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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砚-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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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待她再细想下去,“轰隆”!
  又是一声震响。
  原来是那名使剑的刺客存着故意引更多的人靠近自己的心思,瞅准时机,他才扯动了随身的爆炸之物的引信,几十个人顿时血肉横飞。
  那人甫一扯动引信,听到耳边“嘶”的一声轻响,杨敏心道“完了”。
  她自幼习弓,对如弓弦响之类的细微声音极是敏感。长久的刀口舔血的日子,更锻炼了她对于危险的敏锐查知。她知道,这一声,听似细微,实则其中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机关。再联系之前爆裂的种种惨状,这个的威力不会亚于那些,而波及的人,恐怕更多,包括自己……
  想不到,竟是殒身于今日……
  如此,也罢!
  然而,老天爷就是这样作弄人,想死的时候,未必就死得成。
  几十个北郑军兵被炸得血肉横飞,那使剑的刺客也被炸得骨头渣儿都不剩的瞬间,一个白影擦过火光四射的包围圈,迅雷不及掩耳般,如一道白练划过半空。
  杨敏只觉得身子一轻,连同她手中握得紧紧的“落日”弓,一起被扯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铺天盖地的,她的眼中只余下了白色。
  白色,却是熟悉无比的白色。
  杨敏的心,亦随着她的身体,荡到了半空中,翻腾了几个来回,最终落在了安稳的所在。她知道生死关头救她的人是谁,更知道此时的她被环在谁的怀抱中。也正因为此,她咬着嘴唇,目光瞥开,不敢抬头去看那张熟悉的脸庞。
  柴麒怀抱着她,倒是没急着凝视她的脸。柴麒的目光,犹自落在方才炸裂开来的地方。那里,留下了一地的分不清谁是谁的残破肢体,还有大片大片的殷红血迹,铺满了漆黑的土地,看得人心惊肉跳。
  柴麒一双惯于清冷的凤目中漾上了难抑的情愫,有愧疚,亦有难过——
  事出紧急,她没法救得所有人。即使她的武功修为再高,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拼尽气力,也只能救得了怀中这人。
  她抱着杨敏,立在塌了半边的屋脊之上,俯视着下面的种种,心中愈发生出了对这世间、对这战争的强烈的厌恶之感。
  然而,一切尚未结束。
  就在她目光不及的某处,一样物事,正“嗤嗤”地轻响着,向她靠近。


第172章 铮铮
  柴麒在千钧一发之际救杨敏脱离了险境,她身形迅疾,飘落在宇文睿所居住的屋顶上,仿若一只白鹤,轻灵敏捷地带着杨敏逃出了死地。
  下方地面上的大周军兵无不见识了她这一身修为,震惊于同袍惨死的同时,心中皆划过惊艳的震撼。可,怎样的惊艳与震撼都没法平息那一地的碎肢血肉所带给他们的惊悸与伤痛。谁都知道,当兵的上了战场,脑袋就相当于别在了裤腰带上,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在什么地方。也许会被敌军砍死,或许会被敌将刺死,也或许是被流矢射死,甚或被乱马践踏而死……
  然而,眼前的这种死法,当真是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这会炸裂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火药吗?硝石吗?
  那惨死的可都是他们熟识的人啊!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一时间,因着这突然的变故,守护着宇文睿居所的大周军兵被强烈的哀痛与愤怒占据了内心,他们恨不得生撕了那已经死掉的、尚存着全尸的刺客。
  事情还未结束——
  遍观在场众人,柴麒的武功修为最高。她怀中抱着杨敏的身体,目光落于那一地惨状的同时,已经有“嘶嘶”的轻响声传入她的耳中。
  “小……”
  池刚猛然抬头,那个“心”字还未说出口,一道黑影已经从房后跃起,两只手在半空中前后交错舞动,“嘶嘶”的响声更甚了。
  这一遭,池刚真看得清楚了:那是两枚黑色的圆球状物事,每个约莫半寸大小,擦破空气,凌空直奔柴麒所在的……塌了半边的……陛下的房间!
  还是冲陛下去的!
  池刚什么都顾不得了,想都不想就将手中的佩刀朝着那两枚黑黝黝的物事抛了去,他存的是挡一分算一分的心思。抛出佩刀的同时,他拔腿就往宇文睿的房间里蹿——
  不管怎样,就是要炸,也得先炸了他的身体再说!
  若论忠心,池刚此刻是没的说得,不过他这份心思终究是落了空。因为就在他抛出佩刀的一刻,柴麒动了。
  只见她双手一松,继而向侧面一送,杨敏的身体凌空而起,直奔房子下面空地上的安全处;柴麒则如利箭般射出,目标便是那两枚黑团子。她的身法极快,迎上那两枚物事,在它们靠近屋脊之前,双手探出,将它们罩在了自己的两只手掌间!
  “柴麒!——”空气中传来杨敏凄厉的破音。
  杨敏之前并没有受伤,她只是被柴麒突然搭救,又被拢在怀里,害得她羞涩无措。那黑团子嘶嘶作响的时刻,柴麒听到了,杨敏也听到了,紧接着,她就看到那东西被掷了出来。以她多年的经验,那东西的目标是谁,再清楚不过。电光火石间,杨敏想了几种救助宇文睿的法子,却怎么也没有料到,柴麒竟然抛开自己,生生迎了上去!
  那东西,多大的杀伤力,杨敏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大活人,用身体去迎上那物事,会如何?杨敏想都不敢想下去,霎时间,撕心裂肺,心如刀绞。她顾不得猝然跌落在地身上的疼痛,顾不得祖传的、爱逾性命的“落日”弓被磕落在不知什么地方,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跃起身,就要去追随柴麒的身影。
  哪怕是要用血肉之躯拦截,她也要去陪着她!
  柴麒其实并没有同归于尽的打算。她瞅准那两枚黝黑物事的力道,双掌一摆,已经将它们托在了两只手掌间的空隙中。
  这一招看似凶险,实则她跃出的一瞬,早运柔劲于掌心。这柔劲乃是玄元门绝学,讲究的是以柔克刚、圆转如意。是以,那两枚黑物事虽然速度极快,但在她的双掌之间,便如落入了最最柔软的棉絮之中,“滴溜溜”地高速旋转,没个着力处。正因为没了着力处,触不到硬物,这东西也就没机会炸裂开来伤人了。
  别看只是两枚不起眼的物事,此时也被柴麒止住了,但其中的艰险辛苦,非当事者难以体会。柴麒既不肯让它们伤了下面的宇文睿,亦不愿让它们伤了自己,鉴于之前见识了这两枚小东西的厉害,她应付起来格外小心,屏气凝神,几乎用尽了平生所学。
  眼瞧着那两枚小黑团子在她的掌心中的转速越来越慢,她的额角有冷汗涔涔而下,转眼间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柴麒不由得心神一松。
  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东西到底是个祸害。她于是脚下移步换形,飞速朝着东北方向的平坦空地冲去;同时,手上的柔劲不敢懈怠分毫。直至来到空旷无人处,柴麒突地发力,将两枚黑团子激射出掌心,她身形急晃,眨眼间后撤出三四丈有余。
  只听得“轰”的一声炸响,两枚物事在空中相撞,爆出刺目的火光。
  “呼……”
  柴麒长出一口气,腿弯不禁一软,险些栽倒。她自幼随师父习武,长大成人之后,几乎从未遇到过对手,潜意识中已不知从何时起形成了“这世间除了师父再无对手”的念头。今日这一战,虽然是对物非对人,却既惊又险,实在是出道以来最艰难的一战。若非她根底深厚,恐怕早就在那黑物事炸裂的时刻血肉横飞了。
  柴麒的心神也只松了一瞬,立时想到宇文睿还在那半塌的房子里不知如何呢,她忙急转回身,险些和杨敏撞个满怀。
  杨敏是追随她而来的。当听到那声炸裂的时候,她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见柴麒安然无恙,杨敏的心口酸涩得厉害,只觉得普天之下最大的快活莫过于此。她立在柴麒的面前,两个人离得那样近,近得令杨敏愈发的慌乱无着。她从没想过要离柴麒这样近,更没想过看惯了鲜血与死亡的自己,竟是对这个人的性命如此在意。
  之前杨敏凄厉地唤自己的名字,柴麒不是没听到,只是当时的她什么都顾不得。现在,最大的危机暂时解除了,那声痛彻心扉的呼唤又盘旋在了她的脑中,挥之不去。
  凝着杨敏惨白的脸,还有欲言又止的模样,柴麒心中又痛又痒,生死关头,终于有人在意着她了,她终于,不是独行在这世间的人了!
  “走吧!”柴麒拉过杨敏的手。宇文睿的状况尚不可知,此时不是叙情的时候。
  杨敏亦知轻重缓急,可是,被那人攥着手,温热的气息不容抗拒地侵袭过全身,杨敏苍白的面颊泛上了红晕。
  二人折回,发现池刚已经带人收拾了战场。刚刚掷出两枚黑团子的刺客也早在出手的时候,被大周军队的弓箭手数箭齐发,射成了一只刺猬。
  至此,行刺宇文睿的亡命刺客皆被料理。众人迫不及待地查看皇帝的状况。
  当一团子火球破窗而入的时候,宇文睿多年习武练就的敏锐使得她第一反应就是将景砚护在了身后。
  那东西来势不善,宇文睿瞄了一眼便猜到了。她也管不得自己的身上还有多重的伤,侧身搂住景砚,护在怀中,一骨碌身,翻下床榻,窝进了屋子最靠里的角落,她用自己的后背对着袭击来临的方向,唯恐伤到景砚分毫。
  她的身体尚未停稳,“轰”的一声,身后就炸裂开来。
  此情此景之下,景砚满腹的才学也无用武之地。她被那一声震响,和身体突如其来的旋转惊呆了,醒过神来,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意识到了宇文睿在生死关头心中眼中唯有自己。
  “无忧!”景砚从宇文睿的怀中挣扎出来,满眼的担心。
  宇文睿这么一折腾,原来愈合的几处伤口都被她挣破了,痛得她呲牙咧嘴的。听景砚这么一声呼唤,又怕景砚担心,她使劲儿挤出个笑容来,于是便有了既像哭又像笑的诡异表情:“不……不妨事……”
  “又逞强!”
  景砚心痛,嗔怪,也在同一时间越过宇文睿的肩膀,看到了陷入火海中的床榻,以及塌了一半坠落下来的房梁。
  “快!快离开这儿!”景砚撑起身体,向门外扯着宇文睿的身体。
  宇文睿的小脸儿扭成一团,强忍着痛意随着她往门外挪。
  幸好,这时外面的刺客都被料理干净了,池刚带着人冲了进来,于是救火的救火,救护皇帝的救护皇帝。
  申全也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蹭了过来,侍奉皇帝和太后。也怪不得他“护驾来迟”,他被人丢进了远处的草甸子上,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快被摔零碎了,好不容易挨挨蹭蹭地挪了回来,他不恨丢他那人,反倒对那人感激涕零——
  刺客甫一出现,杨敏就冲到他的面前,拎起他的腰带,有多远就把他撇了多远。亏得这一撇,否则申全手无缚鸡之力的,恐怕早就死在刺客的毒手之下了。从今往后,杨敏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了,他想讨厌、想恨都不能够了。
  一场大祸消弭。杨敏的房子是没得住了,景砚遂命人将二次受伤的皇帝移驾至她前几日修建的屋子里。
  转移的过程中,自然难免经过之前同刺客动手的地方。那些残肢、血肉,无论是谁的,都不能再存在于那里,惊了太后与皇帝的驾,池刚早一步命人收殓干净了。不过,这会儿,大片大片的血迹一时间是收拾不干净的。景砚与宇文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那血已经渐渐变作了深红色,狰狞着,像是要吞噬人命的血盆大口。
  宇文睿在软椅上欠起身,她命令停住,她知道这就是方才池刚所说的“刺客同三十二名大周兵士同归于尽”的地方,神色黯然。
  景砚拒绝了同样的软椅待遇,执意跟随在宇文睿的身边。见她停住,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中恻然。
  “都是我大周的铮铮男儿……”景砚垂眸,睫羽投下两抹阴影。
  她突地抬头,转向软椅上的宇文睿,凄然道:“皇帝觉得,这情状,惨吗?”
  宇文睿微愕,张了张嘴。
  不等她说出什么来,景砚抢先道:“可是,哀家前日,见过比这更多的血……我大周军人的血!”


第173章 娘子
  “真要这样了?”柴麒盯着宇文睿的脸,问道。
  宇文睿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左脸颊,指腹下一条凸起,寸许长。
  “就这样吧,挺好。”她说道。
  柴麒挑眉,什么叫“挺好”?落下一条疤很开心吗?
  “等我回师门详细查查前辈们留下的手卷,说不定能找到祛疤的方子……”柴麒不甘心道。给小师妹疗伤,治来治去,治成个疤瘌脸,丢手艺什么的是小事儿,关键是瞧着心疼啊。
  宇文睿笑笑,打断她道:“柴师姐不必自责。其实也没多严重。”
  柴麒垂下眼睛,瞧了瞧小师妹轻拍自己手背以示安慰的手,嘴角抽了抽:怎么这么懂事了?还懂得安慰人了?姐姐我不习惯啊好不?
  “这还不算严重吗?”柴麒拉着宇文睿,按她坐在铜镜前,“你自己看看!”
  铜镜中,少女年轻的面孔上,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约莫寸余长,自内眼角与鼻翼的交界处斜斜延伸到左面颊。
  宇文睿对着镜中的自己,再次抚过那道伤,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这比当初已经好多了。”她幽幽道。
  “我的医术,眼下只能到这种程度。”
  “这样便好,”宇文睿收回目光,肃然道,“这样,比殉国在那里的,强得多了……”
  柴麒无语,心道你还真是听她的话啊!
  “你是皇帝……”带着这样的疤,不嫌有碍观瞻吗?
  宇文睿当然明白她要说什么,冲着镜子里的柴麒露齿一笑:“是啊!朕是皇帝!谁敢嫌弃朕?”
  柴麒于是直接回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
  宇文睿绽开笑容,右脸颊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梨涡,“柴师姐不觉得,朕这样更显霸气,更有天子威仪了吗?”
  柴麒:“……”
  虽然无语,她也不得不承认,小师妹这张脸啊,还真是怎么折腾都挺好看。
  这个看脸的世界!
  景砚独立在窗前,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申全身上的伤早好了,腿也不一瘸一拐的了,他规规矩矩地垂手在离景砚身后不远处。皇帝的伤一日好似一日,太后也不再每日衣不解带地照料了。前几日,何大人从王军驻地折回,同行带来了魏顺那小子,还有两名丫鬟,皇帝的日常起居也有了人侍奉。
  皇帝显然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她每日都要几次三番地厮缠着太后,粘糖一般。申全都暗自佩服太后好脾气,以前怎么没发现陛下这么粘人呢?不过啊,主子们的事儿,还是少操心的好。只安分守己,做好自家的本分事吧。申全默默对自己说,遂在看到宇文睿悄悄推门摸进景砚的房间的时候,也悄悄地退了出去。
  景砚凝着窗外,出神得厉害。
  腰间突的一紧,她柔软的腰肢被来人环住,接着便被拥进了一个同样柔软的怀抱中。
  意外的贴近,让景砚的身躯悚然一抖,待得鼻端沁上那抹熟悉的气息,景砚的心安定下来,放任自己的身体被宇文睿紧紧环住。
  “无忧,别闹……”景砚轻轻道。
  宇文睿的心弦被她软软的声音拂过,荡起无数涟漪。凑近了些,嘴唇快要贴上景砚的耳珠,刻意地压低声音:“放心,申全被我打发走了。”
  景砚无语。每次不都是这样吗?若有旁人在场,怎能许她这般放肆?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宇文睿得寸进尺地轻蹭景砚的脖颈。
  “是不是在想我?”她的左脸颊贴上景砚的右脸颊。
  宇文睿天生血气旺,靠近景砚更让她激动,景砚沁凉的肌肤贴上她的火热,当真应了那句话——
  冰火两重天。
  这样的画面,每日都在上演,景砚已从最初的羞涩无措面红耳赤修炼到如今的面不改色淡然处之。她轻笑着推了推宇文睿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想你做什么?有什么好处?”景砚眼波流转,眸子中漾上浅浅的笑意。
  “好处多着呢!”宇文睿故意板起面孔,如数家珍道,“想我冬能祛寒,夏能解暑,早能暖心,晚能蜜意……若能时时刻刻想我念我,包你百病不生、百毒不侵、百祸不沾身,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景砚初听她说什么“暖心”“蜜意”的,脸上不禁发烧,难免勾起两个人几次亲近的回忆来,可后来听到什么“百病不生”的话头儿,她不禁失笑,嗔道:“哪里学的这无赖浑话!”
  “不是浑话,是实话,”宇文睿动情地贴近景砚的身体,左脸颊在景砚的右脸颊上轻轻地蹭,口中喃喃着,“唯愿你安然静好,再不许你难过,也不许你再哭……更不许你不要我!”
  “你啊!”景砚在宇文睿的怀里拧转身子,与她面对着面,指尖摩挲着宇文睿的脸颊。
  “我如何?”宇文睿享受着她沁凉的抚摸,像只心满意足的猫咪,口中还追问着。
  “霸道。”景砚的指尖最终落在她脸上的疤痕上。
  “哼哼!就是要对你霸道!”宇文睿双臂收得更近,让两个人的小腹紧贴在一处,上半身稍稍分开,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那……你喜不喜欢我对你霸道?”思忖着,她还是不放心地问出了口。
  景砚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道你都这样了,还问我喜欢不喜欢霸道?难道我不喜欢,你便能够不这样了?
  “这处,回京后还是让御医瞧瞧吧。”景砚指的是宇文睿脸上的伤疤。
  自己的问题被忽略掉了?宇文睿不喜欢这样被景砚忽略,凑得更近了些:“不喜欢我脸上留疤吗?”
  景砚摇了摇头,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她只是心疼。
  “那……是不是我什么样子,你都喜欢?”宇文睿特懂得什么叫做打蛇随棍上。
  景砚再次无语,身体向后倾了半寸,不着痕迹地躲闪着宇文睿的亲近。
  “就算御医也没法祛痕,柴姑娘说过,玄元门历代前辈皆有关于医道的手卷留存,她会去查……”
  “我已告诉柴师姐,这样便好。”宇文睿抢过景砚的话头儿。
  “无忧,其实你不必……”景砚欲言又止。
  宇文睿摇头道:“这疤痕去不掉,是天意,亦是惩罚。”
  “莫胡说!”景砚急握她嘴。
  宇文睿拉过她的手,贴上自己的唇,“吧嗒”响亮地亲了一口。
  景砚愕然,面飞红。
  “古人有削发明志的,还有佩柳、佩玉明志的,从今往后,我便佩着这条伤疤明志。”宇文睿誓然道。
  景砚闻言,呆了一瞬,继而心疼地揉着宇文睿的脸颊,道:“别苦了自己。”
  “不苦!”宇文睿承受着她的温柔,满足地嬉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哪怕是缺胳膊断腿瞎了眼睛面容皆毁,我也不在意!”
  “又胡说!”景砚嗔怒地剜她一眼。
  那一眼啊,哪里是什么“剜”?分明是情意毕现。
  宇文睿的心口突突狂跳,几乎被勾去了神魂,她手臂用力,扣着景砚的腰肢压向自己,倾身,双唇不由自主地翕动。
  景砚焉会不懂她此刻的意图?忙不迭撑着双臂推阻她的肩膀。
  “无忧,你答应过我的!”景砚急道。
  宇文睿登时怔住,垮了小脸,苦哈哈地瞧着她,可怜兮兮道:“打个商量好不好?”
  景砚正色道:“君无戏言!你当时可是答应了我的。”
  “那个不可以,亲亲还不可以吗?”宇文睿垂着脑袋,小声嘀咕着,“早知如此,不当什么‘君’了……”
  “说什么呢?”景砚右手的拇指与食指轻掐她腰间的软肉。
  “没……”宇文睿举起两只手做投降状。其实景砚掐得一点儿都不疼,不仅不疼,还让人心里痒痒的,更觉不安分了。
  “无忧,你要乖!”景砚认真道。
  “好吧,我乖……”宇文睿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
  “乖”的代价,太大了!
  向日晴好。
  “阿嫂坐安稳了,当心路上颠簸。”宇文睿拍了拍车内的锦垫,还算厚实,想来坐上去也不会很难受。
  “何时变得这般啰嗦了?”景砚瞥她一眼。
  宇文睿嘻嘻一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还不是怕颠痛了阿嫂的臀?阿嫂细皮嫩肉的……”
  如今,只有当着旁人的时候,宇文睿才会唤景砚阿嫂,景砚也才会端出太后的架势来;无人时,两个人皆惯于“你我”相称。宇文睿突的私下里冒出来“阿嫂”的称呼来,联想到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还真是透着些许禁|忌的意味。至少,景砚因为这句话,脸红了。
  她生性矜持,轻推宇文睿道:“快去!柴姑娘等着同你道别呢!”
  宇文睿勾唇低笑道:“怎么?不喜欢我唤你阿嫂吗?那叫……娘子可好?”
  景砚索性撇过头去,假装没听到。
  宇文睿讨了个没趣儿,也不着恼,她看到景砚耳后泛上的樱红了,还有比心爱之人为自己的情话而害羞,更令人欢悦的吗?
  所以,她蹦跳着蹿下马车,吩咐侍卫、随从别跟着自己,朝柴麒走去。
  “师姐真的不随朕走?”
  柴麒缓缓摇头道:“我本就是山野中人,庙堂之事不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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