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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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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替牡丹觉得有些不平,还是觉得,姑姑的表现实在反常,或者觉得,我眼中的朱孝廉,那个得了孝廉还准备上京赴考的男子,那个告诉我人贵乎交心的男子,不该是此时这般颠三倒四的模样。
  只是又关我什么事呢?但我还是伸手去拉姑姑,嘴里说:“姑姑,您醉了。由弟子扶您下去休息吧?”一边说着,一边把姑姑的胳膊从朱孝廉的身上扒下来,睃一眼边上的金甲羽,那家伙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只得转投向姑姑身边的婢女吩咐 :“你们把姑姑扶下去休息。”
  姑姑扭摆着像个孩子,冲着我嘻嘻笑着说:“让你过来陪客的,你反道拉我走?我还要……喝。”
  酒气喷薄,连带她的眼睛都是醉意朦胧的。竟真的喝醉了吗?一向威凛有如主宰,姿态永远倨傲不凡的姑姑,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撒赖?
  对着这样的她,我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自觉的声音缓了缓说:“姑姑醉了,歇一会吧?”
  她嘻笑着指着我的脸:“管家婆管家婆……”
  我无语,她扭动着歪靠到边上来扶的婢女,胡乱指着朱孝廉说:“你……你带他,他们去雅……雅居吧!我去睡了。”
  我见她眼波乱荡,竟无半刻定的住。看来是真的醉了,我叹了口气,让婢女撑着她。又看向金甲羽,指指已经歪倒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孟龙潭说:“金甲羽,你……”
  我话还没说完,金甲羽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拎小鸡一样的将同样牛高马大的孟龙潭给扛上肩,转头就走。也不知要把他安置在哪?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背景消失,复转眼看着一脸酡红七歪八晃的朱孝廉说:“走得了吗?”
  边上的后夏过来搀扶住他,有着一双乌圆大眼的小书童赔着笑的看我:“我扶着公子吧,烦劳姑娘带路?”
  婢女持着琉璃盏在前面照路,我带着朱孝廉和后夏往雅居里去,那里是位于林中的一处僻静的小屋,处于林径口,一侧是林,一侧是远远的雪山景。
  一向这里都是禁忌,因这里也有不少的书籍。但姑姑却让我带着他们来这里休息居住,姑姑反常至此,让我不得不心生联想。隐隐的不安,席间已经渐渐放大。而至此时,皆攀据了整个心头。
  雅居有一间书房,摆满了书卷。朱孝廉慢慢把手臂自后夏手里脱开,踱向桌边,推开了折窗,几步之间,晃荡虚浮已经渐成沉稳,那之前的醉意从他脸上散去,又是一翻眉目清朗玉立如竹的模样。
  我看着他问:“你没醉?”
  他回头冲我微笑,眼深如潭却带出一丝狡狡黠:“没有,不过你姑姑她太过好客,我不好推拒,只好喝一半漏一半。”酒气熏天,原来多沾了衣!
  牡丹在七重天受苦,而他在这里喝酒。就算喝酒,还要装醉,一点也不痛快!
  我转身就走,他迈步过来拦住我:“你怎么了?”
  我说:“不是说,与人交往贵乎真心吗?”
  他愣了一下,抚了眉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姑姑的表现?”
  我退了一步,姑姑的表现自然奇怪。但他去而复返,也同样奇怪!我明明在界口加了封印,但他不仅能来去自如,甚至还能带了别人来,这些更奇怪。
  他的眼珠璀灿如星,深深的看着我说:“牡丹她……还好吗?”
  他问起了牡丹,防备了姑姑,不想引她不快也不能醉倒,是因为,他是来打听牡丹的?是准备来带牡丹一起走的?
  明明该替牡丹开心,她没有看错人。而我之前还迁怒于他,懊悔曾帮过他,实在该觉得惭愧。
  但这些情绪,都来不及滋生,只因想起了姑姑之前说的话,想到了这一连串的怪异之象。实在让我高兴不起来,也来不及惭愧!
  我无法告诉他牡丹在哪里,说了也是无用。他凡人一个,能有什么本事救人于水火?况且他这般奇异的进入,姑姑如此好客,都像是一场局!我不知道姑姑想干什么,但我知道一点,姑姑一向对男人无好感!
  我摇摇头,我不是牡丹,谎话自然出的流畅:“我不知道她在哪。”
  他哦了一声,表情有些深沉。复又看着我说:“你也要小心些。” 我心下一动,该小心的是他,却来提醒我?不过这样算不算有灵犀?
  我忍不住说:“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还是快点出去吧!”
  他正要说话,听得婢女的脚步声近前,他生生的把话噎住。慢慢的坐在桌前,垂头看着上面的书卷,不再开口。
  次日,姑姑让我领着姐妹们到茶居见客,依旧是一番热情款待。不仅如此,还让姐妹起舞助兴。云梅舞姿夺魂,有如秋霜冷月,腰如蛇,纱如水。
  朱孝廉有些心不在焉,而另两个人,则盯着场中舞蹈忘乎所以。
  席间孟龙潭问姑姑:“这里是女儿国吗?为何不见一个男人?”
  姑姑笑道:“不错,这里的确是女儿国。因此见了男人,我们都十分的高兴,你们可愿留在这里,生儿育女尽享荣华?”
  我闻之大惊,但姑姑根本不看我,只顾眉飞色舞的向着他们说一番什么女儿国的谎言。什么皆是女子之地,什么饮泉可孕胎但生出皆是女孩子,于是终日守于此地,举境无男之类。
  说的神乎其神,听得那三位都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孟龙潭指着姑姑另一侧的金甲羽说:“这位仁兄不也是你们这里的,他总归不是个女子吧?”
  姑姑面不改色,答道:“他与你们确也不同。”
  “哦?难不成是公公?哈哈哈!”孟龙潭斜睨着金甲羽,狎笑无状的样子十分的惹人不快。
  公公是个什么东西?当初也没听朱孝廉跟我提过。但瞧着孟龙潭那个德性,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金甲羽自然也听不懂这些,面无表情的站在姑姑的身侧,不动如山。
  姑姑笑着摇摇头,却也不解释,看着他们说:“怎么样,这里山明水秀,不沾半点尘世喧嚣,但荣华奢美应有尽有。比起终日碌碌难得温饱,或者刀头舔血死生难料来说,我这里可要好的多吧?三位可愿意留在这万花林里?”
  孟龙潭点头大笑:“有美酒佳肴,还有华屋美设,更有绝色美人陪伴其中。是个男人都想留下来呀!”说着,他的眼不断的瞄向我,飞扬的眼角,带出朦胧的迷离。
  我不喜欢他这种眼神,不由的偏了头,却正看到金甲羽在摸向腰间。方才孟龙潭不管如何话语粗鄙,态度张狂,也不见他动作半分。
  想是姑姑邀这样的人留下,连他也觉得堵心了吧?
  听得姑姑又说:“万花林里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若你们愿意留下,可以从中挑选你们喜欢的当作妻子。”
  我登时呆住,原来姑姑是作此想!难怪昨天好客非常,难怪今天要让姐妹们出来献舞展姿,难怪……
  姑姑的话,引得两侧立的姐妹们开始有些骚动,我见百合不断的拿眼睛瞄着在场的三个男子,面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雪莲掩着口与边上的海棠小声说话,不时的还飞起眼角笑的很迷人。而翠竹则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只是眼睛却不住的往朱孝廉那边扫。
  出了云梅的事,出了牡丹的事。姑姑知道姐妹们移了心乱了神,于是便布了这样的局吗?不是没见过世间的男子吗?不是不知道那男女情事吗?好吧,今天便让大家都亲历一场!
  简直荒唐!当姐妹们是什么?可以任其随便挑选的物什?
  不由的看向朱孝廉的方向,他边上的后夏一脸紧张,正看着他说:“我家公子不会留下的,他还要考取功名的。”
  一边说着,一边又向着朱孝廉确认:“对吧,公子。”
  朱孝廉没有回答,目光有些闪烁不定的涣散,似是神思已经飘的没了边。
  第十二章
  孟龙潭笑嘻嘻的说:“朱公子大可去求功名,去济世利民。我可是要在这里与美人相守的。”一边说着,眼睛已经自我转向了姑姑,翘起嘴角带出些浮浪的神情来:“挑谁都可以吗?”
  姑姑迎着他的目光,戏谑一笑:“没错,谁都行。”
  “你呢?”孟龙潭看着姑姑道,我边的姐妹开始窃笑起来。百合崩不住,笑的声音最大,让丁香狠拧了一把老实了。
  姑姑不为所动,十分容忍姐妹们的放纵。她唇角微扬,而眼神清冷:“娶了我,便掌了这里的一切,你倒是挺会计算的。”
  孟龙潭哈哈笑了两声,并没半点让人拆穿的尴尬,转而向着我说:“既然不能挑你,便选她好了!”
  我的指节微曲,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投过来,我想一巴掌把他的脸拍成烂泥。
  “不行。”
  声音并不是姑姑,我诧异,却看到朱孝廉那双有些急迫的眼眸,刚才不是飞了神走了思?这会子却替我说起话来?
  孟龙潭满脸不快的说:“姑姑还没发话,你倒来掺乎,我偏要挑她,如何不行?”
  朱孝廉的目光很快从我身上移走,有些仓促。他虽然有点冒失,但并非不懂理,不管他是教我真诚,还是表现出来防备,都总有一套一套的理。
  但此时,阻止孟龙潭挑我为妻,可是没什么理由了。
  他说:“就是不行,她就不行!”
  完全不讲理,但我的心情却突然由阴转睛。好生的奇怪啊!
  姑姑瞥了我一眼:“她的确不行,她是这里管事的。你挑了她,谁来替我办事?这里美人多的是,再挑一个吧?”
  我看着朱孝廉,但他却不肯再看我了,仿佛替我浑不讲理的说了一句话后,又开始神游太虚去了,我的心情又马上由晴转阴,看来我清心是白练了。
  觉得这样挺没有意思,一向不会表达的我,如今连心情都琢磨不透了。昨天我明明想问他很多事,我想知道他如何又能带了人进来,当时也对姑姑怪异的态度有些不安,虽然当时并没有想到姑姑会如此作为。
  本该趁那个机会与他细细讨论一番,几个婢女,我想让她们听不着看不着太过容易。但却偏偏在他止了话头后,也再说不出什么,默默的又跑回到了竹林练了一晚上的功。
  我已经无法理清自己的心情了,这两天也怪的不是一般二般。明明不高兴他那样与姑姑推杯换盏,但知道他是装醉,也不高兴。开始觉得他一点也不在乎牡丹,我很不高兴。得知他其实很在意牡丹,我又不高兴。
  今天他明明帮我说话,却又躲闪我的目光,让我一会高兴一会又不高兴。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心情总要跟着他起起落落。我想,以后清心得加倍练才成。
  “我就选她吧!”我又听到孟龙潭那特有的大嗓门,睨眼过去,看到了他正托着云梅的下巴。云梅跳完舞,就一直冷冷的站在队列里,她不像百合几个有那份好奇,但此时她竟偏让孟龙潭给揪了出来。
  云梅侧对着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指尖,我想到了那个石妖。
  姑姑很满意,马上让人准备盛大的婚礼……姑姑还真是心急!
  姑姑一声令下,姐妹们连同婢女们皆行动起来,便有不尽之处,还有女兵可以差遣。偌大的茶居,极快的变得一片通红明耀。琉璃灯,明珠角,白玉廊桥金绣毯,便连茶居之外的林间,也都星火连天,直将这一带,耀得绚如白昼。恨不得揽尽一切奢艳。
  此等的富贵,怕是连人间也少见。孟龙潭四下顾看,皆是惊艳迷恋。他装点一新,披红挂彩身直如白杨,满脸笑容,意气风发。姑姑还送了一把宝刀给孟龙潭,上面的蓝宝硕大闪亮,晶莹耀目,映出一片妖饶。孟龙潭笑的见牙不见眼,高高兴兴的拉着同样打扮鲜艳通红的云梅拜堂。鼓乐喧天,爆竹声响,震得一众姐妹捂耳欢叫,一张张脸都被这满室的红映如桃花开!
  姑姑环视四周,笑意轻浅。只是那眼神,又重归昔日霜色。我站在姑姑的身边,听她像是对新人,又像是在对我说:“虽然是办的仓促了些,但放到人间去,豪宴奢婚,也不过如此。”
  一众姐妹侧立堂室两旁,似是看的如痴如醉。一时听百合说,今天新郎官好生的威武。一时又听海棠说,云梅姐姐今天这身衣服真漂亮。一时又听雪莲嘲笑海棠,你也想嫁了吧……大家闹成一团,你推我搡好不快活。
  我看着满室通红颜色,看着意气风发的新郎,看着红纱罩面不识表情的云梅,看着一众欣喜好奇的姐妹们,只觉得像是一场闹剧。
  算了,我还是去练我的清心吧。
  我弯腰向姑姑请辞,她瞟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说:“怎么,你对这些没兴趣吗?”
  我低声说:“前些时日辨气有差,以至在道场出了差错。弟子资质平平,惟得以勤补拙。”
  姑姑静了一会,看着我道:“勤奋些,总是没错的。我没看错你,去吧!”
  如获大赦,我悄悄的自侧门往外走去。刚一出去,竟看到朱孝廉拽着后夏也悄悄的退出来。见到我,朱孝廉愣了一下,问我:“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还有事。”
  他听了点点头说,向我解释:“里头太闹了,我打算回……”
  我向前一步,盯着他道:“既然不喜欢,何不就此离开?”
  姑姑是真心想让姐妹们历历这红尘滋味,还是别有打算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她对男人的憎恶,外界的厌烦,以有男女之间的所谓的情感的排斥从来没有变改过。
  不管她笑的多么灿烂,不管她的态度有多么的温和,不管她将这排场铺展的有多么轰轰烈烈。那眼底的霜凝从不曾散过半分,就算她醉到一踏胡涂,眼神都开始焕散的时候,那霜色依旧固执的盘恒在眼底的最深处。姐妹们看不出,是因她们已经被这等新鲜迷了心。
  虽然她演的逼真无比,但我心知肚明!不是我看的多清楚,而是事实只有我知道。她只字未提放过牡丹的事!
  仍呆在这里,绝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他也根本没有本事去救牡丹。聪明些,就该趁着姑姑现在尚有心情玩闹的时候,尽快离开。
  他看着我,突然问:“你是不是知道牡……”
  “不知道!”我打断他的话,再不敢看他的眼睛。逃也似的往林子深处而去。这是什么地方?不管屋里再闹再乱,姑姑的心神从未被甘扰过。
  明明想着去练功,但却不知不觉的,跑到雅居里来了。姑姑从来不善男信女,她的慈悲只对着服从她的人展现。朱孝廉,他没有被声色所迷,不像那孟龙潭霎时就晕头转向。他仍牵挂着牡丹,单凭这些,当初放他走就是值得的。他那双眼睛清澈无比,这样的人,不该沦陷在这个地方。趁着婚礼喧嚣,我至少该去再劝劝他!
  雅居空无一人,书桌上摊满了纸张,上面写满了字,墨迹犹新,显然他刚回来过又出去了。他的字有如他的人,宛如修竹林中傲,仿佛霁月皎皎洒落银光霜华。
  那上面反反复复皆是一句:一念起而情生。
  心头微微泛热,一念起而情生!情这个字,发乎于心,时间亦难与其相争。只在瞬间侵袭,要来要去,皆不由人!
  伸手微微拂过,仿佛他那轻浅的笑容。时而鲁莽时而狡黠,时而又拘憨时而又张狂,那张脸,由是自脑中清晰。复再见他的时候,确是无好言过。只因我心先乱,起起落落,一直找不到根由。
  原是因此吗?一念起,而情生!
  心下闪动间,我跃出林外。凭风而翔,见月如眉弯,空气里是清新的草叶香,一如他淡淡如梅,笑迎春风来。
  这里的梅,永远不会零落,这里的月总不见圆。但他那里的不同,他说过,他那里二月梅开,拒却严寒绽红点缀。冰雪消融,梅迎春归,便是百花盛放之时。
  他说当我是朋友,告诉我人间嚣嚣。我一直都不会表达,总是莫明奇妙的且悲且喜。本以为我们只是一面之缘的朋友,萍水相逢,我因牡丹而助他,他因牡丹而误入了我的房间。短短一唔,从此再无瓜葛。
  但冥冥有定,他居然去而复返。我本该欣喜,该与他把酒言欢。怎奈姑姑心思有异,让我的焦灼,点滴增聚哪还顾得半分喜悦心肠?明明急着想让他走,却又不舍得他走。明明该高兴他来,却又极恨他这般来!
  如今见他写的,一念起而情生。突然很想问问他,我这般疯疯癫癫,算也不算?
  朱孝廉和后夏的气息并不难寻,黑夜里也无碍我的视线。两人的影子在前面跌跌撞撞,月亮藏在云朵里,互相搀扶姿态在我看来很是温暖。
  我挥袖弹指纵开琉花火,空中像是点起万盏灯,霎时前路变的通明。两个人的目标,果然是殿前道场。
  那里有姑姑的法阵。他们当然不可能进的去,两人刚一近前,便自烟雾之中显现出四个女兵来。冷冷的伸臂拦阻,轻声道:“此为道场禁地,二位请离开!”
  朱孝廉整整衣衫,施礼道:“在下来找一位朋友,当初就是与她在这里见的。”
  “此为道场禁地,二位请离开!”
  我看着颇觉好笑,这是姑姑的法阵摧出的女兵具象,翻来覆去也只是那么一句话。朱孝廉就算跟她们扯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
  但他自然不知,对方的冷漠并没有让他退却,仍好言好语的跟人讲道理。得到的答案永远就是那一句!肋下三分像是让人搔了痒,看他的傻愣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朱孝廉这个时候的冒失劲又来了,竟摆出一副不让他进去就不走的倔驴相,一见好言无用,索性拉了后夏就想往里闯。
  当真是无可救要的笨蛋呢,但就是怪了,便是他这般,我也觉得顺眼。
  眼瞅着阻阵就要转变成杀阵,我无法再袖手旁观,只得跳出去不动声色的施了个安阵诀,登时那四个女兵向着他们施礼便渐渐退于黑喑之中不见。
  两人目瞪口呆,浑然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窘相。我故意拍了拍手,他们听到了声音猛的向我看来,那表情出奇的惊诧,仿佛我是从天而降金光闪闪的英雄。
  “我说什么她们都不理,怪不得突然走了,原来是你帮我啊!”朱孝廉一脸的惊奇,嘴角却飞起弧度,刚想往道场走,却让我一把给拽住。
  第十三章
  “哪个帮你?这里是禁地,你再踏一步。她们还得出来轰你!”我拉着他的手肘往回一拽,直将他拽得趔趄了两步。睃了一眼黑漆漆的四周,说:“牡丹不在这里么?我想见她一面!”
  心里让一柄大锤敲了一下,来的突然却准确无误,正砸中某个地方。胸下疼得尖锐,鼻子有点泛酸,脑仁突突乱跳。霎时把我的欢欣鼓舞砸个粉粉碎,扑面而来的,竟是一阵酸楚楚的窒堵。
  我在想什么呀,仿佛自空浇下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我怎么会忘记这个?他去而复返,是来找牡丹的。
  那一念而情生,是给牡丹的,也并不是因为我。
  居然还想着要来问他!
  我会莫明的喜,也会莫明的悲。觉得他笑如明月清辉,觉得他身如玉树当风,觉得他神采飞扬,觉得他聪明又善良,就算他冒冒失失,愣头呆脑,在我看来也是一种潇洒,练清心不管用,什么招法也不及这一眼。
  牡丹所说的,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儿。果然感情这东西无人能作得主,连我自己,也不知它何时侵了来,害我变的颠三倒四。瞧着他,我便明白了。
  但这些,都不属于我。
  先我之前,他已经认识了牡丹。先我之前,他已经一念起而情生。牡丹为了他,不惜被困七重天忍受炼火之苦。他为了牡丹,不惜再度回到这里,莽撞如倔驴,没有任何功法也要闯关。
  这便是他所说的人间之爱,便是他所言的倾情付托。便是牡丹所说的喜欢,便是一念起而情生,便是眼中唯一,世间独妍丽。他眼中有牡丹,一如石妖眼中的云梅。
  我不过只是个旁观者,从头到尾,皆是自作多情。
  松开了手,感谢我这张面无表情的脸,我想它该不会为我流露太多,不然更加无地自容。
  我说:“她不在这里。”姑姑不许我说出牡丹的下落,一众姐妹也都不知情。就算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姑姑举止乖张,他能否全身而退都是问题。他根本没有本事救牡丹,我也没有本事成全。
  他看着我不语,眼神有些深邃,黑暗之中有如古潭,我不敢细辨那当中的东西,只怕看的太久,会掉下眼泪来。
  铜镜之内,仍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是眼圈有点微微的红。原来这张脸,也锁不住心里的所有情绪。还没学会怎么笑,我不想先学如何哭。
  所幸他并没看出来,所幸我没说出来。
  什么是爱,我一直都不懂。姑姑说,你不需要有爱,只要有力量就足够。但现在力量却帮不了我,胸口的窒闷,像是混杂无数的乱气,嚣张的充盈我,却无法化解半分。
  脑中仍是他的表情,藏在我的房里让我发现时的尴尬与慌张,却挟着小小戏谑淡淡的慰暖,眼睛像是潭,浮波一掠层层涟漪开,声音像是琴,指动之处弦歌不止。恍惚看到镜中有他的影子,我匆忙回望,原只是虚惘。
  一念而情生,我的情,一如笑容,未生而死。
  廊外有纷沓的脚步声,伴着窃窃私语:“听说孟龙潭要换人,姑姑让咱们去呢……”
  “这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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