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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相思紧-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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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芙心中剧跳,她十分盼望着花大娘的话语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然而花大娘却读不懂她内心惊惧,粗噶嗓音哀声道:“九江临近静安寺。那时候花素年腹中怀有胎儿,一心想吃刚成熟的橘子。那种橘子只有早集上有卖,渔夫疼爱她,便每天都起个大早,走上一个多时辰去买橘子……”说到这里,花大娘忽然便轻吸了口气,本来便粗噶的嗓音更是低哑难听,带着散不开的沉重,“一日清晨渔夫买好了橘子,为了快些赶回花素年身边,选择了走大路。岂料在离家不过几十步远的地方,一辆马车硬生生从他身上压了过去!”
她猛地顿住话语,看向谢青芙,眸中冷光迸射:“旁人亲眼看到,亲口告诉我们,你的娘亲,她命人驾着马车,从那渔夫的身上狠狠地压了过去!”
谢青芙身体一震,一股寒气慢慢的从脚底升起。
“我的娘亲……她不会的……她不会这样的。”
她仍旧小声的辩解着,声音却小得可怕,仿佛只是为了说服自己,所以才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花大娘目光一厉:“你何必不承认。你的父亲是个寡情薄意的男人,你的娘亲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们一起毁掉了花素年的人生,且因为有财有势,所以轻松的逃脱了律法惩罚。渔夫死后花素年没有再嫁,她生下了渔夫的孩子,那孩子长到八岁,花素年因为积劳成疾郁郁寡欢,终于与世长辞。”
谢青芙猛地抬起头望着花大娘,面带哀求:“不要再说了。”
花大娘道:“那渔夫姓沈。”
谢青芙猛的退了一步就要跑出房间,花大娘却是敏捷得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直疼得她用力的皱起了眉头。她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花大娘的话语却仍旧一句一句灌进耳朵里,让她感到一阵一阵的绝望。
“渔夫的孩子取名沈寂,百家姓百行第十四位的沈,寂静无声的寂。花素年过世后,花素年的妹妹为了替她报仇,将事情全都告诉了沈寂。”花大娘像是癫狂了一般,不管谢青芙的手腕已经变得乌青,只是放大了声音道,“她将沈寂送到了谢府,那时郭枕月也已经因病逝世,谢榛以“故人之子”的身份收留了沈寂,心中盘算着多个心腹也好,却不知那心腹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想害死他。”
花大娘狠狠地甩开了谢青芙的手,望着她不知不觉便流下的眼泪与满是绝望惊慌的双眼,带着丝报复的快意缓慢轻道:“你以为谢榛为何阻止你与沈寂在一起?你以为他为何宁愿杀了沈寂也不让你们私奔逃离?你以为,三年前沈寂当真是真心的想带你走?”她轻飘飘的仰了仰唇角,笑意极其残酷,“他带你私奔,是我吩咐的。我便是花素年的妹妹。我让他带你走,然后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将你像废物一般抛弃。”
她说完了,屋子内忽然便恢复了一片死寂。
良久,谢青芙低低的吸了口气,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淌落在地上。
“我不信。”
“你当真不信?”
“我不信。”
“那么你的眼泪,又是为何而流?”
谢青芙抬起头冲着花大娘哀声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一直瞒着我?那些事情都是上一辈发生的事情,与我和沈寂无关。我只是喜欢沈寂,我只是想同他他在一起罢了!”
“但他却从来没想过要同你在一起。”
花大娘冷冷道:“他对你好,他忍让你,他为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假的,都是我示意的。三年前若非谢榛从景阳城追来,沈寂他会听我的话,将你带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然后将你狠狠的抛弃。”
谢青芙脑中“轰”的一声便似炸开了一般。她觉得浑身发冷,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用力的摇着头,耳中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反反复复的回复那四个字。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几日前沈寂才说要娶她为妻,今日却有一个人告诉她,他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
她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只无声的掉眼泪,嘴唇被咬破流出鲜血来,腥咸的味道教人作呕。她忽然便捂住了嘴巴,跑出房间来到屋檐下,不断干呕起来。
花大娘拄着竹杖,慢步跟到了她的身后。
山中浓雾流淌,冷意无声,山风吹动漫山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徒增凄凉之意。
花大娘微微眯眼,对谢青芙道:“经三年前一事,我对仇恨早已看开。此刻即便是你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没有要对你动手的心思。我只要阿寂健康安宁的过完这一世便已然知足。他骗了你,对你不起,你害得他失去手臂,对他不起。你们早已扯平,早应该放过彼此。”
谢青芙眼角含泪,并未抬头,只大张着眼睛望着屋檐下新长出的一棵小草被风吹得微微拂动。
花大娘道:“你不要再来招惹他了,三年前的事情,我绝不允许你们再重演一次。”
顿了顿,她忽然又松开了手,让竹杖落在地上。布满老茧的手抚上谢青芙的后背,感受到她一颤,那手动作又轻柔了几分,仿佛哄骗。
“回去吧。你可知道,谢家的生意出了大问题,这一次,谢榛大约要失去他看做生命的那些东西了。”
☆、第40章 枯黄·(三)
第四十二章
谢榛究竟会不会失去他看做生命的那些东西,谢青芙并不知道,她只是清楚明白的感觉到,她看做生命的东西,大约真的会失去了。
谢青芙想起见到沈寂的那天,她伸出手指要碰他的手,而他寒玉般的双眸里流露出抗拒,冷冷的对她说“不要,脏。”她本以为那只是他过于害羞,现在想想,他大约并没有骗她,他是真的感觉仇人的女儿十分肮脏,连触碰都没办法忍受。
所以每次被她碰过之后,他便会立刻去沐浴,即便是寒冷的冬天。可悲的是她总是不厌其烦的招惹他,在那时的他看来,她大约就像一只苍蝇一样,纠缠不休,令人作呕。
后来他们一起长大,他一边记账陪她念书,熬夜做完账本陪她游玩,她被困在地窖那一夜他在雪中陪了她一整夜,她被谢榛惩罚的时候他陪她跪了一整晚。谢青芙不愿意相信那些都是假的,花大娘说的不过是简单的话语,却要把她记忆中最鲜活的沈寂生生毁去。她想相信沈寂,只是花大娘说的那些事情同从小到大遇到的事情重叠起来,她再也骗不了自己。
她在灶膛旁边坐下来,傻子般盯着灶膛中的火焰。心中仿佛有个小人,手中拿了把刀,一刀一刀的戳在她心上,鲜血还未流出来,便被同一把刀子堵了回去,周而复始,循环反复。她疼得捂住胸口想大喊大叫,然而喉咙中也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喊不出来,叫不出来,那种濒临绝望不知所措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了。苟延残喘着也不过是想等沈寂回来,再见他一面而已。
不论沈寂十年前是为了什么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会忘记他陪她长大,陪她经历欢喜悲忧,在最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旁,甚至在她不想嫁人的时候带着她私奔。她不愿意相信任何人对他的诋毁,记忆中只有那个少年向他伸出来的手,他带着她第一次逃出谢府,见到了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那些带着善意的,带着恶意的人,那些温暖着的,刺痛心灵的感觉,都是他带着她一起遇见,一起经历。
三年前,他失去手臂,她一个人回到牢笼里。
三年后,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为他再拼上一次,只是没有想到他是恨着他的。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才对她温柔至极,等到他恢复记忆后,知道自己同仇人的女儿亲密如斯,大约会觉得十分绝望与恶心罢。
她喜欢沈寂,但他恨着她。她恨不得永远与他在一起,但他却想要离她远远的。
她的娘亲对不起他,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他恢复记忆后却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了。现在的他甚至不知道,他曾经那么恨她。
不知不觉便落下了眼泪,从无声到紧咬嘴唇,双唇间溢出哭声,谢青芙哭了许久,直哭得喉中发紧,双腿发麻。花大娘一直没有来打断她,屋外的天色渐渐的便暗了下来,仿佛泼墨满天,风雨欲来。
灶膛中的火早已熄灭了,谢青芙独自将自己窝在狭窄的黑暗中,耳边响起了脚步声。沈寂的脚步声她是熟悉的,极稳,极有规律,一声声踩在她的心上。此刻那脚步声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般,失去了从前的镇定。过了许久,大约发现了藏在黑暗中的她,那脚步声像是为了确认什么般快速的向这边靠近,停在她的面前,然后他点亮了油灯。
厨房中亮起一片暖色,谢青芙觉得眼中发酸,她抬起头去看着沈寂,却见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那盏油灯在他的手中散发着光芒。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中还有未散去的慌色,凌乱的青衫像是漂浮在水面上,有些皱掉的青莲花瓣,紧蹙的眉心让人只望一眼便觉心中剧烈抽搐。他微微低着头,沉默的望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的表情让人心疼,仿佛放下心来般轻呼出一口气。望见她眼中泪光,他眉心蹙得更紧,声音低哑难堪道:“我只是出门一趟,回来就寻不见你。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谢青芙并未回答,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对他摇了摇头。
沈寂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他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又沉默了片刻:“我没办法扶你,你抓着我的袖子,自己站起来。”
谢青芙下意识便避开了他的袖子,如同避开一件她最害怕的东西那般。空气中升起一种让人难堪的沉默,顿了顿,她不去看他的眼睛,双脚有些发麻,自己艰难的站了起来。
谢青芙张了张嘴唇,只说出三个字来:“……我饿了。”
沈寂的身体还保持着想让她抓住袖子站起来的姿势,他动了动手指,低眸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若有难过的事情……”手指微微收紧,“不用躲起来哭。用过饭后全都告诉我,我总能想出办法来替你解决。”
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他一定会帮她解决,即使是拼尽全力也会帮她解决。
只是看着她哭,他心中便难受得仿佛针刺一般。哪怕只是片刻也无法忍受。
沈寂说的话落入谢青芙耳中,却越发让她觉得心中酸涩。她仍旧不敢看他的双眼,眼眶发红,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乖巧的抓起他那管空荡荡垂下来的袖子,擦干净了脸。
除了拉她起来之外,他连眼泪也没办法替她擦。
沈寂握紧油灯,心中沉闷而酸涩。仿佛巨石击打山壁,落下些沉重的石屑,哗啦哗啦坠在地上,将地上的植物一颗一颗全都压塌。他看着过程,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毫无办法。
谢青芙安静的坐在灶膛前,往里面一根一根的填柴火。她与平常的时候仿佛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在他要洗菜的时候站起来,吸了吸鼻子帮他挽起袖子。
沈寂的动作与平常也没什么不同,不看她的双眼,用单手熟练的洗菜,切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他与她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但却都不想,也不敢开口去询问,仿佛多说一句话便会打破这种平衡,然后覆水难收。她低着头只顾着烧火,将火烧得十分旺后才停下来,只是一停下,脑海中便又满满的都是花大娘说过的话。耳朵里只听到他做饭发出的声音,单调至极。
谢青芙悄悄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沈寂,泪眼望他的轮廓,温柔又模糊。她低下头抬起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湿意,知道许多事情后,沈寂待她越好,她却越发感受到绝望和难过,像是漆黑冰冷的潮水,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将一根柴火扔进灶膛里,忽然便吸了吸鼻子道:“我已经不饿了。”
他动作一顿,手中收拾好的青菜往下滴着冰凉的水,有几滴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不等他说话,她猛地缩回了手。手指带起柴火上的火星溅在手上,疼得她猛地吸了口气,但她却也没有叫出声来,只是微微咬了咬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道:“我回去躺一会儿。”他没有说话,厨房中一片死寂,感觉到他的沉默,她心中猛地一沉,却仍旧没有同他再多说一句话,转了身快步走出了厨房,回到房中将自己死死的埋在被子里。
不知道躺了多久,仍旧是那熟悉的的脚步声,刻意的放轻了,从房门口一直走进房间里来。
谢青芙用力闭上双眼,假装已经睡着。她能感觉到他就站在她的床前,他的身上永远带着一种微微泛寒的清冷味道,她迷恋无比的味道。他顿了顿,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弯下腰来,微凉的鸦发拂过她指尖。他握住她的手指,找到她方才被火星烫伤的伤口,慢慢的将一种温柔而潮湿的物体敷在了她的手指上。
他的动作太温柔,太小心翼翼,以致于她觉得鼻中一酸,怕自己马上就会哭出来。
她努力的忍住了鼻中酸意,心中对他的感情像是马上便要决堤一般,蠢蠢欲动着。她害怕,害怕自己做出会让将来恢复记忆的他感到厌恶和恶心的事情来。
“与我待在一起的时候,你为什么总是在哭。”
他的手指还带着药草的苦香,轻轻的抚过她还带着泪痕的脸颊,动作温柔至极,像是担心着小心着,害怕惊醒了她。
谢青芙心中泠然,明知他已看出她是在装睡,却仍旧倔强的紧闭着双眼,不肯张开。她想约莫是因为他手上的药草味太苦了,熏得她眼睛一阵阵的发酸,不知不觉便流眼泪下来了。
他的嗓音清冷而带着倦意,只是凭着本能将手在她的脸上游弋着,像是抚摸着一件珍贵的东西:“你不必哭。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总能想出办法替你去挡。”停了停,手指从她脸上移开,扣住她的手指,平静而缓慢的低道,“……你知道我是个没有什么用的残废,但我已经答应过你,会好好的保护你。我答应过的事情从来不愿食言,与你有关,便更加会说到做到。”
谢青芙觉得鼻中更加酸楚,眼泪快要无法控制倾泻而出。沈寂在这时松开了她的手,双唇上传来粗糙的触感,依旧十分温柔。
那是他的手指。
他用指腹碰了碰她的嘴唇,迟疑的轻轻抚了片刻,而后却又慢慢的移开了。
沈寂走出了房间,谢青芙张开双眼。她慢慢的抬起手摸到了自己的发间,碰到什么温凉的东西,轻轻的拔下来,却见那是一支雕刻得极其仔细的木簪,还能嗅到新木的清香。簪头上雕刻着一小朵开得恣意的芙蓉花,花形栩栩如生,脉络清晰可见。
那花像是一直开进了谢青芙的双眼中,她不顾手指上还有沈寂替她敷好的草药,将簪子紧紧地压在胸前,然后嘴角弯弯,一面笑一面落下泪来。
☆、第41章 枯黄·(四)
第四十三章
山间杜鹃叫得令人厌烦,花间露珠受了惊吓般簌簌落下。
谢青芙手中拿着一只山参,一步一步缓缓步出房间的时候,发间还戴着那支木簪。沈寂背对着她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一只水瓢,替那些长得极好的植物浇着水。
谢青芙离沈寂还有十来步,沈寂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手上动作一顿,慢慢的便转过了身来。
一滴雨珠“滴答”一声,落在了地上。昨夜便酝酿着的一场雨,终于洒落在山间,打得那些本来便摇摇欲坠的枯叶纷纷脱离枝头,飘落山间,发出一种像是叹息般的响声。雨水落在了谢青芙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对沈寂微微勾了勾嘴唇,声音有些颤抖,慢慢的举起手中用袖子护住的山参。
“大娘说……让我们今日便下山去,将这支山参卖掉。”
沈寂快步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回到屋檐下,他仰头望了一眼漫天的雨,道:“一定要今日?”
谢青芙捏紧手中的山参,对他的眷恋与爱慕在心中剧烈翻涌,像是要将她的心狠狠地撕裂。
“大约……”
沈寂替她擦着被雨水沾湿的头发,目光却静静的落在她的脸上,等着她的下一句话。谢青芙不敢看他的眼睛与蹙起的双眉,微微抬起头来,意料之中的望见了静立在门后面的花大娘。
那张已经开始衰老的脸一半露在白昼下,另一半却隐藏在阴暗的门后边。与沈寂一样将情绪全部收敛其中的眸仍旧是带着那种微微的怜悯,像是望着一个可怜人一般,冷漠而复杂的望着她。
她心中一阵哀戚,忽然便道:“大约……一定要在今日。是大娘她……亲口吩咐我的。”
话音刚落,门后便传出花大娘的声音,像往常一般平静。
“这几日阴雨连绵,我的腿又开始疼了。你们下山替我拣几服药,顺带着将这支山参卖与掌柜的。我的腿疼得厉害,自然是越早越好,若是今日就能下山去……自是最好。”
沈寂替谢青芙擦着头发的动作猛然顿住,屋檐外的风吹得他那管袖子拂动起来。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压抑着什么,许久之后才从双唇间轻轻的吐出一个字。
“……是。”
风雨越来越大,院门口的花叶在风雨中飘摇。走出那间草庐之前,谢青芙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望过去,却见院中花草离离,小白猫将自己团成了个暖呼呼的白毛球,安静的缩在墙角下睡懒觉,模样十分招人心疼。秋天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鸟衔来了野草的种子,又任它落在屋顶上,现在春天到了,它终于长出了纤细幼嫩的草茎,将草庐屋顶染成一片绿色。
雨帘中,院中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谢青芙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终于转身离去。
山路难走,她与沈寂不能共用雨伞,便一人撑着一把油纸伞,山参用布包了,放在他的胸前。他只有一只手,天晴的时候尚可用来握住她的手,现在却只能稳稳握住手上的雨伞,两人之间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脚踩在山间的泥土上,软绵绵的分外容易滑倒。好几次差点踩滑后,谢青芙终于伸出手去拽住了沈寂那只空荡荡的袖子,他脚步一停,待她跟上了他的脚步,才又慢慢地走起来。
“小心一些……”沈寂打破沉默,一句话中间停顿许久,才低哑道,“抓紧我的袖子,我们不会摔倒。”
谢青芙听话的一手撑伞,一手拽着他的袖子,抬起头来眼前便是沈寂背影。并不高大,却仿佛能替她将风雨全都遮去。这是她的沈寂。
她声音中有些发颤,像是被风吹得冷了:“沈寂,你昨夜替我戴上的簪子,我看到了。”
又是片刻的寂静,仿佛是无法从她话语里感受到喜悦,误以为她不喜欢,沈寂道:“你若不喜欢……我可以……替你重新买一支。”
她十分想对他说,她是喜欢的。只要是她送的东西她不由分说不容辩解都会十分喜欢,但她张了张嘴巴,说出口的却是:“也好。下山后,你便替我再挑一支值钱一些的罢。”
言下之意,她果真不喜欢他送的廉价木簪。
沈寂脚步一停,彼此再也无言。
谢青芙知道自己说出了怎样让人作呕的话,她慢慢地便要松开手中紧握着的衣袖,却听沈寂低冷斥道:“不要松手,你不要命了?”
谢青芙自然是要命的,她手指一颤,仍旧抓紧了沈寂的衣袖。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山路上,待到进了环江城找到那间药铺,她与他的衣袖皆已湿透。谢青芙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沈寂的衣袖。沈寂脚步一停,却仍旧没有回过头来望她,只是看着她将油纸伞放在了药铺门口,然后望向他。
沈寂道:“你进去罢。”
谢青芙心中有一块极敏感的东西被触碰了一下,她匆忙道:“你……”
沈寂低眸,将山参从自己胸前拿出,冷声打断她道:“去罢,我在这里等着你。”
只是看他的表情,谢青芙便明白,药铺掌柜不肯收他带去的山参的原因,他原来是知道的。因为知道,所以才当做没有这回事一般,既自卑又绝望,将这种心情掩埋在心中。
沈寂又递给她一张叠得齐整的纸,道:“大娘的药,按这方子抓。”
谢青芙像是木偶般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微微颔首,接过那山参,终于走进了药铺中。
掌柜的仍旧倚在柜台前,只是看她的眼神分明已经是不记得她了。想来也是,这药铺生意极好,一天中不知道要接待多少的病人,若是记得她,反而是不正常的事情。
世界上哪有话本里写的那般气质脱俗到只是望一眼,便能令人一直念念不忘记在心上的人?
谢青芙走出药铺,却见沈寂平静的站在药铺门前。即便是下雨天,来就医的病人也没有丝毫减少。他们生病了,但五脏六腑内的疾病从外在看不出来。他们的四肢仍是健全的,所以他们便有资格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望向沈寂,嘴角不自觉的便有些下撇,带出一抹教人难堪的嘲弄。
沈寂神色冷漠的站在原处,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直到谢青芙走到他的眼前,将卖山参所得的钱与抓好的药全都交到他的手中。
她依旧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同他站在一起,然后侧了侧身子,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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