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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街往事-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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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天早晨放茅的时候,天顺趁乱把我喊到了厕所最里面,指着站在窗口微笑着看我的一个面相清秀的人说:“这就是蝴蝶,他找你谈点事儿。”我跟他握了一下手,刚想客套几句,蝴蝶摇了摇手:“兄弟你节省着点儿时间,我说两句就走,我们号儿的人全回去了,我回去晚了不好。”我知道蝴蝶跟管理员很熟,因为他在这里干了将近一年的劳动号,他应该可以稍微随便一些,握着他的手说:“你说,也别太简单了,有些事情我很想知道。”蝴蝶拍拍我的肩膀说:“哈,好实在的伙计。是这样,王东在我那个号儿里,他把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他暂时不想跟你接触,一来是怕弄个串供的罪名,二来是他知道你一直在误会他,跟你说不进去。我简单点儿说啊……你们一起办的那件事儿不是在他身上出的,那天他本来想回家拿家伙跟你一起去救你侄子,刚把家伙找出来就被警察堵在门口了。进来以后他知道你跑了,也知道警察是为什么抓他了。一开始死活不承认,两天以后就支撑不住了,因为你们那个叫金龙的兄弟已经把一切都招供了,据说他是自首的……”
  “不对,”我冷冷地打断了他,“这事儿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样,金龙跟我躲在外面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出卖我。”
  “呵,你这个脑子啊……”蝴蝶眯起眼睛笑了,“尽管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可我会分析,你钻进他的肚子里看了?”
  “不用看。如果他自首了,他应该一直跟警察有联系,他知道我藏在哪里,为什么不去告发我?”
  “他傻?他一辈子都有警察保护?”蝴蝶沉下脸来,“他还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因为他不想死。”
  “这……”我恍惚有些明白,“那样,他完全可以不去给我送钱啊。”
  “他还给你去送过钱?”蝴蝶皱起眉头,猛地一挥手,“这小子是个人精!那叫退赃!可惜他不懂法律。”
  他这么一提醒,我恍然大悟,一下子想起上次提审时唐向东对我说过的话来。说到赃款的去处,我说,我跟王东的那份给了林志扬,金龙的那份让他自己拿走了。唐向东阴着脸笑了:“这个混蛋……”语焉不详地说,金龙打错了算盘,他以为把钱给了我,他的责任可以减轻,这是不可能的,甚至还罪加一等。当时我就有些明白,金龙去见我的目的并不是想与我同甘共苦,他是想把钱给我,然后一身轻松地走人,唐向东说“罪加一等”的意思很可能是说金龙知道我藏在哪里,可是他没有报告警察,这也应该属于窝藏。不管金龙出于什么目的去见我,他当时没有带着警察回去抓我,这已经让我对他有些感激了,甚至还有一点儿内疚的意思,觉得他为了我,说不定要被重新收监了。也许是唐向东提审我的时候,我的脑子乱,这事儿竟然没有在脑子里留下什么。现在蝴蝶这么一提醒,我的脑子像是突然亮了一个闪电,金龙的面目豁然明朗。
  “王东这小子也有不对的地方,”蝴蝶见我绷着脸不说话,叹口气说,“在女人方面他太小心眼了。”
  “这不怪他……”我回过神来,感激地握了一下蝴蝶的手,“多谢杨哥,你回去吧。”
  “不想让我给王东带个话?”蝴蝶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告诉他,我错了。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我突然发觉自己的嗓子在发颤,心也揪得厉害。
  “好,”蝴蝶转身就走,扒拉着身边的人,回头一笑,“以后咱们都是好兄弟。”
  天顺摩挲着我身边的馒头,仿佛是在喃喃自语:“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不知道挨饿的滋味,不知道人不吃饭是会死的。这回我知道了,不吃饭是要死人的。死了以后见了阎王爷,阎王爷都不待见你,你是个饿死鬼,再托生也拉倒,转过世来还得当抢劫犯,抢别人的饭吃……”“别朗诵了,我吃。”我一把抓过自己的馒头,一下子将自己变成了一只饿狼。
  瘦高个儿管理员在外面喊:“吃了饭打扫卫生啦!”
  臭虫凑过来,腆着脸冲我笑:“大哥,悟空让咱们打扫卫生呢,把你的饭赏了我吧?”
  我拧下一块馒头塞进他的嘴里,笑道:“悟空?谁?”
  天顺接口说:“就是外面吆喝打扫卫生的管理员,姓鲁,是咱这里的一把手。”
  臭虫笑得一脸坏水:“大哥你看,一把手姓‘撸’多好啊,我们都管他叫‘撸一管’。”
  身边的伙计们刚嘿出一声,天顺暴吼一声:“反了?连政府都敢糟蹋?干活儿干活儿,鸡操驴,都给我飞起来!”
  臭虫一惊,刚咽一半的馒头卡在嗓子眼里,脸色陡然泛紫,青眼圈被反衬得更加明显了。
  我想把自己的菜汤递给他,让他往下压压,天顺说,别管,慢慢你就习惯了,在这里,心越硬越好。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下了判决
     更新时间:2008…10…7 18:04:54 本章字数:5522
          也许是因为我交代得痛快,也许是在我进来之前案子就已经清楚了,后面发展得很快,八月初,我接到了《刑事起诉书》。我觉得这份起诉很公正,我确实参与了那上面说的事情。《起诉书》上说,江湖义气害了我,我因为帮助一个逃犯,一时冲动参与了一起抢劫案,涉嫌窝藏和抢劫,事实清楚,情节严重,认罪态度较好……我一直以为是唐向东在帮我,因为我的认罪态度实在是谈不上“较好”。过了大约十天,开庭了。在法庭上我没有见到金龙,公诉人员只是念了一下他的证词。在证词里,他说,这一切都是我和王东策划的,他是被迫参与,后来他积极退赃,把钱都还给了我。我没有辩解,我觉得辩解没有什么意思,事情我做了,该怎么判决那是法官的事情。王东好象跟我的想法一样,一直鼓着嘴不说话。
  休庭合议的时候,我蹲在法庭门外看一群蚂蚁搬家,似乎又回到了在学校被老师罚出教室的状态。
  王东蹲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不时往我这边踅摸两眼,我没有理他,说不上来什么原因。
  一个警察推我的脑袋一把,我抬起头来,警察冲站在一棵树下的一个法官模样的人一努嘴:“过去,杨庭长找你。”
  我定睛一看,那个人竟然是杨波的爸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目光锐利,似乎要将我穿透。我走过去叫了一声“杨叔”,感觉自己在他的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沙子。杨波的爸爸摇了摇手:“不要紧张。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多可惜呀……无论判你几年,一定要认罪服法,去了劳改场所好好改造,争取早一天回到人民的怀抱。”话锋一转,“在没进来之前,你见过我家杨波没有?”我说:“没有,自从去年我们厂放了假我就没有见过她,后来我躲在外面,就更联系不上她了。”杨波的爸爸盯着我的眼睛研究古董似的看了半天,问:“你知道她还跟谁有联系吗?我的意思是,除了你,她还跟谁有过接触?”
  “别的我不是十分清楚,我只知道他还认识电镀厂一个叫西真的,以前经常在一起。”
  “这我知道,”杨波的爸爸点了点头,“还有呢?”
  “再就不知道了。杨叔,你是知道的,我跟杨波认识的时间不算长。”
  “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杨波的爸爸顿了顿,接着说,“我指的是什么,你清楚。”
  我跟杨波发生过什么?工地那堆沙子上面的屁股坑儿在我的眼前一闪,脑子忽然有些乱。我躲闪着杨波他爸爸的目光,嗫嚅道:“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我们就是在一起聊聊天,连手都没拉过呢。”杨波的爸爸不看我了,反着手挥了挥:“回去蹲着吧。不要顾虑其他问题。现在你首先应该端正态度,听从法院的判决,相信法律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走吧。”
  蹲回原来的位置,王东蔫蔫地嘟囔了一声:“江湖义气害人不浅啊哥们儿。”
  我不明白他这话是说《起诉书》上的意思还是揶揄我逗杨波搞“江湖义气”那事儿,乜他一眼没有说话。
  阳光凛冽,蹲在太阳底下的我很快就变成了狼狗,舌头耷拉在外面,有气无力地喘息。
  判决是当庭宣布的,窝藏罪一年零六个月,抢劫罪五年,合并执行六年。王东四年,金龙因为“情节显著轻微且有投案自首情节”,不予起诉,送交劳动教养委员会处理,后来我听说,他被劳教了一年。宣判完毕,审判长问我上诉不上诉,我说,不上。王东嚷了一声:“我上!”我瞪他一眼,嘟囔道:“上死了我可不给你烧纸啊。”王东立即改口:“不上。”声音略显羞涩,轻得像刚被人掀了盖头的小媳妇。走出法庭,我冲王东笑了笑:“你这个驴**操的。”王东红了脸:“你也是。”
  回到号子,我收拾了铺盖,跟在鲁所长的身后来到了集中号。
  天顺前天已经判了,也在集中号等待发往劳改队。
  集中号在前走廊最南头靠近厕所的地方,很清净,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窗子,阳光直射进来,灿烂无比。
  “哈哈,抢劫犯终于来啦!”刚在门口放下铺盖,天顺就从那片灿烂的阳光下蹿了起来,“哥们儿,真没想到你判得这么快!来来来,”用手指着一个歪躺在窗下阴凉处的一个看上去像狗熊的人,大声嚷嚷,“看看这位是谁?”不用看我也知道,这个人是金高。我忽然有些紧张,上前不是后退也不是,干笑两声道:“是金哥吧?我是张宽。”金高支起半边身子,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把头往旁边一歪:“坐下吧。就你自己?不是还有个同案吗?”听他的口气不像是要找我麻烦的样子,我舒口气笑道:“一会儿就过来,在那边收拾东西呢。”天顺把我的铺盖抱到窗户底下,一推金高的胳膊:“大金,别玩造型了。我跟大宽在一起两个多月,这伙计不错,跟林志扬两道劲。来,大宽,坐下说话。我跟金哥把事情都说了,那事没你什么事儿,金哥分得清里外。蝴蝶也判了,去劳改队了,前天刚走的。蝴蝶跟金哥谈过了,金哥就这脾气,心里没什么。”
  话音刚落,门又开了,王东局促地站在门口冲里面笑:“哥儿几个都来了?”
  后面一个奶里奶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东哥快走啊,后面挨着号呢。”
  鲁所长把这个人连同王东往里一推,说声“都老实啊”,咣当一声关了门。
  “臭虫,你不是不喜欢跟我在一个号儿里嘛。妈的,你逃不掉的。几年?”天顺不理王东,一把扯进了臭虫。
  “判了,冤枉啊,七年呢,**幼女。”臭虫翻个白眼,一瞅金高,“呀,金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咱们认识吗?”金高斜他一眼,闷声道,“不认识不要乱套近乎。”
  “认识呀,怎么不认识?”臭虫一挺干瘪的胸脯,“我是季小波呀,跟汤勇和四哥在一个号儿里呆过。”
  “季小波?好名字,”金高坐了起来,“纪晓岚是你什么人?”
  “我跟他拾不起辈分来,我这个季不是他那个纪。”
  “你这个季是我这个鸡。”天顺胡噜一把裤裆,一脚把他踹到了马桶边。
  “妈逼的,我说你怎么这么‘杠杠’呢。”金高一哼,又躺下了。
  臭虫嘟囔一句“到处都有欺负我的人,到处都有亲人的笑脸”,听起来像一句歌词,怏怏地贴到墙根,像一根棍子。天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堆狗屎:“我就纳闷了,你是用什么办法把蝴蝶给迷惑的?你整个一个臭不要脸嘛。”一提蝴蝶,臭虫仿佛打了气的气球,一下子膨胀起来:“别以为我是个‘迷汉’,真正玩起来,那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金高皱一下眉头,慢悠悠地坐了起来:“你说什么?”臭虫浑身一哆嗦,脸刷地黄了:“哪句?前面的?金哥,我没说啥呀……我说,我真有福气,走到那里都有亲哥哥照顾。”“操你妈,你以为我听不出来?”金高的影子一闪,我还没看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臭虫就麻袋一样摔到了对面的墙角下,眼见得半边脸肿了起来,模样就像病狗又挨了一石头。金高打人确实够狠,动作也够快,刚才还在安详地坐着,看上去浑身都处于松弛状态,突然闪电般的一击,风云变色,简直是天生的杀手。
  金高骂声操,悻悻地坐回去,一口浓痰射到墙面上:“妈的,跟我玩这个,也不看看我是谁,你眼瘸?”
  我没有细看他的表情,也不能细看,那样会显得贼眉鼠眼没有见识,笑着摇了摇头。
  金高扫我一眼,说:“兄弟别摇头,对待这种没大没小的玩意儿,不能给他摇起来的机会。”
  王东附和道:“金哥说话有理,这种玩意儿不能同情,一炮先干沉了再说,让他知道哪座庙里住着武二郎。以后怎么使怎么有,让他趴着他不敢躺着,让他撅着他不敢腆着,”冲我一吐舌头,“宽哥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同情别人就是毁灭自己,这话虽然偏激了一些,但是做警句来用刚好,特别是在这个人吃人的破地方。当初我刚进来的时候,这小子‘乍厉’我,仗着他跟汤勇和胡四在一个号儿里呆过……”“住嘴,”金高横了他一指头,“你,到墙根下站着去。墙上有字儿,给我朗诵朗诵,用普通话。”王东似乎在这里学“油”了,颠着屁股站到了墙根,对着墙上贴的一张纸,大声念了起来:“为了维护看守所的正常管理秩序,所有在押人员必须遵守以下规定,一,要认真学习,严格遵守规范,服从管教干部的管理……”
  “哈,你小子有种,”金高瞥我一眼,微微一笑,“兄弟,你不会说我太‘慌慌’了吧?我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尽管金高这样对待王东让我感觉很伤自尊,我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太能唠叨了。”
  “不是因为这个,”金高的脸色一阴,“我被人砍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妈的,真够窝囊的。”
  “他没动手吧,”我轻描淡写地说,“我听人说,你连他和林志扬一起打,他跑了。”
  “对,”金高笑得有些凄惨,“这事儿不能提,一提我就‘犯痨病’。判了几年?”
  我说,判了六年。金高突然高兴起来,笑得直拍大腿:“好啊好啊,比我厉害!我混了这么多年江湖,才判了三年,赚大发了我!”止住笑声,正色道,“这都是命中注定啊。刚开始我才判了一年,已经送到潍北劳改农场了,谁知道又回来了……操,命啊这都是。我估计这次我还得回潍北农场。咱这边的劳改队满人了,咱们这批刑期少的很可能得去那边劳改。那边其实挺好的,尽管活儿累,可是饭管饱。傻逼青年壮劳力,哪里需要哪里去嘛……哈,扯多了。听说你抢了武胜街老混子洪武的钱?该抢!这小子的钱绝对来路不正。从小我就认识他,我家以前也在那边住,后来搬家了,他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最清楚……按说这种杂碎早就应该进来修炼修炼了,可也怪,他怎么就进不来呢?你哥在这里的时候我见过他,多猛的一个人啊……我跟他解释过那次我跟大有去找他的事儿,我说他挨那一石头真的不是烂木头干的,你误会人家了,他说他知道是谁干的。他说是你们那边一个叫家冠的小孩儿干的,他装作不知道,想利用那个小孩儿,将来把他当枪使唤……”
  “别说了,这事儿我知道。”我听不下去了,我哥到底是怎么想的?感觉自己像吃了苍蝇一样憋屈。
  “你哥有点儿后悔,他说,他的计划还没开始进行,自己先进来了,他埋怨自己办事儿太莽撞。”
  “听说大有哥被枪毙了?”我连忙岔开了话题。
  “他死了……”金高黯然闭上了眼睛,“那是个好哥哥。”
  王东听了一阵,见这边不说话了,提着嗓子问:“金哥,我还继续朗诵吗?”金高没听见似的不说话。天顺摸着脖颈拉他过来坐下了:“以后别这么没劲,大金不是冲你来的。你大小也是蝴蝶的哥们儿,咱们都是一路人了,他会真的折腾你?来,跟大宽好好解释一下,别把误会都藏在心里。”王东干咳两声,尴尬地笑了笑:“有误会,但是错在他那儿,他自己清楚。”我摸了他的手背一下,算是跟他道了一个歉。王东的脸又红了:“二哥,不,宽哥,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了?我不是说你错在打我上,我是说你错在误会我……那什么上了,哈。”我实在是不愿意回忆这些事情了,冲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宽哥,我们号儿里有个小孩是洪武的兄弟,他跟钢子在一个号儿里呆过,”王东舔一下舌头,慢条斯理地说,“我是谁?我的脑子不比任何人差。后来他去了我们号儿,想‘乍翅儿’,还没等亮个姿势就被蝴蝶当场砸趴下了,‘顺了毛儿’以后我问他认识不认识金龙?他就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了我。你猜怎么了?你想都想不到……就在钢子绑架来顺的那天,金龙去跟洪武谈判,让洪武放过他姐姐,洪武不答应,让他交代那天是谁抢了他的钱。他不承认,洪武就下了手,砸得这小子哭爹喊娘。后来洪武丢下话,说,如果这事儿不搞清楚了,你们姐弟俩这辈子算是套上了。金龙不知道哪根神经断了,直接奔了派出所,把洪武折腾他姐姐的事情说了。警察当场去抓洪武,洪武跑了……好象这时候正好一哥去抓他,没抓着,抓了钢子,后来就发生了绑架来顺那事儿。金龙从派出所溜出来,正好被我碰上了,当时我就有些纳闷,因为着急去救来顺,也没有多想。那个小孩说,洪武在工地上发现了金龙,抓回去又是一顿臭揍,这下子金龙吃不住劲了,就把事情告诉了洪武。当时洪武不让他去报告警察,让他先回家呆着,以后再找他。谁知道这小子犯了神经,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奔了派出所……”
  “后面的你不要说了……”我像刚吃了苍蝇又挨一闷棍似的,又恶心又恼火,还没处发泄,直接蔫了。
  “宽哥,没什么,只要咱哥儿俩死不了,他就没办法活!”王东一挺胸,吃十个牛逼似的嚷道。
  “英雄,你的光辉形象将被历史定格在这里,千百年后你的名字将被人民口耳相传。”金高哗地笑了。
  “我说得有错吗?”王东横着脖子,一翻眼皮,“有仇不报非君子!”
  “这话对,”金高拍了拍他的肩膀,“记着你刚才说过的这句话,别当成梦话丢了。”
  “金哥,我很少说梦话的。”王东说完,我登时有些昏厥的感觉,妈的,膘子。
  吃过午饭,天忽然就阴了,号子里和窗户外全黑了,现实与感觉统一起来,变得同样昏暗不堪。王东懒懒地抠了一阵牙,哀叹一声自己命苦,突然兴奋起来,洋洋得意地说道:“前几天我们号儿里去了一个经济犯,这小子是个人物,懂经济,还懂国家政策。他说,现在搞点儿自由经济没有错误,这是党中央提倡的,南方都开始建设经济特区了,这次全国人民要大干一场呢。我寻思好了,出去以后,咱们修理完金龙就没有别的心事了,专搞经济,不成大款我他妈不活了!”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装好汉的下场
     更新时间:2008…10…7 18:04:54 本章字数:5390
          十天的上诉期很快就到了。这十天大家过得很快活,不像是在坐牢,倒像是在住宾馆,吃饭有人送,睡觉还有“警卫”站岗。第二天就要发往劳改队了。晚上大家的情绪很兴奋,一个个就像即将冲出笼子的鸟儿。金高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包旱烟,吩咐号儿里的几个“迷汉”从棉被里抽出一点棉花,拿鞋底子一阵猛搓,一会儿就搓出了火。大家每人一根用报纸卷成的旱烟喇叭,各自靠到铺位上抽大烟似的过瘾。王东过足了瘾,悄没声息地站到了窗户底下,仰着脸看窗外的星星。他保持旗杆那样的姿势,直戳戳杵在那里,雕塑一般。我走过去想要跟他说句话,一靠近吓了一跳,这小子在哭呢,眼泪哗哗地流。
  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金高连忙招呼大家灭了烟,用褂子往窗外扇乎烟味。
  我正纳闷外面这些脚步声怎么朝我们号儿这边来,天顺小声说:“又来新朋友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鲁所长推着三个看上去像是“老犯儿”的人站在了门口。
  金高迎上去接过他们的被褥,冲鲁所长一笑:“政府,这也是明天一起走的?”
  鲁所长点了点头:“北走廊过来的,明天跟你们一起走。记着啊,别捣乱,捣乱一个也走不了。”
  “大金是吧?”前面一个壮实得像铁塔的汉子大大咧咧地摸了金高的肩膀一把,“还认识我吧?”金高不回答,冲鲁所长哈了一下腰:“鲁所放心,大家都有数。”鲁所长扫里面一眼,似乎知道这里刚抽过烟,皱着眉头关上了门:“烟能不抽尽量别抽,这是纪律。”铁门一关,金高咣地倚在门上:“刚才是谁跟我说话哪?”铁塔汉子已经踱到了窗下,闻声扭过头来:“大金,是我,牟乃伟。”金高淡淡地哦了一声:“哈,是乃伟啊……”后面的话小得像苍蝇飞,“一个‘臭哈依’,跟我套个**近乎。”咳嗽一声,摇晃着身子坐到了自己的铺盖上,“别站着啊,都坐下。哥儿几个随便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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