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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朝一日-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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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人,不是您手中的提线木偶。”薛宁抬起头,坦然的跟他对视。“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的人。”
“放肆!”老爷子怒不可遏,抓起茶几上的茶杯,扬了扬复又放下。“两个选择,要么你死,要么姓苏的儿子死。”
薛宁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让自己做选择,笑了笑,镇定自若的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发送出去,她退出微博开始编辑短信:梁秋,跟你二哥说,给我立碑的时候,一定要写上亡妻二字。我是他的妻,无论生死。
编辑完毕,薛宁左手拿着手机,微微倾身,伸出右手拿起茶几上的枪。
学会用枪之后,她前后摸过无数次,也曾差点丧命于别人的枪口之下。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手感和之前用过的没什么不同,只是加了消音。
大概,他也担心顾旭白听到声音,会冲过来跟他拼命吧。
薛宁忽然觉得他可怜,一辈子都想控制子孙,儿子管不住,到了孙子依旧管不住。为了维护顾家的虚名,明知齐博远罪大恶极,依旧选择包庇,结果也落了一场空。
儿子常年不在身边,孙子从小养大,却跟他一点都不亲。活到这个份上,纵然诸多荣光加身,依旧是个孤独的可怜人。
薛宁叹了口气,眼眸轻抬,定定的望着对面的顾老,脸上浮起从容的笑。“我跟顾旭白已经是夫妻,按理,我该称您一声爷爷,可您不允许。我选择嫁给他,从来不是因为他姓顾,而是,他给了我活着的勇气。”
顾老不置可否,虎目危险眯起。
“活着才有希望,我死,他的希望便没了,您再也不能左右他的人生。”薛宁挑了挑眉,动作熟稔的拉开保险。
“砰”的一声,整个世界一瞬间安静下来。
薛宁脸上挂着笑,手中的手机落下,尚未黑下去的屏幕上,显示着短信发送成功。鲜血顺着脸颊淌下,在红色的礼服上晕开,刺目又妖艳。
“薛宁!”顾旭白撞开房门,随即被保镖拦住,目赤欲裂的看着倒在沙发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薛宁。“薛宁……薛宁……薛宁!”
呢喃的呼声一声一声,渐渐静止下去。顾旭白红着眼,隔着保镖的手臂,望向闭眼入定的老爷子,冷冷的吐出五个字。“她是我的命!”
语毕,突然发狂的攻击保镖。
“带回去严加看管,我不准他死!”顾老爷子睁开眼,淡淡看一眼薛宁。“送去殡仪馆,骨灰撒入大海。”
“你敢!”顾旭白疯了一样,还在努力的往里冲。
顾老爷子起身,面无表情的呵斥保镖。“带回去!”
一声令下,顾旭白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入眼皆是刺目的白色,手脚被固定在床上,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薛宁死了……昏过去之前的意识回笼,顾旭白额上顿时鼓起条条筋脉,暴怒挣断手上的束缚。
弄开脚上的手铐,顾旭白光着脚,用尽全力将门踹烂,杀气腾腾的往外走。
“二哥?”梁秋拿着手机,眼睛红的像兔子,紧张拦住他。“嫂子她死了!死了!”
“她答应过我,若我活着她不会死!”顾旭白抓着他的衣领,手劲很大的甩出去,脸色阴霾的继续向前。
梁秋被摔得七晕八素,咳了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追出去。
外面雨下的很大,顾旭白站在雨幕中,周围是老爷子的保镖。他背对着顾老爷子,嘴里发出阴森骇人的笑。“这双眼我不要了,我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为我规划路线,你也不行!”
老爷子身子晃了晃,脸色铁青的看他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梁秋慌了神,顾不得疼,从佣人手里抢了把伞,连滚带爬的冲到顾旭白身边,撑开给他遮住雨。“二哥,你这是何苦。”
“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顾旭白夺过他的手里伞丢开,狠狠推了他一把。“小秋,你记着。不要做错事,不然会睡不踏实。”
梁秋跌在地上,狼狈点头。
顾旭白一动不动,静静的在雨中站着,一站就是一夜。
——
进入12月,海城的雨水天气又开始多了起来。顾家老宅门前的石狮静静伫立雨中,曾栩栩如生的狮面,染了将近百年的风霜,而今轮廓斑驳。
黑色的奥迪从远处驶来,碾过一地的潮湿泥泞,缓缓进入院中。
梁秋打着伞站在正院的廊下,看到车子进来,眼中浮起欣喜,不顾寒冷的冲入雨中,紧张打开车门。“谢老。”
“他情况如何?”谢老拿着手杖,长长叹气。“可有按时服药?”
“老样子,药一直吃,没什么效果。”梁秋客气的冲吕先生笑笑,挽着谢老先行入了屋内。
收起伞,梁秋挽着谢老绕过屏风,从容沉稳的退到一旁。“谢老到了。”
顾老爷子眼中升起欣喜,急急起身相迎。
梁秋识趣退下,通知佣人上点心上茶,随即出了主屋,往偏院走去。
三个月了,顾旭白没出过顾家老宅一步,脸上的表情不曾有过一丝波动,死气沉沉。
梁秋敲门进去,疲惫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二哥,谢老来了。”
“唔”顾旭白没有抬头,视线盯着手机屏幕,像似要把那屏幕盯穿一般。
梁秋知道那是薛宁的手机,顾旭白淋雨后大病一场,醒来就抱着那台手机,没日没夜的看。即使失明,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动作,让人不忍卒看。
薛宁死了,死在他们结婚的那天。
他和唐恬冲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身血的薛宁,被老爷子的保镖抬着丢进车里。唐恬受不了打击,冲动的发了一条微博,害他被老爷子关了半个月的禁闭,有关薛宁的讨论也在一瞬间从网上消失。
整个顾家,除了顾旭白,没人敢在老爷子面前提薛宁。那个寻常不过的名字,成了这个家的禁忌。而薛宁临走发的那条微博下面,几百万的网友留言,祝她走好。
梁秋一直不敢相信,薛宁真的就这样走了。
可她一身血的样子和贵宾室里那一大滩的血,以及手机收到的短信,又不断的提醒他,薛宁真的死了。
她突然的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又突然的离开,似乎什么都没留下。
可顾旭白变了,以前他心情好时,偶尔还会笑笑。
这三个月来,他说话的次数都很少。
“锦湖那边阿姨一直住着,你想搬回去就说。”梁秋望着他的眼睛,幽幽叹气。“嫂子不会回来了。”
“唔”顾旭白又是淡淡的一声单音节。
梁秋彻底无奈了,索性闭上嘴,拿着自己的手机登陆微博。
他关注了薛宁的大号和小号,最近唐恬念叨的厉害,他时不时都会翻一翻,看看有没有登陆记录,看看是否还有奇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怀疑薛宁还活着。
顾旭白没给她立碑,甚至不关心外界的任何事,眼中只有那部谁都不能碰的手机。
“哥,嫂子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梁秋盯着官方推送的微博,没话找话。“清明的时候我给烧过去。”
顾旭白斜了个眼风过去,复又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低头盯着黑黑的手机屏幕,没吭声。
梁秋无聊叹气,余光见外面有人靠近,随即起身去开门。“谢老。”
最近谢老每个月都会来这边住上一段时间,给顾旭白治眼睛。
那次淋雨之后,他的眼睛彻底失明了。
“坐吧。”谢老回头看一眼跟过来的顾老爷子,摇摇头,径自坐到顾旭白身边。
顾旭白抬头,目光没有任何焦距的看了一圈,望向谢老左侧的位置。“麻烦您。”
顾老爷子心痛的看着他,手里的手杖在地上很戳几下,寒着脸拂袖而去。
谢老松了口气,示意徒弟把门关上,这才拿出脉枕,给顾旭白诊脉。
过了片刻,谢老收了手,吩咐徒弟把针盒打开。
梁秋把手机放到一旁,双手托着腮,忧心忡忡的看谢老施针。“是不是真的治不好了?”
“好不了。”谢老扎了几处穴位,接过徒弟递来的毛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看不见也挺好,心里清净。”
梁秋让他噎得说不出话来,闷闷闭上嘴。
过了半个小时,谢老让徒弟吕先生把针起了,背着手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这次的时间为什么这么短?梁秋觉察到异样,不动声色的拿起手机,无声无息的跟上去。
是他太蠢,还是顾家的人太精明?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来到主屋后门,梁秋听到谢老跟顾老的对话声,当即矮下身子,把鞋子脱了,悄悄往屏风后的花盆挪去。
“他会死?”是顾老不敢置信的声音。
梁秋眼皮跳了跳,听到谢老笃定的回答。“气血郁结,心病还得心药医。”
心病?顾旭白的心病不就是薛宁么?难不成谢老还能让死人复生?
梁秋捂住自己的嘴巴,静静竖起耳朵。
“劳烦谢兄辛苦奔波,下个月不必来了。”顾老爷子长长的叹息一声,沉默下去。
谢老也不说话。
梁秋等了一会,腿都蹲麻了也没听到两人开口,只好从花盆后面爬出来,悄悄穿好鞋子,跌跌撞撞的往偏院跑。
路上撞到了吕先生,梁秋告罪一声,接着往前跑。
他的猜测是对的……梁秋在院外刹住脚,缓了缓呼吸,狠狠敲了下自己的头,深吸一口气,笑容灿烂的转身往外走。
他激动个屁啊,该激动的人是顾旭白。
——
元旦临近,山上的大雪一场比一场厚。
薛宁拿着手机,安静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神色柔和。
身后的壁炉烧的很旺,屋里并不觉寒冷。
三个月……时间过的真是快。有关盗挖、盗卖走私文物窝案的一审结果已经出来,八爷、齐博远、王福贵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蒋卿云及另外两位涉案成员,被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齐天宇被判有期徒刑15年,赵和顺以及他那位老领导另案处理,审判结果不日公开。
薛宁心心念念的永乐九年黄绫,被鉴定为真品,而印信就在齐博远的书房中。由于该物件的历史意义重大,相关部门已经确定了公开展览的日期。同时展出的,还有此次追回的部分珍贵文物。
该案价值巨大,影响极其恶劣,前后被立案查处的人数,属历年之最。一度风平浪静的舆论,再次掀起巨浪,公安部所官微下的点赞数量,几分钟内就达上百万。
薛宁低头,也给公安部官微点了个赞,复又抬起眼眸,继续安然欣赏窗外的风景。
她想他,很想很想……想告诉他,他的努力耕耘有了收获;想告诉他,她还可以继续等,等他来带她们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薛宁笑了笑,嗓音温柔如水。“放桌子上吧,我饿了自己会吃。”
“少夫人,车子已经到了山脚,他正在往山上走。”保镖的嗓音有点冷,明明话里都是欣喜。
他来了?薛宁眼中燃起错愕,急急转身,拿起丢在沙发上的外套,一边套一边往外走。
雪下的很大,别墅门外的台阶铺着厚厚的白雪,顾旭白一身黑的高大身影,在一片银白中格外惹眼。
薛宁站在台阶上方,眉眼含笑,温柔的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赢了。”
“赢了。”顾旭白弯起唇角,脚下的速度加快,不顾台阶湿滑跑到她面前,弯腰将她抱起来,像似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我来接你和孩子回家,回我们的家,锦湖。”
薛宁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略带胡茬的下巴,欣然点头。
她有家了。
☆、第87章 番外一(可不买)
那一年滕逸27岁,拿到医师资格证,辞职在市中心的位置,开了一家心理咨询中心。
开张第一个月最后一天,他快下班的时候,中心里来了一名很安静的患者。
她叫薛宁。
陪她一块来的中年男人斯文儒雅,是个非常有范的生意人,诉说她的病情时却意外的数次哽咽。
滕逸望向他身侧的女孩,却只见一脸淡漠。
她始终安安静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与他对视,不曾在那男人哽咽时,有任何的反应。
滕逸生出几许怜悯,又有几分好奇,例行公事的领她去治疗室。
他问了很多问题,她回应他的只有沉默,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
滕逸有些挫败,起身的瞬间,她的手意外伸过来,冰冰凉凉的握住他的手臂,力道惊人。
那天,她只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即使多年过去,依旧记忆犹新。
她说:“我信任您,能让我睡一会么。”
滕逸惊见她眼底的脆弱,鬼使神差的点头。
再后来,她决定活下去,来中心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偶尔,她会在梦中哭泣,抓着他手无助呢喃。“别丢下我,我会害怕……”
滕逸在她无数次的呢喃中,无可自拔的沦陷,明知危险,明知不该,却依旧奢望那双眼里偶尔闪现的灵动,是为了自己。
很多年后,她终于肯开口,哭泣时却不再因为自己的安抚而停止,他便知道,她死去的心活了过来,不是因为自己。
那个器宇轩昂的霸道男人,在他未知而踌躇的时间里,无声无息的占据了她的心。
他找到自己,让自己说出她的秘密。
而他却拿职业操守当借口,狠狠的拒绝他。
他期待她摇摆的天平,能向自己倾斜,可她送来了一只精美的素色花瓶,第一次主动抱他。
她说:“我知道您不会丢下我,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跟您说。”
他满心欢喜,那个占据她所有心房的男人却再次出现,毫不留情的说出她的秘密,锐利的眼神几乎将他看透。
那一刻,滕逸终于看清自己的自私,决定放手。
然而在她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手机响起,他的潜意识里都会生出希望,希望是她。
终于见到她的一瞬间,滕逸主动抱她,无数的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却只是在她背上轻拍几下。
她懂,她什么都懂,却只给他信任。
那天,滕逸像以往那般,守着她安眠。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伸出手隔空描摹她的五官,悄悄的吻她的额头。
他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在自己面前毫不设防。
再一次见到她,她跟他说,如果有来生,爱上一个人,然后为他奋不顾身。
她不知道,他也曾想为她奋不顾身。
他以为从此不会再有机会,他看着她穿着洁白的嫁衣,朝着对面的男人走去,看着她在他怀里低眉顺眼的笑,却也看到了一身血的她,被人从酒店里抬出来。
忘了那天他如何接近那些人,又是如何拿到了滴落在地上的血迹,他回到曾经任职的医院,焦急的让旧同事帮忙。
不是她的血!拿到结果的一瞬间,他百般计划,跨过数千公里的距离,成为照顾她的医生。
他看到她眼中的欣喜,看到她的眼第一次因为自己而变得熠熠发亮,反而在一瞬间释然。
后来,他主动联系那个男人,告知她平安的消息。
那三个月,是他此生最开心的三个月,他听得到她的笑声,看得到她脸上偶尔浮现的娇羞,陪着她把一身的铠甲卸下。
他走的那一天,她问要去哪,是否还有话要说。
他摇头,伸手把她抱进怀里,第一次吻她。
她没有回应,只是眼底布满了笑意。
她懂他,一直懂。
如此,已经足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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