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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心方[上]-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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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初入蕙苑望诊,少姬全无求生之意。”解忧目光一转,望向院中高大的山玉兰,目光追着飘落的花瓣,“忧如今想来,少姬彼时已知……”
少姬霎了霎眼,咬咬唇,算是默认了。
那令她半产的药物的确焚在香料之中,她们姐妹一道学习乐伎,学习调香,自幼形影不离,她一闻便知那香是姐姐所为,初时不明她的意思,之后便猜测姐姐或许亦有了身孕。
她本就不愿争长子的位子,因此甘愿顺了姐姐心意一死,之后担忧此事败露,她还故意为伯姬隐匿。
解忧掩起眸子,沉吟不语,少姬和伯姬俱是自以为聪明,只可惜她们的那点小伎俩,都瞒不过景玄。伯姬所行出自恶,因而身死,少姬所行出于善,因而幸存,看起来似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无有不好。
但她不会忘记,那些因伯姬之死而貌似结束的事情里,其实还有诸多未解,越女、燕姞……一样涉事其中,但她们毫无缺损,这是不公平的。
解忧无奈笑笑,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变得如此多管闲事了?
“少姬不知恨,天下之幸者也。”解忧站起身,缓步走下石阶,到了少姬面前,微微俯下身,向她伸出手,“少姬体尚虚寒,青石生凉,勿久坐。”
少姬愣怔一下,扶了阶下花木自行起身,低头告辞,“医良言告慰,妾无以为报,当结……”
解忧打断了她的话,“死后结草为报,忧不需也,姬且归去。”
“喏。”少姬低低应了,一举一动之中写着明显的惶恐不安,不知方才哪一句话触怒了解忧,却又不敢多言,低头抹了抹眼角,转身离开。
少姬刚步出院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解忧身旁,“医忧何以不求报答?”
“死生渺也,子墨子教之,不妄言。”死后结草为报,这么飘渺的情谊,她不做指望。
转眸看向身旁的剑卫,“檗,少姬来此,岂非玄所遣?”
“然。”檗直言不避,这半月来无人踏入怀沙院半步,若没有景玄的意思,少姬怎敢寻来?
“呵。”解忧冷笑,当初伯姬是他杀的,如今少姬因此伤心,他反倒把人遣来这里,劳她好言宽慰。
“少姬不知恨,玄多此一举。”
说来说去,不就是担忧有朝一日少姬知道了实情怨恨于他么?可少姬这种性子,温良得像白兔一样,怕是不会有这样一日的。
“医忧岂能断言?”檗不赞同,人是会变的,更何况还有伯姬的例子在面前,倘若有一日少姬得知真相,反目与他人图谋报复景玄,那该如何?
“檗不知何谓恨也。”解忧偏了偏头,眼角斜乜天空,“所谓恨者,殚精竭虑,劳神枯死,非心志坚断者不能有。余者,忧谓之怨。”
深深刻入骨中的恨意,仿佛蕴满了毒液的池沼,开出带刺含毒的花来,需要无尽的精力去浇灌,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承受并坚持下来的。其余的不满愤懑之情,只能称为哀怨罢了。
“医忧知何谓之恨,无怪昔年郭开死相甚惨。”檗冷不丁揭开往事。
解忧低掩着眸,惊讶之色只一闪而过,随即笑笑,看向他的目光转凉,“檗所知甚多也。”
“有故赵之斥候相访,檗与之交谈片刻,故知之。”檗谈笑自若。
解忧抿了抿唇,如此看来,景玄知道的真是太多了。
“斥候何在?”
“候于斜堂。”檗走下石阶,“医忧往斜堂相见,或唤取其人至此?”
“至此地,有劳。”解忧舒口气。
她前往九嶷之前,早已安排好了洞庭和黔中一带事务,斥候现在寻来,想必是遇上了他们不能解决的棘手事情。
第一百零二章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更新时间2016…1…5 23:20:23 字数:2007
片刻后,檗带着一人进入怀沙院。
那人身着涅染的粗麻衣衫,黔布裹头,若不看那一双神采奕奕的眼,就是一个极平常的庶民。
“医忧。”那人上前拱了拱手,“某自黔中来。”
听得此人从黔中郡来此,解忧抬眸,悠闲之色收去,换了肃然。
黔中郡治沅陵,交通沅水与酉水,矿产有辰砂、金矿等数种,过去扼楚经济命脉,且沅陵三面环水,背面向山,阻秦国与巴蜀,亦是军事要地。
如今黔中为秦所控,向东南进军便可突入西瓯和南越,追捕流亡的楚国贵族,亦可将虎视眈眈已久的广大南蛮之地收入版图。
综上种种,秦对于黔中郡的管制向来严格,这斥候能够穿越封锁到达楚贵族聚集的九嶷山,想必费了不少力气。
“忧欲寻方寸之地,可栽桃花者也,义士既来此,已寻得其处?”
檗不可置信地瞥了瞥解忧,简直不敢相信方才那句话。
秦据着黔中,对南蛮之地虎视眈眈,而故楚散布此方,对于黔中又何尝不是心心念念?他跟随景玄许久,自然晓得这其中关碍厉害。
原以为这斥候千难万险来此寻到解忧,告知黔中郡的消息,是因这医女暗地中还有大志向,不想她问的竟然是……种桃花?!
到底、到底是个女子,满心风花雪月之事。
“已寻得。”斥候点头,从衣襟内摸出一个油布包裹,打开来,里面窄窄的竹片紧紧压着一方叠起的丝帛,铺展开来,上面绘着黔中郡地图。
解忧接到手中,其中用朱笔描出一小块地,距离郡治沅陵六十余里,背山向水,草草看来,地势不错。
“甚好。”解忧浅笑,小心拈起丝帛,顺着原本的折痕叠起,收入袖内,“尚有何事艰难?”
“医忧曾言,寻一处遍栽桃木,徙洞庭之徒与流亡人入其地,百世无忧,然秦苛赋重税,不可逃者,医所言不可得。且其地虽远郡治,然地势开阔,非所谓隐居之所。”斥候一一道出难处。
解忧阖眸,唇轻轻抿着,思索片刻,“忧知之矣,暂遣人遍植桃木……今年成。”
斥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那处山地崎岖,不能开垦为良田,种树却不成问题。而且不过是种几株树罢了,只要没人定居,一般不会引起人注意。
“某告辞。”斥候再次拱手,对解忧的礼数十分周全,半点没有因为她年少而有一丝轻慢。
檗神色复杂地看着那立在阶上的少女,实在不解她究竟凭什么调遣曾经军中的精锐,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她做种花栽树这等无聊的事情。
“檗尚有他事?”解忧唇角噙着笑意,毫不掩饰她极佳的心情。
黔中落脚之处已寻到,楚地气候温暖湿润,草木生长很快,如今桃树栽下去,过不了两三年或许就能开出第一树花来。
从前只在文字里读过的“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场景,很快就要如画卷一般铺开在她眼前。
那个时候,等她修完了那些药经的断简,亲眼看着它们付梓,便前往那里消磨残生……哪怕只剩了数年也是好的。
檗沉吟了一会儿,“医忧可愿往后山?”
“后山?”解忧霎了霎眼,她之前采药,去过那里几次,无甚危险,“可。”
随檗走了几步,解忧回头向着院角扬了扬手,“荧惑。”
一道火红迅速窜了出来,追着解忧衣袂旁一路走,一路蹭个不休。
檗蹙了蹙眉头,他觉得解忧和这头狐狸大有可比之处,分明都是狡猾不已的性子,偏偏现出极乖巧的表象,不知要骗倒多少人。
解忧不知道他在转着什么念头,但看他那张紧绷绷,绷得都快绷破了的脸,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即是此处。”檗猛地停下步子,回头一看,解忧还落在后面一大段。
她人趴在荧惑背上,一人一狐都低着头,不知在看着松树根下的什么东西。
檗觉得头都大了,他刚才分明看到这医女从容淡定且一本正经地吩咐曾经的一军斥候为她栽桃木,可她现在却……做出如此幼稚的行径。
“忧何以在此?”景玄从山后狭道上转来,举眼见到解忧,怔了一下。
自从那日他离开怀沙院,遣人为她送了药汤后,他整整半月没再见过解忧,有时人都到了怀沙院外,隔着矮墙听她抚琴,却不知如何进去面对她。
解忧回过头,手中揪着一把蓬蓬的草起身,含笑问好,全不见芥蒂,“冢子亦在此。”
“医忧所撷药草将疗愈何疾?”景玄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她手中药草上,只在她低眸看那株草时讯速地瞥了她一眼。
她仍是那般飘逸的风度,一双澄澈的大眼含笑,全然看不出已是虚损至极的身体。
“此乃蓍草也。”解忧笑意更甚,“楚地重巫卜之事,冢子竟不识蓍草。”
龟甲曰卜,蓍草曰筮,楚地巫卜之风尤重,景玄不可能不认识蓍草,要么就是只认得晒干的,不认得鲜活地生在山中的。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复卜之何?”景玄难得流露出苍凉的神情,看向身后跟来的几名剑卫,随即岔开话,“卫矛亦在此,欲面医忧久矣,不若共往视之?”
解忧低头看了看手中蓍草,掐了一段连花带叶的茎,斜斜簪在衣襟上,余下的一股脑堆在荧惑头上。
荧惑不满地呜咽一声,抖一抖,将草尽数抖在了树下,这才追着解忧上前。
后山有一处辟作剑卫平日居住集训之地,景玄要去的就是那里,荧惑一向害怕火光和兵刀,解忧俯身揉了揉它的脑袋,“去别处罢。”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解忧收了笑,凝眉看着走在前面的玄色身影,说不尽的落寞萧索,心竟痛上一痛。
那种似乎天意一般的劫难……前世侘傺失意,屡屡功败垂成,仿佛于运气独缺,她最能体味其中的痛楚彷徨。
第一百零三章 兵者诡道
更新时间2016…1…6 20:08:53 字数:2031
解忧斜倚在一株山玉兰上,树上牙白的花瓣不时因风而落,缀在她的乌发上,虽是黑白分明但一派柔和。
不远处,两人正执青铜长剑相斗,剑声铮铮,不时折过一道刺目的阳光,传来几声呼喝。
其中一人即是卫矛,看他如今身形灵活,剑招凌厉,看来这些日子恢复得不差。
与他对面而战的剑卫同样不是弱手,几乎招招往要害处去,不取性命誓不罢休。
解忧转眸,目光扫向场内另一对交战的剑客,其中一人长剑四处格挡,另一人用的却是短匕,横劈斜刺,每一下俱是当胸而去,这样的打法十分奇怪,但解忧觉到几分熟悉。
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
这句话忽然从记忆中浮现出来,随着两名剑客愈斗愈险,这句话也愈加清晰起来。
如果那名执剑的剑客着的是宽袖袍服,应当很容易被带住衣袖,那样的话,胜负早该分出,但即便是一身劲装,他手中一柄长剑也渐渐乱了,好几次都险被对方的匕首击飞。
景玄负手立在一边,见执长剑者步步退避,大有不可招架之势,缓缓点头,“可也。”
檗闻言上前,挥剑替那人格去已到身前的短匕,其他人也停下了拆招,双手扶剑,向着景玄遥遥致意。
“洛进益不浅。”檗向方才执匕的那人点头,随后扭头看向卫矛,“医忧来矣。”
卫矛半低着头,抬眼看他一眼,马马虎虎一个抱拳礼,收了兵刃,往一旁山玉兰的荫蔽下走去。
“久不见义士,别来无恙?”解忧悠悠然抬了眸,伸手拂去发中花瓣,托在掌中轻嗅,牙白色的花瓣比她一只手还大,靠近花心的地方簇着几丝花蕊,芳香清淡怡人。
“多谢医挂记。”卫矛闷声回答,目光不时飘起,警惕地瞥一瞥立在一旁的景玄。
景玄面上浮起一个冷笑,解了腰间佩剑,将累赘的宽袖楚服脱下,自去与那个名为洛的剑客拆招。
解忧霎了霎眼,唇角噙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矛惶惶然,心有悲忧耶?”
卫矛见景玄去得远了,这附近亦无旁人,这才沉了声道:“乞医告知公子心去处。”
“忧不知。”解忧摇头,景玄说过当初将熊心送入民间藏匿起来,并未告知她地点,而她也未曾在史书中读到熊心在为义帝前,究竟隐匿于民间的何处。
“医……”卫矛欲言又止,他在这里万分警惕,唯有解忧令他觉得可以相信,若是连她也不愿怜悯于他,不愿为他提供帮助,他还能乞求谁呢?
解忧抬眸,无奈地看了看他满脸的迫切,“忧诚不知也。”
转头看看远处剑影如虹,解忧低声相劝,“矛亦为楚人,今景玄欲复国仇,重归郢都,立公子心为王,矛盍不佐之?忧以为,此譬如行路,同路而行,同舟共济,及至殊途,反目不晚。兵法云:‘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即此理也。”
当目的相同,暂时同路之时何妨虚与委蛇?待彼此目的背离之时,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也算的过晚。
虽然听起来有些绝情,但许多时候,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卫矛拧了两道浓眉,细细咀嚼解忧那句话。
“同路而行,同舟共济,及至殊途,反目不晚。”
解忧说的不无道理,他对于景玄不屑且不服,反目不过早晚之事,但他如今孤身在此,凭一己之力,不过是飞蛾扑火,不如示好,暂保此身,或许还有再见熊心之时。
但他犹豫,这样龌龊行事,实在玷了他一腔侠义,细细想来,教人汗颜。
“忧言尽于此,子好自为之。”解忧笑了笑,笼起袖子,拂去手中花瓣,任它飘然落入草丛,自己也向着演练的场地走去。
见她走近,场内剑卫停了交谈,片刻后变本加厉地窃窃私语,他们可没忘记,这医忧甚得自家冢子欢喜,半月前他们还曾在斜堂内……
解忧轻拧了一下眉头,尽量不去在意那些,径自走到景玄和洛面前,“冢子胜耶?”
“否。”景玄淡淡道。
他近些年来将习武放在心上,虽然能杀几个人,但对上洛这般专门训练的剽悍剑客,自然是没有胜算的。
“忧将一试。”解忧抬手抽出景玄腰间佩剑,颤巍巍地平举起来,剑尖不住地抖,面上的笑却云淡风轻。
洛大为震惊,听闻医忧前些日子卧病,今日看来,面前的少年弱不胜衣,只怕山风大一点都能将他吹倒,竟然如此大言不惭地要与自己比剑,难不成是故意羞辱于他?
“师檗……?”见解忧仍是笑,景玄则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解忧,洛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檗。
“且试。”檗点头,虽然不知解忧打的什么主意,但左右他就在近旁,不会教她有一丝损伤。
洛深吸口气,放轻了手中力道,缓了身形向她靠近,他是宁可被景玄责怪不尽力的,毕竟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伤了这医者呀。
解忧笑笑,对面前而来的短匕全不在意,手腕轻轻一翻,挽个似是而非的剑花,暗暗感叹这青铜所铸的剑粗笨非常,到底比不得她前世学剑时用的轻剑灵便,她这身子本就没什么力气,剑又死沉,运起来太费力气。
洛没顾她那个花哨的剑招,寻了空处作势攻入,却见解忧直接掷了剑,扭身躲到景玄身后去了。
不仅洛一怔,旁边看热闹的一众人也都怔了。
“矛,击其匕!”
解忧忽然出声,卫矛立刻横过剑鞘,洛手中短匕应声而落。
方才还在嬉笑的众剑卫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盯着地上兀自微颤的匕首,只觉心中似有山风吹过,隐隐发凉,这医忧的手段仿如连环相扣,细细想来,当真令人惧怕。
“兵法《始计篇》云,‘兵者,诡道也’,欲刺秦皇者,力不足以当之,而当行诡道。”解忧顿了顿,其实诡道也无甚用处,毕竟嬴政命不当死于刺杀。
第一百零四章 殊途
更新时间2016…1…7 21:32:41 字数:2108
“不意医忧亦通兵法。”景玄俯身拾起剑,抖落上面沾染的草屑,铮然收回鞘内。
解忧拂了拂鬓边被风吹散的发丝,斜倚着身后树干清浅一笑,“子墨子与禽滑釐俱善守城之术,忧承其人之志,岂能不习兵法?而况,忧曾言,用药之法亦如用兵,疏忽之间,生死定矣,故不可不慎。”
“甚善。”景玄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细细回想她方才的表现。
先在众人面前连连示弱,再借助旁人之力击落洛手中短匕,真是兵不血刃的狠招。
洛整整衣衫,拾了草丛中的匕首,擦去上面泥土,收回腰间,向解忧抱了一拳,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甘,“医虽侥幸得胜,然所行之事实非我辈……”
“洛欲行磊落之事耶?”解忧不待他说完,笑着截断他的抱怨。
洛怔了一下,目光看向立在一旁的景玄。
按照景玄的意思,应当是训练他们这一批剑卫充任刺客,挑出最佳者行刺秦皇,在他们眼中,这是报国之举,但他们也知道,这一行为的确算不得光明磊落。
解忧眸子眯一下,掩住其中一抹寒光,“不行磊落事,何须以磊落之法?心于善而行于恶,若置身荆途迷沼,危不远矣。”
洛无言以对,默然退到一旁,与卫矛立在一处。
“檗,于此视之。”景玄抬了抬手,转头看向解忧,“忧归怀沙院耶?”
解忧见檗取了剑,知他们还要继续拆招,或许不想让她看到,懒洋洋地从倚靠的树干上直起身子,拍去肩头蹭上的一点绿苔,跟在景玄身后离开。
解忧行路有几分费力,又是崎岖山道,方才下山还好,如今登上石阶尤为难走,因此低着头,走得一心一意,半句话也没有。
景玄停在道旁等她,见她不时扶一扶一旁的灌木,没几步的路已累得气息不匀,伸手扶了她,“暂歇片刻。”
解忧缓缓舒口气,将手抽了回来,望着脚下层叠的石阶,似是自嘲,“忧病体未复,教冢子见笑。”
景玄看着她鬓边被汗濡湿的碎发,很想为她抿一抿,又不敢再有僭越之举,举棋不定了半日,只好顾左右而言他,“相夫子云,忧曾至秦地,入咸阳,关外风光何如?”
“飞沙万里,长河落日,生英雄所也。”解忧顿了一下,抬眸望向西北天际,似要透过漫卷飞云,一直看到那个风沙粗粝的地方。
“则以忧之见,楚地非生英雄所也?”
解忧回眸,眸子里还残留着漫天流云的倒影,明净高远,认真看了他一眼,“忧不知也。”阖了眼,语声淡淡,“荆楚之地水草丰茂,清歌纵舞,鬼神所聚之处也,非兵戈之地。以忧之见,当从范大夫泛舟游于五湖。忧尝闻,楚有云梦大泽,有蘅兰、菖蒲、江蓠、蘼芜之属,忧心慕之,故当其功成名就之日,欲入扁舟于云梦,有琴为伴,终此残身。”
“……医忧之言甚善,然秦暴虐严苛,故六国之人不得安,天下将永无宁日。”景玄紧抿着唇,隐在袖中的手因情绪激动隐隐发颤。
“无过十载……”解忧掩眸,缓缓摇头,声音极轻,散落在山风中,仿佛一道药香飘散开来。
景玄听了个大概,眸子一闪,凝眸看向她,还未转到中天的阳光从叶影中筛落,细细碎碎,缀在她额角和发中。
一个形象慢慢浮现在眼前,那女孩一身浸在夕阳余晖中的缟白齐衰麻衣,白色发带随风扬起,舞若灵蛇,她神色浅淡,貌似不经意地说,明岁李牧死,赵国亡。
同面前这医女一般的自信从容。
景玄觉得呼吸有些紧,如果从前只是怀疑的话,现在几乎是完全确定了这样的想法——虽然仍是猜测。
见解忧神态闲适,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闻数年之前,郭开死于秦赵道中,其人面目全非,身被数千伤,忧快慰耶?”
“死生,无可奈何之事也。”解忧偏过头,清澈的眸子渐渐转为空白,似乎蕴满了悠远的回忆,“忧不以死为乐。”
她的双手从未沾染血腥,哪怕是虫鸟也不曾,但她曾走入好友的实验室,亲眼看她如何娴熟地处死小鼠与白兔,看着生命的光彩在那些生灵的眼中熄灭,心难受到似被紧紧揪住。从那个时候,她就明白,死从来都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情,不该以之为快。
好友曾说,然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只有不去看,不去想,才能够没有愧悔。这世上救人的药物,大抵都是从鲜血与杀戮中,踏着白骨累叠的阶梯来的。
今生她选择走上了行医的路,在她看来,已是对过去的背叛。
景玄默然,解忧行医救人,心念善些无可厚非,但他也同样看到她的诡诈手段,她不该是一个纯良如少姬一般的女子。
他见过许多特立独行之士,他们行止虽然惊世骇俗,但终究可以理解,唯有解忧令他感到迷惘,似乎面前的少女与他隔着千万年的距离,难以接近。
“冢子。”解忧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从袖中摸出方才那卷黔中郡的地图,“此为黔中图册,赠与君,无假关情势,忧亦略知一二。”
景玄诧异地看向她,那轻薄的帛书被她拈在纤细的指间,仿佛一件无关紧要的多余之物,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示好。
解忧见他接了地图,袖起手起身欲走,一边淡笑,“忧与郭开确有仇夙,尝欲手刃之,然曾有一人相劝,此人无过东西跳梁者,死不足惜,不劳忧为之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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