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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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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茂心中涌起怪怪的感觉,莫非,梨馥长公主也是个穿越货?还是……脑残的那一种?
  他努力回忆了几世的细节,印象中的梨馥长公主是真的特别低调,低调到他都没什么印象……依稀是在淑妃的朝阳宫见过,她盛装之下一张端庄秀致的俏脸,总是客气温和地微笑着,轻易不说话。
  挥去心中诡异的感觉,谢茂匆忙结束了这个话题:“吃饭吃饭。唔,圈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儿,小衣平日都有些什么消遣?舅舅给你弄来玩儿。”
  衣飞石从命提起筷子,答道:“平日在父亲帐下听差,闲时看看兵书。”
  “你吃你吃。”谢茂殷勤地替他布菜,特别不讲究,一双金漆嵌银檀木筷刚在衣飞石身前瓷碟里沾过,返手又往自己碗里搅和,“我好像也收着几本兵书,待会让朱雨给你找来——要不你自己去看看?寝宫里书房小,收的都是我平日爱看的书……”
  衣飞石本是低头吃饭,闻言抬起头看他。
  谢茂点点头,肯定他的想法:“早饭后可以去朝闻殿待两个时辰。”
  晚上睡在咫尺之间,白天若也紧缠不放,只怕没几天衣飞石就要暴走。这样一个神级杀人兵器睡于卧榻之畔,谢茂可不想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衣飞石起身道谢,道:“我吃好了。”这就要走。
  这就太不给面子了。衣飞石在谢茂跟前一向很恭顺,今天这样很反常。
  谢茂也被淑太妃提亲的乱拳打懵了,暂时没心思琢磨衣飞石,叹气道:“好好,你去吧。待会儿舅舅让齐医官去朝闻殿给你送药、换药。”
  衣飞石也知道自己走得太急,近乎无礼,可他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屈膝向谢茂着着实实磕了头,赔罪的意味很明确,没等谢茂叫免,他已磕完头起身走了。
  “还愣着干什么呀?”谢茂轻踹了朱雨一脚,“好好伺候侯爷。”
  衣飞石与朱雨一前一后走了,谢茂无力地歪在沙发上:“让黎顺来见我。”
  本就没走远的黎顺很快进屋听差:“王爷吩咐。”
  谢茂挥退了所有屋内服侍的宫人仆从,漫不经心地问:“你哥的人没说别的了?”
  黎顺与羽林卫将军张姿是亲兄弟,一个从父姓,一个从母姓。这事儿也不是秘密。
  不过,张姿与黎顺都是没来历的人,好似凭空就出现在了当时的东宫麾下。没人知道他们父母是谁,籍贯何处。——知道他俩是亲兄弟也没什么用处。
  黎顺低头道:“没说。”
  谢茂抿唇枯坐在沙发上,长眉微蹙。
  淑太妃提亲这事儿做得很离谱,可谢茂并不认为淑太妃是个离谱的人。
  除了偶尔有点恋爱脑之外,淑太妃几乎可以算是谢茂在这个时代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她向长公主府提亲,仅仅是为了谢茂那一句央求?谢茂不信。昨儿淑太妃还是一副“我儿要娶男人愁死人了”的态度,转头她就大张旗鼓托宗正义老王爷去提亲?
  这态度专变得未免也太快了吧?谢茂觉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哥没说的那一部分。”思来想去,谢茂把这破事扔给了黎顺。
  莫说他现在实在无人可用,就算有人,他被皇帝圈禁在信王府,能动的也只有黎顺这样的东宫旧臣。——差遣黎顺,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坦诚在皇帝眼皮底下。
  我日你二大爷的,重生游戏不能存档好感度吗?劳资前几世刷了黎顺七八年,才把好感度刷满,现在重生回来又要重新刷!重、新、刷!
  想起前世用顺手,现在却还是路人的那一大帮子忠臣义仆,谢茂就忍不住想骂娘。
  真的就不能来个“本章节跳过”按钮,直接弹影响好感度的ABCD选项窗口吗?
  黎顺呆了呆,试探地问:“那……属下再托外边的羽林卫兄弟问问?”
  谢茂假装没听明白他的装傻,简单明确地建议道:“那也不必。你去问了,你哥不肯说,他们也不会告诉你。这样吧,我昨儿也逛了一圈,西边碧溪草庐有两株桃树,往南走大约二十、三十步吧?那儿墙矮,你从那边翻出去,把事儿弄明白了再回来。”
  黎顺被他雷倒了。王爷!亲爷爷!您可是被圈禁着!居然要侍卫翻墙出去打听消息?
  谢茂吩咐完轻松愉快,一拍手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爷不着急。你回来时还去端两碗酸梅浆。侯爷爱喝。”我和小衣各一碗。昨儿我那碗都给小衣喝了。
  黎顺被雷得外焦里嫩地走出寝宫,转身去找常清平商量。
  “你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出去采买个东西不打紧,圣人①一向宠爱王爷,圈禁这事儿既然交给羽林卫办,就是没想真的把王爷圈住了。可,这……”
  常清平今日不当值,惬意地在院子里喝茶,一手拿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儿咂嘴。
  ——谢茂被圈了,他的侍卫可爽了,余贤从安排好寝宫的护卫,其余大部分侍卫都不用轮班,全部养精蓄锐休假。反正有羽林卫在外边守着嘛,蚊子都飞不进来。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常清平翻个白眼,“你问圣人去呀。”
  黎顺迟疑道:“可咱们现在是信王府的侍卫,……”卖信王,这样好吗?
  “王府墙挺高吧?”
  “一般。”
  “哦,就你跳得出去,余头儿跳不出去?”一王府几百个侍卫,偏选你去打听消息,凭什么?凭你功夫好?不就因为王爷知道你是皇帝的人,知道你会去皇帝跟前报信儿?
  “……懂了。”
  ※
  昨儿夜里信王府的各处大门才封上,今天就给侧门新砌的砖头全拆了。
  原因无他,宗正义老王爷奉旨问话,梨馥长公主也跟着来了。——这两位都是皇室里举足重轻的人物,总不能让他们隔着墙和信王喊话,或是让他们弯腰从半人高的铁栏杆里钻进去吧?
  羽林卫老老实实把侧门的砖头拆干净,赵从贵领着一大帮子宫人清扫地面,在地上铺好百两一尺的菱纹织毯,点头哈腰:“老王爷请,长公主请。……我们家千岁呵呵呵,来了来了。”
  谢茂才换好能见人的常服,午后暑热,侧门又不常去,才走两步汗就湿了一背。
  这时候拎了把扇子呼咻呼咻扇着,踢踢踏踏走来,上前笑呵呵地屈膝:“老皇叔来啦!”
  义老王爷是文帝的兄弟,今年快八十岁了,难得眼不花耳不聋,身板还挺硬朗,这位看见谢茂就笑开了一张脸,“哎哟,这是咱们家十一,咱们家的千里驹……”
  梨馥长公主在公主仪仗下静静地站着,见谢茂偏头看她,她微微一笑。
  和谢茂记忆中的梨馥公主一样。她很端庄漂亮,出身贫寒却很沉稳,安静低调得没存在感。
  ……不像穿越的。谢茂看着她有点尴尬,叫阿姊吧,淑太妃刚跟人提亲要娶人儿子,不叫阿姊叫公主吧,闹得好像他真想娶衣飞石似的……当然,谢茂是真想和衣飞石成亲。可成亲这事儿不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衣飞石明显不愿意啊。
  谢茂含含糊糊地和长公主叙礼,迎义老王爷去了信王府主殿玉堂殿。
  ——义老王爷奉旨来问话,当然得找个正经地方,让谢茂跪下老老实实地听训、回话。
  义老王爷来问话是正事,梨馥长公主自然没有在座旁听的资格,途中她请谢茂停步,问道:“听说小儿飞石在千岁府上,可否劳烦千岁召他前来,借间屋子予妾,妾有话问他。”
  文帝养女与文帝亲女到底有几分不同,梨馥长公主对谢茂非常客气,客气得近乎谦卑。
  谢茂也没想太多,吩咐赵从贵:“你亲自服侍长公主去画楼殿,再差人去把侯爷请来。”
  此时已是午后,在朝闻殿待了两个时辰的衣飞石很乖顺地回来,陪谢茂吃了饭,此刻正在谢茂的寝宫中午歇。他的寝宫衣飞石能去,梨馥长公主则绝不能去。——男女大防所在,他敢把梨馥长公主往自己寝宫带,不说衣尚予,只怕衣飞石都要立马把他打成猪头。
  画楼殿就在玉堂殿西边,算是玉堂殿的廊殿,一向是谢茂待客所用。
  安排得这么近,实在是因为谢茂觉得衣飞石今天的反应很反常……他觉得吧,衣飞石可能又要出幺蛾子。离得近些,安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①:圣人是对皇帝的一种尊称。


第30章 振衣飞石(30)
  “奉陛下之命,有话问你。”
  “臣弟茂恭聆圣训。”
  “陛下问你:为何刺死承恩侯世子杨靖?”
  “臣弟自问与承恩侯世子无冤无仇,哪晓得杨靖那厮……”
  “咳咳!”
  “……哪晓得承恩侯世子居然诬陷臣弟是外族匪盗!这事儿臣弟能忍吗?臣弟乃大行皇帝十一子,臣弟妃母出身林族世家,家中三代内相,他杨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给臣弟脑袋上扣屎盆子!”
  谢茂规规矩矩地面北跪于玉堂殿中,越说越生气,猛地抬头望向义老王爷:“哎,老皇叔,你说对吧?杨靖这瘪犊子玩意儿不是个东西!居然敢说我是外族匪盗,他咋不说我哥也是外族匪盗呢!哦哟,那当然不能说,我哥是他姐夫呢嘛。呵呵!”
  义老王爷先附和地点点头,旋即瞪他一眼:“奉陛下之命,有话问你!”
  谢茂又蔫嗒嗒地跪回去:“臣弟在。”
  “陛下问你:朝廷自有法度,尔身为谢氏子孙,天家骨血,岂可枉顾圣人教导,私刑杀人?”
  “臣弟知错了。这不是一时气不过,刚好手里有把匕首,刚好杨靖那厮……咳咳,承恩侯世子就站在臣弟面前,臣弟这手一时控制不住,才把刀掏出来,承恩侯世子就自己欢天喜地地撞了上来……哎,都怪他心窝子太软了,一捅就破……”
  义老王爷:……妈哒爷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遇见这么无耻之人。
  谢茂在玉堂殿老老实实跪着和义老王爷鬼扯,衣飞石也已被请到了旁边的画楼殿。
  梨馥长公主居东坐于金玉席上,殿中原本就清凉,几座冰山幽幽散发着凉气,衬着梨馥长公主一丝不苟的宫装充满了威仪。两个褐衣嬷嬷一左一右立于梨馥长公主身侧,另有一个妙龄侍女侍奉在席前,正在替长公主捧香。
  衣飞石进殿之后,守在殿前的侍女便轻声问赵从贵:“长公主要和二公子谈话。”
  这是要撤掉所有信王府宫人的意思。
  人家母子要说悄悄话,信王府还真没有强行监听的道理。赵从贵立刻吩咐殿内众人退下。
  眼见画楼殿殿门封闭,早有准备的赵从贵冲常清平使个眼色,常清平闪身就进了画楼殿西侧的暗门,顺着不见天日的小楼梯往上,蹑手蹑脚地爬。
  这条小道通向画楼殿穹顶之上的一处横梁,本是个密处。不过,衣飞石功夫太好,赵从贵爬上去只怕就要被他发现。请示谢茂之后,这个密处就交给了常清平,让他来办这偷听的差。
  这地方不止能听见殿内声音,也能顺着缝隙往下看。
  常清平知道习武之人都有直觉,一旦自己的目光扫向衣飞石,衣飞石必然会有感应。所以,轻轻爬到地方之后,他也顾不得上边没打扫的灰尘,背身坐着闭上眼,凝神倾听。
  等了许久也没声音,梨馥长公主不说话,衣飞石也不说话,若不是画楼殿中自鸣钟咔嚓咔嚓的齿轮声响传来,常清平都要以为自己走错地儿了——这是啥情况?不会被发现了吧?
  常清平正困惑时,一个鄙夷嫌弃的女子声音清晰地响起:“寡廉鲜耻。”
  ……这是长公主?
  常清平不能往下打量。可是,当着衣飞石的面,敢用这种口吻说这句话的女人,那就只有梨馥长公主了。
  衣飞石低头跪在席前,呼吸很轻很轻,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从小就不得母亲疼爱。听乳母说,母亲怀他的时候,本是双胎,出生的时候,先出生的哥哥孱弱瘦小,只得巴掌大,他却足有五斤六两,赶得上独胎出生的婴儿了。与他同胞的兄长生下来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对外只说生了一个儿子。
  更糟糕的是,他出生的时候胎位不正,母亲折腾了两天三夜才把他生下来,坐褥半年不得起身,至今还有遗症。那出生开始,梨馥长公主就恨他,觉得他凶残狠厉,在胎里就害死了一个兄弟,更恨他妨害了自己,害得自己落下一身病痛,在生育时险些丧命。
  在衣家,长子是梨馥长公主的命根子,双胞胎幼子是她的开心果,唯有次子,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塞回肚子里的孽种祸胎。
  在母亲跟前罚跪是家常便饭,衣飞石进门就跪下了,根本没想过能起身。
  “我从前只以为你命毒性戾,总算还有点儿衣家的骨气。倒是我看错你了。”梨馥长公主端端正正地坐在席上,骂人时依然轻声细语,语气中的轻蔑不屑刻薄到了极处,“好好儿的爷们儿不当,你要当妇人。是我对不住你,竟给你了一个丈夫腔子,耽误你上赶着给人日逼了。”
  常清平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说的是日、日啥?……那词儿粗得市井妇人都不敢轻易出口!
  衣飞石听惯了来自母亲的各种羞辱责骂,却是第一次听见这样难堪粗俗的词语。
  他再是被打骂责罚惯了,目睹着母亲对长兄与幼弟们的疼爱,心中对母亲也存着几分妄想。父兄都劝他,开解他,说母亲只是太心疼折了的双胞胎兄长,说母亲心底也是爱他的,说母亲是爱深责切怕他走歪了路……他明知道不是那样,也还是自欺欺人地选择了相信。
  被梨馥长公主这样羞辱两句,衣飞石眼眶微红,低头小声道:“阿娘误解了,事……”
  “你是说我错了。”梨馥长公主打断他的话。
  她刻薄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威严,衣飞石微咬下唇,低声道:“孩儿不敢。”
  “你不孝。”
  冰冷而熟悉的三个字砸下来,衣飞石骨头都似要垮了。
  这么多年,他太熟悉母亲的规矩了。不孝两个字压下来,他就只能乖乖地听训领罚。
  辩解?辩解就是狡辩,就是不服管教,就是不敬母亲,就是该死的逆子。原本只打二十板,辩解一句就翻倍打四十板,再敢吭声,打到不敢吭声算数。
  “……请阿娘责罚。”衣飞石这句话几乎是条件反射,说完了心尖才有一丝苦涩腾起。
  梨馥长公主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端庄秀气的下巴微微抬起,就是一股嫌恶的冷漠。
  两个立在席边的嬷嬷绷着脸上前,左边圆脸微胖的叉手行礼,道:“请二公子宽衣。”
  衣飞石一直低着头,这熟悉的场景让他情绪反而变得稳定,他顺从地解开衣衫,精赤上身,露出打熬得匀称漂亮的一身肌骨。见左嬷嬷从怀里摸出一块熟悉的鹿皮囊,他脊背微微发凉,心中却想,是了,这是信王的地方,母亲总不会动板子……
  左嬷嬷屈膝道:“请二公子抬起手臂。”
  衣飞石抿唇抬起双臂,举过头顶交叉环抱。左嬷嬷将鹿皮囊展开,里边一排特制的长针,绣花针粗细,三寸长短。她熟练地捻起其中一根,朝着衣飞石腋下深扎。针具没入半寸长,鲜血就顺着衣飞石腋下蜿蜒淌下,爬了半个侧身。
  衣飞石受惯了这样见不得人的惩戒,疼痛在其次,更让他痛苦的是,这是来自母亲的折磨。
  七八根针全都扎进了衣飞石的左腋下,他疼得脸如白纸,呼吸微沉。
  过了许久,梨馥长公主才重新开口:“我将你的八字,换给义王爷了。”
  此时议婚,媒人上门,女方家中同意,双方便换帖子。这帖子就是男女双方的家族资料,籍贯,八字。两家都将八字拿去卜问凶吉。当然,通常都是吉。不吉想办法砸钱化解也要吉。——若是“测”出来大凶,两家的亲事就做不成了。
  负责交换双方帖子的人,就是媒人。——淑太妃替谢茂请的媒人,正是义王爷。
  梨馥长公主说把八字给义王爷,意思就是答应了淑太妃的提亲。
  上午听说淑太妃提亲的消息之后,衣飞石心中存了一万个侥幸,只希望母亲至少在此事上要问问父亲的意见。梨馥长公主恨他,衣尚予就更疼他几分,长公主愿意把他嫁出去,衣尚予是绝不可能肯的。
  他低估了长公主对他的厌恶,也低估了长公主的愚蠢!
  ——和信王府联姻,这是嫌衣家满门死得不够快?!
  衣飞石缓缓抬起头,他一直低垂的双眸依然带着一丝赤红,盯着长公主的眼神中,褪去了几分身为人子不得不有的虚弱:“听说义老王爷还在信王府。请阿娘把孩儿的帖子取回来。”
  他在梨馥长公主的折磨下软弱孝顺了十多年,第一次露出如此不驯的目光。
  梨馥长公主被他眼神一刺,挺直端庄的脊背软了一瞬,瞬间又更加疯狂地朝着衣飞石镇压了下来:“不孝子,你敢这样看我!来人,给我打!打烂他的嘴!”
  左嬷嬷退至一旁,站在另一边的尤嬷嬷上前施礼:“二公子,得罪了。”
  梨馥长公主厉声道:“你冲他客气什么?他这样的畜生,本就不该生下来!打!给我打!快快给我打烂他的嘴!”
  尤嬷嬷挽起袖子,啪地一耳光抽在了衣飞石还带着一丝青涩的英俊脸庞上。
  瞬间就是明晃晃的五个手指印。
  衣飞石到此时仍举着双手,腋下受着针刺之刑,一张脸被抽得满脸开花,眼睛却盯着长公主,一字一字认真地说道:“阿娘,家中不能与信王府联姻。此事请与父亲商量。”
  他眼中升起一丝淡淡的自嘲,“阿娘不想见我,将我嫁给谁都行。信王府不行。”
  他是儿子,只要衣尚予活着,只要还没分家,他就会一直留在长公主的眼皮底下。
  把他嫁出去。这样惊世骇俗被信王评价为“奇葩”的事,大概是梨馥长公主此前从未想过的“方法”,也是让她欢喜无比、如释重负的方法。
  ※
  与此同时,常清平早已经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画楼殿内发生的一切都太让人震惊了,不行不行,必须得立刻告诉赵公公!


第31章 振衣飞石(31)
  赵从贵偷偷摸进玉堂殿,往角落里一站,谢茂就发现他了。
  这老阉奴行事谨慎从来都不瞎咋呼,倘若没有要紧的事,他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往殿内摸。
  谢茂想起赵从贵是跟在梨馥长公主跟前的,而梨馥长公主正在和衣飞石会面……小衣真出幺蛾子了?谢茂一边佩服衣飞石搞事的能力,一边扣扣索索地仰头:“老皇叔,问完没?侄儿腿要废了。”
  义老王爷看着他膝盖下垫着的厚实拜垫,一时无语。
  谢茂使个眼色,朱雨忙带着侍人上前,服侍义老王爷落座饮茶。
  谢茂拎着赵从贵跨出殿门:“怎么了?”
  赵从贵凑近他耳边轻轻将画楼殿内发生的一切说了,随后,他亲眼目睹了谢茂脸色变得一片阴冷肃杀的全过程。
  谢茂一把推开赵从贵,大步朝画楼殿走去。
  常清平带来的消息,当然不可能是听错了听岔了。他没听见长公主用针折磨衣飞石的过程,可他听见了长公主对衣飞石的羞辱责骂,听见了尤嬷嬷掌掴衣飞石的声音。他听出了母子间的不和。
  谢茂从未想过衣飞石会有这样的母亲。——他知道衣尚予疼宠衣飞石,宠得过分,比长子还看重几分,就以为衣飞石在家中必定受尽了宠溺。他怎么也想不到,马氏是这样的母亲!
  谢茂一路压抑着怒火大步走近画楼殿,见着紧闭的殿门,怒气支使他一脚将之踹开!
  可是,他立于殿门之外,深吸数息,竭力压住了这股冲动。
  ——这扇门,他不能踹。
  他当然不怕得罪梨馥长公主。可他必须顾及衣飞石的体面。马氏都知道关上门折磨儿子,他若一脚踹开了殿门,将衣飞石的狼狈处境大张于天下,何啻于对衣飞石公开处刑?
  这不是可以公开宣称母不慈则子不孝的现代社会,这个时代的孝道是没道理可讲的。
  母慈,子要孝,母不慈,子一样得孝。否则,等待着儿子的就是身败名裂。
  踹开这扇门之后,他能做什么?他是能呵斥马氏,还是能痛打马氏?当着衣飞石的面,他什么都不能做。倘若他在衣飞石在场的情况下伤了马氏一根毫毛,哪怕只是羞辱了马氏一句,衣飞石都会落下个对母亲心怀怨望、不对母亲施救保护的骂名。
  既然什么都不能做,他还踹那扇门做什么?让衣飞石成为坊间风闻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怒火梗在谢茂心口,憋得他脸上阵阵发青。更让他愤怒的是,殿内竟然还传出了巴掌声。
  她打小衣!她居然还在打小衣!卧槽死婆娘!气得眼前有了一丝晕眩的谢茂微微伸手,赵从贵立马扶住了他。
  “叫门。”谢茂强忍住心疼与怒火,尽量平静地吩咐。
  即刻就有小太监上来扶住谢茂,赵从贵亲自上前一步,在殿前高声道:“长公主殿下,咱们信王千岁请见。”他这尖尖的嗓子极有穿透力,透进宛如刑场般的画楼殿内,惊破了压抑与阴霾。
  梨馥长公主气急之下,命令左嬷嬷与尤嬷嬷一齐掌掴衣飞石,常清平去谢茂来,这之间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衣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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