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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心方[上]-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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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修改了一下,重新下载后即可阅读,给大家添麻烦了。
  剑姬顿了片刻,不仅语气,连面色都肃然了起来,“如此辛碌,殚精竭虑,忧不罢耶?”
  罢,意为疲倦,也从“疲”之音调。
  剑姬想知道,似解忧这般殚精竭虑,辛苦忙碌,只为了她当初那个留名青史的愿望,是否会觉得累呢?
  解忧笑笑,没有回答。
  迷蒙的阳光被桐叶筛剪漏下,在她和剑姬鬓边洒了点点碎屑。
  这个问题,听来好生耳熟。
  只不过,当初问这个问题的人,恰恰是她;而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她上一世,唯一一个至交好友。
  当初那个孜孜汲汲的人是她的好友,她则蜗居于世间一隅,看着好友远走异国他乡,只为了达成心愿。
  她病逝时,好友正忙于事务,没能回来与她告别——但她并不怨她。
  她也曾问过:“你这么努力,把一切都算得一丝不乱,心不会很累么?”
  而她的好友曾如此回答:“会,等到撑不住的那天,再说罢。”隔着这许多年的时光,似乎都能看到她苦笑的样子。
  “那么,我总是在这里等着你的,等你一道来‘归隐田园’。”她笑了。
  但最后没有等到的人,却是她。
  解忧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将已经很遥远很遥远的回忆收叠起来——想不到她再一次想起故人,竟是在来到这里的十一年之后。
  “忧无心。”解忧将手覆在心口,能将唯一的好友忘得一干二净,难道不是因为没有“心”么?
  在这里,人命是最没有保障的东西,她得保护自己,养活自己,还要谋划着让自己留名史册,做这些,并不需要“心”来指引——过多的情绪,只会使人伤春悲秋,流于庸碌。
  她没有心,所以不会觉得累。
  “忧往视乔。”解忧笼起袖,向着剑姬微微颔首,随后缓步离开。
  她的背影很单薄,白衣玄袂,发丝松松系住,未及冠的士子打扮,在这样的山林中走过,满是闲云野鹤的洒脱不羁。
  剑姬低低叹息。
  虽然她从不认为身为女子有何不妥,但还是难免起了这样的心思:这姑娘若不是女儿身,想必能成就更大的事情……但若不是,她又怎会这般令人可爱?可惜?
  解忧向着村口而去,巨大的木鸢静静停歇在苍苔与春草之间,颈喙仰起,一双明亮的鸟目望着苍穹。
  木坊旁转轮的水声渡到耳边。
  解忧蹙了一下眉头,矮身进入廊下。
  医沉已经到了,没回头便知道是她,好听的声音透过药雾传来,“伤情何如?”
  “无大碍。”解忧淡淡应答,没有什么情绪。
  她曾孤身一人以弱龄幼质,自赵漂泊至楚,什么苦没有吃过,因此觉得那芈姓女子会晕倒在山道上,终究是太过娇气的缘故。
  但到底楚芈是贵族人家娇养大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独自闯进山中的勇气可嘉,也不应过于苛责。
  “忧!”另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虽则在尾音里,带着一些病中的瓮声瓮气。
  里面正煎着药汤,解忧拨开迷蒙的水汽,挪到对坐的两人面前,他们身旁,放置着那个与她容貌肖似的木甲人,如今比她略略矮了些许。
  工乔咳了一会儿,觑着眼打量她易容后的样子,点头赞叹,“今番肖似兄妹。”
  “乔醉心木甲,亦需在意身体。”医沉声音很淡,但带着不容辩驳的味道。
  解忧敛眉,也轻轻地劝:“春夜寒冷,料峭难禁,来日方长,乔何须夙夜执着于木甲,乃病中尚不小憩?”
  他们才回狐台的第二日,便听得工乔染了风寒,已是迁延了十多日,医缓下山前曾留过方子,奈何工乔病着还不肯好好休息,没日没夜折腾手头的木甲,病情虽被药力牵制,没有恶化,但也不见好,令人忧心。
  如今将原本一个活泼朝气的少年人,折磨成瘦削憔悴的模样,解忧都不忍看。
  “乔省得。”工乔从善如流。
  但他到底听进去几分,又能付诸实践几分,实在难说。
  解忧暗暗叹息,希望剧连回来之后,能够好好劝劝他。
  那被救回的少女直睡到午后才幽幽醒转,她一睁眼看到的是一处朴素的屋舍,心中不禁诧异。
  屋中药香袅袅,屋外似有人在低声谈话,一人男子声音,说的是楚语,另一个声音很年轻,说的是吴语,软软糯糯的,有些难以分辨究竟是男是女。
  分明说着不同的语言,竟能交谈如此顺畅,也真是少见。
  少女的好奇超越了初醒时的不安,不由小心翼翼推门出去。
  两道白衣印入眸中,正对着屋门的那人年长些,面目平凡,另一个则背对着她,背影有些瘦削,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隐约感受到两人非同寻常的风度。
  空气中弥漫的草药气味很浓重,少女的声音略显沙哑,“……医?”
  “醒了。”很温和的声音,如同温热的泉水一般,是楚语,听得少女心中一酸。
  随后,她看到那背对着她的少年转过头来,冲她淡淡一笑,仍是那么温和的声音:“可有何处不适?”
  阳光从叶影间筛下,落在他的肩上。
  好容色,好风度。
  直如苍云野鹤,万壑松风。
  少女看住了,她却不知,她看到的不过是易容后的解忧。
  其实解忧如今这容貌也算不得惊艳绝世,但是医沉贴合着她那种洒脱的气质细心绘出,因此尤为使人注目。
  “妾……妾名蘅,楚蘅……”少女喃喃。
  “芈楚蘅……蘅薇香散风逐寒,良药也。”解忧缓步走近,伸出手,掌心放着那枚温润如水的玉佩,“物归原主。”
  芈姓楚氏并不是那么显赫的贵族,但说来说去,总还是贵族,楚蘅的气质也与普通的少女不同,这一点让她很欣赏。
  楚蘅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只觉他说出自己的名字竟是那般好听,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满心里都想着一个念头:这究竟是怎样的山水,才能养出这样一个仙鹤一般的人物?
  

第六十一章 如烈火的青年
更新时间2015…11…26 20:02:26  字数:2026

 约莫半月后,医沉带着解忧到达苍梧境内。
  传说“舜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这里既然是贤明的帝舜葬身之地,秦自然也不大好意思将战火烧到这里,因此一路上很是平稳。
  楚地的贵族,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尽数隐匿在此,图谋复国。
  同他们一道来的,还有纤纤弱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走的楚蘅。
  楚蘅虽有着贵族少女的矜持和娇羞,但气度大方,只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便说清她原是寿春楚氏的贵女,寿春被破之际由家中奴仆护送离开。
  一路转徙奔逃,企图前往瓯越寻觅族人,途中幸而未曾遇盗,但熬过严冬,又遇上春雨绵绵,山道难走,这半年下来,终于只剩了她一个,寸步难行。
  若非恰好遇到剑客搭救,只怕这会儿早已沦为野兽腹中美餐。
  解忧同她聊了几回,觉得她并无隐瞒,也无深沉的心机,因此没有阻止她一路跟随而来——毕竟躲避在苍梧一带的楚贵族就有三族之多,就算暂时寻不到楚氏,将楚蘅托付给别族也没什么不妥的。
  目的地是九嶷山的重华岩。
  重华岩又名紫霞岩,听闻因其在日光的斜照下,变得紫气缥绕,故而得名“紫霞”,倒是与道家的“紫气东来”之典有些相似。
  至于此岩名为“重华”,多半是因苍梧、九嶷与帝舜的不解之缘——帝舜即是名为“重华”的。
  才到山下石阶,便遇上了迎客的使者。
  使者是个少年人,约莫只十七八岁年纪,体态结实,眉目间还有些稚气未脱,一身明快亮丽的栀子色楚服,被山间的翠色一映,如同满树栾花。
  解忧在他身上注了目,这个模样好生眼熟。
  “两位……不,三位是……?”少年的目光也落在解忧身上,想不到面前的少年医者比自己更为年幼,这气质却比他更老成。
  “鄙人医沉,与弟医忧均为墨医。”医沉向他一揖,面无表情地叙述,“女子为楚芈,往投卿族。”
  少年面色转为肃然,明亮的眸中透出欣喜,有模有样地还了一礼,“小子景兕,兄候两位医多时,请随兕登山。”
  一语透露了许多东西。
  芈姓景氏,王族三姓之一,地位不低。
  兕,上古瑞兽之名,能以此为名是幸运之事,看来这少年乃是嫡脉。
  男子及冠取字,女子许嫁有字,这少年并未提起字何,说明他年纪尚幼。
  候多时,则说明两人要来的消息,他们早已知晓——从景兕真诚的目光看来,这并非简单一句客套话。
  “有劳。”这回是解忧还了礼,声音微微沉着,很温润,听来彷如温泉水。
  景兕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正欲回眸,恰恰扫到她身后那娇怯怯的楚蘅,正满目痴迷望着那个白衣玄袂的少年医者。
  虽则气度不凡,眉目也颇为硬朗,但这少年医者身体生得过于柔弱,并不值得女子迷恋,景兕十分不解。
  顺着隐蔽于草丛中的石阶而上,医沉和解忧是走惯山路的,有了石阶更是行路便利。
  唯有楚蘅一路劳累,累得低喘细细,大有不胜之态。
  解忧停了下来,“乞缓须臾。”
  景兕再次回头看她,这少年白衣玄袂,身后还背着一个暗青色的包袱,长三尺,一肩宽,约莫是琴。
  “医忧弱质如此,不胜背负耶?”
  “然。”解忧坦然应了。
  景兕愣了一下,面上讥讽的笑容顿收,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毫不生气,好生宽大的气度。
  但解忧的下一句话让他立时改了看法。
  解忧勾起淡淡的唇,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兕在舜葬东,湘水南。其状如牛,苍黑,一角。’岂非兕子耶?穷山恶水,其上多犀兕虎熊之类,古人诚不欺我。”
  书中说“兕在帝舜葬地的东面,在湘水的南岸,兕的形状像一般的牛,通身是青黑色,长着一只角。”恐怕就是你了吧?险恶的地方,多有犀兕虎熊一类的猛兽,古人果然没有欺骗我。
  医沉面无表情,解忧这一张嘴从不饶人,但凡见着她看不顺眼的,挖苦的话她能三日之内不重样——不过景兕是自己撞刀口上来了,算他自己没眼色,怪不得解忧。
  楚蘅瞪大了眼,眼波盈盈,眼眶微红,诧异得都忘了保持贵女的矜持之态。
  这十余日与解忧相处,楚蘅对她的印象只是温和体贴,博学多才,比起沉默寡言的医沉来说,风趣不啻百倍,她又从不知解忧乃是女子,一颗心悄悄缠在她身上,再难解开。
  虽然解忧今日的挖苦之言令她对这少年大为吃惊,但看到心上人言辞犀利,占了上风,似乎比他一味温和忍让更让少女心动。
  唯有景兕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被明快的栀子色袍服一映,霎时好看。
  他方才还以为这少年医者柔弱不堪,不想她一句话似褒实贬,将他狠狠地损了一通,还让人无从反驳。
  真是好口才。
  “阿兕!”山道上响起清越的一声呼喊,是个青年的声音,音色不亮,但也不沉闷,带着天成的逼人气势。
  景兕抖了一抖,冲着解忧挤眉弄眼,然后吐吐舌头,“今误矣,兄定责骂。”
  解忧再度不厚道地笑了笑,继续挖苦,“兕子将及冠,尚畏兄长如畏虎也?”
  “哼。”景兕低低冷哼,但毕竟不敢出言。
  说话之人很快步下石阶。
  一身黑地暗红菱纹锦的曲裾深衣,高冠束发,楚服将他颀长的身形衬得极有风骨,腰间佩着长剑,另一旁则悬挂一枚琥珀色的玉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眉目线条很硬朗,应是二十岁出头不多,看起来年纪却偏大,不过也无老态,只是面色肃然,混无青年人的活泼。
  好像火,熊熊烈烈,但一点不令人暖和,反而令人胆寒,想要远离。
  楚蘅就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她却忘了身后乃是层层堆叠的石阶,一时踩空,只觉手臂一紧,却是解忧回身拉了她一把。
  

第六十二章 何草不黄
更新时间2015…11…27 20:02:21  字数:2016

 那做兄长的眸色陡然一亮,直直看向解忧。
  方才这少年医者分明立在少女身前,应当看不到身后情形,竟然敏锐到及时回身拉住她,真是不简单。
  解忧安抚了一下惊慌的楚蘅,回身笑了一下,目光落在面前青年腰间的玉玦上,手平平推出,“在下医忧,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一头乌发垂落肩头,白衣边沿又是玄色缀边,就如仙鹤收起尾羽时的那一点黑色毛羽一般,而且,人也如野鹤一般仙风道骨。
  青年注目于她,似乎从记忆深处揪出了什么,与面前的影子直要重合到一起。
  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景玄,字渊。”
  解忧眸子动了一下,其中神采阴晴不定。
  医沉与她相处多时,很少察觉到她有这般心绪动荡之时,侧头打量了她一下。
  她的脸上覆着易容,并不能看清面色,但临近唇的地方已被咬得惨白,这很明显——这丫头失态了。
  但仅仅一瞬之间,解忧又恢复了笑意,柔和温润的声音轻轻吟诵,带着微哑,“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天下哪有草不会枯黄?谁的日子能不奔忙?谁能免除征伐,而不劳碌奔走四方?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
  哪有枯草不腐烂发黑,哪有人不危困可怜?可悲我们这些出征的人,独独不被人当作人看待。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既非兕牛、又非猛虎,却穿行旷野,不能停步。可悲我们这些出征的人,白天黑夜不能停歇。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野狐狸的毛皮蓬松,往来出没幽深草丛。而高官却坐着高大的车,驰行在大路之中。
  《何草不黄》一篇出于《诗经·小雅》中的《鱼藻之什》一篇,被评为“诗境至此,穷仄极矣”,既可哀恸亡国,又可悲叹个人不幸。
  孔子当初游历各国,被困于蔡地,连食物都断了,便曾感慨“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
  “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在旷野中行走”,我的学说难道有什么舛错,否则何以至此?
  这诗现在念出来,不仅恰恰含了景玄与景兕之名,又戳中他们的亡国之痛,又点明他们如今的处境,竟是不能再贴切。
  而且,“国风”是民歌,村妪野叟也省得唱两句,算不得稀奇,但小雅以上是关于王事的歌谣,一般唯有士子才晓得,连楚蘅这样的贵女都未必读过。
  看来这个年轻的医者,乃是士子从医,地位与普通的医,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景兕有些后悔了,才刚下山等候时,兄长便交代他,墨家之中或恐藏着不少高人志士,态度须得谦恭,他却因这医忧年少,轻轻易易地得罪了他,少不得被兄长怪罪了。
  楚蘅听懂了大半意思,又听得她语声哀戚,竟是怔怔地滚下满脸泪珠。
  “……楚蘅,勿泣。”解忧回眸安抚,暗自叹息,这姑娘也太娇气了些,怎么这就哭起来了呢?
  “喏。”楚蘅低低应了一句,仍在抽噎不休。
  山道上很静,除了她的哭泣声,只有不时的鸟鸣和风吹过山林的飒飒声。
  景玄头一个说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字字质问,带着逼人的气势,“阿兕,为何羁于此?”
  景兕悄悄吐了吐舌头,垂首唯唯,并不回答。
  “罢,罢,罢。”景玄似乎也知道他不会回答,直入鬓角的眉轻轻一蹙,眸子眯起,转身踏上石阶。
  山风将他后半截话送来:“上山,斜堂。”
  景兕看着兄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林木扶疏处,才长长舒了口气,“兄长正如猛虎也。”
  他怕他这兄长,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说出来也没那么丢人。
  但他依稀记得,在数年之前,他这兄长还不是这般凶狠肃然的模样。
  虽然景玄作为族中嫡长子,担着重任,但性子也是温文尔雅的,文学上师从叔父景差,造诣不浅。
  只是自从那年寿春被破,他们的父亲及一众族老在战乱中不知下落,疑似殉国而亡之后,他那温文的兄长,性子彻底变了。
  辞赋雅乐,再不见他感兴趣,只一心一意练剑,分明是一介文弱士子,硬是被他练出了现在的凌厉气度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如今景玄说,召集诸医乃是为了编修本草,救瓯越百姓于水火,他只是不信。
  在景兕看来,兄长现在心中唯一剩下的,大约只是不择手段地向秦王复仇,国恨家仇,一样不少。
  景玄口中的斜堂,还真是略带着倾斜的。
  这一座会客的厅堂恰恰建在重华岩外岩处,说其斜,并非因为地基是斜的,而是屋舍向北一面向外斜斜而出,一直斜进这溶洞的空处。
  外岩层层石田,级级相承,水自堂屋西侧的水道灌流洗涮而下,流入石田中,簌簌有声。
  这厅堂斜出的那一面,推窗恰能观赏如此美景。
  这时恰好晨间,阳光斜斜照射过来,被飞溅的水汽一折,果然幻出氤氲紫色,绚然夺目。
  但解忧只听得医沉冷笑。
  虽然他从不向人说明自己的身份,但总还是流着芈姓昭氏的血脉。
  亡国之痛,或许不会有旁人那么明显,但未必一丝没有。
  可这些刚刚经历过亡国之痛的贵族子弟,却寻了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匿起来,心思全用在了观赏风景上,怎能不让人心寒?
  各怀心事,一路无言进了斜堂。
  堂中只景玄一人,眼风扫了一下景兕,一句话没说。
  景兕很有觉悟地退后一步,劝楚蘅先行出去,只留下两名医在内。
  景玄从袖中取出一份细细折叠起来的东西,展开,再展开,之后在手中展平。
  是一份两寸来长的素片,织物的颜色已经泛起淡淡的黄色,似乎收藏了有些年头。
  “请两位墨医一观。”景玄将东西递过,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解忧身上。
  

第六十三章 旧医方
更新时间2015…11…28 20:05:24  字数:2012

 “半枝莲、半边莲、七叶一枝花、白花蛇舌草、仙鹤草、白茅根、生蒲黄、忍冬藤、六月雪、桑枝……”
  微黄的布片上是一串草药的名字,书成的篆字有些潦草,带着奇异的风骨。
  医沉看了一遍,狐疑地看向解忧,这天底下大约只有她一人,能把工工整整的篆字,写成这么个飘逸的样子。
  很杂乱,但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解忧轻咬了一下唇,手轻轻触上布片。
  阔别六年。
  想不到今生还能再见。
  更想不到,这天下会有一人将她随手所书的医方保存得如此完好。
  不自觉地抬眼去看景玄,眸子阖了一下。
  那个在洞庭之畔遇上的明快少年,那一夜说过的话,弹过的曲子,一下子在记忆里清晰起来。
  如今的景兕,就似当年的景玄。
  而他,面前这个如同地狱劫火一般的青年,除了这腰间琥珀色的玉玦,同那个洞庭之畔温文、略带羞赧的少年,再无一丝一毫联系。
  世事变迁,何其之速!
  她淡淡笑了一下,但她没有改变,向着目的而行的人,只要目的没有变,就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景玄没有放过两人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但两人都画着易容,面色的改变不甚明显,从他们阴晴不定的眸色中,又无法读懂太多。
  “两位可知‘蒲黄’为何物?岂石菖蒲耶?”
  解忧将素布顺着纹路小心叠起,交还景玄,思量了一下,接上话:“蒲黄出自香蒲,非为菖蒲,若冢子欲知何谓‘蒲黄’,乞待长夏。”
  蒲黄是香蒲的花粉,夏季花穗开放时才能收取,她现在懒于解释这么多。
  景玄点头,兴趣落在了另一处,“医何以如此称呼?”
  “……忧初之苍梧,闻山民曰,有景氏冢子旅居山中,教民本草,功及神农氏,大善,岂非阁下耶?”解忧随口扯谎。
  他们倒确实遇上过山中居民,但仅仅是问路而已,山民只知山中匿着楚地贵族,根本不知他们是哪一族,更没有什么“教民本草”之说。
  医沉自然不会拆穿她,若去询问楚蘅,楚蘅多半记不清此事,这谎扯的有恃无恐。
  “忧……”景玄原本移开的目光又落回她的脸上,目光灼灼,似乎要看穿她一般,“医忧何氏?何姓?”
  “天下皆无差等,墨家不言姓氏。”解忧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当她设计杀死郭开,湔雪一族血仇之后,她便与解氏再无干系。
  解忧,解忧,那不过是她的名字。
  景玄微阖了一下眼,这样犀利的说辞,还真与当初那人极像。
  那个娴熟冷静的幼年医女,一曲琴,几句辞,伴着她不合年龄的老成与亡族的悲凉,却在一夕之间,如同朝露般消失不见。
  她说,她的名字意为,纾解忧虞。
  她留下的医方被呈递给楚宫的医师们参详,不想其中提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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