬间,她清醒了过来。
  “魏老狗!”她在黑暗中切齿,声音又干又哑,几乎不像从她口中发出的。
  她骂的是魏嬷嬷。
  魏嬷嬷服侍她多年,对她的许多习惯,了若指掌,比如她一定知道,长公主的袖底,藏着一柄短剑。
  那柄短剑,跟随了长公主许多年。
  幼习骑射,又经先帝之死、诸王争霸,随身携带武器自保,便成了她的习惯。
  自元嘉帝登基后,萧太后亲口讨来圣谕,由得大楚朝长公主的旧习,绵延至今。
  长公主扯动唇角,无声地笑了。
  她到底还是松懈了。
  不说早,哪怕十年前,遇上今日之事,她也绝不会毫无防备地入宫。
  而今,她却终是被这荣华尊崇的日子,被她那个“温和平凡”的好皇弟,磨去了锐气、钝却了锋芒。
  于是,轻易便叫人计逞。
  此念一生,长公主便闭上了眼,挫败感与疲倦感,在这一刻蜂拥而至,还有身体的疼痛,也叫她难以忍受,肩膀处尤其疼得厉害。
  她再度扯动嘴角,“嗬嗬”低笑起来。
  方才那些人可真是下了死力,没有半分顾忌,似是全然不知,他们对付的,乃是大楚朝最尊贵的女人。
  根本有恃无恐。
  而这一个“恃”,除了元嘉帝,再无旁人。
  “难怪,连侯玉秀都帮着演戏。”长公主喃喃低语,伸长手臂,向肩膀处捶了几下。
  撞开大门的那一记,来得最重,此时,她的肩膀已疼得几乎失去知觉,腿脚也虚软无力。
  而今的她,早无当年纵马驰骋的勇武,不过一个力气略大些的贵妇罢了,对付她,何至于用上那么些人手?
  两名健妇足矣。
  长公主讥讽地扯动嘴角,索性席地而坐,也不去管那地面积灰甚厚,随着动作,又扬起一片灰尘,她再度咳嗽起来。
  这所破败的宫殿,大抵便是她今晚的栖身之所了。
  元嘉帝,委实待她甚“厚”。
  长公主兀自咧着嘴,虽不再发出笑声,笑意却未散。
  若换了旁人,此时定会惧极,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可长公主却无此感受。
  她已经麻木了
  倾轧、陷害、暗算、设局,皇城之中,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大的,祸及国土,小的,牵扯人命。
  如今身临其境,除最初那一刹的意外,此刻的她,已了然全局。
  元嘉帝必定做足了准备。
  这一击,乃是绝杀。
  在出手之前,萧太后说不定就已经被圈禁了,至于她们母女手头儿的那点力量,此际想必也早在元嘉帝的掌控之中。
  谋定而后动、一击而必杀。
  这一局,她们已无反手的余地,只能束手待毙。
  长公主叹了口气。
  罢了,结局既定,思之何益?
  输便是输,无谓的挣扎,不过徒惹人耻笑罢了。
  她张开眼眸,四下环视。
  说起来,隆庆宫她倒是来过几次,不过,皆是在幼时。
  彼时,这宫里住着几个老尚宫,因年岁太大,外头又没个家人亲故,先帝仁慈,便允她们在此栖身,每月赏下些柴米,供她们度日。
  说白了,也不过由得她们等死罢了。
  一如此刻的她。
  长公主低笑起来,又咳嗽了两声。
  她隐约记得,这所宫殿很大,而她此时所在之处,应是在正殿,正殿之后,还有三重宫室,正殿左右,亦各有一所偏殿。
  据说,高祖时,隆庆宫乃是一位宠妃的住处,那宠妃后来犯了大忌,高祖震怒,赐下一根白绫,那宠妃便吊死在了正殿的房梁下。
  长公主慢慢地抬起头。
  入目处,一片漆黑,根本瞧不清何处是梁、何处是顶,就算真有个美人儿吊死在眼前,她也瞧不见。
  张大双眸看了一会儿,蓦地,她眉头一跳。
  一抹黯淡的、晕黄的光束,正投射在那浓夜最深处,映出一星朱红。
  长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烛光!
  后殿有人?!
  她死死盯着那一点殷红,瞳孔紧缩。
  除了她,还有谁会在隆庆宫?
  难道是……
  “阿娇!”长公主脱口而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提步便往前走。
  她怎么竟忘了,她的阿娇也在宫里。
  连她这个做娘的都被制住了,她的女儿一早便进了宫,想必此时的她,也被软禁在了此处。
  这念头才将泛起,长公主的心便撕裂般地疼,用尽力气提声再唤:“阿娇,为娘来了,阿娇莫怕!”
  空旷的大殿里,她的声音为夜色吞噬,激不起半点回音。
  长公主大口喘着气,摸索着往前走。
  年久失修的地面,早没了往昔平整,浅坑与砖块交叠,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形如稚儿,数度被绊倒,又数度奋力爬起,手臂与额头很快便布满擦伤,掌心更被石块刺破,满手滑腻腻的血。
  她却似毫无感觉,只循着记忆中的方向,飞快穿过大殿,来到北墙的一角,伸手一摸。
  掌心触及一处凹陷,传来清晰的木制质感,其上雕镂的花纹,正滑过她的指尖。
  那是一扇门。
  她记得,此门便通往后殿。
  她心头微喜,寻到门环,用力一推。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油腥气。
  长公主毫不迟疑,抬脚便往里走。
  这门户想必提前上了油,以免发出不必要的响动,以元嘉帝那稳妥的性子,此事必是他下的令。
  这越发表明,她的推测无错。
  隆庆宫中,不只长公主一人。


第629章 纱幔背后

  雕花门后,又是一重宫室,比正殿略小,仍旧空旷得叫人心慌,破了孔的屋顶漏下一线天光,勉强能够视物。
  长公主微抬首。
  几粒疏星,正嵌在房顶破洞之间,似一只只冷眼,俯瞰尘世。
  她复又向前望,却见棱格儿宫门的上方,透出一片晕黄的灯华。
  她立时舒了口气。
  初见星光时,她还以为方才看错,误将星光认作烛火,如今再瞧,她果然没眼花。
  一定是阿娇!
  长公主这样告诉自己。
  她拒绝去想别的可能,仿似只要一心这样认为,就真能见到她想见的人。
  穿过宫室,又是一重门户;而后,又是一重。
  终于,那烛火晃动的光焰,已然近在眼前,与她只隔了几层灰白的、满是蛀洞的绡纱,夜风拂来,纱罗轻轻晃动,烛火似亦随之明灭。
  “何人在外?”忽地,纱幔上映出一道身影。
  即便烛影晃动、纱帷漫卷,即便在这静夜之中,这声音来得突兀而奇异,然而,那道修长的身影,一如那温和的声线,干净、清澈,好似十七八的青葱少年。
  长公主呆呆望着那纱幔,一股火灼般的热,自心底漫向四肢。
  是郭准!
  是她的夫君在说话!
  这声音,还有这身形,早便刻进她的骨髓,就算他死了、化作飞灰,她也认得出。
  长公主心尖颤了颤,眼眶一热,竟有几分想哭。
  原来,等在这里的人,不是女儿,而是夫君。
  她忽然像浸进了暖水中,失去所有的力气,只想闭上眼,靠进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好生睡一会儿。
  她真的好倦,倦得手足酸软,提不起力气。
  这个黄昏发生了太多事,让人身心俱疲。
  此刻的她,像一个走了很远的路的旅人,而今,家门在望,再往前踏出几步,迎接她的,便是温暖与安慰。
  两行热泪,缓缓滑出眼角,长公主亦未去拭,由得它滚落腮边。
  她想起,曾经有许多许多个夜晚,他便伴在她的身畔,或许他的心并不在,可他的人,却一直都在。
  喉头开始微颤,胸口像堵了团棉花,那温暖的水波没顶而来,甚至连呼吸都被吞噬。
  来不及回以一言,长公主的身体已然先行作出反应,她一把扯开绡纱,含着热泪向前走去。
  薄纱被扯得飞舞而起,向着两旁散开,露出帷幔后的一间小室,以及,屋中的两个人。
  是的,两个人。
  除了郭准,还有一个女子坐在角落。
  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
  长公主身体一僵,心脏如同被什么击中,紧紧缩成一团。
  她此生最不希望见到的人……不,应该是她此生最不愿郭准与其相见之人,此际,就在不远处。
  她下意识攥紧纱幔。
  “哗啦”,早便蚀烂了的轻纱,如何经得起这般力道,刹时间应声飘落,那肮脏的一团灰白色,如一层有形质的灰雾,缓缓垂落于长公主足畔。
  “长公主。”那女子抬了抬眸,情态慵懒、笑靥如花,其容光之盛,直叫陋室幻作华堂。
  长公主眼底泪意迅速结冰,颊边泪渍亦飞快干涸。
  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儿。
  剧烈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您怎么也到这儿来了?”那女子好整以暇,抬手理了理发鬓,艳丽的眉眼间,笑意却凉薄:“有您二位相陪,我也算不亏了。”
  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踏前几步,自然而然地将手臂一伸,面上的笑优雅且雍容:“夫君,我累了,扶我过去坐下。”
  亲昵又不失温柔的语声,未去接那女子的话,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视之无如物。
  郭准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意味难明的表情。
  然而,他很快便迎上前,轻扶着长公主的胳膊,如同他从前常做的那样,用着温和的语声,说着温和的话语:“殿下请随我来。”
  不问、不管、不好奇、更不关心。
  他谨守着一个附马该做的一切,甚而有余。
  她说,他便听;
  她下令,他便执行。
  如同一块华美而空洞的木头。
  无知无觉、无情无绪。
  长公主双唇抿紧,几乎用尽全身之力,才不曾甩脱那只手。
  她须得保持最完美的仪态,一行一止,绝不容有失。
  在这女子面前,尤其不能!
  扶着郭准的手,长公主步履徐缓,行至位于正中的扶手椅,端然入座,微抬着下颌环视四周,随后便挑了挑眉。
  “哦,原来还有人在。”她道。冷淡地、倨傲地,同时,亦是轻慢地,将眼角向着角落一睇,复又迅速移开,好似见到了什么不洁的事物,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夫君,这一位是?”她问,眉心轻蹙,举袖掩口,虽目色鄙夷,姿仪却绝佳。
  “东宫郭孺子。”郭准简短地道。
  毫无起伏的声音,若是不相熟之人,是听不出那声音里的轻颤的。那轻颤细小连绵,如投石击中的湖面,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散荡于幽微烛火之间。
  “孺子?”长公主露出恍然的表情,仍旧不去看郭婉,仿若她根本不存在,目视前方仅余的那一层纱幔,语声淡然:“小小孺子,见了本宫何以不跪?何以不来见礼?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噗哧”,郭婉笑了起来。
  “啊哟,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忍不住想笑。”懒洋洋地屈起一臂,她支颐望住长公主,杏眸微张,竟含了几分天真:“怎么办呢,长公主。如今我很乏,心里又烦恼得紧,既不想跪,也不想见礼。不行么?”
  长公主当下沉了脸,正欲再言,不想错眼间,郭准竟忽地踏前半步,有意无意地,便将郭婉掩在了身后。
  “殿下怎么也会到这里来?阿娇呢?”他连续地道,语声温和如初:
  “说起来,我是在回府半途被孙大监请来的,后便被送来此处。我来的时候,郭孺子已经在了,我们没聊几句话,便听见外头有声音,不想却是殿下。不知宫里到底出了何事?殿下可有眉目?太后娘娘那里有没有消息?”
  言至此,他的身体再度微微一转,完全挡住了长公主的视线。


第630章 万丈深渊

  不得不说,郭准风度极好,这一番话吐属文雅、不焦不躁,纵使遭此变故、形容狼狈,亦不见半点烟火气。
  只是,话说得略急了些,声音也有点发紧。
  这是较之以往唯二的不同。
  长公主怔怔地望着他。
  一瞬间,万箭攒心。
  他居然……拦在了前头?!
  她还什么都没做,他便如此急切地跳将出来,隔开她二人,为什么?
  怕她以长公主之尊教训那贱婢,还是怕她动手杀人?
  长公主忽然很想要笑。
  可是,她的脸僵硬如死,连同她的心,亦冻成了冰块儿。
  他就那么怕他的女儿受伤?
  那他又知不知道,他的妻子,其实也受了伤?
  肩膀、头脸、手脚,她身上处处皆伤,那掌心被石块刺破的伤口,至今仍血流不止。
  可她的夫君,扶着她坐下、陪在她身边,却对此毫无所觉。
  他们,真的是夫妻么?
  喉底像吞了黄莲,一阵又一阵的苦涩漫上来,长公主只觉耳中嗡鸣不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她想,她大约是站起来了。
  她并不能弄得很清楚,那种眩晕之感太过于强烈,以至于她对周遭发生的、以及自己所做的,尽皆不知。
  她只感觉到,她被一只熟悉的、略带着几分力道的手,重又扶坐回了椅中。
  “殿下还是坐着说罢。”熟悉的温润语声,与熟悉的温热吐息,近在咫尺。
  却又,隔了她万丈深渊。
  “郭孺子,方才还不曾请教,您又是如何到得此处的?”郭准此时又道。
  与其说他在发问,倒不如说,他是怕那种过度的安静,会引发些什么。
  说话时,他朝郭婉的方向看了一眼。
  将及而未及的眸光,轻轻一触,便飞快掠远。
  郭婉弯唇一笑。
  无动于衷,亦无所用心的一笑。
  多么有趣。
  她想道。唇角向斜上方倾了倾。
  多么有趣的一件事,不是么?
  她又倾了倾唇角。
  眼前这个男子,是她的父亲,他们已经有十……十几年来着?
  郭婉一下子笑出了声。
  瞧,这便是最有趣之处。
  她连他们分开多少年都记不清,而这个她记不清分开多少年的男人,便是她的父亲。
  她身体中一半儿的血脉,源自于他。
  “父亲。”郭婉忽地张口,轻唤了一声。
  很突兀的一声低唤,却带来一种震荡,连烛火似亦跟着晃动起来。
  郭准他保持着视线的角度,以及站立的姿态,没有动。
  然而,他的五官却渐渐开始扭曲,身体似也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微微地扭曲着。
  他的嘴角蠕动了一下,好似下一息便会应答出声。
  然而,并没有。
  他迟疑着、犹豫着,像个不知所措的少年,可偏偏地,他的眸光却苍凉,如行将就木的老者。
  长公主向他望一望,又去看郭婉,眉压得极低,两眼阴鸷,冰冷的气息自她身上散发出来。
  只是,这往常总能吓得满屋子人都跪下的神情,在这破败的殿宇中,在这幽深的夜色里,失去了作用。
  没有人看她。
  屋中二人,连一个眼风都不曾投给她。
  “父亲。”郭婉笑着又唤。
  随后,她唇边笑意加深,渐至浓烈,很快发出了第三声呼唤:“父亲。”
  长公主面色铁青,郭准僵立不动。
  幽静的房间里,这声音好似利刃,破开死寂、撕裂沉闷,将所有一切斫成碎片。
  郭婉发出了一阵轻笑。
  父亲。
  她终于又能够这样呼唤了。
  在她已经不需要的时候。
  在她设下的棋局里。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叫上一声“父亲”。
  对着一个看起来很可怜、很软弱、很无助的男人。
  郭婉终于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笑得流下了眼泪。
  夜风轻拂,将这笑声拨散、聚拢、吹开。
  烛焰晃动几下,忽地爆起一个灯花。
  “啪”,一声轻响。
  笑声,戛然而止。
  “父亲既然问了,女儿当然要回答。”郭婉说道,抬袖掠了掠发鬓,神清气宁,仿似方才大笑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甚至就连笑出来的眼泪,也从不曾存在。
  “女儿之所以被带到此处,听说是因为香云斋出了事儿。”她理完了发鬓,又理衣襟,微垂着头,如若自语:“至于更详细的情形,女儿就不知道了。女儿是歇午的时候被人强带过来的,就方才的那点儿消息,也是女儿拿一袋子金珠换的。”
  她拍拍衣袖,微笑了一下:“喏,现在女儿身无余财,连头上的钗子都……”
  她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伸颈向郭准身后看了看,摆手低笑:“罢了,罢了,我也无甚好伤心的,长公主连个戒子都没留下,何况我?”
  她摇头,重又支颐而坐,痴望着案旁烛火,慵懒到极致,美艳到极致,也冷淡到极致。
  “嗬嗬嗬。”一声低笑忽地传来,仿似鬼哭。
  郭准僵直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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