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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中意-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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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吹弦回落云山,眼下是第二天。
    其实昨夜里,师父便好像是要去找二师叔的,只不过不知为何二师叔一再躲闪,入了夜才得以逃过。吴云一静立在木扇门后,听着渐渐靠近的两人脚步声,心下默默想着但她仿佛今夜,是当真逃不掉了。
    檐铃轻响,步声细碎。吴云一放轻了呼吸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心下渐渐生出几分莫名的委屈与恍惚来。
    江心亭有心事,一直以来,吴云一都最知道。
    即便江心亭几不出山,但每月定时,她却总会到邻镇上去收发信件。那信件每月至多不过两封,常见是寥寥一封或索性便没有。
    即便如此,江心亭的书房中却有着许多对不上号的成摞书信。那些信似乎是山中所养信鸽捎来,但每当吴云一留心去看时,又总是并不见信鸽踪迹。
    而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吴云一注意到江心亭读那些书信之时,都总能见到复杂却又忧虑的神色。
    那神色同她素来的温婉清浅大不相同,是无奈且挣扎、欲说还休。
    或许师父其实并不是那样不知山外事的。或许她有着不愿言明的私事,且那私事令她束手无策,忧心忡忡。
    吴云一这样想着,眼睫低垂间思绪飞快流逝。
    “就这里罢,也不必走远了。”
    吴云一正兀自沉思,便听闻门外传来一道极柔的声音是江心亭的声音。
    那音色隔着一扇门,轻柔得几乎令人难以捉住。
    就哪里吴云一下意识感到一阵紧张,好在她反应飞快,闻言便摸着黑朝这房间更深处跑了过去。
    下一秒便是推门声,接着室内便擦亮了灯烛来,泛起微黯而幽柔的光。
    吴云一看了看眼前薄竹制成的镂刻屏风,一时心下万分庆幸了起来。
    眼下室内仅有一处灯火,而这灯火处在屏风那端,自屏风上的雕花缝隙之中微微倾泻,隐约映照出了那一头的物件与人影来。
    吴云一看得见外面,而外面却看不见她,算得上是地利人和。
    这样想着,隐约的负罪感还是紧紧攫住了她的神识,让她下意识想要退缩、想要逃离。
    这是私事,或许更是让江心亭一度忧虑的要紧私事。于理而言,她无论如何都不该同眼下这般私下探查、冒昧窥探。
    但于情而言,师父是她最憧憬且崇敬、最向往且爱慕的唯一一人。
    于是如此,这一切的举动纵使背德,她也终究还是不愿离开。
 60。心底篆
    远处一二夜行花鹿从田埂上游荡而过; 带起幽幽孤铃一两声。
    疏影横斜; 月上中天。
    沉蔻借着提灯光亮打量眼前码放齐整的一排排石料; 又看向一旁伸手挑选的裴真意,不由得心下一时了然。
    眼前皆是制章所用印石,入目有条有块,皆不似凡品。
    云堂弟子阔绰,沉蔻素来皆知。如今朝中安定繁荣已有数代,远邦兴安,每逢年节更是百方来贡。
    朝中既康阜已久,书画文玩便也昌盛流行,若是上品; 便更加为人珍藏如金。奚家数代出了好些朝中大手,到了奚绰这里; 虽家中藏金难觅,珍玩字画却是置办得妥帖。
    为藏这些珍玩; 落云山中几代下来便在各处皆造出了好些大大小小的暗阁; 这些地方自然素来是江心亭最熟悉。
    即便如此,眼下光裴真意知道的暗室便也还是有好几处,眼下这能看见月光、通风极好的暗阁便是其一。
    室内光尘浮涌,沉蔻微微抬起头; 还能看见一丝高窗缝隙里投下的月色。
    而清辉之下; 裴真意手中的提灯光芒渐稳; 透过微白的软罩显露出来; 铺陈在各处之上。
    眼下总算到了室内而不再是在原野之上; 裴真意见沉蔻正弯腰挑眉看着一块印石看得出神,便不由得绕到了她身侧,出声提点道“若是喜欢便拿着,明日我们带到画房去。”
    沉蔻闻言微微直起腰来,偏过脸去看她。
    “这个不会很贵么”沉蔻指着那一个个盛放印石的大丝绒匣,声音轻且缥缈,有几个字眼已然轻到没了声音,但裴真意仍旧看着她翕动的唇读出了意思。
    于是她便索性将沉蔻面前那块明灯石取了出来,继续轻声说道“这些印石,既非古董又未经过名家之手,且还是些零碎不大的小石条。”
    裴真意说到这里微微停顿,而后才抿唇而笑,摇头道“这样的石头呢,在我们云堂统称为练习石。练习石在印石里自然便是不值钱的。”
    裴真意神情中带了几分理所当然,含笑掂弄着手中不过半掌大的小石块。
    沉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时视线便从她手中明灯石上错了开,投向了她身前那一座高架上的全部印石。
    眼下她也渐渐适应了室内光线,再四下顾盼时,便立刻发现了此间不仅是个存石的暗阁,四面墙上与几张桌案上还或挂或放着好些微微泛黄的纸张。
    纸张之上皆是各式朱砂印记,沉蔻仔细辨认一番,最鲜明的便是那弯弯绕绕的九叠篆字,而后还有些她一知半解的古字,皆或苍劲或圆滑,是难得一见的绝妙朱印。
    沉蔻左右探看一番,心下也知道这样多的印应当是这间暗阁的主人缓缓积攒而来,或许是每雕出一枚满意之印,便要留个纪念。但看着这些繁复不一、或开或合的字迹,沉蔻又觉得或许这并非是出自一人之手。
    是同代友人,又或是代代相传,沉蔻不得而知,便连裴真意也知道得并不多。
    她单知道当年师祖极擅刻章,所制闲章与受托所制公章不计其数,受了师祖影响,师父早年也十分喜爱刻制闲章,一个个加盖在所喜的画作藏书之上。
    奚抱云对刻章的热情总是一阵接着一阵,并不像是对画道那般长久喜欢。而在裴真意初知人事时,可巧便正是奚抱云渡过了一段对制章不闻不问的低谷期、转而渐渐复又痴迷上刻章的时候。
    便因为如此,在裴真意年幼时,她也数度被带入这间暗阁自行挑拣石块,而后再跟着奚抱云研习刻章。
    今日里沉蔻提及此事,她便顺理成章地将这些记忆一点点都从深处拉了回来。
    其实过往里,师父手把手带着她的时光并不算多。但她最初接触习字作画、制墨刻章的时候,师父却都在场,温声教导她的音调也仍旧在记忆中清晰如新。
    那过往过于遥远,以至于裴真意如今再回顾时,记忆中的画面便像是隔着一层水面。
    一切都朦胧又令人微微恍惚,便仿佛是使人长身立于春堤之上、拂开肩头一丛柔嫩新柳,又将视线穿过午间令人睁不开眼的金芒,而后垂眸在那如镜却微温的水面中看见的景象。
    波光聚散离合,过往也如那粼粼浮金一般遥不可及。
    “裴真意。”
    正神思游离间,她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夹带着软风的轻唤。裴真意恍然回眸,一时定定地看着身边凑近的沉蔻。
    眼前沉蔻正一手托着块鸡血石,眼底泛着微弱粼光,神情犹疑地点了点手心石块,问道“为何它是这般纹样”
    裴真意闻言垂眸看了一眼,而后倾身将手中提灯轻轻放在了一旁石案上,示意沉蔻将那石块凑到灯下。
    昌化鸡血纹,素来以瑰丽精巧、高雅多姿著称。
    沉蔻素来喜欢红色,眼下借着灯光打量着其上鲜红明丽的血色花纹,一时便连眼也不愿多眨一下。
    “这是浮云血纹。”裴真意覆着沉蔻手背,带着她一道轻轻触碰着石上花纹。
    印石触手微凉,却细腻光滑,是打磨过了的精巧石条。沉蔻心下纵使喜欢,却仍旧被裴真意覆在她手背上的柔软手心攫去了六分的注意。
    “血色如絮,观之如云,交织密切。”裴真意的声音低缓且柔,轻轻道“这血石素来以血量居多为贵,你挑的这块是从架顶拿的罢它十中有六遍布血色,已算得上是佳品。”
    沉蔻听着,心里渐渐感到有些虚“血色这是血么”
    她也看过些冤民以刀自拟而血溅当场,最终赤红血色入石不去、以昭怨恨的怪谈,便渐渐差不多要将这血色当了真。
    这样想着,她忽然开始觉得手中石块烫手,眼眸也微微眯了起来,纤长的睫毛随着吐息而浅浅颤抖。
    裴真意见她神色微有些迷茫,心下哪里不知道她恐是这些日子里志怪看得多了、又在胡思乱想。
    “莫要瞎想。”裴真意无声地笑了片刻,才将沉蔻欲要脱手归原的石块又按了回去“这血指的是辰砂,哪里会是真血。”
    辰砂颜色较之血色更加鲜红明丽三分,沉蔻这些日子看裴真意作画选用,自然也是知道的。
    眼下她一经提点,沉蔻立刻便明白了过来,渐渐也就开始恍然觉得先前一番胡思乱想十分可笑。
    眼下她知道了这块石头金贵纵使只有两指宽厚,却到底也是佳品。而她自己不论如何天赋异禀,恐怕也并不能将第一个作品刻得十全十美。
    于是纵使她十分喜欢这辰砂的赤色,但一番权衡到底后,她倒仍旧是将手中石条放回了架上“那么我再看看罢。”
    裴真意这回没能解透她的小心思,一时还以为她只是单纯被方才一番胡思乱想给吓了住,念此便不由得莞尔,终而伸出手去轻轻环住沉蔻纤细的腰,又贴靠在她背上。
    “下回看那些志怪,别再在陪我通宵时看了。”裴真意将下巴搁在沉蔻颈窝里,吐息便顺理成章地拂洒在她颈间“晚间看了,难免日后晚间还要回想起来。”
    裴真意轻轻嗅了嗅沉蔻颈间肌肤上萦绕的沉水香味,见她久久没反应,不由指尖轻轻挠了挠她腰上,轻轻发出一声鼻音“嗯”
    沉蔻正感受着背后温软的触感、微微出神,乍被裴真意这样一挠拨,不由得也下意识发出一声“嗯”。
    她自然其实是没那么怕志怪故事,但眼下裴真意如此抱她在怀安抚,她便也忽然间不想再逞强解释,只在一声轻应后继续答道“其实夜间看也是可以的。”
    “哦”裴真意贴在她背上,感受着她轻声说话时的起伏,笑着问道“怎么”
    沉蔻抬手轻轻点了点肩上裴真意的脸,而后又笑着用指腹划过她鼻尖“若是你同眼下这般抱着我,哪怕是中元三更,我也什么都敢看。”
    这话说得傻气,但被沉蔻缥缈悠远的声音一衬,却又显得意趣十足。裴真意回味了片刻,才笑着垂下头,前额在她颈窝间蹭了蹭,闷闷地笑了两声。
    两人自知礼节,一时虽各自心弦微响动,却到底也只是相拥数息便最终分了开。
    灯火在罩内轻轻噼剥几声,沉蔻拉着裴真意的手,又认真地拣选了数块印石。
    无奈这云堂暗阁中仿佛当真是无有凡品,眼下沉蔻心生喜欢的那块,入目便是金黄色泽,鲜艳细腻状似凝蜜,润泽无比。
    只是这样几眼下来,沉蔻也渐渐断定了这恐并不会比方才那块血色印石价值更低。
    “一两田黄三两金。”裴真意看过一眼后,果不其然开口道“田黄质地细腻,柔软易攻,这块还是田黄中的冻石。通体剔透,名贵无边。”
    “不过它小。你若是喜欢,便拿去刻着玩儿也罢了。”裴真意见沉蔻又显出了犹豫神色,不由得也笑着安抚道“才堪堪这样大小,且上头还有个小裂痕,诚然就是来练手所用不值钱的。”
 61。檐风动
    落云山中没有更漏; 只有一处开阔地上立了方日晷以计时。于是这样的沉沉夜色之下; 便连更漏声也隐去了踪迹。
    夜已入定; 万籁无声。
    房中的窗只开了一线,窗外是一片昏黑,吴云一微微眯起眼望去,却连一丝月色也看不见。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或许是倦意作祟,又或许是某些心思急不可捺,吴云一只觉得时间长得离谱。
    或许外面该天亮了吧她看着屏风外幢幢闪烁的光影,又渐渐意识到那不过是从窗隙中挤入的风摇动了烛辉。
    此刻的场面与处境太过突如其来,吴云一昏昏沉沉; 只感到眼前的一切便尤为光怪陆离,像是徘徊在梦与醒的交界; 一切都变得不再熟悉。
    屏风外的低语声仍旧在继续,深夜里的困倦交织上不该留于此的悔意; 一时吴云一心间便愈发沉重。
    那临近之处传来的声音是私语绵绵; 哀戚切切。这让吴云一渐渐垂下了眼睫,立在屏风之后,发出了一声近乎幽不可闻的叹息。
    蔺吹弦好像是哭了,又或许并没有; 吴云一听得见她带着哭腔的每一个字; 但单凭一个跪伏在江心亭膝头上的背影; 她也无从分辨。
    到眼下为之; 蔺吹弦所言皆令她感到一知半解。那似乎是前尘往事、似乎关乎她那芳华早逝的师祖; 又似乎和每个人都相干。
    吴云一看着屏风外江心亭模糊却晦暗的神色,也渐渐明白了眼下这场逃不掉的会话,便一定是这些日子以来江心亭的一切心事。
    蔺吹弦正伏在江心亭膝头,而江心亭纵使面色晦暗,却也仍旧轻轻抚摸着蔺吹弦的肩。吴云一看着,不由渐渐感到这二人确实是亲密无间。
    至少不论如何,她自己大概是不可能这样伏在师父膝头哭诉的,也更不可能心安理得地让江心亭抚摸自己。
    吴云一幽幽呼了口气,也明白她对江心亭的感情更多是一种愿侍奉瞻仰的孺慕与倾心,但纵使心下这样想着,她神识的某一处却也仍旧从这一刻起,开始隐约渴望起了那个她也能够同师父如此亲密的一天。
    是个失礼的想法,但那想法一闪而过,连吴云一自己都无从详知,便也更加无从指责。
    此刻暗光浮涌的屏风之外,吴云一能看见蔺吹弦的肩头正微微起伏着,秋袍柔软细腻的布料堆起沟壑,潜藏进明明灭灭的烛光。
    她一定是哭了。吴云一默默下了定论,终于不再胡思乱想,而是强忍着心虚与愧疚,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屏风之外二人的对话上。
    听完这些,我一定要对师父再好一点。也要像两位师叔这几日一样,能讨师父欢心一点。
    或许能够更加亲近,也能够更加相知。
    吴云一这样想着,渐渐挺直了脊背,又轻轻攥住垂在身侧的衣摆。
    此间夜已阑珊,正有薄光轻跃。
    “你说的那些,我确实了解一二。”
    夜光翻浮,暗风微涌。蔺吹弦的讲述告一段落,须臾沉默后,江心亭轻轻睁开了闭着的眼,幽幽叹口气后,缓慢揩去了蔺吹弦睫尖上的水色。
    “嗯。”蔺吹弦或许早有预料,此刻的神色便并算不上十分吃惊,而是仍旧微微切切地抬着眼,盯着江心亭看。
    “我喜欢师父,从我知事起,她便是我心底最最喜欢的存在。”江心亭也垂眸看着蔺吹弦,但那视线显得缥缈失真,少了几分神采。
    蔺吹弦知道,江心亭难过时,便总是这样。不会哭,也不会闹,只是同眼下这般,默默垂着眸失神。
    “或许你并不知道,师父是我的表姑母。”江心亭轻轻理了理蔺吹弦额边发丝,音调低而缱绻“师父并不比我大太多,但在我年纪尚小的时候,师父就将我带在了身边。这世上的一花一叶、一虫一鸟,其中真意都是由了师父带着我领略。”
    “第一次见师父的场景,我已经忘了。那时我比栩儿还要小,连色彩都辨不真切。”江心亭仍旧是看着蔺吹弦,声音轻缓得仿佛融入了缓缓夜风。
    而那垂眸间流露的眼神,却让蔺吹弦心下百味纠缠,一时不由得更紧地攥住了江心亭膝头衣摆。
    “我喜欢很多事,也喜欢很多人。”江心亭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眼底攀染上了温柔又缱绻的意味“这落云山里的一切,不论花树水风,我都用了十分心力去爱护。而你同栩儿、又或是湘儿,我也会是你们一生不变的归处。这些都是我割不断的挂念,也是我喜欢的一切。但我第一次体味到倾心爱慕,所向之人,其实还是师父。”
    这是意料之中的,蔺吹弦抿了抿唇,轻轻应答一声。
    她从前便知道整个云堂之中,诚然就只是江心亭同师父最为相似,不论是行止神态,或是骨肉音容。
    若非年岁诚然不合,否则即便今日江心亭说师父其实是她母亲,蔺吹弦也是毫不犹疑便会信的。
    她也知道,江心亭同师父在她入山的许多年前便早就相依为命,关系深厚而不可割舍,师父再江心亭心中必然为良师为益友,如母亦如姊。
    其中情分心意,为她不可估。
    “但师父是我用尽一辈子也肖不似其三分的存在师父不像我软弱得明显、令人一看便像是人人可欺,不像我这般行事皆是弱气,更不像我这般心下还有未抹除干净的怨恨,以至于行事总是唐突。”
    “师姐恨什么”蔺吹弦见江心亭神色中有难得一觅的郁郁意味,不由得心惊且急切,问道“师姐不喜欢谁、想要什么,告诉师妹就好。”
    江心亭抿唇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抚了抚蔺吹弦眼角。
    “我不是恨谁,亦不是不喜欢谁。”
    “这二十余年中,我常常能回到一场梦魇。”江心亭沉默片刻,复又徐徐开口。
    “我记得某年数日飞雪,记得那时候饥寒凄切。梦里我总是感到恐惧,能看见手上沾了血色与污迹。”
    “即便是在梦里,我也还记得彼时看见那人抓住你时,一瞬间从心底迸发的惶恐与失神。你还那样小,我想即便是在场谁死了,都不该是你。”
    “便是因为这样的所思与冲动,我做出了一世都难以释怀的事。或许这事对于血性好勇的江湖客而言并算不得什么,但对我而言,却让我夜夜惊惶,从此畏惧世中。”
    蔺吹弦听她语调低迷,自然也知道她所言皆真。
    江心亭的胆量并不大,好静又偏爱花鸟鱼虫,这一生到如今所接触过的人更是不过百个,自然是不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生杀之事。
    但唯独为了她,夺过一夫之命。
    “我很喜欢你,漪儿。从第一眼见便喜欢你,喜欢你身上我没有的灵气。便因为这份喜欢,我想我能为你做任何事。”
    “师父带你来见我时说的第一句,便是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妹我要爱护并看顾你。”
    “但我当时看着你警惕未褪的眼睛,却觉得师父若是并不言明,我对你也会一世爱护。你又小又漂亮,有着同师父大相径庭的飞扬性子,为我所不熟知。但不论如何,我从当时到如今,都很喜欢。”
    江心亭说着,微微抿起唇笑了。
    蔺吹弦仰起脸看她,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
    言以至此,蔺吹弦也渐渐明白了过来。
    师姐并不是厌恶谁,也绝不是恨意蒙心。她只是过于喜欢她付与了真心的一切,以至于不能够见到那真心所付遭到任何玷污。
    于是她纵使素日温柔又轻弱如春日水波,却也总能为了心下不可剥离的意念,做出同她温和不符之事。
    但这算得上是缺点吗蔺吹弦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了师父。
    若是师父也能有这七分的狠心,便绝不会魂散川息。
    “我同你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江心亭任她思绪游离,好半晌过后才幽幽叹出口气,神色落寞。
    “我虽许多事上都不比师父至善至美,但唯独一点若是你当年将那事知会与我、让我而不是栩儿去川息。”
    江心亭说到这里,抿着的唇微微弯起一线“我定不会同栩儿这般懵懂又毫无目的,也不会像师父那般魂散命殒。”
    蔺吹弦看着她依旧清浅的神色,却从中读出了几分陌生的刚强来。
    一瞬间仿佛是身处冰湖之底,蔺吹弦忍着颤栗仰头望去,能见到顶层那厚重的冰面却被敲开了一隙。
    有微弱的光束渐渐放明,投入蔺吹弦的身边,映亮了她的眼底。
    她忽略过什么、遗忘了何物,都在这一刻都渐渐明晰。
    “你该告诉我的,我并不是无用,也不是一味软弱。我也想为师父做些什么,更想好好保护尚还活着的你们。我能为了师父做些什么的,也能护住栩儿、让她平安地长大。”
    “她本不是如今这样疏离淡漠的性子,她本是最可爱、最自在的孩子。这样的栩儿,我们本是能护住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呢。”
    江心亭的语调里带着她最畏惧听见的轻颤,她感到自己的肩头都被江心亭一时攥紧。
    师姐都知道的。
    她都知道,却是后知后觉。
    是我欺瞒了她,让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无法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做到。
 62。放歌时
    第一次感受到焦虑与惊惶; 是在六七岁左右的年纪。
    而在那之后,这种情绪便几乎再也没有离开过蔺吹弦的心底。
    为何我总是在犯错; 总是在、永远也在。她无数次地念着这句话,从最初幼稚懵懂的年纪,最终迷茫且不可避免地长大。
    第一次的幼稚拖累了师姐,而后的忽视与过失让师父陷入孤立无援; 最终又因为无能无策而连累了小师妹。
    蔺吹弦每每闭上眼时,甚至弄不明白这些年来自己做成了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如今走到这一步; 再回过头去看过去那十余年,蔺吹弦总觉得自己仿佛是竹篮打水; 借着护佑人的名号奋力挣扎; 却最终连元家一砖一瓦都碰不到。师父救不了,师妹也救不了。
    如此; 反观她做过的错事; 却是数不胜数。
    卫忧已的眼神从面前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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