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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月明珠有泪-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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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车里淡淡看刘晓娟一眼,虚打了招呼后转着方向盘离开了。
  当汽车行驶在绿荫匆匆的马路上,失望和伤心忽然全数席卷心房,那一刻的谭稷明委屈得像个孩子。
  她就这样走了,仅是为了上学,毫不留情将他抛弃。
  这几年多少个日夜,他辗转反侧着要如何待她更好,哪怕明知她的心思远不及自己。他已然将自己变成一具火炉,煨着烤着包裹着她,就算是块石头,也早该被这无法避及的温度融化。
  可她还是走了,无视他的付出,把他的真心踩在脚下践踏。
  这便是他的收获,毫无保留付出几年,收获一个人的真面目。
  他理解她的不得已,却无法认同她的选择。若是同样的难题交给他,哪怕散尽家缠万贯他也不会选择分开,甭管有多少个不得已,走了便是走了,说到底还是因为爱得不够。
  他行驶在这城市的车水马龙间,看着天边的夕阳和街头的行人,所有的日常一如往昔,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却顷刻间什么都变了。
  他睁着一双干涸的眼,连同疲惫至极的身体,都无法和翻滚的情绪抗争,就那么麻木地开着车,再回到家时已经又一个夜幕降临。
  加上时差,算起来他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却一点儿不觉得困。
  风逐海浪的声音忽近忽远,偌大的客厅整洁秩序,窗帘随风忽飘忽落,饭桌上插着束鲜花,花瓣已经枯萎,在昏暗的光线下残破不堪。
  屋里没有开灯,四周静得可怕。
  他仰面倒在沙发上,睁眼盯着天花板动也不动。
  四周还有她的影子,在厨房做饭、客厅擦地,或者给绿植浇水,甚至替他围了围兜拎起推子替他推头。再入神一些,几乎还能听见电动推子在头上发出的嗡鸣。
  如今一切全部消失,连同那些甜蜜的温存也像一个个梦境,梦境忽然碎了,悲痛的真实席卷而
  来。
  她就像条毒蛇,冰冷如同一具铁骨硬壳,冷不丁吐出信子攻击,对象却是最爱她的人。爱人因她
  受伤,她却独自溜走去逍遥快活,留下的毒素攻击五脏六腑,疼得他呼吸困难。
  他浑身无力躺在那儿,就像惨遭失败的前线战士。
  半晌,空寂的房屋传来窸窣动静,他整个人陷入思绪的河流,反应极慢。待将那动静听得真切时,才发现是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他心上咯噔一跳,顿了顿,伸手捞来接听。
  电话那头的周顺顺似躲在某个犄角旮旯,声音放得极低,隐忍着哭泣。
  “谭总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快来吧,上回来公司捣乱的人今天又来了,见了什么砸什么,窗户都给砸光了。”
  ☆、61
  说话间隐约还传来砰砰的巨响; 周顺顺蓦地挂了电话。
  他坐在沙发上顿了顿; 似没反应过来,一会儿后又闭着眼睛缓了缓; 接着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着皮鞋的脚噔噔踩在光洁的地板上,不出几秒钟便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响; 他就这么又走了出去。
  那屋的灯光至始至终不曾被他点亮过。
  又过了半个钟头; 等他抵达公司时,警察正行走在满屋狼藉中勘查现场。正和警察交涉的俩男同事脸上挂着伤,周顺顺忍着眼泪立在墙角; 马小丹正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剩下还有几人,大概在事发前已侥幸离开。
  谭稷明环顾四周,玻璃全被砸得稀巴烂; 四面都透着风。被掀翻的文件和桌上置物乱七八糟滚成一团,散落在各个角落,连椅子都没有一张完整的; 瘸了腿的滚轴遍地都是。
  几人见他回来了,顷刻间统统围过来。
  那警察看这阵势; 便问他:“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是。”
  他嘴唇泛白,连续两三天滴水不沾导致此刻有些体力不支。他迈开步子挪动腿; 脚下却不着力地踉跄,晃悠着险些绊倒。几人急忙把他扶住,马小丹推开办公桌上的残骸; 招呼他坐下。
  周顺顺从撂在地上的纸杯里挑出个干净的,涮了又涮之后,给他倒了杯水。
  他喝下一杯水后终于缓过来。
  “这事儿和公司另一个股东有关,他叫符钱,半个月前我还上你们局里报过人口失踪。”
  “你知道这伙人都是谁吗?”
  幸好那天的饭没有白吃,他和领头的几人凑巧在饭桌上互相有过简单的认识。
  那警察听他细细道来,在纸上做了详细笔录。
  走前安慰他:“你别太伤心,也不用害怕,法律会还你一个公正。”
  他还以为他的无精打采是被这突然袭击吓出来的。
  谭稷明没什么精神的和他互相示意,送人走时又掏出烟散给几位警察。
  再回来时他看了看俩位脸上挂彩的男同事。
  “去医院查查,有什么毛病尽管治,药费公司报销。”
  那俩人虽受了伤,听他这么说还是很感动,相继谦恭地走了出去。
  他又看着周顺顺:“找一装修公司把这恢复原样,再通知所有人,公休三天,三天后准时回来上班。”
  周顺顺应着,看他那样子一时没忍住:“谭总你是不是生病了,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他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回吧。”
  说完他自己率先离开。
  这本来是一麻烦事儿,可等他处理完后直面一颗流血的心,倒恨不得再来些麻烦事儿,至少突然的棘手能让快要爆掉的大脑歇息片刻。
  他本来打算去喝酒,可实在没什么兴致,只好慢条斯理地开着车又回了家。
  这回再进屋倒知道先开灯了,因着被某人硬性改掉的习惯,他再也不就着皮鞋往里走。
  他站在玄关蹬掉皮鞋,打开鞋柜拿拖鞋,却瞧见半弧的白色柜面躺着一双平底板鞋。他看着那双鞋愣了愣,本想拎出来扔掉,手刚伸过去又顿住了。
  接着,他砰一声合上柜门,踩着拖鞋走进客厅。
  明晃晃的水晶灯把整间客厅照亮通透无比,他跟沙发坐下,掏出支烟点燃抽着。
  屋里太静了,连他往茶几上撂打火机的动静都显得格外突兀。
  他抻开两条腿,半弓着背凛眉,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片刻后觉得渴,便拿了杯子接水。喝了几口水后,又觉着烟味不得劲儿,于是往烟灰缸里灭了火星子,再搁下水杯时忽然想起曾经项林珠就这事儿说过他。
  她说他懒,跟家住着也不知道浇浇花,哪怕是喝剩的水往花盆里倒了,那些半死不活的植物至少也还有一口气。
  他看着透明的玻璃杯愣了愣,着魔般的端起来后走向阳台,将余下的水洒进那盆半高的植物。
  之后他开了电视躺上沙发,看不进去节目也睡不着觉,就那么干躺着。
  浑浑噩噩躺了一夜,隔天醒来时他去卫生间冲澡,冲完澡后看着那堆换下的衣物,蓦地又记起项林珠曾抱怨他只会添麻烦,连把脏衣服丢洗衣机这么简单的事儿都不会做。
  他顿了顿,于是拿起那身衣服丢进了洗衣机,竟还记得把贴身裤头和袜子都摘出来。
  连续三天,他都在浑噩之间半梦半醒,这三天他没出过门,肚子饿了叫外卖,等外卖来了吃在嘴里却始终不合胃口。他还去厨房煮过面,按项林珠曾叮嘱的,等面条沸腾软掉捞起来,再涮两片青菜,调好佐料搅和搅和就能吃了。
  可不知道哪个环节不对,吃着还是不得劲。
  他泄气的皮球般在琉璃台前站着,看那晚面条还冒着腾腾热气,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没了耐性,将那碗面条倒进垃圾桶里。
  第四天再去公司时,他穿戴倒一如既往整洁,临出门前竟知道带走厨房的垃圾袋。
  从和项林珠认识的那天起,她总忍不住控诉他离了保姆就几乎不能自理的生活习性,可他总是不以为然,等她忽然不见了,他却不知不觉改变了。
  到公司楼下时他抬头看了看,二层的办公间窗明几净和以前相差无几。
  他下车将准备往楼上走,却不经意瞥见墙角的人影,再定睛看过去时便一发不可收拾,三两步就往墙角追去。
  符钱见他追来,吓得慌慌张张逃走,但他身子弱,压根儿跑不动,还没等谭稷明上手便踉跄着栽倒在地。
  大热的天儿,符钱衬衣外还套着件儿西服,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颧骨高高凸起,皮囊下几乎没有血肉。他面朝地绊倒,狼狈地磕了脸,正准备爬起来时又被谭稷明拽住。
  谭稷明掰过他的身体,朝他脸上摔了两耳光。
  “孙子,敢算计我。”他揪住他的领子,将人提起来,“前几天那拨人是不是你撺掇来的,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符钱惨白着脸求饶:“他们找我要钱,我没办法。”
  “没办法就他妈跟我这儿要?我是你提款机还怎么着?”他说着又抽他,“你他妈还吸毒,你对得起你妈和你那俩妹妹么?”
  正赶上上班的点儿,来往行人特别多,被这动静闹得都围过来。
  谭稷明将他反手后拷,死死锢在身后,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报警。
  “你还有胆儿回来,来看你那帮狐朋狗友讹了多少钱么?”
  他被禁锢,没什么力气反抗,背朝着他道:“我走投无路了,我来向你道歉的。”
  “留着和你娘道去吧,跟我这儿道个屁的歉。”
  他说着也已经报完警,符钱被动的抵着树站着,像条被捉上岸的死鱼。
  正在这时,围观的人群中忽然闯出一披头散发的姑娘,同样的骨瘦嶙峋,穿在身的连衣裙像条空荡的袍子。
  她冲到符钱身边掰谭稷明的手。
  “你松开他!”
  谭稷明对路之悦毫不怜惜:“滚开!”
  路之悦手下一抖,怯怯的不敢再动手。
  下一刻,她起伏着胸膛,朝符钱喷涌出蓄积的情绪。
  “你干什么要来找他,你没钱就跟我说啊,我不是早就告你了么,我家有的是钱!你找他干什么,他现在报警了,他要抓你!”说着,又朝谭稷明跪下,“你放他走,谭大哥我求你,他欠你多少钱我替他还,你也知道我爸很有钱,你要多少我都能拿出来,你别让警察抓他,你给他一条活路行吗?”
  谭稷明歪脖子往衬衣上蹭了蹭汗水。
  “一边儿待着去。”他看也不看路之悦,“我他妈要放他走了才是不给他活路,你也跟这儿老实待着。”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将他们三人包抄出半个圈。
  路之悦见符钱被押,也不愿意自己溜走,就那么赖在地上陪着。
  符钱让她走,她不走,说:“我说过,我爱你,就算陪你下地狱也不在乎。”
  这二人堕落不堪,本该被人唾弃,可此刻谭稷明却有些艳羡,若是某人对他能有路之悦对符钱一半的心,他或许也不至于这么痛苦。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没一会儿民警就来了,顺利把这俩人带走。
  谭稷明这才整了整衣服上楼,目睹全过程的周顺顺去茶水室拿了条毛巾递给他。
  “谭总,新的。”
  恍惚间他有些愣神,顿了顿接过毛巾道:“谢了。”
  他拿毛巾擦了擦手,又抖了抖衬衣上的虚灰,接着随手把毛巾撂在扶手上。
  周顺顺理所当然准备善后,手将伸出去,却被他阻止。
  “放这吧,我自己来。”
  他又拿起毛巾,自己去水池边涮洗。
  周顺顺明显觉得他变了,人还是从前的人,可这性子貌似变了不少,言语间也没了往常的戾气,
  竟无端平和许多。
  她怀揣莫名,又惦记方才的事儿,于是开口:“真没想到符总他……”
  “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别往外传。”
  她立即回:“知道了。”
  那之后,因人证物证齐全,加上对公司门口的监控进行调查取证,没过多久,那帮先后闹事的人就被揭底一锅端。而被警方逮捕的符钱和路之悦也依照程序被送进戒毒所。
  说起符钱,不得不提及他这次主动送上门的目的。其实他并非像自己说的那样是来和谭稷明道歉的,反而被谭稷明说中,是为了钱来打探消息的。
  ☆、62
  跌入深渊的人连光明都看不见; 又怎会有良心去向谁道个歉; 那些无止境的欲望只教会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断撒谎,可不会让他反省自己曾对不起过谁。
  当放贷人几乎翻遍整座城市终于从那间地下赌场将他提溜出来时; 他正窝在小包厢里进行皮下注射。
  操作机的屏幕上浮现的数字犹如亮闪闪的星星,伴随着卡通配乐被从天而降的棍子砸个粉碎。
  他却浑然不知瘫在沙发上,敞开的衬衣露出干瘪的胸膛; 突显的肋骨跟随呼吸不断上下起伏。他睁眼对着墙壁; 沉浸在崭新的虚幻世界,听不见任何声响,看不见任何人; 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有人上前踹他:“看你这人模狗样的德性,烂到底了还学人穿西装裤,光屁股不是更好,扎起针来也方便。”
  他被那人踹翻; 半个身子耷拉在沙发上,掉在地上的那只腿瘦成麻杆,显得裤腿尤其宽大; 空荡荡的像条麻袋。
  别说挨踹,此刻拿刀刺他他都感觉不到疼。
  一帮人搁屋里抽烟闲聊; 等他那舒爽劲儿过去,才又拎起棍子吓唬他。
  那带头的人面朝椅子坐下; 两条腿跨在两侧,胳膊抱着椅背。
  “吸爽了?你爽了哥哥我不爽啊,除非你把钱还上; 让我也爽一爽。”
  他耸搭着脑袋:“我没钱。”
  “没钱你还吸这么爽?有钱买粉没钱还帐是吧?”那人指挥小弟,“剁他一只手回去交差。”
  几人随即准备动手,符钱顷刻间却软绵绵蜷跪在地上,像只被烫熟的虾。
  “我在思明路有家公司,你们上那里要钱去吧。”
  “去过了。”那人说,“亏你还把别人当成好兄弟,可别人根本不买账,说这事情和他没关系,你干的你就得负责。”
  他还蜷在那儿,仍旧一句话:“我没钱。”
  那人火了,摔了凳子拎刀朝他走近,俩小弟把他压住,擒住右手贴着地面伸直,眼瞧着三十公分的长刀即将落地。
  他吓得连连求饶,叫嚣着:“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那人略微停顿,便听他接着道:“谭稷明有一老婆,在翔安读书,你们把她弄到手,要多少钱他都会给。”
  “他家很有钱?”
  符钱喘着粗气:“不是一般的有钱,思明路的小公司对他来说只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主要为的是在这陪他老婆。”
  那人想了想,拎着刀对准他的脑袋:“你要是撒谎,我剁你两只手。”
  接着这些人又开始谋划诈谭稷明钱的事儿,但显然符钱这个提议失败了,他们不仅没有找到项林珠,反而去公司威胁谭稷明时还扑了个空。
  符钱本想借此一箭双雕,要么这些人诈了钱放过他,要么谭稷明出招把这些人送进监狱,可连续几天杳无音讯他便坐不住了,想溜来探探实情,这才被谭稷明逮个正着,把自己送了进去。
  他哄走那些要账人,逃脱监视后跑去新开发区的地下室藏起来时,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提议是不是对不起谭项二人。
  反正人生已经破罐破摔,最坏不过如此。
  他唯一尚且有能和良心沾边的想法就是对待路之悦,他仍然不想花她的钱,不愿意被她圈养。虽然他的拒绝和实质现象之间并无良性作用,再怎么拒绝也改变不了吸毒的恶习,但他依旧坚持拒绝到底,或许是因为,这并无作用的选择是他仅有的一丝人性,抓住这一丝人性尚且能保他精神上的苟延残喘。
  拥有冒险精神的人生是件畅快事,却并非事事都需要通过冒险去证明精彩,有些边界虽不起眼,可一旦跨过便再也回不来。
  符钱和路之悦在某种程度来说是同一种人,他们追寻新鲜好刺激,待人处事没有边界凭喜好,可毕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自由和潇洒须遵循某些不成文的规定才能实现,没有原则的随心所欲总会付出代价。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碰见许多人和事,自己对于别人的存在感,大部分都因为别人的人生变动而被代谢掉了,尔后不知不觉接着向前走,再碰上新的人和事。
  这日子继续轱辘轴一般向前滚动,渐渐的,一天天过去,一月月过去。
  项林珠始终音讯全无,刚开始谭稷明盼着她会忽然出现,哪怕为她的忽然消失而辩解。他也想过去找她,只要愿意寻找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找着之后又能怎样,不仅不能改变事实,或许还要面临她的铁石心肠。再三纠缠一个心不在此的人,并不是件有意义的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纵使狂妄自傲的谭稷明,也会因为情伤而变得小心翼翼。
  渐渐的,三个月过去了。
  那些起伏震荡的情绪也随着他的性子一样渐渐沉淀,却不是不痛的,只是埋进骨血看不见罢了。
  那会儿他较往常消瘦许多,每天还按时去公司上班。
  少了别有居心的人从中作梗,加上他的心无旁骛,这家小公司在他的带领下发展得顺风顺水。
  这天上午,连日的晴空高照转换成阴雨蒙蒙,季节又一个轮回,炙热的天气稍有缓和。玻璃上的水柱弯弯曲曲滑下,还未干透时又承接下一滴雨水,视线所及一片雾茫。
  谭稷明正伏在办公桌上看文件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
  他头也不抬。
  周顺顺拿着订单推门而入,神色有些慌张,还有些沉重。
  谭稷明从她手里接过订单看了看。
  “什么事儿,说。”
  “今天早上我在街口的饭店吃早餐,遇到前段时间帮公司处理案子的律师,听那律师说……”她放低了声音,“符总上个星期去世了。”
  谭稷明执笔的手顿了顿,半晌回了句:“知道了。”
  周顺顺唏嘘,转身准备出去,将走了一半儿却被他叫住。
  “这文件你给每个人发一份,再把这份资料交给财务,让他们仔细核对,明天对账给每人发一笔赔偿金。”
  周顺顺看了看那份需要发给每个员工的文件,一时无法消化这信息量极大的吩咐。
  愣了半晌才磕巴着问:“谭总你、你这是要卖公司吗?”
  “不是卖。”他淡定道,“是解散。”
  周顺顺惊:“好端端的为何要解散?这几个月我们营业额连创新高,把好几家龙头都比下去了,
  怎么忽然要解散呢?”
  他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没接话。
  这公司本就因项林珠而起,如今物是人非,再守着只会徒增烦恼。他决定离开这里回北京,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换个环境重新试试。
  他不言语,但周顺顺多少能猜出些苗头。
  这么长时间都没见项林珠来过公司,也没听谭稷明提起过,再联想起近几个月他的反常,她心中便有了数。
  上司的决定,下属也不好过多劝解。
  “我这就去办。”
  周顺顺说,拿着文件准备出去。
  却又被他叫住,他点了点办公桌上写满字的纸:“这是公司所有不动产,你联系人做个评估,能变卖的都卖了,换来的钱……”他思考几秒,“全部捐给戒毒中心。”
  周顺顺那一刻有些感慨,说不上来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她只是忽然觉得这个总是令他们畏惧的男人很大义。
  有些人表面温和无害,其实骨子里有很多不光彩的阴暗面,可有的人看上去不太好相处,其实内心很柔软。
  蓦地,她又想起最初跟着谭稷明工作时写错标书的事儿,为着他的冷面和严厉,她很长一段时间对他十分不满,觉得他不听别人解释,不懂得体恤下属,是个万事独断专行的人。可后来她却渐渐发现,正因着他当时的态度,才致使她在之后的工作中再也没有犯过类似的错误。也是那时她才明白,这正是他管理公司、督促员工极速进步的一种方式。
  身为下属,周顺顺很认可他的领导能力。
  “谭总。”她说,“如果有一天你还回来开公司,我还跟着你干。”
  谭稷明露出个淡淡的笑:“忙去吧。”
  周顺顺带着重磅消息再出去时,公司上下果然炸开了锅,立时纷纷有人进办公室劝阻。
  但谭稷明去意已决,大家只好商量着晚上一起吃顿散伙饭。
  吃饭时又纷纷举杯敬他酒,他本不想喝酒,但念及大家一片真诚便不好推辞,只好一杯接一杯的喝起来。全不像以前,不想怎样就怎样,从不考虑在座各位会不会因为他的不参与而拘束不自在。他这样讨喜的变化,其实更让别人信服。
  饭馆就在他们公司附近,散场时大家三三两两各自回家,他也准备掏出车钥匙离开,却浑身上下摸了半天都没摸出钥匙来,浑噩间才记起,车钥匙似乎落办公室了,于是他又往办公室走。
  那会儿天空还下着迷蒙小雨,盏盏路灯下的细流像即将开锅的水蒸气,明晃晃的路面似泼了层薄油。
  他独自走在路上,呼吸间还带着酒气,偶有细风吹来,□□的胳膊伏上一层凉意。
  转过街角,他登上楼梯,进了公司穿过大堂再走进办公室。因着太过熟悉,他也没开大灯,只往办公桌上摸索一阵,却什么也没摸着,接着他开了台灯,在抽屉翻找一阵,依然没找着,他又打开书柜查看,最后开了办公桌下的柜门。
  看着柜子里的东西,他楞了半晌,半晌后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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