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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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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边一群两千石,无论是徐荣还是曹操,又或是邹靖,闻言全都纷纷颔首。

这倒不是纯粹附和长官,而是说在场之人多是与黄巾军交过手的人,心里非常清楚,眼前的黄巾军骑兵虽然悍勇无匹,但根本上的战斗力还是要远逊于汉军骑兵的。此时能和汉军打得有声有色,更多的是靠突然袭击和那种搏命的气势……真要是泄气了,那也确实就好办了。

但就在此时,随着董卓大声强调战局变化,以鼓励士气的时候,瞬息万变的战场却又急转直下,前一刻汉军将领们还喜上眉梢时,下一刻便惊骇一时了起来。

发威的是左髭!

左髭与丈八相比,马术和长兵上并没有那么娴熟,但他天生神力,更显勇壮。之前,他和本队十几名卫士被李傕手下二三十名骑兵卫士们团团围住,以少对多,再加上和他配合默契的丈八被隔开,所以也难免落了下风。

而就在李榷仗着长矛欺负持刀的丈八,那边董卓哈哈大笑之际,这边一名羌兵骑士也是窥的破绽,突然飞矛往左髭脸上掷去。

左髭匆忙闪身,饶是如此,半张带着密密麻麻胡茬的脸,还是被长矛割破,约有小半张脸皮当即血淋淋的耷拉了下来。

见得如此形状,周围汉军骑士自然以为得手,于是更是大喜,纷纷欺身上前,准备了结对方。然而,这左髭立在马上一声大吼,却一手持矛大开大合,逼退围攻之人,另一手却居然直接将割破的脸皮给当众撕了下来,还塞入自己嘴中硬啃了下去!

如此举动,视觉体现力何止令人发怵?对面的汉军骑士几乎是登时便吓得失魂落魄……须知道,这年头是讲究神异,讲究鬼怪,更讲究胆气的。如左髭这般在阵中撕破自家面皮,当众吞下,俨然是神异一般的举动了,汉军如何不惊?甚至其中几个羌人更是如见天神一般,双腿哆嗦不住,连胯下马匹都稳不下来。

而左髭咬着自己的血肉,半张脸血红一片,半张脸黑髭根根如针,俨然面目全非,他趁机强行举矛追上,带着自己刚刚还处于下风的卫士连杀数人。周围汉军骑士早就胆寒,此时更是各自夺路而逃。

那边李傕还在欺负丈八呢,恍惚间一转向,却看到一个面目如鬼神一般的人迎面冲来,也是一慌,却被丈八窥的战机,翻身捡起自己的长矛,然后举矛而至……李傕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突然一回头,人数优势不在了,兵器优势不在了,更有这么一个怪物在前,说破大天也不敢再迎战的,便勒马而逃。

平心而论,这真不能人家李傕无胆无能,换谁处于这个情况怕是都要心慌的。

然而,正如人家东中郎将董公所言,强兵是将的倚仗,而强将何尝又不是兵的胆呢?这李傕李稚然李司马这么转身一逃,周围汉军骑士倒是呼啦啦跟着逃了一大片!

不过,好在这厮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要往侧翼逃,不能往本阵跑,否则今日两次被黄巾军逼退,暴怒中的董中郎将绝对饶不了他!

“我要杀了李稚然!”车上的董卓看的真切,几乎是暴跳如雷。“他没见过死人还是没杀过人?掉胳膊掉腿都不怕,脸皮掉了又如何?”

没办法,也不能怪董中郎将不体谅,实在是这李傕太给他长脸了!

要知道,董卓之前为啥不用徐荣?为啥这么多人请战还一定要用樊稠突击,还要用李傕引自己心腹兵马去接应?这里面固然有小瞧了今日战事,让自己心腹抢功的味道。但更多的,乃是因为之前的战略失误必然会让原本跟着卢植在此辛苦围城的汉军有所鄙夷和轻视,他需要让自己的心腹武将和跟他关系紧密的西凉援兵展现实力,以堵住军中诸人的嘴!

实际上,这一仗倒是八成为了这个才打的。

而现在可好……李傕几乎将西凉兵的脸丢尽了!

“将军息怒!”阵前不能称私谓,旁边车下董卓的女婿李儒赶紧出言劝慰。“此时不是治罪的时候,还请速速发军中精锐覆灭眼前贼军,樊曲长那里已然快撑不住了!”

众人闻言向土山上望去,此处视野更好,所以看得清楚……果然,那黄巾力士虽然是仰攻向上,当前樊稠部也甲胄齐全,却依然是步步紧逼,推进不止。细细看去,好像前排的黄巾力士居然备了斧头和拳头大小的战锤,也不知道是从河北哪个武库里缴获的——这玩意可是破甲的利器。

甚至众人不晓得的是,樊稠已然肩窝子上挨了一锤,此时已经退到阵后了……拳头大的实心铁锤抡实了砸过来,啥玩意能熬得住啊?

见到局势如此,阵前诸将也不请战了,只是纷纷握起兵器,看向了董卓。

董仲颖清醒了过来,他也知道,这要是被两军好几万人眼睁睁看着土山上的樊稠部被绞杀殆尽,那今日便是说破大天去也是一场难堪至极的惨败……不能留手,也不能再拖了了!

“传令下去!”董卓回过头来,愤然拔剑。“让郭汜尽发中军剩余所有骑兵,务必将樊稠救回来……救不回来,就让他们杀了李傕再自尽在阵前吧!”

周边一时骚动……很显然,一直到这份上,董卓都还想着让西凉兵自己拉回场子,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这种举动对极少有功劳的其余军官而言,无疑还是有些让人不爽。

不顾,眼见着郭汜往后面去调度兵马,眼前左髭、丈八二人却愈发肆无忌惮,董卓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便再度顾左右出言:“可惜,我来的仓促,亲卫首领华雄刚从凉州募兵结束,尚未赶到,否则断不让这二人如此猖狂……尔等不晓得,华雄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人足可击杀这二贼……就是不知道,军中可有如此这般勇士,能杀此二贼重拾军心?”

这是明显的激将。

但不得不说,效果显著。

这边董卓话音刚落,周边一将就彻底忍耐不住:“将军既然遣什么西凉兵去救樊曲长,那这二将便不需要什么万夫不当之勇的华雄来杀了……属下替中郎将杀了便是!”

言罢,此人居然直接领着十几骑越众而出,自取左髭、丈八——竟然是公孙瓒!

公孙伯圭是想立功想疯了,再加上之前卢植在时他向来负责带领骑兵,跟眼前二人颇有恩怨,这才一时愤怒无匹,径直冲出来的。而他的战术和李傕很类似,乃是让他的心腹卫士首领王门引侍从堵住左髭,然后自己与丈八对垒。

你还别说,甫一交马,公孙瓒荡开对方长矛后,立即舞动自己的双头长槊,居然一时跟对方不分上下。

但是,看到如此情形,中军阵前,回过神来的众人非但不喜,反而惊慌了起来……因为这可是公孙瓒!是北面那位的族兄!

曹操目瞪口呆,也不顾人家乐文谦、李退之擅不擅长马战,就连忙回头招呼二人上马跟上……那左髭丈八如此强横,这要是公孙瓒折在这里,他曹孟德怎么跟北面那位交代?

非只是曹操,回过神来的徐荣更是惊慌失措,之前莫名其妙让一个公孙珣的心腹贾超死在自己麾下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这要是再死一个公孙瓒,他是不是要拿命来还?

受过公孙瓒救命之恩的邹靖也是如此。

便是董仲颖都心惊肉跳了起来,却只能在车上大跳起来:“军中勇士速速为公孙司马掠阵!”

听得此言,徐荣、邹靖等人赶紧各自引亲卫去救,便是曹操手下的乐进、李进二人也飞驰出阵。

但是,有一骑引着十余人,马术格外精湛,居然比所有人都要快上那么一息,率先排众而出。

而且此人飞驰之中竟然直接从马上取下弓来,遥遥一箭,宛如流星,便在千军乱战之中,将同样骑在马上奔驰不断的丈八给一箭射落!

如此准度,如此力度,如此速度……前面奋战的公孙瓒、身后跟来的众将,还有车上的董卓俱皆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之前还毫无办法的两个贼将,就这么干脆的失去了其中之一。

但这还没完。

趁着两军骑兵俱皆愕然之际,只见这个身材高大矫健的骑士也不换矛,也不抽箭,只是依旧持着一张大弓引着十余骑直扑到面目皆非的左髭面前。然后,其人轻展猿臂,先是以弓背从长矛杆处轻轻隔开了左髭匆忙刺出的一击,然后便反手将手中牛筋硬弓套在了对方脖子上!

身后追随过来的十几名骑士一起涌上来,护住两侧,而这名武士则将这个之前还悍勇无匹宛如鬼神一般的黄巾勇士给直接拖拽下马在地,并勒其颈而行……那架势,就好像大人提着一个孩童一般轻松,一直到数十步后,地上的左髭停止了挣扎,此人这才松开手来。

从董卓到对面城楼上的张角,两军彻底失声!

这高大武士此时方才喘了一口粗气,只见他下的马来,拔刀从容割去对方首级,然后又从容上马,这才对着前方城门楼的方向将首级狠狠掷出,并将在此地蹉跎半年却无立功良机的郁气给一时嘶吼了出来:

“杀人者,汉护军司马九原吕布是也!”

黄巾军、汉军俱皆悚然,如临虓虎。

————我是世之虓虎的分割线————

“黄巾起,布为刘焉举,从卢植征广宗,为护军司马,见左右禁军皆无能辈也,复不得用,乃长郁气不能展。一日临战,乃夙夜望月不眠,左右问之,乃大叹曰:‘今日方知,天下居高位者,未必英雄也。然,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郁郁久居无能辈之下?当勉之。’翌日,乃临阵亲斩二将,军中闻之,俱呼‘虓虎’。”——《旧燕书》。卷六十六。列传十六 

第二十三章 天凉好个秋

?    虓虎者,咆哮之猛虎也!

九原吕布早在卢植引兵出洛时便被刘焉举为了护军司马,但卢植却因为此人出身冀州从事,以文官来看待,所以很少让他上阵。

再加上军中上下有来历、有出身的人远多于他,故此向来声名不显。

孰料,今日一战此人当真是如猛虎出山,一声咆哮威吓河北,震慑万军。依赖着他的出色表现,汉军大举掩杀,竟然在广宗城下大获全胜,城前土山、围垒重新夺回不说,张梁仓惶绕城逃窜,张角也在人搀扶之下匆匆退后……估计是担心对方从土山上远远给他来一箭。

不过,一番大胜对于汉军而言固然是提升了些许士气,可对黄巾军十万大军而言却不足以称得上一锤定音。

说到底,董卓的战略失误到底是让黄巾军获得了难得喘息之机,城池修补完毕,伤员、兵员重新得以整备,所以,在第二日扩大战果的意图失败之后,面对张角居于城中,张梁居于城外,相互倚仗、深沟高垒、严防死守的局面,汉军终究只能重新归于艰苦的围城僵持局面去了。

一将之勇,或许能定千军生死,万军胜负,可面对十余万人级别的大战役,却力有未逮了。

须知道,即便是像张颌那般野战中逼退敌军主帅,却也需要一万骑兵及时赶来在野战中一锤定音才行……更不要张角为人谨慎,自始至终都引精锐小心笼城,毫无破绽呢?

当然了,随着迁延日久,军中也有一些别的传言,说这里面或许还有主帅董仲颖的私心,毕竟其人此番终究是战略失误严重,怕是洛中已经选定了代替他的人选,所以既然找回了面子,便不想再辛苦作战为他人做嫁衣了。

不过,同是围城,下曲阳那里便显得……嗯,便显得轻松多了。

在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内,没有任何胜负压力的汉军一边进行围城,一边还依次进行了祭祀、刻碑、赏功、汰弱等等举动。

等到八月份到来,汉军甚至派人去收割周围未曾被糟蹋的粟米,并将新米额外赏赐给了一线围城部队享用。

而就是在粟米粥的香气中,下曲阳周围土山渐成。

土山是攻城的老法子,费时费力,可在实际应用上却效果显著。

实际上,土山垒成以后,面对着汉军从土山上有秩序的压制打击,下曲阳城中的黄巾军果然更显摇摇欲坠,不少豪强出身的黄巾军小帅也开始动摇。

有人试图从放开道路的南面逃跑,却被汉军骑兵从容逐杀;有人试图约期,汉军却理都不理;还有人直接晚上从城上悬索叛变,结果却被卖到了辽东去开荒。

不过,据这些人统一描述,城中确实已经不成样子了——最直接一个,乃是张宝自那日战后便失了锐气,整日酗酒不理军事,如今城中大小事务全都交给了他的亲信门客,那些人又不通庶务,而且行事颇不公正,故此,如今城中黄巾军士气已经是跌落到了谷底。

八月中旬,下午,滹沱河南岸,挨着中军大营修筑的球场上,军中正在围观一场蹴鞠赛。

话说,自从借着封赏缩减了部队规模后,由于汉军多以籍贯成军,于是公孙珣便干脆以郡编制为营,进行战事轮换,这样的好处和坏处都显而易见,但临时编制倒也无大碍了。

而如今,场中比赛的两只队伍正是那日大出风头的河间营与颇受公孙珣看顾的渔阳营。而这场比赛也不是平日间赌斗去挖土山的‘友谊赛’,而是公孙珣出面亲自组织的一个‘贺胜杯’的正式比赛。如今,赛事早已进入淘汰赛,今日胜者后日便要和将蹴鞠带入军中的并州营争夺头名了。

故此,军中上下一时蜂拥来看。

“不行啊!”魏越居高临下,装模作样。“这两队俱是庸才,无论谁胜谁负,后日必然都不是成廉他们的对手……子衡先生,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吕范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微微一笑,却没有多言。

魏越继续得意道:“依我看,除非是将军让义公兄发白马义从中的兄弟们出来参赛,否则军中本就没有能和并州营相提并论的,成廉那小子蹴鞠还是有几手的……不过,白马义从中也本就是并州老兄弟居多,怕还是昔日雁门老兄弟的内战。”

吕范再度微笑,却是终于开了口:“子度想多了,将军本就有趁着此番蹴鞠赛从各营中挑选勇士扩充白马义从的意思,如何还能让义从再组队参战?”

“正是此意啊!”魏越赶紧趁势言道。“子衡先生,军中传言,张宝既下,大军便要趁势解散,各人皆要论功行赏……到时候,这些人多要转往各处为官,唯独咱们这些人和白马义从是要跟着君侯走的……既如此,义从中留这么多异乡人有何用处?而且,子衡先生难道不觉得如此一来义从中冀州人会太多了吗?依我来看,并州老卒、幽州乡人就已经足够了!”

“依你来看?”吕范一时失笑。“你魏子度倒是长进了不少。”

魏越尴尬一时,好在球场中渔阳营反超了一球,引起一片欢呼,倒是让他趁势稍作思考,然后便全盘托出:

“不瞒子衡先生,乃是此番君侯有意扩充白马义从的心思传开后,并州乡人们多跃跃欲试,却又见军中河北英豪颇多,所以有心寻我问个究竟……”

“那我也不瞒你。”吕范坦诚言道。“此番征召扩充义从,确实要多选一些冀州出身之人,你心里有底便好,回去不要乱说。”

“这……”魏越一时犹疑。

“你也是雁门平城时便追随君侯的老人,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脾性吗?”吕范不以为意道。“有什么话便说,何必吞吞吐吐?”

“我不是对君侯和诸位先生的决定有所疑虑,你们既然如此定下来,那想来自有考虑。只是子衡先生,”魏越突然压低声音道。“我唯一担忧的,乃是君侯身边冀州人渐多,会不会让审正南审司马更得看重?他这人本就霸道,偏偏还是个有本事让人服气的,若是再有了这么多乡人协助他,会不会对子衡先生你有所影响?”

吕范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下魏越,却是不由嗤笑:“魏子度,我直言好了,若是我在这种事情上刻意打压于审正南,那才是给他取而代之的机会……至于说眼前局面嘛,还是让审司马先压过关司马一头再来寻我的麻烦吧!而你魏子度,与其整日受乡人请托,倒不如去学学高思马、成司马,那才是堪为爪牙的带兵之人!”

言罢,吕子衡负手起身,昂然而走,只留下魏越在从滹沱河那边吹来的北风中凌乱一时。

而与此同时,下面的蹴鞠场中,河间队趁着这阵北风忽然启动,居然再度反超了比分,引得全军齐声呼喊,或是助威,或是喝骂。

魏越无可奈何,只能坐回去加入到了喝骂的行列中。

吕范从球场上离开,径直转向中军,然后上了那座土山,去中军大帐来寻公孙珣,却不料迎面看到王修和枣祗引着几名军吏捧着一堆账簿而来,便顺势停下问候。

“子衡兄稍待。”一番寒暄后,王修不由提醒道。“我们出来的时候,一名信使刚刚从北面而来,应该是带来了家书……”

吕范闻言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范阳家书多是集体往来,前日才刚刚一起送到,今日若有家书至,怕是老夫人的书信……你我倒是不得不避讳一二。”

王修也是轻声感慨:“老夫人的书信确实要格外避讳,而且,君侯似乎等老夫人的这封回信等了许久。”

吕范缓缓颔首:“咱们这位君侯遇到真正大事倒是跟老夫人商议的居多,倒是让我们这些私臣文士多有惭愧……可却也不得不服。”

“敢问子衡兄。”王修和吕范二人心照不宣,说的多有隐晦,旁的枣祗实在是忍耐不住,便开口问了出来。“老夫人亦参与政事谋划吗?我以为老夫人只会在安利号的生意上有所调度参与而已。”

“何止是政事谋划?”吕范幽幽迎风言道。“君侯曾有言,若老夫人为男儿身,怕是天下早就是另一个景象了,如今辽东事物多是老夫人一手掌握……除此之外,文恭你可知道,君侯幕中诸多人物,如娄子伯(娄圭)、杨子张(杨开)、魏子度(魏越),当然还有护军司马(公孙越),若是老夫人有命,怕是也要即刻听命的。”

“所幸君侯为老夫人独子,老夫人为君侯寡母,二者自为一体,倒是相得益彰。”王修突然言道。

“这倒也是。”吕范一时失笑。“只是身为幕中文士,感慨于老夫人的见地,颇有惭愧罢了……但这也终究是好事。”

王修微微颔首,躬身而走,枣祗也赶紧跟上。

吕子衡伫立在土山侧,望着对方的背影渐渐远去,又听到不远处球场中再度喧闹一起,不由连连摇头,这才往土山上中军大营中而去。

“文琪,听王叔治说有家信到?”掀开帐幕入内,眼看着并无第三人,吕范倒也干脆如常。“此时来信,莫非是老夫人?”

“然也。”坐在几案后的公孙珣正低头对着一个名单圈圈画画,闻言头也不抬道。“正是家母来信。”

吕范当即沉默一时,但当他就势坐在一个马扎上后,很快就忍耐不住了:“信这么快就已经读完了吗?老夫人的信件不是向来极长的吗?”

公孙珣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吕范有些按捺不住的情形,也是不由轻笑:“这次家母来信只有一句话,并没有什么指点和说法,与其说是书信,不如说是便条,我看完就烧了……倒是让子衡失望了。”

吕范欲言又止。

“你我之间名为君臣,实为挚友、诤友,有何不可言?”公孙珣继续低头勾画人名,丝毫不以为意。

“老夫人信中说的什么?”吕范咬牙问道。“辽东至此如此辛苦,老夫人却只送来一句话……依我来看,怕是这话越短,就越是重要。”

“没什么。”公孙珣坦诚道。“你要听我便说与你听就是了。”

“愿闻其详。”

“吾儿能说出此番话,确实可以争一争这天下了。”公孙珣从容复述,然后饶有兴致的抬眼看了下自己这位首席心腹。“便是如此了。”

吕子衡恍然失措,径直站起,他几乎是本能的看向了帐外,却又醒悟过来,忍不住靠上前去,压低声音问道:

“那文琪你又是如何给老夫人写的信?”

“那日战后我在此地给家母写了许多文字。”公孙珣不以为意道。“从大战之惨烈到张郃之勇壮,从黄巾之衰落到关、审之争端,从王子师(王允)下狱到张纯落水……倒是事无巨细。不过,家母所回的这句话怕是针对我信中最后一番言语感慨。”

“你感慨了什么?”吕范依旧紧张难耐。

“我感慨道,”公孙珣豁然起身道。“自当日从辽东转为邯郸令,到今日黄巾大乱,我历经数年,转仕三处、大战三场,所见所闻,只觉汉室之衰败实在是事出有因!譬如,豪强兼并,致使自耕百姓纷纷破产,多化流民;譬如,儒术经学渐为做官之唯一阶梯,上下不通,使豪强对汉室渐生怨恨;又譬如,天子、宦官以及公卿世族**无度;还譬如,边疆异族动乱难安……当然,也少不了此番黄巾起事更添一把火!”

吕范张目结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我最后还说。”公孙珣继续言道。“这些东西里,边疆动荡和巫教作乱实属乱象迸发之处,多为偶然;而朝中天子、宦官、公卿之**与朝争则是症结伤口所在;至于豪强兼并和上下通途尽失,才是天下落到今日这个场面的根本痼疾所在……自成年后,许多年了,母亲少有如此称赞我的时候……子衡觉得如何啊?”

吕范思虑片刻,却依旧心乱如麻,只能缓缓摇头:“且不谈老夫人信中话语与文琪的本意……莫说什么争天下,你要争我随你去争便是……只是文琪这番话,我、我实在是只能懂三分!”

“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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