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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封疆(浮生)-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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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抹杀。以嬴秦之利,竟对匈奴之患无计可施,可见这破解之法当从新处着眼,不可拘泥于旧法。”
刘彻以指扣案,冷笑连连:“如此说来,我大汉开朝八十年来,竟无一人敌得过你霍侍中兵术奇巧了!”
霍去病知帝皇恼怒,然此话已积在胸中数月,得此良机如何还会错过,登时无惧无畏,直抒胸臆:“臣以为,过去匈奴之所以猖狂扰边,全因我汉兵被动抵御,是以我汉军当主动出击,方是解决此患的根本方法!”
刘彻细长凤眸微眯,颌首赞许:“这话倒是有几分点到实处,你且继续说下去。”
霍去病得到鼓励,更是畅所欲言:“去岁,舅父与李息将军受命出征,打得匈奴二王兵败如山倒,狼狈逃窜,大大彰显我汉军军威,是以今夏扰边之事便少了许多——陛下方才也说过了,此乃震慑之力。”
刘彻冷哼一声:“不错!”
霍去病下颌微扬,目光湛亮,傲气夺人:“扰边之事虽少,却仍未断。臣以为,
若想根除祸患,不若我军奇袭深入大漠,彻底剿灭他匈奴王庭!”
武帝刘彻未料少年竟然说出如此一番惊天之语,不由呆怔一瞬,随即回过神,笑道:“去病,这些年来,在一众子侄之中,朕格外喜爱你,皆因你的性格与朕颇为相似——傲气天成,知难而进!有时候朕甚至想,若你是朕的亲生儿子就好了,我大汉何愁后继无人?你姨母终归是个温存的性子,教得据儿温顺柔弱,半点也不像朕!”说着,轻声叹息。
霍去病听得心一沉。
表弟刘据乃是皇帝长子,姨母卫子夫也是因为诞子有功,才能独宠未央一举为后。可如今听皇上口吻,竟是对这长子颇为不满。现下太子未立,后宫美人众多,难保他日太子之位不落于旁人手上——这于卫家危矣!
隐忧袭上心头,深恐被皇帝看出神色,他忙垂下眼睫,做出细心聆听之态。
刘彻眼神幽深,望定屏风前一盏铜灯悠叹:“去病,你的壮志雄心,朕何尝没有?只是,你可曾仔细算过,若派大军深入敌境,这辎重补给共需几何?祖父与父皇轻徭赋、重民生,是以近年来,我大汉国库充盈,百姓夜不闭户——然而,若要确保重兵远袭大漠,彻底剿除敌寇,除了召集训练无数精兵,更需征集全国之财物粮马!我军不熟悉大漠气候地理,对匈奴的迁徙规律更是陌生,此战战果绝非一朝一夕可成。若是战线拖长,旷日持久,即便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够保证物资供给,更会连累无辜百姓生活困苦,重现昔日暴秦之悲景!若非如此,先皇各个英明睿智,岂容他人酣睡枕畔侵扰汉境这许多年?奈何……此举实非国力所能及也!”说罢,以掌拍案,发出沉重声响。
霍去病沉默半晌,突然道:“陛下,去病不是无知幼童,您所思所虑的,臣也曾深以为恼。我大汉兵士,平均一人须五名百姓供养,所以,若派精兵十万与敌对阵,背后需要至少五十万百姓辛苦劳作。如此算来,远攻剿贼实非上策。然而,臣转念又想,难道这辎重补给一事,必要我大汉百姓鼎力支援么?”
睿智如刘彻,一息便明白他话中涵义,脑中灵光一现,讶异发问:“你是说……”
霍去病点头,思忖道:“臣近几日一直在考虑,若是我骑兵轻军入境,全靠劫掠匈奴辎重粮草供应补给,此事是否可行?”
刘彻闭眼凝思,只觉幽暗夜空中似有一道闪亮流星划过,霎时照得心头雪亮,黑睫乍分,喜色充斥眸底,“不错!若我汉军皆为精锐骑兵,兼之战术得当,此举未必便不可行!”
想想,又沉吟起来,“只是,此战若是领军不当
,会有全军覆没之忧,所以这统帅之人至关重要,必要胆气过人、意志坚定、作战果敢、善于审时度势随机而动方可!若说你舅父么,别的都还可以,只是他作战过于求稳,恐非最佳人选;至于李广,四年前雁门一役,朕给他一万兵士,他竟全军覆没一人独归,唉,叫朕如何敢将此重任交付给他?说到其他人……”
苦笑半晌,年轻的帝皇摇摇头:“细细想来,此计过于大胆,我朝中竟无一人可当此惊世之任!”
霍去病目光炯炯,双拳紧握,好似此时便置身大漠,与敌厮杀血战,耳边尽是敌人的惊恐哀嚎,不由悸动得浑身热血沸腾。
听到刘彻苦笑叹息,少年眼灼灼,猛然趋膝向前,双拳一抱,其声激越,在开阔的未央宫主殿内不停回响:
“陛下,臣不才——”
“愿请战!”
☆、058弯弓辞月破天骄:太乙
第五十八章太乙
容笑脸很酸。
比山楂还酸。
以至于晚上练功时;连千年血妖都看倒了牙。
夏侯始昌坐在树杈上,愁肠百结地向她丢几颗石子:“不就是今日军营中来了个人么,你何故如此激愤?为师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十五日前那个月黑风高雷电交加的夜晚,你偷偷与人私会,回来后就一直坐在灯下嘻嘻傻笑。衣裳滴出的水将整间寝帐都给淹成了浴桶;害得为师竟然要连夜逃回子队寝帐去睡。这才不过半个月的功夫,见到同一人;你怎的就变了脸?”
顿一顿,忧心忡忡添句:“你若要哭就快在这山上哭;千万别回到军营掉眼泪,再来个水淹寝帐,为师今夜可不想再回子队!唉;你有所不知,那汲偃打呼噜打得颇有几分像旱天雷;天离睡觉最爱讲梦话,偏偏唠叨的又是匈奴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半点隐秘心事都打探不到,真真让人苦恼。”
容笑唰唰挥舞军刀,眼见石子尽数被击出火花,窜至半空又直直跌下山崖,这才冷冷道:“师父,你活了两千年,是不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诉,所以才舍不得杀我?”
夏侯顶着那张平淡无味的假脸,所答非所问:“霍去病受了御命前来期门挑选郎员,自是要挑骑射武功最高强的。期门郎员共千人,他挑出八百,连汉话还讲不利索的天离都给选走了,却独独不选你,足可见此人头脑清楚、公私分明!为师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了!”
容笑双手合握,猛然将刀一横,挑起一道月光射向夏侯眼眸,高声喝道:“师父,你这是存心要与我决斗么?”
夏侯被晃得眯住眼,一个鹞子翻身从树上飞落,墨色宽袖一张,便如月下苍鹰滑翔,“现下是他瞧不起你,你怎的却迁怒旁人?看来今夜为师诸事不宜,你便一个人在这里发脾气吧。为师先回寝帐安歇,明晨再来接你回去。哦,若你等得不耐烦,不如随便杀只乌鸦,吸干它的血,自己跑回期门营。”话音方落,不待容笑回答,他已从陡峭险峻的崖壁滑了下去。
容笑站在山巅居高临下,恨恨然看那身影转瞬变成小黑点,接着便消失不见。
夜风强劲,吹得鬓边散碎头发不住击上眉眼。
眼角被刺得隐隐作痛,容笑恼怒心起,反手一刀将碎发斩断,随即翻腕将刀半插入地,自己则开始望着月亮发呆。
白日里正随众人在军营操练,冷不防见了骑马入营的霍去病,自是惊喜万分,谁知那人冷着眉眼策马而去
,神色倨傲,对她竟是视若无睹。
先头想着他是避嫌,心里并未计较。
后来李敢与他同出仆射大帐,说霍侍中此行要挑走八百人,她当时是怎样欢欣雀跃,心想他定是第一个选走自己,哪料他点到最后,选了站在容甲员前后左右之人,唯独将容某人淘汰!
回忆至此,容笑开始咬牙切齿。
还说什么共赴大漠同生共死呢!
夏侯老妖说得对,他压根就是瞧她不起!
恨恨地拔刀出土。
越是被他瞧不起,她越是要变成汉军第一高手,好叫众人日后知道,是他没有眼光!
这样一想,心胸顿时开阔。
月色正好,不如便把师父前几夜教的那套对阵刀法练熟,将来上了战场,闭着眼睛也可斩杀几个匈奴人,好为赵家村一众村民报仇雪恨!
舞过小半个时辰,一身黑衣被汗水浸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有些黏腻。
长吐一口气,她掏出袖内黑色布帕,胡乱抹去额上渗出的汗。
就在这时,突听山巅下隐隐传来人声。
不想被人发现踪迹,容笑转转眼珠,还刀入乌鞘握在手中,双足借力,纵身上树,迅速将身形隐在茂密花叶之间。
顺手将那方黑色布帕蒙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心中暗暗感激夏侯为人鬼祟,每每出来练功都不忘提醒她穿黑衣带黑帕以防万一。
过了半晌,果见有人身形敏捷,奔上山顶。
星光自叶缝间筛下,容笑屏气凝神悄悄看去,不由吃了一惊,来的不是别人——
竟是张仆射,李敢,以及霍去病等三人。
三人各自腰佩军刀。
李敢同平时一样,弓箭不离身。
霍去病除军刀外,手中还额外拎着把精巧小弩。
此时夜半更深,他们不在期门营中休息,来这山巅做什么?
莫非与白天挑选的八百兵士有关?
猜了半天,容笑摸不到半点头绪。
张仆射显然未料到如此深夜,树上竟还有人行偷窥之事,四下张望一番,在树下站定,率先开口:“现下我们在秦岭探查了一夜,看来看去,老夫觉得这翠华峰驻军最为合适,你二人意见如何?”
李敢点点头,欣然道:“是啊,大人!这里高峰环绕,峭壁险峻,人迹罕至,最难得的是山脚处一片荒野,地势大开大合,极适合演练行军布阵!”
霍去病也细细审视脚下群峰,却沉默不语。
张仆射见他若有所
思,便微笑询问:“霍侍中可是有不同意见?”
霍去病沉吟一霎,终于说出心中思量:“大人,去病也认为此山可做驻军练兵之用,但若要将八百军士长期聚集于此,又不引人注意,该想个什么法子掩人耳目才好。”
老人负手点头,想了一想,双眼精光乍现:“听闻这里是太乙真人修炼的神山,陛下为祭祀真人,便在此修建太乙宫,特此征集民夫……”
李敢顿悟,大喜抱拳:“大人果然好计!我们命七百军士穿上布衣出城,假装成修建祭坛的民夫驻扎在这里!另外一百人便做南军打扮,随队而行,在外人看来,他们自然是负责在此处封山护宫!这样一来,我们即便平日里运些武器粮马过来,也不显突兀。”
霍去病心念电转,微抿唇角:“不若干脆同时将此山更名为太乙,以证其实!当然,此宫工程浩大,没有三年五载建不完!那么,此山也只好被兵士封它个三年五载!我明日便回未央宫将此计上奏,料陛下必会应允。”
突又笑道:“张大人,这些日子不见,没想到您居然是避人耳目,入了考工令,设计连弩!今日一见,此弩居然可以做到五箭连发,威力果然非同一般!我明日会将弩机带回宫内,陛下定然欣喜万分!”
张仆射点点头,淡然道:“老夫不辱使命而已!但愿他日我汉军兵士人手一把连弩,与匈奴人短兵相接时也可减少伤亡!”
三人事情议定,胸口一块大石放下,都是长吐一口气,相视而笑。
霍去病犹自把玩手中小巧弩机不休,可见他心实爱之。
容笑藏在树上,眼睛由始至终都是瞬也不瞬地盯住一个人。
此时见他月色盈面,清俊非凡,唇角隐露微笑,一颗心便跳得飞快。
耳朵里嗡嗡的全是那夜他嬉笑时说的“内人”二字,白天对他的怨怼全都烟消云散。
脑子一热,手足发软,整个人险些从树上跌落。
布帕遮面,鼻息不畅,呼吸不免便重了起来,她忙着想心事,犹自未觉。
原本山风不止,枝叶簌簌作响,即便发出细细喘息,掺在呼啸夜风中,也不怎样明显。
偏偏到了此时,一抹薄云遮月,山风乍歇,她的喘息声正被李敢听在耳内。
李敢心中一动,猛然抬头,利眼一扫,登时辨出树上黑影。
双手一晃,弓矢落肩,箭搭弦上,锋尖指树,这才冷声叱喝:“何人躲在树上?”
张仆射和霍去病听他厉喝,都是惊讶抬头。
容笑没料到李敢竟耳聪目明至斯,于黑暗中也能发现自己影踪,叫苦之余,忍不住便想自报身份,料他三人不会对自己如何。
刚要张口,突然想到:“哎呦,不对!若见了是我,他们定然要问我怎会离营。回营一查,守门的并未见过我出去,我倒要如何解释?这样一来,事情越查越乱,搞不好再被他们发现别的秘密……”
仓惶四顾,只见身后崖壁陡峭,若是跳下树,便可像夏侯一样落到山脚。
只不过,人家是主动滑落,姿势优雅,如隼鸟飘逸。
容某人却是被动摔落,少不得要砸成肉饼,糊在峰底。
容肉饼在树上犹豫不决,树下三人听不见回应,疑心更盛。
李敢沉声道:“再不说话,休怪我手中之箭索命!”
容笑额上渗出冷汗,手猛然攥上刀柄!
拼就拼吧,幸好平时没少练习格挡暗器。
李敢见到她动作,心下也是一惊,不知道对方有何古怪招式,暗暗咬牙,心道:“先下手为强!”
手下再不迟疑,三支连珠箭离弦,闪电般向林叶间射去!
容笑还没来得及思考,手上军刀已然挥了出去,“啪啪啪”三声,李敢从无虚发的连珠箭竟被她悉数挡了开去!
箭头被军刀大力撞击,闪着细碎火星,向崖底坠落!
李敢大惊!
此生从未有人挡得住他的凌厉箭势,更别提是在这样近的距离内!
树上到底藏着什么人?
张仆射大是恼怒。
今日之计若是被人偷听了去,岂非前功尽弃?
立时下了杀心,低声道:“去病,连弩!不可留活口!”
霍去病应声“喏”,冷冷一笑,将小巧弩机举起——
薄云散去,五支弩箭被月亮映出寒光,正正对准树上黑影。
看着霍去病满是寒意的双眸,容笑只觉心慌意乱,身体僵直,忍不住张口唤道:“姓……”
箭声呼啸,眼前寒光连射,来不及吐出的字被卡在喉中——
手中军刀飞舞,噼噼啪啪弹飞三支劲射弩箭,容笑的胳臂却也被震得发麻。
第四支弩箭飞坠山崖之时,容笑手中军刀竟被震脱手腕!
剧痛突然袭来,容笑纳闷低头,怔忡间发现竟有支小巧弩箭深深插入右肩,只有尾羽露在外面!
滚烫的鲜血自体内丝丝渗出,汇聚成滴,陆续砸在林叶之
上,发出噼啪碎响。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霍去病会亲手射她一箭,还射得这样深,这样痛。
她什么也顾不得,只能举左手压住脸上黑帕,翻身下树。
双足落地,伤口被震得痛不可当,大脑一片空白,脚下一个踉跄便险些跌倒在地。
李敢手中弓箭又已搭弦。
张仆射眼中精光四射,沉声警告:“若想活命,就莫要再动!”
霍去病手拎空弩盯住她,一步步逼近,眉眼冷冽:“你到底是何人所派?若从实招来,可饶你不死!”
月光映入她双眸。
怕他认出来,她垂低黑睫,左手仍是死死捂住蒙面布帕。
双腿颤抖着一步步后退,脚下的小碎石被无辜踢到崖边,一颗颗扑朔朔滚落。
崖底传来回音。
空荡荡的,就像她此时的心。
☆、059弯弓辞月破天骄:箭伤
第五十九章箭伤
明月当空;崖悬一线。
峭壁万丈拔起,如刀劈斧削,夹住阴冷山风呜咽不停。
站在山巅,天地更显悠远,月色沉浮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血气。
容笑右肩插箭,半边黑衣被血浸透;左手颤抖着捂住蒙面黑布,一步步后退。
霍去病扔掉空弩机;倏然抽出腰间军刀,刀尖闪着寒芒斜指右下;森冷双眸牢牢盯住她,一寸寸紧逼:“说出指使之人,我可放你一条生路!”
立于崖边;已是退无可退。
再过一寸,便是千仞绝境。
伤口灼痛,如被火焚烧,她痛得咬紧牙关,闭合双眼,手指痉挛,黑色布帕被抓得起了皱,脸颊随即露出一丝边缘。
月光笼在崖边,照上对方的颤抖黑睫,霍去病眉心微蹙,一股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令他顿住脚步,让人莫名有些心慌。
二人相隔仅两步,再往前些许,便可一把扯下对方脸上的黑布,看个清楚!
少年屏气凝神,猛然伸出手去!
指尖已经触到了黑布边缘,几乎可以摸出上面的汗意——
崖底黑风诡异乍起,飞沙走石间,少年不自觉手往回缩,挡在脸前,微眯双眸。
容笑只觉身后一股阴气袭来,还没转过头去看个究竟,腰身早被一人以臂锁住,身子随即腾空而起,几个起落便被扯下山崖!
须臾后,她已被人用手抓住后心,夹回长安城,砰一声丢进亥队寝帐。
趴在地上好好喘息了半晌,她这才翻过身来,慢慢拽下脸上黑布,苦笑道:“师父,躲在一边看戏看够了?怎么不等他刺我个透心凉再出手?”
夏侯始昌端端正正坐在几案前,抿口血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悠然开口:“被心爱之人一箭穿肩的滋味……定然美妙得紧吧?为师怎能让你错过如此良机?”
用力捂住伤口,殷红血液透出指缝,好似皑皑白雪上怒放的几株暗梅浮影。
她眼波流转,嫣然一笑:“师父,你少挑拨离间!我知道你救徒儿回来,不过是想看人伤痛欲绝的模样。告诉你,那是白费心思!他又不知是谁,只当是有细作偷听军营机密,这才误伤了我,容某人还没糊涂到不分青红皂白!”
夏侯始昌轻轻放下“茶”盏,对上她视线,眼底冰雪连天:“即便知道是你又如何?偷听到此等机密之事,你以为还有命在?不是细作,他们也会给你安个细作的罪名惩
处。”
容笑面不改色,顾左右而言他:“你是打算让我插着箭过一夜么?”
夏侯偏偏头,神情漠然:“只是伤了右肩而已,左手又没断,不会自己□么?你是妖女,不是凡人,所以少做出一副荏弱的样子来,为师看着想吐。”
容笑暗暗磨牙,这该死的老妖,看来是铁了心不打算帮自己了。
也罢,求人不如求己,长痛不如短痛!
左手倏然抬高,抓住箭矢尾羽,狠心向外一拔——
“啊——”
叫声刚出,嘴巴突然被人塞进来一团布帕,剩下的惨叫还未成形就被硬生生堵回喉咙。
容笑栽倒在地,肩头鲜血直喷,脸色惨白,痛得浑身抽搐,冷汗如泉,不消一霎,头发就黏在了一起。
“蠢材!直接那么拔,你想把全营的人都叫醒么?下次再遇此事,先在口中塞团布,既能阻止叫喊,也能护住舌头。我可不想要个哑巴做徒弟,吵起架来都不能还嘴,收来何用!”夏侯顺手丢给她一块绢帕。
容笑吐出口中破布,用干净绢帕堵住伤口,疼得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狠狠喘息几下,振作精神嘲讽道:“多、多谢师父教诲!听起来您很有经验,莫非您从前常这样为自己诊治?哈哈哈,什么人如此厉害,竟然伤得了您?徒儿当真想见识一下。”
夏侯转转手中茶盏,沉默半晌,一饮而尽,蓦然吹熄蜡烛,坐在黑暗中淡然道:“时辰不早,为师要安歇了。你若实在疼痛难当,便出去随便找个人杀了,喝干他的血!这样明日我杀你的时候,心里也会坦然些。”
等了半天,却听不到容笑讽刺回来,大感奇怪,凝神细听,这才发觉她竟然已经痛得昏了过去。
活该!
夏侯念一遍,稳步走回榻上,扯开被子,安然侧卧。
天快亮的时候,容笑悠悠醒转,只觉右肩沉重,又痒又痛,睁眼一看,才发觉肩膀处被人敷了药又包扎稳妥。
帐外火把高燃,帐内光线晦暗。
望向夏侯始昌的侧卧背影,她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诚恳道谢:“有劳师父。”
夏侯背对着她,听清四字,眼睫微微翕动,却一言不发。
“哎呦!”容笑想起一事,突然惊坐起身,“不好!师父,我的刀!我的刀还留在崖顶!”
夏侯始昌双目睁开,迅即翻身坐起:“那刀是我从兵器库随便拿的,虽然没有记号,但他们一见便知你是期门军中之人。糟糕,他们此时还未
回转,定然是在崖底寻找尸体!若是找不到……”
容笑想到一个可能,倒抽一口气:“师父,你说……他们会不会翻查全军?”
夏侯沉默。
容笑的心重重一沉:“他们知道我右肩有伤,万一要求全军郎员脱衣检查,我……”
“你即便肩头无伤,身为女子,也是难逃一死!”夏侯冷冷接话。
寝帐内一片静默。
日光一分分亮起,帐内二人身形一点点清晰。
“趁现在,离开期门!”夏侯突然开口,声音强硬,不容人反驳,“你便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手里。死在他们刀下,根本是种耻辱!”
容笑神情微微一动,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夏侯居然会在乎她的生死。
这两千年来,他果然是过得太寂寞了吧。
眼睁睁看着所有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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