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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妖孽-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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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桂大挥拳向三六哥肚子打去,却被胡桂扬搂住了脖子,用不上力,只得大声道:“大家都说你不孝,结果你还真是这样,白瞎义父疼你一场,昨天还提起你的名字。”
  “提我的名字?”胡桂扬对这样的殊荣颇感意外。
  “对啊,义父说等胡桂扬他们回来再定抓捕妖狐的计划。”
  胡桂扬松开三九弟,“‘胡桂扬他们’——只说我的名字,没提别人的?”
  胡桂大摇头。
  “昨天还有谁不在家?”义子们习惯将赵瑛的住处称为“家”。
  “大哥和二三哥在通州,十三哥、十五哥、三一哥在南京,十六哥、二四哥、二八哥在太原,其他人都在。”
  胡桂扬嗯了一声,大哥胡桂神一直是义子团的首领,十三哥胡桂兼聪明机敏,被义父视为军师,十六哥胡桂奇武功超群,常常执行最艰难的任务,其他义子当中还有三五位颇受重视,不管怎么论,胡桂扬都不是其中的佼佼者。
  “义父是不是说错名字了?”胡桂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胡桂大也不客气,两手一摊,“大家都这么说。”
  崇文门里街向来热闹,这时已是车水马龙,两人靠边行走,路上胡桂大讲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他是四名随从之一,去过西厂,亲眼见到义父出来之后面色阴沉。
  “听说新任厂公名叫汪直,也是断藤峡人氏,我还说今后有靠山了,可是看义父的样子不太高兴,可是义父昨天没见着汪直啊,可是那个老太监好像已经断定义父与汪直合不来……”胡桂大一口一个“可是”,满腹疑惑。
  胡桂扬一点都不关心,抬头看看天,“真是好天气,再过不久,就能出城踏青了。”
  “三六哥,你就不能有点人情味儿吗?”胡桂大对这种反应很不满。
  胡桂扬笑道:“人情人情,人活着才有情,死了什么都不剩,义父不信鬼神,干娘过世的时候,义父也没哭天喊地。”
  胡桂大扭过脸去,再不跟三六哥说话。
  在观音寺胡同巷口,老五胡桂猛迎面走来,“三九弟,快去锦衣卫通报袁大人。”
  “这么多兄弟,就让我一个人跑腿啊,我还没见义父最后一面呢。”
  “快去。”胡桂猛喝道,老大胡桂神不在,他就是留守诸义子的头目,胡桂大不敢不听,嘀嘀咕咕走了。
  胡桂猛年纪比较大,当年被收养的时候就已经十四五岁,如今年近三十,个子没怎么长,只是越来越敦实,肤色较黑,胡子几寸长,看上去更老成一些。
  “三六弟,到我家去说话。”胡桂猛就住在胡同口左手第一家。
  胡桂扬笑道:“五哥,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吧。”
  胡桂猛向来不苟言笑,这时更是神情冷峻,“好吧,我就有话直说了。咱们四十个人当中,七人已经当上锦衣卫,剩下的人义父一直在努力推荐,可惜他老人家突然过世,推荐的事得有人立刻接手,否则的话,你们都可能半途而废。”
  胡桂猛已经是锦衣卫校尉,胡桂扬还不是,“五哥想着我们。”
  “自家弟兄不必客套,我想着你们,你们也得想着我。”
  胡桂扬眉毛一抬,表示不解。
  “弟兄当中,数你聪明,只是不爱显露,义父昨天偏偏提起你的名字,想必也是因为这个。三六弟,记住,你得着我的承诺了,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是肯定会将你保入锦衣卫。”
  “那敢情好。”胡桂扬笑了笑,“起码月月有俸禄,手头会比现在宽绰。”
  三六弟胸无大志,胡桂猛早有了解,嘴角微露笑容,带头向胡同里走去。
  半途中,胡桂扬说:“三九弟说义父死得不明不白。”
  胡桂猛脚步稳健,头也不回地说:“别听那小子瞎说,义父年纪大了,身上的伤一直没好,事发有些突然,但也算早有预兆。就是今天早晨,丫环小柔起床之后见义父不醒,吓得胡言乱语,到处喊‘妖狐杀人’,现在已经冷静,说妖狐是她的噩梦。”
  “小柔自己就是义父过世的预兆之一。”胡桂扬笑道。
  “人死为尊,管好你的嘴,今后进了锦衣卫,更要谨言慎行。”胡桂猛不喜欢三六弟的轻浮调侃。
  胡桂扬偷着吐下舌头。
  赵宅的院墙门楣并不高大华丽,占地却不小,十几名尚未独立的义子都住在这里,加上奴仆,将近百余人。
  死讯刚刚传出,赵瑛的亲朋好友纷纷赶来,街上、院里都是人,彼此叹息不已。
  胡桂扬排行三十六,又没成亲,本不该独立门户,两年前他自己非要出去单过,谁也阻止不了。
  胡桂猛觉得已经说服了三六弟,于是急行几步,去与义父的好友打招呼。
  胡桂扬在人群中慢慢前行,碰到熟人就点点头,绕过影壁,院子里的熟人更多一些,一看到胡桂扬,七八名义子同时拥上来,将他团团包围,也不管外人在场,几乎同时小声问道:“大哥和五哥,你支持谁?”
  “啊?”
  有人想将胡桂扬拽走,其他人则抓住另一条胳膊,争来抢去。
  “义父走了,咱们需要一位当家作主的人,大哥当之无愧,咱们都应该听他的,他马上就会从通州赶回来。”
  “大哥天性懦弱,保不住这个家,五哥秉持公正,和锦衣卫上司的关系也最好,由他当家才妥当。”
  胡桂扬甩不开众弟兄,只好拖着他们往角落里避让,然后苦笑道:“什么时候我的意见这么重要了?再说义父不是立过遗嘱吗?一切听义父的安排就是。”
  一名义子拨开众人,盯着胡桂扬,“义父曾经说过有遗嘱,可是谁也没找着,它在你这里,对不对?”
  胡桂扬惊讶道:“怎么会在我这里?”
  “义父生前唯独提起你的名字,其中必有原因,不是遗嘱,还能是什么?三六弟,这就公开吧,义父指定谁当家,大哥还是五哥?”
  胡桂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昨天自己还逍遥自在呢,今天怎么就摊上这么大的事情?早知如此,中间就不该出去吃饭,一觉睡到现在多好。
  不等他给出回答,后院突然跑出来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指着庭院里的众多义子,声嘶力竭地大叫:“妖狐!妖狐!你们全是!”


第三章 躲不掉
  外面的叫喊声还在持续,胡桂扬趁乱跑到一间无人的屋子里,坐在一张椅子上,吐出一口气,打算休息一会。
  房门响动,又有人进来。
  胡桂扬抬眼瞧了瞧,没吱声,那是一名陌生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青衣小帽,面带微笑,在此时的赵宅里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却不令人讨厌。
  “女人总是这么麻烦。”少年四处打量,“这是什么地方,摆这么多刀剑?”
  屋子两边排列兵器架,刀枪剑戟俱全,角落里散放着几具弓弩和出鞘的刀。
  “演武堂。”胡桂扬没起身,也没问对方的来历。
  “原来如此,兵器可不少。”
  “是啊,锦衣卫同僚来拜访的时候,都不敢进这个屋子。”
  “怎么,锦衣卫怕兵器?”
  “他们怕不得不将这家的主人抓起来。”
  少年大笑,慢慢走到胡桂扬面前,“你是赵百户的义子,为何不出去帮忙?”
  “坐在这里别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
  外面的叫嚷声时高时低,胡桂扬全当没听见。
  “也对,赵百户义子虽多,总有尊卑之别,老大胡桂神不在,通常由老五胡桂猛当家,何况还有赵百户的几位老哥们儿,还制不住小小的一名丫环?照此说来,外面那些人还真是添乱了。”
  胡桂扬没接话,对他来说,休息就是休息,连交谈都觉得累。
  少年又绕一圈,“你坐的椅子是赵百户的吧?”
  “这是赵宅,一切都归义父所有。”
  “呵呵,我是说这张椅子从前是赵百户的座位吧?”
  “嗯。”
  “他对你们不太严厉?”
  胡桂扬瞥了少年一眼,“抓着就是一顿打,抓不着就没事,现在他再也抓不着了。”
  少年笑着摇头,走开几步,从地上拣起一柄刀,挥了两下,又扔回地上,“赵百户的在天之灵或许在看着你呢。”
  “那又怎样?”
  “你不怕惹恼阴魂?”
  胡桂扬动动屁股,坐直一些,“世上若是真有阴魂,人人都应该期盼亲人之魂回来,以慰相思之苦,世上若是没有阴魂,怕它做甚?”
  “不愧是赵百户的义子。或许是因为阴魂害人,所以大家不敢召它回来。”
  “汉武帝召过李夫人的魂,唐玄宗召过杨太真的魂,没见美人的魂害人。”
  “帝王之家当然与平民百姓不同。”
  “所以鬼魂也是欺软怕硬,敢害百姓,不敢动帝王,那官员呢?比如大将军,比如大学士,鬼魂害不害得?究竟几品才得安全?罢官之后还有没有护持?英宗皇帝被困在北边的时候又怎么算?”
  胡桂扬说一句,少年摇一次头,最后道:“看来你深得赵百户真传,不信鬼神。”
  “信亦可,不信亦可,现在看来,不信没什么坏处,还能省一笔香火钱,所以还是不信的好,如果哪天鬼神真出现在我面前,再信不迟,鬼不好说,神总不至于那么计较吧?”
  少年仍然不停摇头,脸上还是带笑,“赵百户的经历还不是警醒吗?无儿无女,一身伤病,最后暴毙而亡,死后不到一天,家里就乱成一团。”
  “无儿无女?义父有四十个愿意为他卖命的干儿子。一身伤病?御医给他开药方,美女给他推拿,世上没多少病人有这样的享受。暴毙而亡?义父早已看淡了生死,比修行半辈子的僧道还要透彻,才不在乎今天死还是明天死。乱成一团?丫环想为他报仇,干儿子争着继续维持这个家,多少人家想乱成这样却不能。”
  少年改摇头为点头,“怪不得赵百户这么看重你,临终前唯独提起你的名字。”
  换成胡桂扬摇头,“那你可弄错了,义父看重一些人、喜爱一些人、相信一些人,其中都没有我。我是赵家的大懒虫,义父如果真提起我的名字,那也是一个误会。”
  外面的叫嚷声消失了,好像人都走光了。
  “你还记得从前的事情吗?”少年突然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多久以前?”
  “十多年前,你也是在断藤峡跟随赵百户来京的吧,看你的年纪,当时应该记事了,还记得比那更早的经历吗?比如你是怎么到的断藤峡?”
  胡桂扬想了一会,“据说有人当时给我们都喂过药,所以大家将断藤峡之前的事情都给忘了。”
  “若非鬼神,谁有此药?”
  “若是用药,谈何鬼神?”
  少年大笑数声,转身向门口走去,数步之后立住,“我叫汪直,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你一推门进来,我就知道厂公到了。”
  “哦,我哪里漏出破绽?”
  “没有破绽,所以我才认得,厂公的年纪、装扮与街谈巷议中一样,又是陌生人,却对义父极感兴趣,只能是你了。”
  汪直愣了一下,“街谈巷议?我的名字已经进入街谈巷议了?这可不是好事。”他推开门,忍不住又说一句,“世上确有鬼神,否则的话,为什么同样来自断藤峡,你们成为锦衣卫爪牙,我却入宫,如今执掌西厂,位居你们之上?赵瑛当年早到一天,事情也不会如此。天意,冥冥之中必有天意,我会让你信服。”
  “厂公大福大贵,值得庆贺,可我不是锦衣卫,顶多算是义父的爪牙,义父不在了,我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厂公地位比我高,那是当然的,若说位居之上……我连官位都没有,哪来的之上呢?”
  “能言善辩,胆子还大,像你这样的人,当百姓也是危险的。”汪直推门出去。
  胡桂扬仍然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甚至笑出声来,好像觉得整件事情很有趣,自己一点也没得罪人。
  几名义子进来,看到胡桂扬都是一愣,老五胡桂猛皱眉道:“外面乱成一锅粥,你怎么躲在这里?”
  “五哥处置得不是挺好?一锅粥已经变成一盆水了。”
  “到别处玩去,我们要收拾屋子。”
  “遗书不在这里。”胡桂扬道。
  “你找过了?还是说你知道遗书在哪里?”胡桂猛并不否认。
  “我猜的。”
  “去去。”胡桂猛斥道。
  胡桂扬起身,笑着往外走,胡桂猛叮嘱道:“别嬉皮笑脸的,外人看到不好。”
  胡桂扬立刻收起笑容,“我一定不让外人看到。”
  胡桂猛直摇头,等胡桂扬出门,向几名兄弟道:“三六弟早晚毁在这张嘴上。”
  胡桂扬站在廊下,脸上没再笑,目光乱转,看到汪直正从对面的厢房里走出来,显然刚刚结束一场交谈。
  赵瑛过世,闻讯而来的人不少,院里院外有些混乱,汪直的装扮就像是某人带来的小厮,并不惹人注意。
  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胡桂扬向身后屋里大声道:“五哥,大哥回来了。”
  胡桂猛等人立刻出屋,“在哪呢?这么快?”
  “我猜的。”胡桂扬又来一句。
  胡桂猛脸色一沉,不等他开口责备,院外跑进来几人,当先者正是大哥胡桂神。
  胡桂神身材高大,是最早进入锦衣卫的义子,一进院就带着哭腔问:“义父在哪?”
  胡桂猛上前几步,迎接大哥,“已经入棺,停在前厅里,就等大哥回来主事。”
  兄弟二人携手奔向前厅,胡桂扬扭头向几位兄弟小声道:“赌一下谁输谁赢?”
  胡桂神与胡桂猛虽在争权,毕竟没有公开,义子们都恼怒地看着胡桂扬。
  “袁大人迟迟不到,只怕对五哥不是好兆头。”胡桂扬还在乱猜。
  胡桂猛比大哥晚一些进入锦衣卫,但是一直陪在义父身边,与卫中将官交往颇多,尤其受袁彬赏识,所以胡桂猛才敢许诺让众兄弟全都进卫。
  胡桂扬不知不觉又露出微笑。
  笑容通常用来表达善意与喜悦,胡桂扬的笑却总给自己惹来麻烦,他的嘴角非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场合扬起,显得玩世不恭。
  几名兄弟甩手走开。
  胡桂扬想回演武堂,看到汪直走进前厅,急忙快步向大门走去,果不其然,刚刚绕过影壁,就听五哥胡桂猛大声召集众兄弟。
  胡桂扬躲过去了,大门外站着的多是左邻右居,他低着头,谁都不见,沿着墙根向胡同外走去。
  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不该笑的时候乱笑,不该说的时候忍不住开口,所以干脆躲远一点。
  一名老者站在街上大声道:“这是报应,这是报应啊。赵百户是个好人,可他不信神,还做出许多亵渎的事情,这回遭报应了吧。”
  许多人嗯嗯称是。
  换一位义子,很可能当场站出来辩解,甚至大打出手,胡桂扬没有,只是撇下嘴,继续前行,打算到巷口的茶馆里坐会,那里没人逼他站队,也没人争论是否真有鬼神。
  三九弟胡桂大被派去锦衣卫,这时跑回来,满头汗水,看到胡桂扬急忙止步,“咦,三六哥,你怎么要走?”
  胡桂扬指着几步以外的茶馆,“我去喝杯茶。袁大人没来?”
  “袁大人病了,今天没去锦衣卫,我托别人转达,想快点回来再看义父一眼。”
  “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三六哥,你怎么……如此狠心?那是义父啊,对咱们恩重如山。”
  “我就是这么一说,快回去吧,没准还能看一眼。对了,进前厅之后看到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伙,别管年纪大小,冲他哭,让他做主,对你有好处。”
  “啊?”
  胡桂扬推着三九弟走出几步,自己转身进茶馆了。
  茶馆里竟然有一名锦衣卫。
  掌柜指向刚进来的胡桂扬,“问他,他是赵百户的一名义子。”
  胡桂扬暗暗苦笑,有些事情怎么都躲不掉。
  锦衣卫走来,问道:“赵百户为妖狐所害,你们为何不报官?”
  “我不认得你。”胡桂扬认识不少锦衣卫,其中没有这一位。
  “我是东厂校尉。”
  胡桂扬脸上又露出不合时宜的笑容,西厂、东厂都到了,正经上司袁彬却称病不来,他觉得这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第四章 酒不醉人
  “要问赵家的事,去找大哥和五哥,我什么都不知道。”胡桂扬几句打发走东厂校尉。
  冬天还没完全过去,茶馆里客人不多,胡桂扬要一碗茶,又让跑堂去外面买一份面来,趁着热气腾腾,囫囵吃个半饱,然后向掌柜道:“刘四爷,过来聊会儿。”
  茶馆名“实味”,常客都叫它“观音寺茶馆”,胡桂扬是常客,自从搬到史家胡同之后,离得远了,每隔三四天还要来坐一会儿。
  刘四掌柜与赵家的义子都很熟,接到邀请也不客气,出柜台坐到胡桂扬对面,略一拱手,“刚才你正好走进来,对锦衣卫我不能不说实话,何况那是东厂的人。”
  “没啥,我也不过是指下路而已。”胡桂扬无意责问。
  “你搬出去三年多了吧?”
  “两年零三个月。”
  “那这事还真问不到你身上。”
  此前那名东厂校尉大概也是这么想的,问了几句,很快就去赵宅了。
  跑堂斟茶,两人边喝边聊,都是些没边儿的闲言碎语,一碗茶将尽,刘四掌柜笑道:“你还跟从前一样,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别人都在忙乱,就你还有闲心出来饮茶。”
  “大哥、五哥都在,有他们主事,我就别添乱了。”
  “呵,话是这么说,其他义子可都留在宅内,你这样做……”刘四掌柜笑着摇头,虽然相熟,有些话他也不好说。
  胡桂扬只是笑笑,不多做辩解,“反正我知道,义父是不会在意的。”
  “赵百户是位奇人。”刘四掌柜有感而发,“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店主就告诉我,惹谁都行,千万别惹胡同里面的赵百户,那人杀过灵济宫的道士,进皇宫抓过妖魔,不敬天地,不怕鬼神,家里几十个干儿子全是狐生鬼养。”
  类似的话胡桂扬听过无数次,每次都觉得很有趣,笑出声来,“义父官不大,名声可不小。”
  “那是当然,不过实话实说,可不都是好名声。”
  “说来也怪,别人越说义父不好,我越高兴,所谓奇人必有奇事奇名,都是好名声,只能说这个人庸碌无为。”
  刘四掌柜摇头,“你的怪脾气跟赵百户一样。”
  胡桂扬笑得合不拢嘴,突然皱眉咂舌,像是吃到了腐坏的食物。
  “怎么?”刘四掌柜问。
  “茶是好茶,就是越喝越淡。”
  刘四掌柜说到兴头上,一拍桌子,“狗蛋儿,去我珍藏的烧刀子拿来,我跟桂扬老弟喝一顿。”
  跑堂过来,苦脸道:“四叔,不是说好了吗,在外人面前别叫我狗蛋儿,叫我小二、跑堂都行。”
  刘四掌柜一瞪眼,跑堂急忙道:“我去拿酒。”转身小声嘀咕,“一坛烧刀子,还‘珍藏’……”
  几样咸菜,一坛老酒,刘四掌柜与胡桂扬开怀畅饮,旁边几名喝茶的老头子看得直吞口水,跑堂更是不停摇头,好在这个时节客人稀少,店主也不常来,可以任掌柜胡闹。
  “也就是你。”一碗酒下肚,刘四掌柜的舌头就有点大,“换一个赵家人,我绝不会说这些。”
  “谁让我爱听呢。”胡桂扬喝酒慢,别人一碗下肚,他碗里的酒还剩一半,可他酒量很好,别人倒了,他还能喝。
  “赵百户有几句话让我印象最深,他说‘为什么非得被鬼神恐吓才能发善心、做好事呢?我不需要,我相信许多人跟我一样不需要,我们做好事只有一个原因——’”
  “将心比心。”两人同时说出这四个字,相视一笑,继续喝酒。
  酒喝得越多,刘四掌柜话越多,跑堂几次过来相劝,都被他撵走。
  “桂扬老弟,对我说句实话,赵百户是不是被妖狐害死的?”
  “我还没看到义父的遗体,但我跟义父一样,不相信妖狐一类的东西。”
  “可去年妖狐的确出现了,就在城里,杀伤不少人。”
  “有人被杀伤,这是真的,至于妖狐,只是有人看到模糊的身影而已,我坐在这里就能想出至少十种可能,全是活人作怪,与妖狐无关。”
  刘四掌柜敬一碗酒,“本来呢,对赵百户的话我是似信非信的,可是——”刘四掌柜摇摇头,将跑堂的侄儿推开,“赵百户死得这么突然,膝下无儿无女,只有你们这些异姓干儿子,把亲戚也都得罪了,家业倒是不小,连个能继承的人都没有。你说,是不是真有鬼神在惩罚赵百户?”
  胡桂扬喝了一口酒,“这正是我敬佩义父的原因,即使全天下都不认可,即使倒霉事一件接一件,他仍然毫不动摇。他抓捕骗子,是因为骗子害人,而不是想获得好处,鬼神也好,上司也罢,义父都不在乎。”
  刘四掌柜愣了一会,随即笑道:“赵百户实乃非常之人,我这样的小老百姓比不了,该拜神还是得拜神,该驱鬼还是得驱鬼。”
  “义父从不勉强别人,我们兄弟当中也有信神信鬼的。”
  刘四掌柜端起碗,正要再敬,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看到两人在茶馆里喝酒,先是一愣,随后怒道:“三六哥,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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