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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钗记[金推]-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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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钏看了生母一眼,又看着窗户对头道:“既然扔在庄子里了,怎么不扔一辈子,接回来干什么?”
乔 氏虽然善妒,也没有拴着夏文衍,不让他一下也不准摸别的女人,相反的,乔氏还会安排他床上的女人,夏文衍身边的通房没有断过,还时时更换鲜艳的。只是每个 伺候过夏文衍的女人,乔氏都给她们备了芜子汤,只有乔氏松口了,才能怀孕。早些年,不是没有心大的丫鬟想留下种来,喝了芜子汤转头催着吐个干净,遮掩了四 个月的身孕又如何,乔氏一剂狠药下去,那丫鬟连着腹中孩子的性命都没了。
钟家原来是乔氏兄长乔庸庄子里的佃户,那一年钟氏六岁, 父亲外头喝酒回来,一头栽到水沟里溺死了,她母亲受不了苦日子,丢下一双子女跑了,她和年长两岁的哥哥活不下去,只有去卖身,被乔家买下。钟氏十一岁时, 他们兄妹被乔庸送给了乔氏。钟氏不甚美艳,但有一具蜂腰隆胸的身子,和婉约柔顺的气质,既讨夏文衍喜欢,又不惹乔氏碍眼。三年后,乔氏怀二胎夏谦的时,就 把十四岁的钟氏给了夏文衍,做通房。钟氏谨小慎微的伺候了乔氏十年,乔氏才开恩停了她几回芜子汤,生下了夏尔钏。在夏尔钏五岁后,才抬她做姨娘。
这 么些年,钟氏早对夏文衍没有吸引力了,在守满了老侯爷老夫人的孝后,夏文衍看上了一个书房里伺候的丫鬟,第三年生下一个女孩儿,养到两岁多夭折了,连排行 都没有算上,那丫鬟病了半年也没了。年前,乔氏允许,又赏了一个伺候夏文衍的通房一个孩子,只是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屁眼,肛门不通属于残疾。残疾的孩 子,会被世人认为她的父母德行有亏,报应在了孩子身上。残疾的孩子,穷人家养不起,有钱的人家注重名声,也少愿意养着残疾的孩子来验证自己的德行有亏。所 以,残疾的孩子往往会被悄悄弄死或扔掉,即使养下来,也不招待见。夏文衍当然不能接受自己德行有亏的名声,只怪在那个通房身上,并把孩子的缺陷瞒住了,这 件事,只有夏文衍,乔氏和接生婆知道,孩子生下两天,没门排泄只能憋死了,通房也卖了,接生婆给了封口费。
所以,这些年,大房除 了乔氏生的三子一女,只有夏尔钏一个庶女,夏尔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地位,突然冒出来一个庶女,生母是贵妾,模样又是那样的标致,夏尔钏站在窗口看着对面的 动静,见到一群群的婆子往对屋送好东西,心里早就憋了一口气,对着生母抱怨道:“一个乡下丫头,姨娘你也看见了,她一举一动有什么规矩,只有丢人而已,刚 刚她在自己屋里说的话儿,把当主子的脸儿丢尽了,也配用这么多好东西!”
三个尔在嘉熙院吃了饭回来的,钟氏也有站着伺候,姨娘为姑娘们夹菜舀汤是本职。钟氏是从贫贱之家一步步爬上来的,凭心而论,夏语澹的举止比真正的乡下丫头好多了,只是不能和侯府的姑娘比,至于回屋又出了什么状况,钟氏看着寒兰。
那些婆子一出夏语澹的屋子就到处宣扬,夏尔钏的丫鬟们知道姑娘不自在,也时时关注对面,两项一凑,夏尔钏是早知道夏语澹出丑的,寒兰原模原样把婆子们的话,说给了钟氏听。
之 前说了,钟氏兄妹两个送给了乔氏。钟氏是奴婢出身的贱妾,她的兄弟也是乔家的奴才,侍弄着前院的花木,不是管事,是天天要扫地浇水,修剪枝叶,自己干活, 手下没人的奴才。到了年纪,给他配了个女人,生了孩子长到六岁又学着伺候人,寒兰在血缘上还是夏尔钏的表姐,只是姨娘的亲戚不是亲戚,所以,表姐也不是表 姐,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婢。
“姨娘,你知道那个乡下丫头,她生母是什么来历,凭什么她生母是个贵妾!”
贵妾!夏语澹的话刺痛了钟氏,也刺痛了自己。
钟 氏到现在还是奴籍,卖身契捏在乔氏手里,而且,依乔氏的性子,钟氏一辈子就是奴籍出身的贱妾。夏尔钏十一岁了,古代女子十岁之后,就开始以寻觅夫家为目的 出门交际,慢慢找到合适的对象,相配的门第。偏有那等人家,一听庶字就不要的,若是庶子,自己有出息,挣出了前程还有话说,庶女是万万不要的。便是有考虑 庶女的人家,还要问问庶女是谁所生,也就是庶女生母的地位,多是要贵妾,良妾所出,而不要贱妾所出的。夏尔钏最憋屈的地方,就是夏语澹是比自己小六个月的 贵妾所出,别说家里上下的眼光,就是议亲时,也矮了夏语澹一头。庶女婚嫁,正常情况,有一半是低嫁,有一半能嫁到相当的门第,想往上走,有几个能脱颖而 出?往上走不是做继室就是做妾,即使如此,也少有机遇。
钟氏忧郁道:“六姑娘的生母阮氏出身是比我好,虽然清贫些,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像我那时候,不卖身就要饿死了,听说她家亲戚还是读书的。”
乔氏把内宅围得铁桶一般,钟氏不能,也不敢探听外面的消息。
夏尔钏顾不上关心钟氏的心绪,直问道:“那么个好人家的女儿,太太怎么容得下她进府里,还容得她怀孕生下孩子?”
钟 氏觉得夏尔钏还小,不好听那些污浊的往上,只是她一副不追究到底,不罢休的样子,只好道:“阮氏是老爷背着太太找的,养在外面好几个月,等太太知道的时 候,孩子已经有五个月了。那时候,有老侯爷老太太,还有老辈的二房太太奶奶们,都劝着太太宽容些,太太再刚强,在合家面前,也得服个软,只能容下了,以良 妾之礼进的门。后来阮氏生产血崩死了,老爷念着阮氏的情谊,又抬她做了贵妾。”
“想必那个阮氏有些美貌!”夏尔钏说话时,带着轻 贱的口气,原来是连妾也不如的外室。不过,没有个好模样,也不能让男人看上,也不会一路从妾都不如的位子,走到贵妾还生下孩子。夏尔钏最堵心的,还有夏语 澹的样子,一样的家世,相似的年纪,庶女之间能拼的,只有相貌了。
“阮氏确实长得标致,侯府来来回回这些人,都不如她。只是她虽长得标致,却一股子外表看着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气。不过……”钟氏凄然笑道:“不过,家里太太已经这样了,老爷是喜欢那些娇娇弱弱的,有股小家子气的女人。”
“外表?”夏尔钏注意到钟氏说这两个字,加重的口气。
在 女儿面前谈论她父亲的姬妾,是有不恭,不过,夏尔钏是女孩子,将来总要知道一些取悦男人的方法,钟氏也不遮掩道:“女人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即使本心不是, 也要装出男人喜欢的样子来,老爷屋里有过的那些女人,哪个背着太太,不是可着劲儿的,那副样子。那些女人,服侍几年,除了病死的,抬了姨娘的,坏了规矩 的,太太不都给了赏银放了出去。只有阮氏……这么多年,太太的脾气,我也琢磨出几分了。老爷有过的女人,太太都不喜欢,不过,不喜欢也要分一分,太太是不 会委屈自己的,最不喜欢的,太太连看都不想看。阮氏进府后,只伺候了太太一个月,太太就以阮氏身孕为由,让阮氏安心养胎,不用到上房来服侍,当时,阮氏才 六个月。我怀着姑娘时,八个月的肚子,还要天天比太太早起半个时辰,给太太熏衣服,兑洗脸水。当年我还羡慕阮氏的福气。”钟氏说道这里,不禁为自己的无知 摇摇头。
夏尔钏放亮眼睛,道:“太太既然最不喜欢阮氏,那……”
夏尔钏想问阮氏是不是乔氏弄死的,不守规矩的人,乔氏处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第36章 外室
钟氏驻在那里许久,才黯然道:“阮氏在府里四五个月,怀相不太好,大夫换了好几个,老爷太太都有做主,请过大夫来,若说持孕邀宠……内宅里,女人 得到夫主宠爱的象征就是子嗣,阮氏已经怀了孩子,只要保住孩子,平安生下来,平安养大,就是她真正立足在侯府的根基,平白在孩子未出生时就弄个体弱多病的 名声,将来于她于孩子有什么好处?而且是药三分毒,为了一时的宠爱用孕身拿乔,实在没有必要,所以阮氏身子不好是真,女人生产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走不 回来的女人,有多少?何况那一天家里家外那么乱,老侯爷都请不上大夫,若阮氏真是命劫在那里,岂不是冤枉了太太。退一步讲,就算太太做了什么,当年老侯 爷,老太太,老爷都没有责难过太太,可见是容忍了太太的举动,阮氏又算什么?家中当家们如此,还有什么可说了,就算这事拨弄到六姑娘跟前,六姑娘能怎么 样?六姑娘连怨言都不能有!太太才是六姑娘的母亲,阮氏只是一个姨娘而已,姨娘还能越过太太的次序去!”
“姨娘……”事实如此,夏尔钏略有失望,听到后来,钟氏的自伤,夏尔钏也能感受到。
钟 氏背过脸去,调整了一下情绪,再转回来时,脸上已经挂上自持的淡笑,道:“不说了,不想了,当年连饭都吃不上,要不卖身就只能活活饿死了,还多亏了乔家愿 意买下,舅老爷把我送给太太原也是那么个意思,快二十年了,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没有资格,要是现在悔起来,要从哪里算起,我应该早死了。”
夏尔钏上前握着钟氏的手,只能默默握着,说不出什么贴心的话。生母如此也是夏尔钏一生的刺,就算这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夏尔钏也只会叫钟氏姨娘,夏尔钏心里,实在只能把钟氏当姨娘,这是从小教导下,已经刻入骨髓的主仆之别。
钟氏顺势缓缓的从夏尔钏手里抽出她握住的宫扇,坚定的道:“五姑娘,你想得开些,六姑娘命不好,没你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有人生来就是当奴才,有人生来就是当主子,主子和主子也不同,六姑娘生的不是时候,已经决定了她的命数。”
夏尔钏醍醐灌顶,心中的不忿驱散了些。夏语澹生的不是时候,她生在先太子薨逝那天。这在别家还没什么,在夏家就必须遭到嫌弃,是命不好,一出生就克了夏家的运势。虽然这些是玄乎其玄,可是大富大贵之家,越发在意这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夏文衍在前院的韵墨厅看书,翻腾了几本,一字也不能入目,唤常常跟自己出门的小厮金照进来。
金照站在夏文衍面前,不敢先说话,也不闻夏文衍开口,额头直崩出了细汗,站了两刻钟,没听一字吩咐又退下了。
夏文衍梳洗换了身衣服,会了嘉熙院,坐在四方大卧榻上,乔氏也正好在卸妆。紫萍领着几个小丫鬟,给乔氏去了头上的钗簪,身上的镯环,换了一件栗色绫罗衫子,才出去,屋里只剩下夏文衍和乔氏。
谁也不先开口,乔氏倒了杯普洱茶,放在夏文衍面前,自己倒了一杯,在对面榻上坐了。
夏文衍深呼一口气道:“你又不喜欢她,何必把她接上来,你日日看着她,就不觉得……”夏文衍说不出口,看了乔氏一眼,又撇过脸去。
“我 是不喜欢。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既然你知道我不喜欢,当初为什么不想一想,一开始就不该有她!”乔氏一声声的质问,忽而话锋一转,轻笑道:“所以,我的喜欢 不喜欢,也没那么重要。我是她嫡母,喜不喜欢的,我都得当她的母亲,怎么养她,养在那里,她的开始由不得我决定,她落地之后,不都是我管着?至于那个女 人,她活着,我看不上她;她死了,我哪还记得她。六丫头也只有我一个母亲,就算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和她有什么干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夏文衍被堵得慌,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道:“按着你原来说的,那么养着她,到了年纪给她副嫁妆就完了,何必那么费心。”
乔氏轻轻叹息,挑眉道:“我也不想那么费心呀,只是,我怕不费这个心,就要再添一个费心的了。我也不想每次都看见血淋淋的。”
夏文衍忽的一声站起来,脸上尴尬道:“家里已经这样了,你还不知足,你还想怎么样?谁都要事事依着你?”
乔 氏略微仰头,和夏文衍的视线相对,道:“我不知足?是谁不知足?是你外头的女人不知足!那些个比你儿子还小几岁的,愚蠢的狐媚子,不知廉耻的在外头被人奸 几次就算了,还想怎样?别脏的臭的都往家里带,你闻着不嫌,我是受不了!她们倒是事事依着你,她们蠢得眼里能看见什么,不过是些死乞白赖想往上爬的货,能 不事事依着你?不依着你的,不早被你揣了!”
夏文衍气得暴走一圈,指着乔氏厉声道:“你也听一句,凡事别要足了强,强过了头!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就是岳父大人,六十岁还纳了个比自己小足足四十五岁的姨娘,要论脏臭,那虞氏还是妓女出身。”
乔 氏也是拍案而起,疾声道:“你要有我父亲的本事,就是再纳十个,我也管不了。我父亲?有几个男人能做到我父亲那样,我父亲那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外人只有拍 手称羡的。要换了别人,只是冤大头而已,你以为外面的女人,事事依着你,看上了你什么?不过是你身后的高恩侯府!可是这个侯府,是你挣下来的吗?是皇后娘 娘挣下来的,是祖上传下来的!”
夏文衍强辩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的规矩,朝廷最忌惮外戚,我坐着这个侯爷,还能怎样?”
“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乔氏冷哼道:“但凡你能出头,我何必事事要强。远一些的,译哥那是怎么回事?近一些的,石家算什么?”
夏 译二十岁才成亲,乔氏及整个夏家自然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娶高门贵女,一次次的碰了多少钉子。偏偏身后,还有一群瞧着夏家眼红的穷亲戚使绊。嫁出去二十几年的 庶出大姑奶奶,夫家还是守孝之后,待官四年都不能重新启用,无官无职的人家,也敢把女儿往夏译身边塞,还二房,就是当个丫鬟,乔氏都看不上。什么先纳妾, 再娶妻,富贵之家不想委屈了儿子,是有先给儿子纳房姬妾,再慢慢找妻室的,即使如此,也要想清楚了,要纳什么妾,要娶什么妻。有底气的人家是可以先纳后 娶,夏家有这样的底气吗?夏文衍也明白这个道理,却对着大姑奶奶支支吾吾的,这种家族大事上当什么好人,儿子的婚事岂可给一群穷亲戚做人情,最后还是乔氏 出这个头,料理了大姑奶奶一家。坏事乔氏做着,夏文衍是干净了。
至于石家,石家夺爵之后是彻底败落了,读书的,考不上功名,学武 的,又怕死。锦衣玉食几十年的一群人,能干什么,种不了地,经不来商,只会吃着老本,从周围磨叽点银子。年前石家说有笔大买卖,稳赚不赔,来夏家借些本 钱,乔氏拦住了,结果呢,石家把最后的家底都输掉了。
这些家事,夏文衍哪一件能有决断?有正确的,对家族有益的决断?
夏文衍涨红了脸。夏文衍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相反,他是拿把刀子,也不会杀人的人,他是有些怜悯情怀的,看见出嫁的大姐穷困潦倒了,想帮衬一下;看见石家有好机遇,觉得托一把无所谓,这样的怜悯之情,本身有错吗,在乔氏的眼里就不够决断。
夏文衍和乔氏新婚那几年,也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只是两人截然相反的个性,没有很好的互补,而是你嫌我太过软和,我嫌你太过强势,你越来越不是我想象的样子,我也越来越不符合你期待的样子,之后越行越远。
夏文衍温和了几十年,就算一次次的遭到乔氏的反诘,也说不出狠话来,痛斥乔氏以往的劣行,只能拂袖而去,徒留乔氏,矗立在那里。
紫萍一群丫鬟想着老爷太太有事要谈,只退在屋外,忽听到屋里高声起来,可不敢凑近了听壁角,而是远远的退开。紫萍不放心,还去找周显家的。周显家的有家有室,只有白天和当值的晚上在侯府里,除外是住在侯府外的后巷,知道老爷进了太太的屋子,也等一等,不急着家去。
夏文衍面色难看的出来,大伙儿看见只能装看不见。周显家的思量了一阵,只能仗着资历往上凑,乔氏还那样站着,纹丝不动!
周显家的扶着乔氏坐下,才道:“太太何必每次都这样给老爷难堪,太太也顾一顾老爷的面子。老爷的性子说不好是不好,说好也好。要是换了那性格刚强果毅的,凭是谁也不理,凭谁说得话也不听,也是一样的烦难。”
乔 氏依然不服,道:“我现在都是抱上孙子的人了,能过的去,我还能不由着他过去。只是他,还有脸说我父亲?他要处处和我父亲似的,我就撩开手,什么事也不 管。只他那样,我就容不下外面那些狐媚子,他自己要当冤大头,连着一家子都陪他当冤大头!你让外面的人看着,我再给他三天时间,他再不处置了,我也不介意 再动一次手!”
☆、第37章 夏诀
算上在二房的冒失,夏语澹一天说错了两次话,之后便做出个萎靡的样子来,屋子里的布置,全于琉璃拿主意。
第二天,屋子刚收拾完,夏诀,夏尔钏,夏尔彤就来串门子。虽然兄妹之间还没有培养出坚实的感情,或者,因为各自的出身和心里的思量,永远不会有坚实的兄妹感情,但同住一个屋檐下,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行的,也不可能天天像乌眼鸡一样相对。
夏诀是夏家目前待夏语澹最亲热的,一口一声‘六妹妹’叫着,还挺自来熟,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坐不住,把夏语澹的三间屋子看了一遍,处处不满意,道:“六妹妹,你这儿东西虽好,却摆的不是地方,我给你挪一挪,怎么样?”
夏语澹未语,夏尔钏先笑了,道:“八哥哥在这些地方是费过大心思,六妹妹你是还没有去过,八哥哥的屋子收拾的可好看了。”
夏尔彤不置可否,道:“六姐姐之前住得清贫,屋子这些东西想必之前都没有见过,当然不知道怎么摆放才合适,我们指点一二也是应该的,八哥哥只是尽为兄之意罢了。”
夏语澹只能捧着夏诀道:“我之前也没有收拾过这样的屋子,全赖嬷嬷和姐姐们料理,八哥哥想指点我,我没有不乐意的,正好在一旁看看,多看一些,也好早点学会收拾屋子。”
夏诀果然不拿自己当外人,从床帐和被褥的配色,到绣房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摆放,都指摘了一遍,还有嫌摆件不好的要退回去,让器皿处重新送几件可意的来。夏诀只动嘴,琉璃等五个,按他的要求布置着,忙得团团转,三人跟过来的随身丫鬟银红,春兰,香岚也得帮忙。
香 岚不是别人,正是刘三桩的女儿欢姐,进了侯府当奴婢,由主子重新赐了名字。三年前,夏诀没选上太孙的伴读,乔氏又恼了一回,换了一遍夏诀身边的小厮,第二 次刘三哥就不能幸免了,被发落下去料理车马,刘三哥在侯府也另有名字叫洗苔。欢姐的差事,夏语澹是知道,刘家是想欢姐待在针线房之类的地儿就够了。跟在主 子身边伺候,那样虽然体面,也得受旁人不知道的委屈,欢姐开始确实在针线房,后来不知怎么就去了夏诀身边,改了香岚的名字。
夏诀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杯水道:“六妹妹想着给屋子起个什么名儿?”
夏语澹没看见夏尔彤,夏尔钏的屋门口挂着匾额,奇道:“还要起名儿吗?大家的屋子都有的吗?”
“就是凑个雅趣而已!”夏尔钏解释道:“七妹妹的屋子叫怡然居,因我喜欢兰花,就叫了空谷馆。”
夏语澹痴笑道:“都是好听的名字,我一时起不出来,也不知道叫什么好听,我想想。”
夏诀早等着了,笑道:“不如我送六妹妹一个,卧晓轩,如何?”
夏尔钏问道:“卧晓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出处吗?”
夏尔彤笑笑道:“可是哪一首,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夏 家,或者说在乔氏手里,嫡女庶女不是一体教养的,像夏尔彤就是诗书礼乐全方位的熏陶,乔氏还把她塞到英国公府的闺学,每旬上五天,学些女红,管家,理财, 及人情世故等。英国公府的闺学在女学里最具盛名,非京中一流的权贵之女不收。夏尔钏只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而已。
夏诀只看着夏语澹,欣赏道,道:“无力蔷薇卧晓枝,六妹妹,正如雨后的蔷薇一样,明媚娇艳。恰巧这屋后还有一众蔷薇,可不应了这名儿。”
在两个庶姐面前,显摆了一下她们永远企及不了的诗文,夏尔彤还没有得意够,就被夏诀一句‘明媚娇艳’戳了心窝,冷看了夏语澹一样,别过脸去。
夏诀没注意到他亲妹妹骤变的神色,站到书案前,磨墨铺纸,大笔一挥,就写下了‘卧晓轩’三个大字,拿起来在书案墙壁前比着,满意道:“就做和五妹妹,七妹妹一样的匾额,用上我写的这三个字,挂在这里,尽快做出来。”
夏诀把字交给小丫鬟。乔氏幼子,在家里,谁使唤不动,之前要的摆件,一发话,家下人立刻就好声好气的送了过来,一块匾额也是小意思,当天晚上,卧晓轩就挂到了夏语澹的绣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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