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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而来-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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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举着手机屏幕给我看——富二代涉嫌吸毒及强/暴未成年少女被公安机关刑拘。
  廖长宁同父异母的弟弟廖长安今年刚满十六岁,他就是那种典型手板向上讨要的混世魔王,从小到大被宠的没边儿,只懂得寻衅滋事,跟着一帮乱七八糟的人不务正业。
  无数次替他收拾烂摊子,兄友弟恭的表象之下的捧杀之局一朝引爆社会舆论热点。
  廖长安的身份特殊,加之他那位邓文迪式的母亲,牵扯到的关键词众多,权利,金钱,豪门,富二代,未成年,小三上位,强/暴,吸毒,简直是传媒竞相追逐的对象。
  如果任凭舆论风暴蔓延,就算没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推手,我也几乎能肯定,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的半生已经被完全毁掉了,他不会有似锦前程,甚至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布局已经完满,走到这一步,廖长宁只需要冷眼旁观,就足够了。
  我想起之前他讲电话让下属这次不要过问。
  他语气冷冽的口吻说廖长安早就被惯成了废物。
  鲜衣怒马杀伐果决,从不曾心慈手软。
  他温情脉脉嘱咐我不要害怕,如果有事情就要跟他打电话。
  他眼神深沉温柔,像博大浩瀚的深蓝色海洋将我溺毙其中。
  我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廖长宁。
  莫晓楠语气不忿,“像这种无法无天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什么都敢做的富二代就得好好教训一下,要不然这个社会真是要完蛋了。”
  苏文不以为然,很理智的中立:“其实事情只是媒体为了吸引大众眼球写成这样,矛盾未必就这么突出,真相从来都不浮于表面,我们不要盲目被媒体牵着鼻子走。”
  莫晓楠问我:“那可未必,生活永远比电视剧狗血,翘翘,你说,廖长宁跟他弟弟不是一个妈生的吧?他妈跟他爸离婚了?你见过他爸爸吗?你见过他现在的后妈吗?我看网上有她的照片,气质真的挺好的,名字也好听,李柔筠,一听就是大家闺秀。” 
  我有些心不在焉,对她的八卦不置可否,只说:“我没见过,他们家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莫晓楠无趣的耸耸肩,也不再继续追问,低头继续翻看手机。
  苏文又说:“迟早媒体会把整个社会搅乱,大家都觉得自己越来越是明白人了,其实还是一样被媒体牵着走。现在的媒体普遍缺乏价值观准绳,新闻写手被物/欲主宰。发表的稿子表面上是在呼吁良知,实际上都在为摧毁道德体系当推手。”
  莫晓楠呵呵两声,抬头嘲讽道:“听你的意思,难道你还觉得吸毒和□□未成年还有理啦?”
  苏文无奈投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舆论一边倒的时候持存疑的理智态度。”
  话不投机,氛围有些古怪。
  我用一只手撑着头,靠在宽大的白色枕头里,觉得累极了。
  我甚至从不了解廖长宁,又有什么资格一厢情愿说爱。
  医院的夜晚特别安静,雨渐渐下小了,窗外院内的池塘有浮萍和碗口大的莲花。
  我躺在病床上,看到门下缝隙外间一条亮光,有专属护士值夜,我却感到莫名孤单,胡乱想到李义山一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我并无亲友,同学之中知己也少,他们大多数从不须为生计和学费发愁,莫晓楠是家里宠惯了的,大多数时候也像个单纯可爱的小孩子。
  我几乎算是孓身一人,所以孤独的时候才更加感到孤独的重量。
  我曾经有无数次心灰意冷,我想跟廖长宁摊牌。
  那种强烈的念头几乎让我发疯,迫切的想要发泄,想去远行,想饮最烈的酒,骑最野的马纵身于这天地之间。
  我决定跟廖长宁摊牌。
  但是,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医院。
  

  ☆、我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1)

  一个周以后,主治医生签下出院医嘱。
  有穿白色衬衣正装我从未见到过的廖长宁的助理替我结清医药费,并将车子停在了门口送我回学校。我住院期间曾经忍不住给他打过两次电话,均是顾雁迟替他接通,他口气官方的敷衍我,“长宁在忙,暂时不方便接听。”
  我无法揣测他究竟是何用意,心乱如麻。
  从医院路口转出,放眼望去,是大得让人彷徨找不着北的双向十车道大马路。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B市于我,都只是大千世界中一座毫无归属感的城市而已,如今这种孤独感愈发强盛。
  我又给廖长宁打电话。
  意料之中的无人接听。
  我咬着右手食指的第二个指节坐在冷气开的十足的后排座位,没出息的几乎忍不住又要哭出来。一直以来,他给予我的都是那种站在悬崖边即将坠落的幸福感,那种心酸而温暖的感觉让我迷茫又徘徊,我终于下定决心向前走的时候,他却决绝的转身。
  回到学校,开始上课。
  课间能听到同学议论起廖家的八卦,网络传媒时代的信息传播几乎是以光速进行。
  廖长安之前无牌酒驾寻衅滋事等新闻更是坐实了他在公众心中无恶不作仗势欺人的恶少形象,舆论导向几乎是一边倒的情况下,廖长安的母亲李柔筠出现在大众面前。
  我看到镜头交错之间她一闪而过的身影,美丽、纤细、优雅、戴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露出白皙下巴尖,即使整个世界都在口诛笔伐,她仍旧坚持让律师做无罪辩护,从未示弱。
  《公关关系学》的课上的老师拿时下舆论热点事件做案例,说这是一场彻底失败的危机公关。《战国策》中有《触龙说赵太后》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如果李柔筠一开始能采取另外一种方式,面对媒体主动低头认错,事态或许不会演变到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而她的大量言行都一直想要左右舆论,影响判决。
  廖长安案件的新闻发言人张月龄站在镜头前侃侃而谈,态度强硬,高调回复记者发问,几乎是站在了整个舆论的对立面。
  言多必失。
  我记起她的名字曾经出现在廖长宁的口中,他们之间的交易早就开始。
  我才隐约懂得廖长宁一开始就没打算坐视不理,这个布局本就是他一手促成,致命一击,完美无缺。他说,凡事十分满,他便要做到十二分,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至此,所有人都认为廖长安罪证确凿十恶不赦,任何辩护和歇斯底里都会被认作是负隅顽抗逃脱罪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廖家江山夺嫡大幕缓缓拉开,他已经占尽上风。
  或许,像顾雁迟所说,他真的很忙,忙到无暇拨冗与我通个电话。
  我的情绪无处宣泄,心归无处。
  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初秋的天气总是阴霾,绵绵细雨下不停,每天早晨五点,我准时起床上早课,晚上泡图书馆一直到老馆长下班回家,然后沿着高高的阶梯一路走下来到学校的塑胶操场跑得筋疲力尽才回宿舍。身体微创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我心中却好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无论怎么试图充实都是空荡荡的。
  我终于忍不住。
  某天下午没课,我乘地铁来到远达科技办公大楼。从西北到东南,穿越一座城的距离,站在熙熙攘攘的地铁车厢,用耳机听杨千嬅《爱人》,听到那句,坏了千万盏灯,烧光每段眼神,只发现和你衣不称身。
  我站在马路上仰头看这座高三十层的大厦,大厦灰色的现代建筑衬着傍晚天边锦色无边的火烧云,美得不能置信。
  大门广场巨大的大理石上嵌刻银灰色的金属字样:远达科技。我很早就开始留意廖长宁的事业,几乎细读过财经版上所有关远达科技和廖氏集团的消息。
  八年前,这里只是一片不毛之地,廖长宁在这里建造了一个王国。
  我站太久,保安的眼光已经频频望过来。
  在这些方面,我一直都有奇怪的的羞耻感,略微感到窘迫,正想避开。运气竟然不错,我身边滑过一台白色的德国车,顾雁迟在驾驶位打开车窗招呼我,“翘翘,上来。”
  我毫不迟疑的拉开车门。
  他开往地下停车场,一边通过后视镜看我,“怎么过来了?”
  我丝毫不避讳,直接说:“我想见廖长宁。”
  他上挑眉眼,声音平缓的开玩笑:“那不巧,他今天不在公司。我送你回学校?”
  我不信,“那他在哪里?”
  他无奈笑问:“翘翘,你何必?”
  我执拗重复,“我必须要见廖长宁。”
  顾雁迟干脆没停车,直接转方向盘从地下车库出去。
  我问:“去哪里?”
  他淡淡笑着反问:“不是说必须要见?”
  我低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意念坚定。
  他又说:“长宁前些日子出了个小车祸,”我心中一紧,他连忙解释:“不过已经没事了,他上周还在公司开会。”
  我又听他说:“廖董召他回了东郊静霞山的本家,你应该有看新闻。”
  我了然似的的点点头,心中还是无法释怀廖长宁突然地音讯全无,直觉告诉我,并不是单纯因为他身体出了问题才避开我这么简单的原因。
  静霞山的黄昏景色极美。
  顾雁迟把车子棚顶收起,慢慢加速,坡度平缓的宽大山道上几乎没有车子,高速使人浑忘一切,我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风将头发吹乱往后扯,空气湿润,衣履都沾了三分浪漫的潮气。
  刚开始还有车子开到半山的别墅和酒店,后来干脆只剩顾雁迟一辆车。
  我有些放松下来,问他:“怎么都见不到其他车子?”
  顾雁迟笑着说:“半个静霞山都是廖家的,往前走的物业都是廖董的私人产业,不认识的车牌直接就被刚才岔道口的门岗拦下了。”
  我心中亦有微微惊叹。
  顾雁迟显然是常来,佣人也不十分客气,他径直带我穿过屋前满庭葳蕤的花园,丁香玫瑰香水百合簇簇盛开,都是花期长香味浓烈的品种。
  我皱眉,脚步停了下来。
  这种环境根本就不适合廖长宁那种先天性的哮喘病人居住,尤其他对花粉过敏。
  顾雁迟转头看我,了然我心中所想,无奈的摊摊手示意我跟上他的脚步。
  顾雁迟觑我脸色,提醒我:“长宁最近心情不好,我自作主张带你上来,一会你自求多福。”
  我忐忑不安,问他:“我会被赶出来吗?”
  他一怔,笑出声来:“你刚才的劲头哪里去了。”
  他话音未落,我就听到了厅内传来的哭泣和争执声。
  李柔筠坐在沙发上一边哭一边控诉廖长宁:“正康,你就当着我的面问问长宁,他究竟是有多狠心才能舍得这么算计他的亲弟弟!”
  廖长宁垂眸站在中间,他神色平静,也不多作辩解,语气里却有一丝倦怠:“我平时是怎么对长安,廖董你心里很清楚。”
  他对面坐着一位已经发了福的中年男人,下垂眼梢依稀可见当年杀伐之气。
  他已经老了,语气都不复斩钉截铁,“长宁,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张月龄母亲疗养院的手续是你下属去办的?”
  廖长宁语气嘲讽:“张月龄是李副董钦点的新闻发言人,我一开始就提过要雁迟接手,是李副董亲口拒绝的。”
  李柔筠突然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情绪激动,“你少避重就轻,谁不知道顾雁迟是你内阁首辅,我怎么能放心把长安的前途交到他手里?”
  我今天刚看到最新庭审消息,廖长安罪名成立,坐牢肯定是不可避免的,留案底也是必然,难怪李柔筠会如此失态。
  她又伸着纤长葱指,问:“你说,到底为什么张月龄母亲的治疗费用是你替他出?”
  廖长宁性情沉毅,脸色都未变,只淡淡道:“周佩虽然是我的助理,但她也是张月龄的表亲,她们之间的金钱来往,我不需要做什么解释。”
  李柔筠步步紧逼:“周佩家境普通,她哪里来这大一笔钱?”
  廖长宁没有接话,似乎是很不舒服,脸色青白,低头闭目忍耐一阵晕眩慢慢过去。
  顾雁迟突然径直走进去,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他说:“周佩刚卖了三环内的老房子,如今那个地段的房价李副董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廖董还不信,可以着人去查她的银行流水记录。”
  李柔筠还想继续发难,被廖正康斥责一句:“够了,以后莫须有的事情少说出来丢人现眼。”
  她眼中有不甘愤恨之情,撂下一句:“廖长宁狼子野心!”
  李柔筠踩着高跟鞋走过我身边,看也未看我一眼。
  廖正康靠在沙发上,微露疲态,对廖长宁说:“现下法庭迫于舆论压力,长安的案子已经是骑虎难下,你行事一向谨慎,之后的事情交你全权负责,务必要做无罪辩护。”
  廖长宁口气不虞:“我不可能只手遮天,何况这件案子的受害者咬死了不肯松口,我没……”
  廖正康冷哼一声:“柔筠说你面硬心冷,一直恨她,恨长安,我从来都不信,你还没尽力就说不能办?那可是你亲弟弟!”
  廖长宁皱眉默不作声。
  我看到他右手忍不住撑了下后腰,双腿都有些发抖,我不知道他前次车祸伤到哪里,也不知道我来之前他在这厅内站了多久,忍不住往他身边挪了两步。
  廖长宁面无表情看我一眼,眸中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廖正康注意到我,又问:“上次就是因为这丫头你直接缺席股东会?”
  廖长宁没有回答。
  顾雁迟上前两步,“其实长宁一直都有关注案情进展,我刚跟高院的周院长吃过饭,有些情况需要跟廖董您汇报一下。”
  廖正康带着顾雁迟去书房。
  廖长宁扶着手边的矮几坐在沙发上。
  我静默站了一会,他不肯招呼我,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只好主动示好问了句:“你怎么样?”
  廖长宁此时也不肯示弱于人,抬起头来淡淡道:“我没事。”
  我隐约觉得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我以为是因为刚才的不愉快,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他。
  他站起来。
  谁知才起身,就踉跄着几乎摔倒下去。他本能的想去扶着什么支撑一下,手臂将一旁的茶杯带倒,落在厚厚羊毛地毯上骨碌转了个圈,没有碎。
  廖长宁却毫无征兆的好像浑身被抽干了一样没有丝毫力气的倒了下去。
  

  ☆、我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2)

  郑医生就在廖宅。
  他穿白大褂,身后还跟着大阵仗的医护工作人员。
  廖长宁很快就清醒过来,他穿一件米色粗布裤天蓝色麻布衬衫,神色淡淡的靠在枕上任由郑医生挽起他的袖子挂上了点滴。
  他车祸伤到后侧脊椎,因为有炎症,一直低烧不退,食欲不佳,几乎吃不进去任何东西。
  这许多天来又纠缠于琐碎事务,才会体力不支晕倒。
  我站在他卧室门口怔怔瞧着他,扶着门框不敢走进去。
  他眼神不似之前冰冷,眉目清疏,眼角略略带了几分淡淡忧愁的影子。
  郑医生从我身边走过去露出友好笑容。
  廖长宁突然咳嗽起来,刚开始还是轻轻的干咳,后面就有些止不住,他没有挂点滴的右手微微蜷缩按在左胸,半坐起来艰难喘气。
  我忍不住走过去,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廖长宁不领情忍着咳嗽推开我。
  我有些讪讪的站在一边,被他拒绝后不敢再上前,看着他咳得惊天动地,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几乎要哭出来,又不敢开口直接问。
  廖长宁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这片刻之间,他额上已经沁出薄薄一层细汗。搭在深蓝色小格子被上的手指更是白得几乎透明,隐隐可以看见其下青色的血管。
  他神情倦怠,没有精力理会我。
  我知道自己不该胡乱猜测揣度他的心意,但是偏偏脑子里的思绪就如同着魔了一般停不下来,钻着牛角尖非要去细细琢磨。
  他终究是不忍心,声音低弱示意我坐在他床边。
  我干脆直接在床边地毯上跪坐下来,仰头看他问:“我做什么错事了吗,你怎么不理我了?”
  廖长宁脸色惨淡青白,眼神却明亮清明得有些怕人。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突然问了句:“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呢?”
  我被他问的一愣,他根本就十分清楚我的想法和意图,他把我直接阻隔在他的生活之外就已经是他的答案了,我还要自取其辱的说出口?
  廖长宁在给我机会反悔。
  我咬了下嘴唇,抬头坚定的看着他说:“我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他翘着唇角淡淡一笑,堪比莲花万朵齐开,眼神中却有嘲讽意味。
  他只当我小女孩心性,我有些气馁。
  我问他:“你不喜欢我?”
  我本来是想问,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但我不敢。
  他靠在枕上,略微放松了姿态,淡淡说:“我生活中最黑暗的一段时期遇到你,”他停顿片刻,说:“翘翘,你是我夜空中的星星。”
  我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又说:“再遇到你,你并没有直接认出我,这让我觉得有些新鲜,我承认我有动过心,让人查了你的档案,确定你是翘翘又去找你,但是你还太小,你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我们之间不会有你希望的那种结果,我会照顾你,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他说的已经十分清楚。
  我却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我已经做好他多半会拒绝我的准备,心中倒是没有想象之中的难过。
  廖长宁又说:“你小时候就懂得讨好我,那些感动已经是那段黑暗中莫大的鼓励,足够令我恢复信心重新踏上征程。”
  我有些想哭。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温柔轻拂我的发顶,他说:“我不是你想象之中的那样,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我摇摇头,“不会,不会的。”
  他无奈,微凉指腹触到我脸颊上火热泪珠,低声说:“乖,别哭了。”
  我渐渐冷静下来。
  我说:“我会努力变得更好,让你喜欢上我。”
  他对我的执拗有些哭笑不得,“不要钻牛角尖,你已经够好。”
  我口气抑郁寡欢:“但是你不喜欢我。”
  廖长宁皱眉打着点滴的手蜷起轻轻按了下胃部,低声说:“不要意气用事。”
  我见他这样,又忍不住要哭,“你喜欢乖巧懂事的女孩子,我知道,你别生气。”
  他见我委屈模样,安抚了句:“这几天没好好吃饭,一直胃痛,不关你的事。”
  我点点头。
  廖长宁突然问我:“翘翘,你想过要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我擦擦眼泪,一边摇头一边说:“没有,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们。”
  他似乎是太累,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又问:“恨他们吗?”
  我毫无诚意的说:“不。”
  他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翘翘,你要说实话。”
  我突然有点情绪崩溃。
  “很小的时候,许多次被城里的父母送到镇上爷爷家,我曾经幻想过我的亲生妈妈某天会来连云镇接我,她会给我买其他女孩子穿的那种鹅黄色带蕾丝边的小连衣裙,会给我买枚红色波点的发卡,会亲手给我梳头发,但是并没有发生。后来我遇到了你,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那么温和美好的人对我笑,教我读书写字。”
  “我心里清清楚楚的,没有人会来无缘无故的爱一个孤儿,我从来都是无依无靠的。”
  “你离开连云镇之后,我越来越想你,长大之后我懂得道理,我明白我跟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下决心一定要再见到你,我要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努力读书,高考填志愿毫不犹豫的选择你曾经的母校。”
  “我做了当时我能做的一切事情,我以为我走过你曾走过的路,最终走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就会爱我,但是并不是,我还不够资格,我差的太远。”
  “我很多年都没有想过要找我的亲生父母,我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抛弃我,我不恨他们,也不想再见到他们。”
  我沮丧哭诉,廖长宁亦有微微动容。
  他伸出手指替我擦眼泪,我握着他的手掌,贴在我的面孔上,很久才放下。
  他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他说:“如果你真的不想见他们。”
  廖长宁叹口气,抬起眼睛看向窗外远山。
  静霞山峰亘古连绵,他胸中丘壑是要成为廖氏执掌乾坤之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因循执着的路要走。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当时也并不知道他因为我放弃了多重的筹码,我深陷在自己求而不得的痛苦之中,特别想一个人哭一场,但是眼泪却流不出来。
  我已经冷静下来。
  廖长宁身体倦怠,听我说着说着,靠在枕上微阖了双眼。 
  我也不再做过多纠缠,替他轻轻掩上门,走出了房间。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我的人生,没有起伏。
  我前十八年的人生,每一日几乎完全相同,时间是一成不变的模板。在循环往复的日子里,廖长宁就是美景,他带我走进循环往复的年月,我循环往复的想他,好像日子也美了起来。
  但是,他却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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