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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嫁当福晋-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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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锦坐在床边,为我把了脉,仔细将覆在我身上的被褥掖好。虽是夏末秋初,我的身子却已经不起凉薄的天日,早早的便盖上了厚实的被褥。

他将我睡乱的头发顺了顺,含笑柔声道:“我重新拟了方子,你若喝着苦,我亦让人准备了梅子替你爽口。”

我微微扯了扯嘴角,勉强说道:“嘴里早就吃不出什么味了,准备梅子岂不是叫我看着眼馋么?”我停一停,小声对他:“你也不要再费神为我拟新的方子,那药……喝与不喝亦无区别。”

魏锦笑意微僵,“你是疑我不能将你治好?”

我摇摇头,“我自个的身子自个最清楚不过,病入膏肓,也正好应了这个时节,静候花落罢了。”

魏锦眉心深蹙,唤我:“芸儿……”却也只是这么一声,再没了后面的言语。

一室寂寂无声,我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问他:“我这身子还能再拖多少时日?”

魏锦看我,眼底交杂着痛楚和怜惜,“你会好的,再过不了多时……”

我再摇摇头,将他打断:“你若真为我好,便不要瞒我——咳咳咳最后的时日,我直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魏锦目光定定,半日仍无一言。

“可还能有十日可活……”哑哑的,我一字一顿地开口询问。

“那么……七日呢?”

“……五日?”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便连五日……也不能了么?”我无奈地呐呐自语,眼眶中蓄满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决堤而出,顺着面颊沁湿了软枕。

“芸儿……”魏锦身子微颤,忽然颓然起身往外。

“魏大哥……”

他应身顿了顿脚步,身子越发抖得厉害,哽咽:“我治不了你……如何还有颜面见你……”

我低声道:“我还有一桩放不下的心事,如下也只能求你了。”

魏锦转过身来,凝视我。

我叹一口气,低低道:“觅兰……岑多次派人去蒙番找寻,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无论生死,我只希望能给她一个好的去处……”

“我答应你。”魏锦毫不犹豫应了我,痴看我一眼,转身起步而出。

我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床頂层层幔幔的帐纱上。这样短的时日,岑 ,同心至白首的约定……这一生……我注定无法践诺了……

卷二 第一百四十九章生死(十六)

第一百四十九章生死(十六)

我开始数着日子倒计时……

魏锦依我所言,再没有一日三次的让我试喝不同方子的汤药。殿外的桂花纷纷扬扬地开始簌簌而落,如霏雪般,婉转而下,铺满了一地的绚烂。

我半倚半坐在窗边静静看着满园桂花,即便今朝谢了,来年一样芬芳绚丽。念及自己,不由悲从中来,‘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如。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痼续红丝?’一时唏嘘,‘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哀伤凄恻自心里蔓延全身。怔怔愣了好一会,吩咐伺候的下人帮我备好笺纸,一边研磨,一边默默作想,不知过了多久,才持笔而书: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着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一字一句皆是凄楚憾慨,令人身世两忘,待回神已是泪如泉涌,潸然满襟,终不能自己。

我伸手泯去眼角絮絮漫出的泪水,忽然半闭的门扉被砰的一声踹开。我吃惊地回头,却听丫鬟怯怯地低喊了声:“给王爷请安”

阮暨岑满面怒容,一脚踩在门槛上,一手狠狠拍得门板晃动不已。他远远看着我,眼中有怒、有怨、有怜、有痛,更多的是慌乱和惊惧。我不知是什么事情惹得他如此愤恼,只默默不言回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低吼着冲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他没头没脑问一句,我不知缘由,又见他发这样大的脾气,不禁有些情绪低落,他甚少这样对我发火。

“王爷,福晋身子还弱……”阮暨岑素来待人谦和,小丫鬟亦被他的模样吓着,只怕他发了大怒手上没了轻重。

“滚出去”阮暨岑一声怒吼惊得丫鬟怔怔不知所措,忙将眼神投向我。我递一个放心的眼色给她,示意她出去。阮暨岑如下虽是怒不可遏,我甚至能感觉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然而他抓着我肩膀的双手却是出奇的温柔,丝毫没有将他的怒气加诸我身。

待得丫鬟退门而出,我低低叹息一声,软声道:“为何发这样大的气?”

“为什么停药?”他颤抖着,面色越发泛白,“为什么要停药?为什么……芸儿,你答应过我要同我白头偕老……你答应过的……”

良久,满心肺腑里只有那种彻头彻尾的绝望凉意,唇角微微颤抖,极力绽出从容的微笑,“这次……只怕我要食言了。”

“不许……你若食言,便是地狱黄泉我亦追寻你去,必要让你兑现承诺”

心中悚然一惊,犹如大把芒刺狠狠锥心,不由脱口道:“胡说”

他忽然松开我的肩膀,站起身来,眼睛直直地盯住了我,“你以为我是说笑的么?”

四目相触,有片刻的静默。

我轻轻摇头,侧过身,“莫不成你要让我连死也安心不下?若真如此,当初在边寨死了倒也干净……”泪水无可止歇地滚落下来,他的话,尖针似的戳得我心口发痛。他若如此,我情愿从未与他相见、相知、相伴、相惜。

身子猛地被他拥进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芸儿……丢下我,你可忍心?让我独活世间承受每日对你锥心刺骨的思念么?为何……你要这样残忍”

我吃力的,用尽全身气力与他相拥,轻声在他耳边呢喃:“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我死后,你切勿哀伤,今生只当是我负了你……”

红尘一梦断人肠,半醒半醉半生缘。终究……是永世不能相守。

第一天,阮暨岑抱我去了听雨小筑,静静依偎在他怀中,仿佛还是那落雪飞絮的季节,还在湖心亭轻舞飞扬……

第二天,便在内室,阮暨岑自身后抱着我,轻轻握住我的手,在雪白的笺纸上一遍一遍写着我与他的名字,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他中有我,我中有他,仿佛这样便可永不分离……

第三日清晨,特意吩咐下人替我穿了素日里最喜欢的衣裳。自病中,许久未曾对镜自照,兀然看见镜中自己不由也是一唬。本就瘦,却不想瘦成这样,上颌越发的尖了,显得眼睛格外大,面色苍白胜雪,一对黑瞳却似燃尽了火的余灰,空洞洞地再无一丝灵动之气。我微蹙眉,低声自嘲道:“真是丑。”遂让下人取了胭脂来,细细勾画,稍得一丝好转。

今日天色极好,晴空万里,天蓝云白,阳光筛过窗棂照得我身子暖暖,倒惹了几分睡意。只觉得身子累,却也不想辜负了这样难得好的天日,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坐在软榻边,温柔怜惜地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手心微暖,犹如三月和风拂过。

我静静躺了会,低声道:“好久没有听你吹《同心》了。”

“你若喜欢,我每日都吹给你听。”阮暨岑笑得温柔,命人取了羊脂白玉笛来。

我道:“带我出去走走吧,莫要辜负了这样好的天日。”

阮暨岑眉心微颤,将我横抱起来,柔声问:“今日想去哪里?”

我想一想,道:“去淢湖吧,第一次便是在那里吹给我听的。”

袅袅兮秋风,尽是一片秋色怡人。淢湖湖畔那酡红如醉,凝如绯的枫的颜色,如团团燃烧的火焰,恣意绚烂。下人早已在湖畔布好了软榻,阮暨岑抱我下来坐好,依偎在他怀中。

“好看吗?”阮暨岑将我轻轻拢在他怀里,在我耳畔低问。

“嗯。”我点点头,脱口道:“夕日红霞,秋景瑰艳,尽寒霜色流丹。欲飘魂落,梦断奈何间。质朴高洁谁晓,无恨怨,枯叶独怜。云遮泪,风促憔悴,水泣诉悲难。”

“芸儿……”阮暨岑蹙眉,叹然唤我。

我愧疚朝他笑笑,又说了刺他心的话了。已经第三日了,有些话我若不说,只怕再没机会了。只觉得身子越发冷,下意识往他怀中缩了缩,低声道:“质本洁来还洁去……我死后,将我火葬便好,洒入淢湖也罢,随风飘逝也可,我不想入陵,不想再被束缚……”

阮暨岑环着我的双臂骤然紧了紧,勒得我肩骨生疼,他慌乱捂住我的嘴,沉吟道:“不要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下去……”

我轻轻点头,示意不会再说,他才缓缓把手移开。我喘了喘气,只觉得身子越发累,浓浓倦意袭来,静静看了半晌绯红的枫叶,低低道:“我想听《同心》。”

笛音徐徐而起,音韵悠游柔转,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入耳不由心神一静,洗尽尘俗,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枫叶的素红如烟如雾,在眼前渐渐侵染。身子的力气一丝丝被抽去,我软在阮暨岑怀中,缓缓闭上眼睛,喃喃低语:“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梧桐待双老,锦鸳互枕偎。红烛共剪,三……生……”

恰有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赵芸儿鬓角的碎发。悠扬婉转的笛音戛然而止,阮暨岑缓缓移开横在嘴边的玉笛,轻轻为她抚顺微乱的发丝,柔声低吟:“红烛共剪,三生结缘……”

阮暨岑忽地紧紧搂住她,头抵着她的前额,颤抖着反复低唤她的名字:“芸儿……芸儿……”良久,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阮暨岑抱在怀中身躯已经彻底冰凉。他才重新执笛唇边,吹奏起最后未完的《同心》,低迴婉转、缠绵悱恻、幽怨如泣……

仿佛还是她温声细语低低轻吟:“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夜夜花月浓,拥被听啼夕。郎侬情切时,同心至白首。锦瑟春琴奏,伊人伫凝眸。落音击涟漪,妙韵记心头。倩影梦寐求,为卿人消瘦。采彼红豆思,解君相忆愁。楼角滴露垂,湖波柳影碎。锁窗贵枝蕊,投影残烛灯下酡颜醉。锦鸳互枕偎,牡丹娇颜媚。扬风衣袂吹,怀中束发挽结同心对。并蒂白莲、菡萏、绕戏、颈鸳、相许流年。青琐月满,绿绮鸣弦。红烛共剪,三生结缘……”(正文完结)

卷二 VIP卷 后记

VIP卷 后记

后记

玄武六十年,玄武帝年八岁,陪同先帝同往大将军赵凌志府邸。因年幼,出宫一趟倒得新鲜,八岁的玄武帝找了由头偷溜出来,在将军府中四处游走,念其身份尊贵,府邸上下无人敢拘束于他。方至花园便见一丛花荫之下有一女娃背朝他曲身暗泣,欲负而走,却见那女娃越哭越是伤心,不由驻步,微作思付,方问道:“为何在这里哭?可是迷路了?”女娃闻声抬头,随手抹去面上泪痕,眨巴着一双灵动大眼看他一会,才抽泣着喃喃道:“额娘说我若再不乖乖,以后就嫁不出去。”这边话音刚落,女娃似觉得很委屈,眼泪扑簌簌便又掉了下来。年仅八岁的玄武帝哪里晓得该怎样安慰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娃娃,只觉得她若再嚎哭下去必定会招来府邸众人,又见女娃面红齿白,眼泪汪汪的模样倒也讨人喜欢,遂想起父皇三宫六院妃嫔众多,这女娃将来若真嫁不出自己娶她便是,只当日行一善。“你若年满十六还未出嫁,我娶你便是。”此话一出,倒是有效,女娃哭声攸的止住,抬头看了看他,满脸不信问道:“真的?”八岁的玄武帝一脸慎重,叫人信服,“当然是真的。”女娃破涕为笑,起身拍拍裙衫上的泥尘,伸出小指朝他勾了勾:“骗人是小狗”二指相交,女娃咧嘴一笑,道:“我的名字你可记住了,我叫赵芸儿。”其后多年,玄武帝复至将军府邸,想起儿时趣事,旧地重游,却见花园内有一妙龄少女,身姿翩翩,眉目清丽,着粉蓝纱裙回荡在花林之间,犹如美蝶翩然,又似花间灵雀轻盈,不觉看得呆了。一问方知正是将军之次女赵芸儿,不由心下欢愉,只殷殷切切盼望此女年满十六。

玄武七十二年十二月,玄武帝立在屋檐下看着飞扬飘零的大雪一动不动,雪子迎风飘旋,坠落在他身上,很快湿了衣襟。杜全儿劝了两次,玄武帝皆一语不发,面色沉凝。杜全生怕惹恼龙颜,再不敢贸然相劝,只在一侧陪站。不知过了多久,忽见玄武帝将手中奏折紧紧揉捏,狠狠丢弃一旁,旋身转入内殿,埋首批阅案上奏折。杜全儿忙捡起地上奏折,眼光斜看,见其上陈曰:“臣女赵妤茹无才无德、罔顾圣恩、拒婚抗旨、实系大罪之人。只盼圣上念及微臣一生尽忠,实心效力,恕臣女大罪。臣呈请由次女赵芸儿代其婚嫁……”

玄武七十三年三月玄武帝读到“廪亲王府春瘟之疫症蔓延,未免疫情殃及更广,呈请皇上下旨通府禁足,疫源始起于望月轩,当视之最甚……”双眉微蹙,面色虽无太大异样,眼眸却深邃幽暗叫人琢磨不透。杜全儿侍奉玄武帝多年,只觉得近些时日皇上脾气甚大,喜怒难测,对春瘟之役必日日询问。如此多日,有奏上呈,“春瘟之役稍有遏止之相,廪亲王府上下共逝二十三人,尚有多人疫情未痊,其嫡福晋赵氏亦在其中,得前太医魏锦医诊,当无大碍。”玄武帝眉头舒展,面色稍有缓和,方对杜全儿道:“无需惊动他人,今晚你同朕去廪亲王府一趟。”三月尚且更深露重,玄武帝立在廪亲王府前,阴暗的天色辨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能隐约得见他面庞紧绷,双眼空洞直视前方,无人知晓这个云泽第一尊贵之人究竟立于府邸前想了些什么。

玄武七十四年二月,廪亲王之嫡福晋赵氏自请留宫,玄武帝不顾皇后劝阻赐长春宫予以暂居,迁移株樱花无数,虽逆时节,长春宫株樱花依然锦团簇簇,鲜艳异常。

玄武七十四年三月,廪亲王之嫡福晋赵氏求见玄武帝,未至多时方离。玄武帝独留御书房燃灯通夜,次日拟旨,准其离宫。

玄武七十四年四月,天色晴好,御书房内却森冷慑人,只因玄武帝手中密件:“廪亲王之嫡福晋赵氏留书出走,下落不得而知。”玄武帝脸色凌厉,猛地将手中纸张揉作一团,紧紧捏住。许久,方闻他沉吟一声:“便是寻便全国,朕也要找到你。”

玄武七十四年六月,玄武帝执率左右翼前锋营御驾亲征。出征前夕,他拿着手中密件翻看数遍“有多人亲见廪亲王嫡福晋赵氏往边寨而去,无人见其返都。”面上渐渐有了笑意,轻轻将密件放于怀中。

玄武七十四年八月二十六日,“廪亲王嫡福晋赵氏昏迷三日初见苏醒,有咯血之状,经诊所患肺痨之症,已入晚期,药石无效……”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三日,“廪亲王府候医者排队数里,凡医诊者皆叹回天乏力,廪亲王极怒,将等候医者统统驱逐府邸……”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二日,“廪亲王嫡福晋赵氏咯血之状稍有缓歇,足见魏锦药方颇有效用。”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六日“廪亲王嫡福晋赵氏停食汤药,魏锦离。”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七日“廪亲王嫡福晋赵氏同廪亲王听雨小筑相拥依偎赏花观景,直至日夕方返。”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八日“廪亲王执嫡福晋赵氏之手同书其名,写纸数张,意兴忘食……”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十九日,玄武帝拿着手中密件,眉头微蹙,随手放于旁侧,左不过是一些两情相悦的刺心话,不看也罢。旋即举步走到屋檐下,只见满园秋色浸染,花自飘零,心下忽的没来由一阵抽痛。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二十日“廪亲王嫡福晋赵氏昨日殁。因其疫病而逝,尸身即日火化,廪亲王不予将其尸骨入陵,臣以为此举有违圣祖旧例,特奏呈皇上……”玄武帝霎时如遭雷击,面上血色瞬间全无,脚下步子跄了跄,猛地撑住书桌才勉强稳住。

玄武七十四年九月二十一日,玄武帝亲拟圣旨“准廪亲王嫡福晋赵氏不予入陵。”

玄武七十四年十二月,镇国将军赵凌志自称年迈,呈请告老辞官。翌日,玄武帝准其呈奏。

玄武七十五年三月,廪亲王阮暨岑思妻成疾,药石不进。太医往之医诊,断道:“心脉郁结凝滞,经脉受阻,抑郁千钧,心疾难愈,已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廪亲王一笑之,只叹:“甚好,甚好。”四月十六日,廪亲王阮暨岑薨逝,时年二十三岁。玄武帝下谕其扩疆有功,尊享厚葬。

玄武七十五年五月,有本参奏内阁学士郑道卿与湖南私盐案有所牵连,倚仗淑妃之荣宠,廪亲王之信任,罔顾法纪,无事朝纲,实系大罪。玄武帝震怒,念其年迈,赦其死罪。即刻携家眷流放属疆,贬为贱格。淑妃持宠而骄,不懂自居,不晓约束家人,降为更衣,夺去封号,贬入辕梨宫。淑妃毫无哭闹之绪,领旨叩首,面上始终含着一缕笑意。褪去华服美饰,只着一袭素白宫装。她缓步往去,忽有一阵和风轻抚,扑起她坠坠裙角,回眸看去,石榴灿若霞锦,正巧被这暖风扑得簌簌而落,漫天飞舞。她不觉盈盈而笑,眼中朦朦生雾,仿佛石榴树下,一位着素衣的男子手持一支玉笛,微微仰首看花,轻缓吹奏。他眉心舒展,神态安闲,一曲笛音时而婉转缠绵,时而清空悠长,撩人心神。他执笛而立,颔首远远回望与她,清浅一笑已足以令她无悔终生。

玄武七十五年九月十九日,昏黄的斜阳一抹静静洒照在连绵起伏的琉璃瓦上,流淌下金沉沉的光泽。玄武帝手执赵芸儿贴身旧物,立在景殿顶端,遥望天边夕阳残照,满壁斜阳空,只余他一缕落寞孤影。

我缓缓抬起手来,拢在宽大袖袍内的小手食指轻轻地钩起他的小指。我微微一笑,注视着他包含深情的黑瞳,轻轻问道:“不后悔?”

他手指一钩,反将我的手一掌握住,掌心的温度透过的冰凉的手一点点温暖着我。“今生有你足矣。” 他望着我的眼睛,誓言般庄重。

我心底动容,只觉得一切太不真实,恍惚荡漾宛如梦境。

原以为一死万物皆空,却不想竟能死而复生。

我正诧异自己是不是又穿了一回,入眼之人竟是含了一缕高深莫测笑意的魏锦与满面忧心的觅兰。随后才知,我这一死竟是早有预谋。阮暨岑之计,魏锦之药,方忠从旁协助,“偷梁换柱”这出大戏倒是唱得热闹,只是世人皆是台下看戏之人,真正在台上蹦跶的皮影人偶仅我一人而已,或许还要加上个被算计了的玄武帝。

思及此,禁不住心中气恼,都说“众人皆醉我独醒”,我却道“众人皆醒我独醉”,十足十的傻子一个。甩开阮暨岑的手,遂回头嗔视他一眼,方道:“哪个说的今生便要随了你?”

阮暨岑嘴角微扬,退后两步拱手朝我一鞠到底,像个酸腐呆书生一般字斟句酌道:“小生阮暨岑这厢有礼,不知二小姐可愿屈尊下嫁于阮某?阮某不才,身无长物,然对二小姐爱慕之心日月可昭,天地可表,从无二心,至死不渝。若得二小姐垂怜,盼得日后夫妻恩爱至白首,琴瑟鹣鲽共此生。”

我本心中有气,给他这般一番说辞下来,只觉好笑,哪里还有什么气了?却又不肯就此放过他,挑眉回身,唇角一弯勾勒出倾城一笑,回道:“既是至死不渝,一生尚且漫长,待得我好生思量思量。”

阮暨岑勾嘴一笑,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俯身在我耳边轻声慢语道:“岑以为,待得芸儿为岑生下孩儿再做思量也不为迟。”

我满面羞红,正欲反驳,唇齿方张,便被顷刻间覆盖上来的唇舌悉数吞入他口中……

眷意浓浓,此刻已是永生……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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