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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请赐教-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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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酿蹙眉审视着他,他交往颇广也是事实。街市的乞丐、旅居的胡人、体面的贵族,三教九流,没他不认识的。要查个考生与小娘子,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赵廷兰骤然说出要帮七娘的话,究竟是敌是友?亦或只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
赵廷兰一副无赖的模样,只道:
“我是个生意人!你家亦是做买卖的,应当知道,生意人做事,唯利是图。”
陈酿点点头,可他不明白,此事对赵廷兰又有何利呢?
“利在何处?”陈酿问。
“人人都能见得的利,就没赚头了!”赵廷兰道,“嘿嘿,只当欠我个人情,如何?”
“好。”陈酿也不及深思熟虑,语气依旧清高,“这是我寻你帮忙,与七娘子无关,这份人情算我头上,日后定当报答。”
赵廷兰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又故作豪爽:
“说吧,查谁?”
“一是吴生,二是郑小娘子。三是,”陈酿压低了些声音,“吴生与郑小娘子。”
吴生与郑小娘子?赵廷兰哈哈大笑起来,原是这么回事!
“你放心,最多两日!不谢!”
说罢,赵廷兰如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去了。
陈酿望着他的背影,只觉有口气堵在心间。
他并不完全信任赵廷兰,可正如他所说,唯利是图。他图了陈酿一个人情,谁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呢?
禁足的日子,似乎很慢。
七娘成日坐立不安,苦不能作为。
许道萍与谢菱听闻此事,忙赶着来看她。七娘虽在禁足,姊妹往来也是准了的。
“你可还好?”许道萍一进屋便拉着七娘,“我一听说那事,就担心得不得了。”
谢菱亦拉着七娘,含着泪,不停地点头附和:
“是谁那样坏,这般害七姐姐?”
“菱儿认得的!”七娘噘嘴道,“说来,许姐姐在王贵妃的宴会上亦见过。”
“是……”谢菱思索一瞬,“郑仆射家的郑明珍?”
“菱儿果是我亲妹妹!”七娘抱着谢菱。
“那吴生是她的新先生,她又素与姐姐有怨。不是她,还能是谁?”谢菱替七娘不平。
许道萍只蹙眉道:
“上次宴会见着,倒是个明艳的小娘子。不想这等心肠!”
“如今母亲不让我出门,也不知她在外边何等得意!”七娘直恨得牙痒痒。
许道萍看了七娘一眼,一番犹疑,还是问了:
“陈先生那里,如今怎样呢?”
“酿哥哥倒是信我。”七娘试图掩藏着声音中的愉悦,又有些莫名的失落,“至于他自己,清者自清。酿哥哥说过,笑骂由人笑骂,我行我素而已。”
这确是陈酿会说的话,许道萍心道。只是,他清者自清,旁人未必这般想,否则,又如何会禁足七娘?
明着关七娘,实则隔陈酿。对于七娘的辩白,谢家到底是有些信不过的。
“哎!”谢菱叹了口气,“陈先生信姐姐又有何用?姐姐不还是受着委屈呢!”
谢菱话中有话,似乎在说,关着七娘,是因朱夫人不信她?
七娘猛抬起一双惊诧的眸子看着谢菱。果是如此么?她又垂下眼思索半晌,忽觉委屈,一阵酸楚涌上笔尖。
母亲不信她?二哥不信她?可她说的都是实话啊!
七娘直直摇着头,似乎是自语:
“不会的,母亲是怕我闯祸,不会不信我的。”
她又一把拉住谢菱:
“菱儿,你说对不对?母亲与二哥,都是信我的!”
“七姐姐,”谢菱亦握着她的手,“我信你的。”
七娘看了谢菱一眼,只缓缓起身,神情中掩饰不住的伤心与委屈。
在母亲与二哥心里,她是一个会私相授受,会说谎的人么?他们怎能不信她呢?七娘是他们的亲人啊!
那个吴生,什么都不是!就凭着骗来的珠钗胡说八道,怎么会信他呢?
“七妹妹,”许道萍上前抚着她的肩,“不会的。这几日正风口浪尖,大夫人是怕你受委屈。你别担心,陈先生不是说么,清者自清。”
七娘回头看着许道萍,只靠在她怀里,不愿起来。
谢菱亦上前安抚:
“七姐姐放心,母亲是顶心疼姐姐的。”
七娘点点头,不愿她们二人跟着忧心。母亲着实心疼她,可那无关乎信任。
七娘心中明白,家人是无论如何也会救她的。只是,方才一番言语,她忽觉得自己活得卑微,像个傀儡戏的玩偶。
☆、第七十一章 花犯6
两日!赵廷兰没有食言。
汴京郊外的小酒肆凉嗖嗖的,只一方草棚,既无暖炉,亦无暖帐。
陈酿烫了一壶酒,他有些好奇,赵廷兰为何会挑在此处。一个金玉堆里泡大的纨绔,竟忍得这里的粗陋。
“别烫了!”赵廷兰有些等不及,自斟了一盏,一饮而尽。
陈酿低头笑笑。这鲁国公的孙儿,哪有半分贵族的模样?许是惯与胡人做生意的缘故,学得一身胡人习气。
“我就是个粗人!”赵廷兰嘿嘿笑道,“陈先生,你看这是何物?”
赵廷兰只拿出一摞花笺,洒金嫣红,不正是吴生冤枉七娘时用的那种么!
“这个花笺……”陈酿沉吟。
“这是郑小娘子的!”赵廷兰一副说书模样,“看着是寻常的涛笺,实则是郑府独有胭脂笺。”
胭脂笺?陈酿对此闻所未闻,取过一张仔细瞧来,却看不出端倪。都是小娘子们的玩物,他哪里知道?
赵廷兰倒是得意:
“先生是正经小郎君,不认得这个不奇怪。我却是爱沉在温柔乡的。”
陈酿瞥他一眼,指着胭脂笺:
“还请指教。”
“这是郑府的丫鬟赠予在下。”赵廷兰笑道,“据说,此笺是已故的老仆射夫人所制,因制笺极费功夫,如今只有郑小娘子用。”
“可瞧上去,并无稀奇。”陈酿道。
“那是你不懂!此笺遇水便会化作水胭脂,可以匀面,故而名曰胭脂笺。”
赵廷兰说罢,只化了一张在酒里,果然成了水胭脂!
这些女儿之物,竟有许多学问。陈酿忽觉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了。
他含笑地看着那胭脂笺,即是郑府独有之物,自然与七娘无关了。
“知道为何吴生会有这东西么?”赵廷兰压低声音笑道。
“郑小娘子?”陈酿轩眉。
“聪明!”赵廷兰猛拍了两下陈酿的肩。
陈酿正欲斟酒,差些撒出来。
他瞪了赵廷兰一眼:
“那吴生就不能如你一般,惹上个小丫鬟?”
陈酿只觉证据还不够有力,那二人仍有可辩白之处。
赵廷兰撇着嘴摇头:
“你想,什么人会想到编排你与谢七娘子?若说王三郎与她,似乎更令人信服。”
“我孑然一身,可王家不是随意开罪的。”陈酿笑道。
“已然得罪一个谢家,多个王家又如何?”赵廷兰道,“况且,只是谢七娘子传东西,还没到人家手上呢!”
陈酿点点头,关心则乱,倒没想到这个。不料赵廷兰洞察世事,自有一番见地。
能想到栽赃他与七娘的人,心中必定也是这般心思。颇有些贼喊捉贼的意味。
“此是物证,人证呢?”陈酿道。
“郑家那小丫鬟同我说,自那日郑小娘子回府,便关了个丫鬟。也没缘故,也没交代的,你说会是谁?”
“那个侍女。”陈酿脱口而出。
那个张罗赌局,骗走七娘珠钗,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侍女。
“陈先生,如何?没哄你吧?”赵廷兰又恢复了那副无赖嘴脸。
陈酿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
“你这个人,虽言行无方,分明通透得很。不是君子,亦非小人,此番多谢了。”
“不谢不谢!”赵廷兰忙摆手,“都是买卖嘛!”
这个赵廷兰,此时也不忘了自己的好处。
陈酿遂起身道:
“放心,日后必当相报。告辞!”
他作罢一揖,遍兀自去了。大雪茫茫,他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见陈酿离去,赵廷兰心下只道:这陈先生果是位坦荡君子!
此事在汴京城中,传得不知有多难听。他竟似充耳不闻,不急不怒,只按部就班地替七娘申冤。
此人迟早成就一番事业,这个买卖不亏!赵廷兰独自饮着剩下的酒,酒是糟蹋不得的。自然,做成好生意,也该庆祝庆祝。
陈酿方回谢府,这才知七娘已被禁足两日!朱夫人与二郎果然还是用他们的行为,印证了陈酿的猜测。他们不信七娘!
陈酿有些莫名的愤怒,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家呢?
他徘徊在七娘门外,既见不得她,今日之事,只得托人相传。
五郎冲动,是不能同他讲这个的。正许道萍从七娘这里出来,这两日,她时时陪着七娘,也算是尽心了。
她身着青绫袄子,罩件玉色斗篷,小巧铜炉捧在掌心,风雪之中显得更是瘦弱。
“许娘子。”陈酿忽唤住她。
许道萍闻声回头,有些惊诧。
她回一万福:
“陈先生。”
“七娘子她,如何了?”陈酿问。
“得知大夫人不信她,有些委屈。”许道萍叹道。
她似乎也觉得,大夫人的行事有些不近人情。
“有件事,可否劳烦许娘子?”
许道萍抬起眼看着他,半晌,遂道:
“先生请讲。”
陈酿方将赵廷兰查到之事同她说了,请她代传,好让七娘放心。
许道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也想着是如此,只是苦无证据。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先生……与七妹妹的清白,可分明了。”
许道萍又道:
“我此时去大夫人处问个安,回来便同七妹妹讲。只是,胭脂笺易识破,可那侍女身处郑家内院,如何叫她开口呢?”
“免不得再麻烦赵小郎君一回。”陈酿笑道。
许道萍心领神会地一笑。是了,那侍女如今被关着,心中难免有气有惧。
若有平日共事的姐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金,不怕她不说出实情。
许道萍遂告辞,她也没问是否要告知朱夫人。
朱夫人已然不信七娘了,如何信陈酿呢?只怕她还当陈酿故意栽赃他人,想要脱身。
许道萍摇头叹息,这是个怎样的家呢?她望着茫茫庭院,自己身在其中,一时迷惘,不知所措。
待她再来七娘处时,谢菱已然在此,陪着七娘说说笑笑,倒也能安抚些。
“许姐姐来了!”谢菱笑道,“七姐姐说姐姐方才去了,我还念着姐姐呢!”
“八妹妹也在。”许道萍亦微笑同她说话。
“许姐姐身子不好,还当姐姐歇息去了。这会子又来看我。”七娘撒娇地抱住许道萍。
许道萍亦搂着七娘,她看了谢菱一眼,陈酿所托之事,谢菱可听得么?
不过,她一介深闺小娘子,又有什么要紧呢!
一番犹疑,许道萍遂道:
“方才在院外,遇着陈先生。”
☆、第七十二章 花犯7
酿哥哥?七娘一惊,只凝着神听。
许道萍遂将陈酿所托之事说与七娘。七娘放下心来,却也有些疑惑,怎又扯上赵廷兰了?
想起过去种种,七娘还有些后怕。
“陈先生的法子,也太慢了!”谢菱忽道。
七娘与许道萍只转过头看着她。此事左不过就是这样处理了,还能如何?
“二位姐姐,”谢菱道,“你们想想,那侍女如若油盐不进呢?再可怕些,郑明珍若是杀人灭口呢?”
“杀人灭口……应是……不至于吧?”七娘有些惊愕,好歹一条人命呢!
“七姐姐你菩萨心肠,可那郑明珍是什么人?用如此下流的法子对付姐姐,又有何事做不出呢?”谢菱有些义愤填膺。
“菱儿的意思是……”七娘试探地问。
“叫她跌个大跟头,才知七姐姐不是好欺负的!”
七娘有些茫然,只微微审视着她。菱儿从前顶胆小怕事的,五郎面前,大气也不敢喘。
七娘倒也说过报复的话,可那时正气头上,又是与自己息息相关之事。
如今谢菱不过为她出头,却说出这般话,七娘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存疑。
“姐姐出不得门,此事交给妹妹吧!”谢菱握着七娘的手。
“你要做什么?”七娘有些担心。
“明日玉福楼有个茶会,郑明珍如今得意,是定会出席的。”谢菱转而一笑,“七姐姐放心,我定替你出气!”
七娘听谢菱这话,倒觉着她有些像自己,那个无法无天,只顾自己快活的小娘子!
许道萍看着这二人,心中隐隐担忧:
“明日我陪着菱娘吧,可别闹出事。”
“是了是了,”七娘点头附和,“许姐姐沉稳,也好帮你。只是菱儿,我怕你受欺负。”
谢菱摇摇头:
“从前七姐姐待我的好,我都记着。此番姐姐受冤,做妹妹的,总该尽些绵薄之力。”
七娘忽有些感动,母亲与亲二哥不信自己,偏一个庶出的妹妹,愿为自己两肋插刀。总算平日里没白对她好。
“许姐姐,”谢菱又道,“烦你同陈先生说,不论什么手段,明日,定要叫吴生在场。”
许道萍犹疑地看她一眼,终是点了点头。
冬日的茶会本该冷清,可因是过年,又近着上元节,此番张罗得极热闹。
小娘子们在家中闷了许久,好不容易出门,皆欢欢喜喜地结伴而来。见着郑明珍,也都热情见礼。
七娘不在,王環不在,她倒是如鱼得水了。
小娘子们一处,总爱说些是非。此处又是玉福楼,免不得提起七娘的事。
一位裹着白狐裘的小娘子,周围聚了几人。只听她低声道:
“听闻了么?谢七娘子那事……”
一人掩面笑道:
“还有人不知么?连我家下人亦传得沸沸扬扬。”
“前阵子她得了王贵妃的字画,且得意呢!”一人附和,“还妄想做郓王妃!她配么?”
“年前谁家不张罗着请位举子先生,”一小娘子语气轻蔑,“如今哪敢啊?”
“咳咳!”
忽闻得人声,众人吓得一惊,只朝那处看去。
两位锦衣小娘子结伴而来,一个着雪青短袄,一个着菱花长袄,髻上金钗珠花颇是名贵。
见那二人来,便有小娘子围了过去。来人原是谢菱与许道萍。
七娘如今声名狼藉,要讨好谢府,自然需亲近她们。
谢菱虽为庶出,好歹是正经的谢家娘子。虽无盛名,亦无恶名。
而许道萍,自来汴京这些日子,才名渐盛,又参加过王贵妃的宴会,自然有人巴结。
那几个说闲话的小娘子猛地禁声,只偷瞧着她们。
郑明珍正与人说笑,行过二人身边,轻蔑地瞥了她们一眼。
谢菱见她来,倒是大方地上前打招呼。
郑明珍倒不急着回她,上下打量一番,轻蔑地一笑:
“你是谁?”
谢菱低头笑笑,知她故意为难,遂道:
“谢府八娘,谢菱。”
“呵!”郑明珍冷笑,“谢府的小娘子还真多。你姐姐不敢出来了?”
众人一时都笑起来。
“我七姐姐是冤枉的!”谢菱正色道。
“人尽皆知的事,还敢喊冤?她那赌局骗钗的说辞,也太荒唐了!”郑明珍冷笑,“不过,你是个姨娘生的,能有什么见识?”
小娘子们面面相觑,郑明珍还装不认识谢菱,连她是姨娘生的也知道!
在场小娘子中,自然也有庶出的,此话一出,倒无形之中得罪了她们。
庶出,是谢菱心中的一根刺。她强压着怒火,靠近郑明珍些,耳语道:
“你别得意!听说你关了个丫鬟,真以为关得住么?”
郑明珍猛地一惊,只瞪着谢菱,低声道:
“你什么意思?”
谢菱微微一笑,却不言语,只拉着许道萍走。
郑明珍一下子乱了阵脚。她怎知自己关了个丫鬟?在此时说,莫不是她们已知道了?
照理说,七娘想让人作证,王環一病,朱凤英的话根本不可信。还会有谁去帮她查呢?竟还查到了自己头上!
这也不怕,她们左右没证据。可那丫鬟若在她们手中,事情就不好说了!
自己出门前分明才看过,铁锁牢靠着呢!
可万一……
郑明珍只觉焦躁不安,她一把拉住谢菱,恶狠狠地瞪她:
“你把话说清楚!”
谢菱却是一脸无辜:
“说什么?”
郑明珍性子急,心中又气又怕,没处发作。正谢菱在旁,她直上前一步,猛一记耳光,恰落在谢菱左脸。
啪!
一时众人皆愣住了。
谢菱个头不大,年纪又小,只踉跄地闪了好几步,幸有许道萍扶着
“姨娘生的下流胚子!”
郑明珍丢下一句恶语,便扬长而去。
谢菱的脸越发红肿起来。她眼中包着泪,满脸的惊恐,楚楚可怜。
别家庶出的小娘子自然同病相怜,只不平道:
“她怎么随便打人啊!”
“得罪她的是菱娘的姐姐,凭什么把气撒在菱娘身上?”有人附和。
谢菱依旧靠着许道萍,双手捂着热辣辣的脸颊。
她带着哭腔,道:
“你们快跟上去看看吧!我怕她不会善罢甘休。又惹出些事来!”
一听有事,几个好事的小娘子忙赶着跟上去看,留下两三个照顾着谢菱。
谢菱望着门边,嘴角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郑明珍刚下楼,便急着回家。那丫鬟果真逃了么?定要先回去探个虚实,再收拾谢菱!
家院忙去牵马车。郑明珍等得不耐烦,只在庭院的角落,急得徘徊跺脚。
正此时,一人忽从背后抱住她。
只亲昵唤道:
“珍娘!”
☆、第七十三章 花犯8
郑明珍吓得一把推开,回头一看,竟是吴生!
吴生方才自一棵矮松后来,披着簇新的鸦青裘袍,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尤其显眼。
郑明珍吐了口气,眼神闪烁,忙四下看看。
她瞥了吴生一眼,压低声音道:
“你怎么来了?”
吴生一脸莫名,只蹙眉:
“不是你留了字条,叫我来么?”
“此处全是人,我怎会叫你来?”郑明珍又瞥他一眼,显得更是焦躁。
她不及思索,亦不待吴生答话,便问道:
“你可是从家里来?”
吴生点点头。
郑明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小风呢?还在家中么?可是逃了?”
“如何这样问?”吴生不解,“我出门时……见铁锁无恙啊……究竟出了何事?”
郑明珍摇摇头,紧咬着唇,还是不放心。那谢菱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玉福楼的事……”郑明珍的声音有些虚,“怕是有人知道了!”
“你是说,让小风假扮侍女,开赌局骗钗的事?”吴生惊道,“怎么会?此局严密,就算疑心,也坐不实的。”
郑明珍猛警惕地又四下瞧瞧,确定无人,方道:
“爷爷对此事毫不知情,人又迂腐。若捅出来,他不一定会保我的!我……”
她双手环抱,身子有些颤抖。这些小娘子们无法无天惯了,事到临头才想起害怕。
吴生扶着她的肩,满眼怜惜:
“你别怕,最坏的地步,不过是你我远走高飞。”
郑明珍抬起眸子看着他,见他诚恳模样,忽有些想笑。这个新来的吴先生,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思。
她抬手拂开吴生,神情添了分傲慢:
“你快走吧!我不想被人瞧见。有什么事,家里说。”
吴生蹙眉审视着郑明珍,只觉越来越不懂她了。她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又比冰霜还冷。
吴生明白,自己是高攀了她,确不该再指责她什么。
可每每看着她,又忍不住想问,究竟在她心里,当自己是什么人呢?
“想走么?”
不知谁在说话,郑明珍与吴生闻声回头,吓了一大跳!不知何时,那些小娘子们都从廊下出来了。
方才这庭院还是空荡荡的呢!
郑明珍惊愕地张大了眼,吓得直向后退,猛撞上了身后的朱红柱子。
穿白狐裘的小娘子只缓步向前,一面道:
“私相授受的,是你吧。”
“你胡说!”郑明珍怒斥。
“呵!”穿白狐裘的小娘子笑道,“哪是我说的?方才,分明是你自己说的,大家皆听到了。对不对?”
一时附和声四起。
郑明珍惊慌地望着她们,只难以置信地摇头。
这便是墙倒众人推么?方才还是一处说笑的姐妹,怎么一眨眼,跟仇人似的咄咄相逼。
“我没有!我没有!”郑明珍几乎哭了出来。
这么多小娘子聚在庭院,楼上的人皆探出头围观。小娘子们闹事,向来是最有趣的。
郑明珍抬头看去,慌得腿都软了。全是人!全是人……
她忽觉眼前一黑,直跌坐在地。
吴生忙要去扶她,她却猛抬手,狠狠指着他。此时,想让她更难堪吗?
郑明珍瞪着吴生,咬牙道:
“走开!你算个什么东西!”
吴生一愣,双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在场的小娘子或是一脸鄙夷,或是窃窃私语。楼上看热闹之人,更是喧闹起来。
呜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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