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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反派之后-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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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到腰间,汀蓝铮然出鞘,“荆城主和夫人去处理街道的火。灵火水浇无用,疏散人群为上……”
临画正待踩住雪亮的银华腾空而起,手腕一热,被兰渊玉拉住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临画,道:“那你呢?”
“八玄阵,我必须要重绘。”临画抿了下唇。
兰渊玉轻笑了下,道:“为何不差遣渊来?”
今晚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多少次?从最开始就不存在谈判的可能,被秋氏轻慢的世家还是巴不得只有秋明源一个人出来送死。
“兰君不行,因为……我猜,最后决战很快就会来了。你的灵力不必耗费在这种事情上。”临画低声道。
兰渊玉注视了他一会儿,松开手道:“那,阿临小心。”
临画回头微笑了下,脚下汀蓝便呼啸而起。他全副身心都放在了灵力运转上,瞳孔里倒映着冲天火光。
灵火说到底是灵气凝聚的具象化,它虽有高温,虽能点燃枯叶,却不是火。水对它是无用的。
汀蓝如流星般划过夜空,来到了燃烧的山上空。热浪扑面而来,扭曲了景象,剑灵也感觉到了灼热的温度,发出不适的嗡鸣。
从火海中,他已经能感觉到魔气灵气的混乱,那八玄阵必已摇摇欲坠、支撑不住了。
“拜托了,现在靠你了。”临画低头对汀蓝道,于是剑灵便安静了下来,蓝沁的颜色都仿佛更艳丽了些。
有汗滴从临画额头上滑落,坠入火海中蒸腾殆尽。
临画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吐气,掌下凝聚起蓝光。
如同在一个倒扣的玻璃碗上浇下了浅蓝色的液体,蓝光飞速向下蔓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防护罩结界,将火源的这座山牢牢罩住,地面处严丝缝合。
火的蔓延被切断了。
若有人在地上往上看,就能看到一白衣人御剑而飞,蓝色灵力如水一样压住了火焰,宛如一个蓝色玻璃球里锁着红火,红色深浅不一,明亮耀眼,美丽无比。温度骤低。
能做到这一步,对灵力的操控可谓极为恐怖了,但那白衣人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只见他往下飞了段距离,恰恰贴住了蓝色结界。
而后,整座山都震了一下,灵力罩里的火焰流动起来了!
灵火既是灵力,就能被吸纳。
但不同人灵力间的转换是非常困难的。
一般人勉强之下,转换所消耗的自己的灵力和吸纳进去的灵力几乎持平,可能还更糟一些:自己精疲力尽,灵力也未吸收多少。
临画双手虚贴着灵力罩,白色袖摆被气流冲得翻飞起来,如同大朵白色的花瓣。他感觉到灵脉传来近于灼烫的酸胀感,系统开口道:“小同志,就算你是全灵体,这样也太危险了。”
“……你别管,我能行。”他勉强呛了回去,就无暇顾及嘴炮了。
如果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做的事:治腐魔、平魔虫,以及医后来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病症比作手术的话,现在临画在做的这台必定是最艰难、最精密的一台。
简直不亚于做一台世界首创的手术。
他根本顾不了御剑了,全靠剑灵自己在悬浮。
隔着半透明的结界,里头的火焰宛若流动的岩浆。鲜艳的色泽流动闪烁着,渐渐变得黯淡,而临画背上已被汗湿透了,全身的灵脉更是难受无比。
但他咬了咬牙,把睫毛上的汗珠眨掉,手却是一点也没抖。
齐城里的人约莫是注意到了这里,临画隐约听到了欢呼声。兰君也在看着这里吗?……临画想了几秒,重新抽回注意力。
红色火焰不断黯淡下去,最后整座山的火焰都被吸收过来,亮圈不断变小,就像一朵不断枯萎的红色花。
神乎其技。最终,那红花化作小小的一朵,“哔啵”一下不见了。
此时,月已在夜空里移动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蓝色结界骤然消散,临画虚脱地坐下来,汀蓝忙带着他靠到了一截焦木上。他感知了一□□内的灵力,苦笑,想想接下来还要画八玄阵,太阳穴不觉突突地发疼起来。
他一咬牙站起来,把袖摆炸起。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了。
月亮在一寸寸地下沉,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稀疏的星子也黯淡无光了,天空灰蒙蒙的白却在一点一点亮起来。
待阵法大成的蓝光冲天时,临画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衣服被汗湿又被体温烘干,狼狈得不像样。
他只想睡一觉。恍惚之间,临画感觉自己被一个弥漫着浅香的怀抱接住了,接着就陷入了彻底的黑甜。
*
如今乱世,像极了千年之前,人界那次大乱。
原本的世家失信,甚至反过来开始对曾经的拥护者露出獠牙。于是,也合该来一次洗牌——除了高高在上的眼睛,似乎所有人都这样想。
人们似乎骨子里就愿意看到大树在烈火中倒塌,每个人都愿意添一把火,叫它灰飞烟灭。而焦土之上,人们开始搭建新的神台。
谣言在飞速流窜,也有消息在被口口相传。而现在,一夜之间,人界以齐城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所有人都在谈论一件事……
在部分世家结盟的推动,以及药仙的要求之下,秋氏家主秋明源,决定应战药仙换下被挟持的秋家少主。
而世人也是第一次听到了二位药仙之一的真名——兰渊玉。
但同时所有人也都知道,这场对决绝不会一帆风顺。无数势力都被此举牵动了视线,把目光投向了枫昭山。
那是决战之所。
*
枫昭山的烈棠谷乃一道天裂。上天似乎有意将这里塑成针锋相对的战台,隔着天裂,两块尖锐的岩石遥遥相对,傲然凌空。
临画看着烈棠谷的战石,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梨越在他身旁道:“才恢复五六成就跑来,你图什么呢?”说着还磕了一颗瓜子。秋恒并不在场,没人给他兜瓜子,他只能自己提溜着了。
“……”临画道,“这是兰君自己的事,我不可插手。”
梨越道:“哇!真君子作风!要我就二打一了。”
临画不想理他,转望向战石。
这天造的战石其实从未有过与之相匹配的对手在此决战,在原著里它等来的是兰渊玉和秋成绚。而在这个世界,在其之上所发生的战斗似乎更有意义一些。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影站到了战石上。
仰观群众一时似乎有些哑然。二人皆着白衣,秋明源的白衣上绣着仙鹤金线纹,华贵无比。他还维持着盛年的样貌,只是须发雪白。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而世人一直好奇的那位药仙,白衣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纹饰,但容貌却是极其亮眼。称这样的人为仙,半点不夸张。
从外表上来看,两方气质分辨不出什么正邪。这仿佛与世人期待的交战并不相符。
还未等人群看清,两边一银一金两团灵火便飞速相撞而去!
同样炽热的灵火将对方撕碎,化作金银的火雨落下,人群纷纷躲避,议论四起。转瞬之间高空中的两人已过了数招,神位都已换过好几次。
甚至这时,二人剑都还未出鞘。
灵火相击后又消失,人影几乎成了残像,有小辈巴巴地望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转看向灵火缠斗;懂点门道的,心里却都是惊涛骇浪。
终于,上空传来一声兵器的清越声。人们立刻抬眼望过去,搜寻着是谁先出的剑。
竟然是秋明源!
“霜红剑法!”
底下有人惊呼道。
这一声像一个标志,底下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高空之中的秋家主,一时间,场上静谧一片。
这“霜红剑法”,所有人都知道,但见过的人却极少。
这是秋明源的成名剑法。
秋明源为秋氏之家主,位置无可争议。他少年时便天资出众,二十岁及冠,曾一剑霜寒枫昭山一千零八十棵红枫,一剑便名传天下。
那年的试仙大会,秋明源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夺得魁首。
但自秋明源当上家主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与别人真正交手过了,那年花号“秋棠”的试仙大会,是世人最后一次看到霜红剑法。
秋家年轻的小辈,只见过家主一身仙鹤白袍,儒雅和善的模样。
传说中能使漫山枫林红遍的家主之剑寒枫,已经很久未曾饮血。
“这是……真正的霜红剑法啊……”有见过曾经那一剑的世家老者,不觉已热泪盈眶。
大地霜寒,薄冰在土地上一寸寸蔓延。
原来……真的有人能以灵力与剑气,逆转四季轮回。
“家主肯定能赢了吧?”有秋家人语气里沾染了欣喜,“连这么厉害的剑法都使出来了,岂非几招就能定胜负!”
刚刚红了眼眶的老者却并未说话。
无渊的白衣客终是出了剑,银华长剑带出幽幽白火。只见下一刻,地上的薄冰骤然出现了裂痕。裂痕宛若蛛网一样飞速爬行,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
而后,所有的薄冰都碎成了齑粉!
能逼得秋明源使出这霜红剑法的,又怎会是庸庸之辈?
兰渊玉的声音自高空传来,底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说,“废物。”
他眼眸不知何时竟变成了烈烈金色,妖异可怖,中央一道竖瞳。
仙人的形象不知何时已淡去了,知道内情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才记起这位药仙从不是“仙”,而是位无渊域里出来的魔。
而这也不是什么试仙大会上高手间的比拼,而是要见血夺命的。那位无渊来客是来讨命的——来讨仙门犯下的累累血债。
两剑相击,震得谷中落叶都粉碎了不少。人群捂住耳朵,却挪不开视线,被那两把绝世长剑夺了目光。
“这把剑怎的如此眼熟……”有秋家小辈嘀咕一句,突然顿住,喃喃道,“这——天啊……几乎和成绚的剑一模一样!”
除了颜色外,几乎没有差别!
秋明源的袖袍被割裂了一个口子,但他表情并无异样,看了眼雅乐之华,说出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句话:“这就是兰家的另外一把剑?”
兰渊玉笑了下,道:“何必明知故问?”
灵火如狂,烈棠谷上空不时有灵焰坠下,细碎了灵光飘如银河。剑光漫天,几乎在碧空下织就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众人皆知高手对决招式并不太华丽,却不知原来绝顶高手之间的对决会如此炫目,叫人目不暇接。
一截白色绣有仙鹤的袖子掉了下来,建起一片细小尘土。
秋明源还是未曾变色,他收回剑,道:“其实你不是第一个逼得我不得不用霜红剑法的人。你可知另一个是谁?”
他对着兰渊玉,只用了个最简单的自称。这句话除了二人能听到,就只有私语草那一段的临画。
兰渊玉瞳孔几乎缩成一条线,仿佛预感到他会说什么,一剑挥出,雅乐激鸣:“不许提她!”
“……当年的兰氏家主,兰芙。”秋明源嘴角含着笑,若不知前提这个笑端得是风雅得体,“她的剑法,连我都拜服。”
白光骤然更盛了一层,任谁都能看出主人的暴怒!临画心里一跳,不知秋明源激怒兰渊玉是何意。
又是一声激鸣,底下人群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这次掉下来的不是衣袖了,而是几滴血。雅乐之华划破了秋明源的前襟,带出一小串血珠。
第76章 药济其三
霜红剑法将谷中的花木都摧得寒了。若此处有枫林; 那枫林必火红如血。
但即便如此,金色灵火还是稍显颓势了。这种级别的对决很难有致命伤; 剑刃切割间造成了越来越多的细小伤口。越来越多的血滴飞落下来,随着二人的缠斗、移动,几乎下成了一场血雨。
兰渊玉也难善其身,白衣透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脸颊上一道浅浅的血口; 将那双金眸映衬地如燃烧的金火。
更狼狈的是他的对手。
场下一片鸦雀无声; 秋氏一方的看客们脸色极为难看。秋明源一身白衣已成血衣; 大片大片的血迹如殷红的枫林,触目惊心。
临画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高空中的二人,指甲不觉已深深扣入了掌心。秋明源是这样的人吗?他就打算这样赴死?还是说有什么后招?……
他心中闪过数种可能,但却没有。秋明源仿佛是真的招架无法了。
人群似乎也在等待一个反转; 一张张面孔神色各异; 相同的却都是目光中的不可置信。昔日一剑惊艳天下的修者、率领众门的仙首,难道就只能从头到尾被打压、无力招架吗?
可看客中自认功法超绝的人; 也没有人敢说自己做得能比秋明源更好——因为他的对手兰渊玉实在是太强了!
他们只感到兔死狐悲; 只感到深渊般的恐惧逐渐吞没了内心。
秋明源步步衰弱的攻击,仿佛一尊逐渐坍塌的神像。曾经这座神像众星拱月; 无人质疑。但此刻只余血花遍地,艳丽而凄绝。
树叶被血滴打湿; 恍惚如红叶。
忽然,人群低低地抽了口气,不知是谁的剑脱了手; 被击落,“锵”地一声凄鸣深深插进了泥土里!
整把剑都被血浸染成了红色,掩盖了银芒,不断嗡鸣。但人们还是从那红玉剑柄上的“秋”字里认出了它的主人。
修者被击落武器代表了什么?
……他已穷途末路了。
临画思虑的那些都没有发生,没有悬念,没有反转——从一开始秋明源就处于下风。
他心里说服自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秋明源定是不及原著秋恒的,即便是原著秋恒在烈棠谷的那一战也只是与兰渊玉战成了平手。
但秋明源的神色依旧不慌不忙,甚至称得上淡然。临画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安徘徊不去。
兰渊玉上前一步,雅乐之华横在了秋明源的脖颈间。
仙门首领在人界的亲眼见证之下,成了那无渊来客的手下败将。
兰渊玉也算不上多好看,与秋明源这等高手一战,他也竭尽全力。雅乐之华亦是血迹斑斑。他垂眸看着秋明源,眼中有嘲讽也有悲悯。
“留句遗言吧。”
秋明源笑了笑,道:“秋某并无遗言,兰公子动手吧。”
雅乐之华轻鸣了一下,临画紧盯着银剑,目光里它的移动仿佛变成了一寸寸的慢动作。挥剑,斩下,势如雷霆——
“叮!”
宛如一颗小小的太阳在上空爆炸,满场响起了这道鸣声。金芒如炬,刺痛人眼。
预料之中的血液喷涌并未出现。
雅乐之华,被一样东西拦住了。
“那是谁?”
“天啊……那是少主?!”人群骤然沸腾。
金芒渐渐消散,两柄同出一辙的剑交相抵挡,秋恒年轻的面容出现在金剑之后!
秋明源一直未变的神色终于出现动容,他擦去了嘴角刚刚被震开时溢出的血,深深看了眼面前少年人的背影道:“恒儿,你终于肯出现了。”
秋恒并未回头,也并未说话。
雅乐之华再次嗡鸣,金剑只短暂地抵挡了一下就被震开,秋恒险些被震下悬崖,脚在地上刻出一道车辙般的深痕,吐出了一大口血。
兰渊玉的神色竟并无意外,他嘴角含笑,声音却冰凉刻骨:“你想拦我?”
秋明源没死成,临画不知该说“早就料到”还是“出乎意料”,他终于明白秋明源激怒兰渊玉,让自己败得更快、更狼狈是为什么了。
是为了逼秋恒出来。
今日秋恒并未现身,也没有与临画说他今日打算做什么。但这毕竟是他父亲的决战,很有可能他会死在此处,秋恒当真能冷静地待在齐城、等最后的消息而不来亲眼观战?
他来了。但一直藏在暗处默默观战,直到秋明源将死,才终于忍不住出来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他终于是不忍心,养育自己十七年的父亲就这样死去,而他连养父的最后一面都不见。秋明源……猜得太准。
“少主上啊!”
“秋氏就看你了!”
“你才是希望!”秋氏拥护者等来了逆转,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难捺激动,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虽不相信秋恒是不明事理的人,但临画也难保他在这种声浪里会做出什么。他心下一横,凌空御剑而出!
那些拥护者立即不满地嚷嚷起来,临画冷望了一眼,抬手,一个巨大的结界便迅速生成,将山谷封住了。
战石被隔绝了。
临画唤了声:“成绚。”
这声带着些警告意味,无疑暴露了秋恒在这件事里的位置。
“你果然是自愿参与,引为父入局的;也果然最后幡然醒悟了。”秋明源一声长叹,表情仿佛是看着一个顽皮不懂事的孩子终于肯听父母的教诲。慈爱,温和。
“恒儿,为何不愿看为父?”
秋恒握着剑的手抖了一下。他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
“恒儿,若你肯悔悟,为父就不计较你这次擅作决定了。”秋明源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走到秋恒身边去。
秋恒却猛地退开一步,仍是没有回头看秋明源:“我没错,又为何要悔悟?”
秋明源笑了笑,眼神更和蔼了一些:“为父知道,你还在记恨寒冰戒。但那也是为父的无奈之举,若非如此,如何对众人交代?”
“寒冰戒?……父亲,你竟觉得我在意的是寒冰戒?”
秋恒抬起头,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悲哀,转身直视着秋明源,“以他人为猎,谋财害命,违背良知。父亲,我一开始查到时,只觉天崩地裂。”
“……做这些事的时候,看着那些无辜的眼睛,你心中竟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秋恒的声音如风中颤抖的枯叶,眼眶通红。
秋明源注视了他的养子一会儿,嗤笑一声,摇摇头温声道:“恒儿,是为父把你养得太天真了。强者以作者为猎,本就是生存法则。不过,兰氏确实是为父的失误。”
“恒儿来指责为父,就是不对了。为父为家族和你做了多少牺牲?你也该有体谅之心。”
他竟然毫无悔意!
临画见过许多利益熏心之人,见过许多穷凶极恶之徒。但能把自私说成大公无私,冠冕堂皇、慷慨大义的,秋明源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他悔悟是悔把秋恒教得太天真,是悔没有思虑周全把兰氏斩草除根,是悔留了一个兰渊玉能与世家抗衡。
……却不是悔他犯的罪。
世家背地里又做过多少这样的事?为利益、为家族不择手段,这不过是其中一起罢了。
若不是有兰渊玉这个幸存者在,兰氏恐怕也就是大浪下的一粒微尘,像其他曾经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不公平的事一样,连朵水花都翻不出来。
秋恒睁大眼睛,像是从未见过秋明源一样把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而后者也就大大方方地仍他以这样痛苦绝望的眼神注视。
“父亲,我竟觉得你像个陌生人。”秋恒后退一步,不断摇头,一滴泪从眼眶里滑落,“我竟从未真正认识过父亲。”
兰渊玉道:“秋氏家主,罪恶滔天。其罪当诛。秋少主,让路吧。”
他想推开秋恒,手中的雅乐之华已重新被拭亮,反射着日光锋利无匹,再次向秋明源劈去。
秋恒却突然大吼道:“不准!”双手竟直接攥住了剑锋,鲜血滴出!
少年人的黑眸雪亮如电,如同有火在燃烧。
秋恒牙关咬出了血,一字一句道:“父亲,我此番,从不是想向您悔悟。我只是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您教我的仁义……道德,善良,慈悲。您自己,究竟有没有信过?”
临画心中一动,看向少年紧绷的背影。原来他挡下那一剑,只是为了问这一个问题。
这个天真……却也悲哀无比的问题。
四人一时陷入了沉寂。秋明源也不再微笑,望着秋恒指间淌出的血。一滴一滴在地上绘出小小的血花。
这一刻长如亘古。
秋明源道:“信过。”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种姿态是决不会出现在永远得体的秋家主身上的。他道:“兰公子,秋某的遗言是,不要动秋家,不要伤恒儿。当年兰氏一案的参与者身上都有血誓咒,莫要找错了!”
血肉模糊的双手骤然松脱,秋恒闭上眼撕心裂肺地哭嚎一声,跪地大哭起来。
鲜血喷涌,如同风声。秋明源的头颅和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向战石之下坠去,为战场绘上了今日最凄艳的一朵血枫。
临画心道,这个人赴约来战,就想好要死了。他深知自己不死,秋家就不能壮士断腕而活;而他死前最后的遗言,也是为了这个他为之泯灭人性的家族。
算的是个始终如一。
*
秋家家主秋明源死了。
这个消息如燎原之火一样传遍人界,仙门失去首领,原本就已松垮的仙盟彻底四分五裂。兰渊玉之名,传遍大江南北。
当初仙门为一举攻入无渊大陆而对兰氏下手,参与者皆立下血誓,皆纹以血誓咒。
血誓咒以同誓者的血为引、辅以灵术就可引出;一旦引出,血誓咒就烙在皮肤上,水火不侵。除非身死,否则没有任何方法消除。
九十九世家立血誓,其本意是为了仙盟内不出叛徒,防止内部斗争,现在却被秋明源临死前供出来了!任血誓咒者如何咒骂秋明源,这个事实也无法改变。
除了向天祈祷那无渊来客晚点找到自己,让自己死得晚些,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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