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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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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乐抬头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谢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了。”
  谢景轻轻“嗯”了一声,神色瞧不出变化。
  墙上时钟已经快走到十二点了,病房里实在太压抑,王乐真心不太想继续待下去折磨自己的精神,斟酌了半天,找个借口问道:“谢景,你饿不饿啊,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啊?”大半个晚上加一整个上午,谁也没吃过东西,连水都没沾过,王乐真心又饿又困,惊魂未定后还心累,她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你出去吃点东西吧。”
  “啊?你不吃啊?”
  谢景握着王悦的手,看了他一会儿后淡淡道:“我没事,你自己去吧,有事打我电话。”
  王乐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床上的王悦,“我哥没事吧?”
  “没事,你出去吃东西,这里我守着。”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
  谢景看着王悦,阳光透过白色窗帘静静打在王悦的脸上,衬着王悦的脸色尤其苍白,不像活人,谢景慢慢拢住了王悦的手,敛了眼中的情绪,没再说话。
  王悦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谢景静静坐在他床边,见他醒了,伸手摸了下他的脸,低声问了句:“醒了?”
  那声音淡淡的,说不上多缱绻温柔。王悦的感觉,就像是他窝在谢景这儿打了个时间很短的盹,醒来时,那人漫不经心却又低声缓缓地问一句,“醒了?”
  王悦看着他的脸回忆了一阵,忽然发现人有些对不上,他有些疑惑地问了句:“王乐呢?”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刚出去吃东西了,待会就回来了。”谢景抬手给他倒了杯水,“感觉怎么样?有哪儿不舒服的吗?”
  王悦皱着眉摇了下头,吸了下鼻子。
  谢景端着杯子凑到他嘴边喂了点温水下去,看着低头皱着眉小口抿着水的王悦,他忽然问道:“头疼?”
  王悦诧异地看了眼谢景,半晌点头道:“有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阵阵地刺疼,“我怎么了?”
  “失血过多引发的休克。”谢景从一旁床头柜前捞过药,看了眼盒子,拆开一板药给王悦喂了两粒。刚喂下去,水还没凑过去,他就看见王悦猛地皱了下眉,谢景一顿,看着面色奇怪的王悦,他忽然抬手掰了下王悦的下巴,半晌才皱眉问道,“你把药咬开了?”
  嘴里药味又腥又苦,王悦依旧没察觉出哪儿不对,望着谢景强忍着没把药吐出来。
  谢景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忙给他把水递过去。看着边扭曲着脸边大口喝水的王悦,他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发,“王悦。”那一瞬间,心境之沉浮复杂,语言单薄难以描述。
  王悦抬头看向他。
  谢景静静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深邃至极,良久,他才慢慢低声叹道:“你昨晚倒是真的吓着我了。”那声音有些低,平平静静,再寻常不过。
  他说,你昨晚真的吓着我了。王悦听着这个人说这一句话,心中一处像是被人轻轻敲打了一下,有些意外,有些震撼。
  “你也能被吓着?”王悦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不会被吓着?”谢景望着低头漱口的王悦,轻轻拍着他的背,“那你要是知道我还会害怕,不是更吃惊了。”
  “你还会害怕?”王悦果然很震惊。
  谢景瞧着他那样子,轻声失笑,他抬手轻轻摸了把王悦的脸,眼中渐渐沉了下去,“觉得哪里不舒服要马上告诉我。”
  “嗯,我没事吧?”
  “检查过了,身体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也可能是太累了。”谢景看着王悦的脸色,“觉得累就躺下再睡会儿,待会儿还有几项检查,暂时不能吃东西,忍一忍。”
  王悦知道自己没什么事儿后松了口气,点了下头,忽然又扭头看向谢景,“你一晚上没睡?”
  谢景轻拍着王悦的背,闻声手一顿,垂眸看了他一眼。
  王悦低声问道:“你吃过东西了没?”一看谢景那样子,他就明白了,认真道:“去吃点东西。”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
  王悦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精神气不错,瞪着他的一双眼极有神采,不像是个病人。
  “去吃点东西。”王悦推了把谢景,“我坐这儿等你,行吧?你不是都说了,我没事儿。”
  谢景看了他良久,终于轻轻地点了下头,“好,我去吃东西。”
  王悦望着他轻笑了下。
  做完一系列的检查,王悦躺在床上又睡了会儿,一觉睡去也不知道时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由于白天睡得太多,他脑子相当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睁开眼,下一刻就朝床边看去。
  黑暗中,谢景手支着床头闭眼睡着,呼吸声很轻。
  王悦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盯着谢景看,这一眼看过去,就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瞥见床头柜上摆着支笔。
  王悦小心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从床头柜捞过了笔,小心地拧开了盖子。他望着谢景的脸,手慢慢地拿着笔凑上前去,却又忽然顿住了。
  过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在了谢景的手腕上,谢景穿着件黑色的外套,袖子随意地卷了一半。王悦看了会儿,屏着呼吸把笔凑近谢景的手腕,在黑暗中慢慢地写字。
  一直到他写完,他才抬头看向谢景,却发现谢景正睁着一双黑色的眼静静望着自己。
  王悦:“……”
  谢景没去开灯,也没别的动作,他坐在那儿打量着拿着笔的王悦,没说话。王悦一醒他就醒了。
  王悦顿住了,慢慢盖上了笔盖,轻轻一声喀嚓声。他把笔放了回去,然后才看向谢景,镇定地问了一句,“醒了啊?”
  谢景低头扫了眼自己手腕上的字,黑暗中有些看不分明,依稀看得出来是两个繁体字:王悦。他抬眸看向王悦。
  “我闹着玩,我睡醒了,没事儿干。”王悦有些后悔,又有些庆幸,幸好没写他脸上去,他见谢景不说话,又道:“不是说我没事儿了吗?怎么还要睡在这儿?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住院观察几天。”谢景伸手给坐起来的王悦把外套披上了,“你干什么?”
  王悦顿了很久,终于开口道:“盖章。”
  谢景看向他。
  王悦面上的认错态度是比较诚恳的,“我就是随便闹着玩,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忽然一时兴起,就跟字画署名宣告所有一样,盖个章,你知道吧?我知道挺无聊的,是挺无聊的,我们继续睡吧?好吧!”他扭头看向谢景。
  谢景听他解释了一遍,又看了他一会儿。
  就在王悦觉得非常坐立难安的时候,手腕被人轻轻捏住了,王悦诧异地抬头看去。
  谢景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笔,打开笔盖就在王悦的手上开始写字。
  “谢景?唉?”王悦下意识睁大了眼想要抽回手,却挣不开,笔尖划过皮肤传来一阵战栗,他觉得痒,“谢景!谢景?”
  谢景松开了他,就在王悦低头去看手腕上的字的时候,他伸手把王悦一把揽住了,压着他躺在了床上,一下子扣住了他的手腕。
  “谢景?”王悦诧异地抬头看去,却忽然望入了一双极为深邃的眼,他一下子怔住了。
  谢景低头看着他,看了很久,他伸出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像是在摸着一样易碎的东西。
  王悦仰着头望着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下,低声有些沙哑地问道:“你写了什么?”借着微弱的光,王悦侧过头看了眼,手腕上端端正正两个楷字:
  “谢景。”
  王悦心头砰得一声。


第22章 历史
  住院观察了一段时日,也没查出什么大事儿,医生同谢景在病房外说了几句话,没过几天,王悦就从医院里出来了。
  王悦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外,能吃能喝,还真没什么事儿。王乐在超市买了一沓卫生纸,每天一放学回家就兢兢业业盯着王悦,生怕王悦鼻血忽然就喷出来,盯了几天,王悦一点事儿也没有。王乐有些纳闷,纳闷之余,心却是渐渐定下来了。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了啊,省得她每天提心吊胆地抱着沓餐巾纸时不时就往王悦房间跑,这也省的谢景天天往她家跑。王老板听闻消息,干脆就给王悦放了长假,王老板是个注重名声的人,生怕王悦猝死在他店里传出去外人说他剥削劳工,王乐来给王悦请假时,他塞了王乐点东西,王乐出门拆开一看,发现是八千块钱。
  这日,王乐正在学校上课,低头正刷着手机,忽然听见讲台上老师说了句什么,她皱了下眉,伸手拍了下前桌的人,“喂,她刚在讲了什么?”
  那穿着蓝色校服的平头少年侧过头,压低了声音,“她刚说,隔壁图书馆办了个传扬国学的历史讲座,让我们有空可以去听听。”
  “我刚听她说魏晋?”
  “这一期好像是讲魏晋历史的。”那平头少年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涨红了脸,低声咬牙道:“快把手机收起来,老师走过来了啊!”
  王乐刷一下将手机塞到书本下,一脸凝重的正气,她抬头迎着语文老师的视线,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轻点了下头。脑子里想的却是,魏晋?王悦不是喜欢魏晋来着?唉,是魏晋吧?
  放学后,王乐绕了个远,专门跑到图书馆买了两张门票。
  周六,王悦坐在席位上,看了眼左右稀稀拉拉坐着的两三个中年人,而后她回头看向捧着盆爆米花低头玩手机的王乐,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耳机。
  王乐倏然抬头,摘了耳机,“啥?王悦你说啥?”
  “这什么地方?”
  王乐环视了一圈人数寥寥的听众席,心里直叹我操!这地方简直比她想象的还要凄凉冷清啊。果然这年头国学情怀不好卖。她看向王悦,“是个讲座,讲魏晋历史的,你不是喜欢这种东西?”
  “魏晋历史?”王悦的脸色一下子就怪异了起来,忍不住问道:“和我讲?”
  “废话,这是个讲座,不和你讲和谁讲?来都来了,听一会儿,听不下去就走人,没事啊。”王乐安慰性地拍了下王悦的肩,“这讲师水平很高的,老教授,历史学者,专家!”说着话,王乐伸手把王悦转了回去。
  然后她扫了眼台上的讲桌,默默抬手带上了耳机听歌。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耳边的歌声戛然而止,王乐看着没电了的手机,终于抬起手慢慢揉了一下脖颈,她看了眼周围,本来就不多的人如今更少了。轻轻啧了一身,她抬头看了眼前面一动未动的王悦,先是一顿,随即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这该是有三个多小时了吧,这姿势都没换一个过啊?
  她忍不住也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了两句,正好听见那中年男人喝了口水清了嗓子说叹六朝旧事,“东晋这一朝,主弱臣强,它的根基就是坏的,东晋自诩是华夏正统,可真论起来,它甚至还不如刘渊创立的前汉靠谱。晋朝皇族司马氏怎么取的天下?只有北方的羯人石勒说了句大实话,司马父子,欺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司马家也配论道义和正统?
  再说说晋朝那一群子家臣,西晋开国那几位中流砥柱,说穿了就是丛墙头草,嘴里念着忠义,自诩是清流名士,可转头啊就用沾着旧主曹魏鲜血的双手来侍奉司马家了,被司马懿灭了三族的何晏,被质问高贵乡公何在的贾充,其实都是同一类人,就这群人,你能指望他们有多高的政治觉悟?
  八王之乱,司马王氏引狼入室,北方大乱,这帮人把数百万孱弱无依的百姓丢在五胡的马蹄下,自己逃到了江东,他们哪里还记得管这旧国数百万黎民的死活?这说的就是以琅玡王家为首的东晋那些个豪门士族。东晋代代都有君臣喊着要收复中原,打着北伐的大旗,样子做得是十足,可实际上北伐就是个好看的幌子,争夺兵权才是真的,祖逖死后,东晋的士族打仗就是为了争夺兵权。
  东晋门阀凌驾于皇帝之上,尤其是东晋初期,君权由臣子赋予,君主看不顺眼可以废了再立,家族利益千秋万代。在东晋那帮门阀大户的眼中,北方汉人的死活可不关他们的事,巩固家族地位才是首要。以琅玡王氏为首的门阀全是这样,政治黑暗时,王导身居高位手掌重权,本当肃清朝堂给东晋换点新鲜的血,可他却宥于门户私计,天天为了自家的事儿打算,晚年更是尸位素餐,专业和稀泥,而他不仅不觉得羞愧,还洋洋得意说后人当思他愦愦。后来的桓温有句话,说的是王家的王衍,可我觉得这句话和琅玡王家其他人也挺配的,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虚,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后来的王导之所以没落个王衍一样的凄惨下场,无非是他的运气比他从兄稍好些罢了,若是同样落在石勒手上清算一笔,无非又是个王衍之流。东晋诸位臣子,大抵如此。”那位学者说完了,抬手从一旁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王悦一直走在那儿看着那人,他静静听着,一字一句,他听得都很清晰。
  一千八百年前的旧事,两百年风云,轻描淡写不到四个小时便说尽了。
  王悦忽然记起那年并州冷却的烽烟,记起那个从并州远道而来吊儿郎当的少年将军,他记起那年凉州疆场,战死东晋将士的尸首被饥民蚕食到只剩一副副苍白骸骨,他记起那年幽州漫山遍野浸着血色的鹅毛大雪。
  他还记起那一年王家祠堂草木深,他跪在王氏列祖面前,王导第一次对他动家法,他跪在地上浑身是血,却仍是笔直着腰背一字一句淡漠地背着王氏家训。
  “君子不让,修身以齐家,泯躯以济国……”
  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人笑尔书生气。望着台上的人,王悦想的是,你又算什么东西?
  王乐听着那专家说了一阵子,看着幻灯片一页页从眼前打过,虽然不是太懂,但是觉得这人还挺有道理,她回头看着王悦,“这说的挺好的啊!”
  王悦看了一会儿,淡漠道:“说的大部分是错的。”
  王乐一听就知道王悦吹牛,王悦是她哥,她还不知道王悦打小有几斤几两,她下意识就说了一句,“王悦你别装了,这是历史教授,他能有错?”
  说的是我爹,我能有错?王悦淡淡地看了眼王乐。
  “王悦!”
  王乐忽然开口喊了声,伸手去拽王悦的袖子,拽了个空,她朝着忽然起身离开的王悦喊道:“哎!王悦你干什么去?哎呀怎么回事啊?”她忙收了手机,起身跟了上去。


第23章 黎明
  瓷杯压住了淡青色的宣纸,毛笔蘸了墨,王悦负手立在桌前,面色淡漠,执笔的手腕微动。
  王乐在房门口靠着门框皱着眉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自打听了讲座回来,就一个人站在屋子里写毛笔字,从傍晚一直到现在,一刻都没停过。不知不觉间天色都已经很晚了,屋子里一片沉沉的黑暗,他却还是立在那儿,腰背笔直,就像把刀一样。
  王乐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隐约察觉到王悦现在心情不好,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明明出门前还好好的呀。不解地看了半天,王乐的眉头越来越紧,却到底没出声打扰王悦,难不成是生自己埋汰他的气了?她伸手将房间里的灯摁开了。
  屋子里一下子亮堂多了,王乐也不敢打扰,看了眼依旧负手写字的王悦,转身往客厅里走。
  王乐走到厨房给自己下了碗方便面,坐在客厅里边看手机边吃面,有点委屈,给你买张票陪你去听个讲座还给你听出脾气来了?王乐吸了下鼻子,大口吃着面。
  封闭的房间里,王悦提笔一遍遍写着,满篇写得全是“得意”二字。
  他一遍遍地写,笔下淡青色的宣纸上似乎浮现出一幕幕鲜活的场景,很多人熟悉的声音从记忆的遥远处传来,他不停笔,他一遍遍地写。
  胸膛中所有的意气同时剧烈翻涌,撞上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意识一扫而空,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得意。
  生而琅玡王长豫,如何不得意?
  一滴粘稠鲜红的血顺着下巴滴下,砸在了淡青色的宣纸上,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王悦的眼前渐渐开始模糊。
  灵堂。
  黑魆魆的棺椁摆在正中央,描金的棺椁被人蛮横地掀开了棺盖。
  紫衣的贵妇人苍白着脸色摇摇欲坠地坐在棺椁边,眼睛发红,她横眉扫了眼冷冷阶下跪着的一众缟素男女,眼神过处,众人纷纷敛声屏息,连大气不敢喘一口。
  曹淑慢慢起身,握住了棺中覆着白布的少年的手,一点点握紧了,她替他暖着手,眼神也渐渐温柔了起来,曹淑从怀中掏出系着红绳的长命锁,小心翼翼地缠着少年的手腕,她低着头淡漠开口,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灵堂里响起来。
  “死的人,是当朝丞相的嫡长子,堂堂武冈侯世子,大晋朝的中书侍郎。”曹淑回头看向站在堂中沉默不语的男人,一字一句缓缓道:“王茂弘,你不止一个儿子,但是如今死的人,却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见男人默然不应,曹淑回身轻轻攥着少年冰凉的手,就像王悦小时候一样轻柔地摸着他的脸;她苍白着脸色,一双眼却是温柔,她低声道:“我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说没了就没了,凭什么?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话音刚落,堂下所有跪着的仆人全都猛地扑通一声伏地,浑身颤抖得有如惊弓之鸟。那男人看着悲痛的结发妻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疲倦地立在那儿,这些日子真的闹够了。
  许久之后,灵堂里又只剩下了曹淑和那躺在棺椁里的少年,她静静坐着,摸着少年手腕上精致的金丝长命锁没说话。不知坐了多久,她轻轻吸了下鼻子,抹了眼泪看向那少年,轻声笑道:“冷吗?长豫啊,这儿实在凉得很,母亲再给你抱床被子过来,等着啊。”说着话,她起身拖着酸软的腿往外走。
  “母亲。”
  曹淑刚走下台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这一句,整个人轰然一震,她浑身一抖,猛地回头看去。
  清冷幽静的灵堂,月下林木扶疏,一两只飞燕振翅掠过檐下,惊起青铜铃一道清越声响,空无一人。
  她怔了片刻,而后猛地冲了回去,烛光婆娑,她扶着棺椁强撑着笔直站着,颤着手摸着棺椁中没了气息的少年的脸庞,低声哄道:“长豫,母亲在啊,母亲在这儿呢,母亲哪儿也不去坐在这儿陪着你啊。”
  一句安慰的话说到最后,沙哑哽咽到几乎没了声音,曹淑猛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抬手随意地揩了眼泪,温柔地低声缓缓笑道:“长豫,别怕啊,母亲在这儿呢……”
  房间里。
  王悦猛地睁开了眼,“母亲!”昏黄的灯光直直照进了他睁大了的双眼,无数纷飞的光点涌入了他的视线,亮晃晃的一片,他大口地喘着气,“母亲!”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脚一软,竟是重新摔了回去,他低头看了眼,鼻血还在止不住地淌,顺着下巴滴滴砸在地上,膝盖边已经淌了一大摊鲜红了。
  王悦看着一地的血发蒙,脑子里却还是刚才的画面,有些震惊,有些不可思议,他刚才……刚才是看见了什么?
  “母亲。”王悦撑着凳子一点点站起来,低头一看,发现手里还捏着那支毛笔,笔端已经吸饱了血。他颤着手撑着墙,想稳住自己的身形,忽然听见咿呀一声推门声。
  王乐画了好几个小时的画,困得直打哈欠,随意地看了眼墙上的钟,她忽然诧异地发现这都快零点了。她回头看向王悦的房间,心中咯噔一声,心道不是吧?王悦还在写字?她放了画笔往那还亮着灯光的房间走,还没走到,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人狠狠摔跪在地上的声音。
  就在同一时刻,王乐伸手推开了门,入眼的血腥一幕差点吓得她魂飞魄散,开口就喊了声,“王悦!”
  王悦倚着承重墙,一只手擦着脸上的血,另一只手颤抖着捏着笔,白色的衣襟已经血染透了,一大片刺眼的血红色,这一幕就已经够吓人了,更别说地上还有一大摊血。
  王乐刷一下惊得回魂了,她立刻飞奔出去拿了纸巾回来,冲回来抬手就替王悦堵住了鼻子,“王悦!你、你别怕,我给你叫救护车!对,救护车!”她颤着手就去掏兜,掏了半天忽然想起手机落在了客厅,她转身就想跑去客厅拿手机,忽然胳膊被人拽住了。
  王悦眼前又开始发黑,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他一手拽着王乐,另一手沉稳地擦着脸上的血,低咳了声缓缓道:“王乐,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说个屁啊!操!”王乐猛地拔高了声音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王乐甩了王悦的手就跑去客厅找手机,慌乱地找到后,颤着手疯狂地按键,半天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操!”她转身就跑回房间,“王悦你手机呢?王悦!手机呢!?”
  王悦看着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到处翻找手机的王乐,怕自己这一脸血吓着她,强打起精神从一旁抓过一把纸巾按住了血,随便地抹了两把,低声道:“王乐,过来。”
  王乐正在找手机,闻声一回头却忽然发现王悦脸色难看得跟个死人似的,眼见着他似乎要倒下来,她猛地冲上去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声音开始发抖,“王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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