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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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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瞬间,温舒唯略感惊讶。她在今天之前从不知道,时隔十年,自己脑子里为数不多的那些关于“沈寂”这个名字的记忆,竟如此清晰。
  走神当口,他已经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海风带着丝丝寒气吹过来,温舒唯缩了缩脖子。下一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的,冲着那道高高的背影就突然问了句:“你们单位在哪儿呀?”
  沈寂步子再次顿住。
  今晚上第二回半道被叫停。背对后头的姑娘,夜色下,沈寂还是那副散漫冷淡的表情。单手端着脸盆站了一秒,而后伴随着一声“哐”,把盆子随便撂上了旁边的一个架子。
  温舒唯看见脸盆里的洗发水瓶子倒在了香皂盒上。
  又看见沈寂从裤兜里摸出烟盒,低下头,拿手圈住火点烟。点着了,火星子闪了闪,白色烟雾升起来,熏得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沈寂从烟雾里瞧温舒唯一眼,动动下巴,“想聊会儿?”
  这话轻描淡写,听不出什么情绪。温舒唯顿了下,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有点唐突,便又干巴巴地笑笑:“我就随口问问……你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沈寂盯着温舒唯,一时没出声。
  这姑娘穿着分体式的睡衣睡裤,外面披了件薄薄的米色外套,又一阵风吹来,不知是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两只手无意识地交叠对搓了下。
  片刻,沈寂抽了口烟,冲她勾手,随口说:“过来。”
  温舒唯:?
  温舒唯不解,很茫然地“啊”了声。
  “过来。”沈寂重复一遍,仍旧不夹杂任何情绪。
  温舒唯只好抱着电脑过去,走近几步站定。
  沈寂明显对她现在站的位置还是不满意,夹烟的那只手点了点自个儿右边的某处,说:“站这儿。”
  温舒唯一头雾水地照做了。站到他右侧之后微微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风从北方来,她刚才站的地方是风口,周围没什么遮挡物,站过来之后风便被沈寂的高大体格给挡完了。
  这一发现令温舒唯有些感慨。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沈大佬不禁实现了从一个“问题不良俏少年”到一个“铁骨铮铮帅军官”的华丽蜕变,还变得乐于助人。实在让人感动。
  “南城。”沈寂淡声答道。
  “……哦。”温舒唯回神,点点头。答完这句之后忽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又说,“我之前听你们学校的人说,你高中毕业之后提前批次被海工大录取了?”
  “嗯。”
  “哇!好厉害。”
  “过奖。”
  “在部队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
  “还行。”
  “我大学读的新闻专业,现在是记者。”
  “我知道。”
  “……”
  一问一答,委实尴尬。
  太特么尴尬了。
  温舒唯觉得自己一定是吃错了药才会突发奇想来找这位大佬闲聊——她平时明明挺活泼健谈,此时却彻底败在了沈·聊天终结者·寂手下。
  两人没扯上几句,温舒唯就彻底不知道能继续说什么了。又和沈寂乱七八糟东拉西扯了会儿后,她选择了以万能结束语来终结这段死亡尬聊。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温舒唯干巴巴地笑了笑,客气说:“等什么时候你回云城了,我请你吃饭。”
  沈寂垂着眸,掐了烟,轻描淡写地说:“我下个月休假。”
  温舒唯:?
  就在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大佬这番金口玉言是想传达出什么深奥含义的时候,沈大爷又来了句:“181XXXXXXXX。”
  温舒唯:“?”
  沈寂侧目,视线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懒洋洋地挑了挑眉,“不是要请我吃饭么?我的号,记着。”
  “……”
  您老人家还真不客气啊?
  温舒唯足足静默了两秒钟,才点头:“好的,记下了。再见,晚安。”然后就抱着电脑默默转身走了。
  沈寂目送姑娘的纤细背影离去。
  她个子不高,身材却很匀称,腿身比例尤其好看,抱着电脑走在夜幕里,一头黑色长发被海风吹得轻轻翻飞。忽然,姑娘脚下被什么给绊了下,纤细身板儿一阵摇晃,忙忙慌慌张张地扶住墙,站稳了。
  似乎怕自己的窘态被看见,她又转动脑袋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似乎放下心,暗搓搓地拍了拍胸口。最后拐过一个弯儿,消失于他视野。
  傻里傻气,和以前一样笨。
  沈寂自嘲似的嗤了声,咬玩着烟蒂吸完最后一口,掐了烟,扭扭脖子,端起脸盆把洗脸帕往肩膀上一甩,没什么表情地回身走了。
  *
  沈寂海工大毕业,正经军校出身,现服役于中国海军特种大队蛟龙突击队,和海军舰队属于同一军种下的两大单位,并不是军舰上的常驻人员,这回只是因临危受命执行“奇安号”营救任务才暂居军舰,属出差性质,因此舰艇上并没有沈寂的常住宿舍。
  后勤部给蛟龙突击队的数名队员安排了几间宿舍,两人一间。沈寂跟何伟住。
  宿舍区没外人,一群小伙子性格大大咧咧,关系又好,晚上睡觉几乎没人锁门。沈寂推开门,随手把脸盆放旁边的脸盆架上,回身便瞧见何伟一脸笑意地躺床上,一手拿素描本,一手拿铅笔,正勾勒一副女孩儿人像。
  沈寂拿毛巾擦了把脸,走回桌子边上倒水喝。
  “哟,寂哥回来啦。”何伟那头瞧见沈寂,当即撂下笔,八卦兮兮地贴上去,“情况如何?”
  沈寂瞥他一眼。
  “都自家兄弟。”何伟伸手拍了沈寂一下,压低嗓子:“有情况了可不能藏着掖着啊!说说,那小姑娘是谁?难不成,老相好啊?”
  沈寂一脚踹这小子屁股上,“闲得发慌。”
  何伟“哎哟”一声捂着臀蹦起来,疼得呲牙咧嘴,“干嘛啊哥,我说什么了你就踹我……”不满地低声嘀咕,“实在不想说就不说嘛……你不说我们也看得出来,你和那姓温的姑娘绝对认识,而且肯定不是寻常关系。”
  沈寂眉峰一挑,皮笑肉不笑。
  这回何伟躲得快,嗖一下钻回被窝捂严实了。
  整个屋子里有数秒钟的安静。
  然后,
  “就一老同学。”
  被子里的何伟隐约听见这么句。
  何伟愣了下,掀开被子坐起来,狐疑:“普通同学?不能吧。”就你看人姑娘的眼神儿,跟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吃肚子里似的,鬼才信你是普通同学。
  沈寂坐在椅子上,两条大长腿以一种非常放松随意的姿势岔放着,摸出烟盒,一看,没烟了。半支起身从桌面上拿了另一盒玉溪,边往嘴里塞烟边含混不清地回了句:“屁话多。”
  何伟切了声,见他不想提,也就不问了。
  烟点燃。
  沈寂往床上一趟,胳膊垫脖子底下,面无表情地往天花板吹了口烟圈。
  何伟扭头看他,冷不丁又道:“之前,见到吉拉尼了?”
  沈寂脸色冷淡眉毛都没动一下,嗯了声。
  “真有你老沈的。”何伟摇摇头,“四年前你废了那厮一只眼睛,当时邱浪跟我说你折回去救人的时候,我可真替你捏把汗。吉拉尼可做梦都想杀了你。”
  沈寂没什么反应。
  “四年了啊。都又四年了。”何伟说着,眼底的戏谑笑意已不见了踪影,感叹似的,“有时候一晃神,觉得当兵的这些年跟做梦一样。太快了。”
  沈寂静默好一会儿,看他:“什么时候走?”
  “九月。”何伟笑着,却突的红了眼眶。他十八岁当兵,已经调完了四期士官,家里姑娘贤惠懂事,把他爹娘当自个儿亲爸妈照顾,他实在舍不得再让姑娘等下去。
  这个即将退伍的战士咧嘴,露出满口白牙,“女朋友等我回去结婚。”
  沈寂笑,“记得给我喜糖。”
  “必须的。”何伟沉声,“寂哥,这么多年,谢谢你。”
  沈寂给何伟丢了只烟。
  屋内静默好一阵。
  “不过寂哥,你那老同学长得真好看。”何伟用烟搔搔耳朵,换个轻松些的话题,冲沈寂兴冲冲地笑,“她是不是单身啊?我有个兄弟,个高人帅,是搞证券的,也在云城工作,不如你帮着给介绍一下?没准儿以后……”
  话说着,沈寂陡然出声,打断道:“老何。”
  何伟:“咋了?”
  沈寂撩起眼皮看过来。
  目光相触,何伟竟突的一愣,看见沈寂眸色瞬间冷下三分,像被人跨过楚河汉界侵犯进他的领地,那目光难以形容,阴沉冷漠不近人情,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
  “……别啊寂哥,我就开个玩笑闹着玩儿。”何伟连忙摆手,“您甭拿这眼神瞅我。”
  沈寂垂眸往烟灰缸里抖烟灰,一扯唇,笑意丝毫不达眼底,不抬眼,慢条斯理地说:“别拿温舒唯这姑娘开玩笑。我听不惯。”
  作者有话要说:
  沈寂:老子的白月光也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第7章 野 (七)
  温舒唯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
  海上的夜晚温度低,但屋子里四面是墙,把风一挡,寒意也就被驱逐了个干净。温舒唯还有轻微的低烧,不严重,不用再挂点滴,因此她从罗俊那儿领了些药之后便从医务室搬出,住进了舰艇后勤部专门给撤离同志腾出来的军官宿舍。
  军官宿舍统一是两人间。温舒唯的舍友是“奇安号”上的另一名员工,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中国小姑娘。
  屋里黑漆漆一片,灯没开,舍友的床铺也叠得整整齐齐,明显还没人回来过。
  温舒唯反手关上门,脱了外套,把电脑塞进电脑包,然后坐上床,半躺着看着天花板,发呆。
  军舰上不能使用手机。从“奇安号”被劫持到现在,她没有跟外界取得过任何联系。她猜测国内或许已有媒体报导了“货轮遇袭,在中国海军的营救下平安脱险”这个重磅新闻,又或许,这个消息呈完全封锁状态。
  其实封锁了消息更好。这样,一众船员的亲人朋友便不用担惊受怕坐立难安……
  温舒唯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思索着,忽而抬手,轻轻盖住了额头。
  她想家了。
  准确的说,是她想姥姥了。
  温舒唯的家庭关系并不和睦。她的父母在她六岁时因感情破裂离异,而后,昔日的恩爱夫妻为争夺孩子的抚养权闹上了法庭。温父温母一个是科级公务员,一个是国企小领导,经济实力和社会影响力都相当,最终,法院根据温舒唯的意愿,把她判给了温母。
  小朋友总是更亲近母亲。
  小时候,小舒唯很黏温母,那时候,妈妈的奖励和夸赞就是她认真学习用功读书的最大动力。但又一变故发生在温舒唯十岁那年——温母和一个同为离异的中年男人结了婚,重组了家庭,并很快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弟弟出生后,温母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忙不过来,便将小舒唯送到了她姥姥家。
  温舒唯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的。
  至于妈妈这个词,温舒唯觉得是生疏的。她有时甚至觉得,妈妈继父和弟弟,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她像个多余的。
  温舒唯闭眼躺床上,思绪乱飞,细白食指勾着钥匙环一转一转地甩圈,左三圈,右三圈。转着转着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中她又回到了姥姥姥爷住的那个老院子。她又看见了盛夏的阳光,支出许多枝干树桠的梧桐树,斑驳细碎的光影,和站在老院砖红色矮墙下,满身戾气的桀骜少年。
  *
  温舒唯很早就认识沈寂。
  至于具体“早”到几时,她十分严谨地觉得,尚存在一些争议——
  温舒唯刚初升高、入读云城一中没几个月,便听说隔壁学校出了个“狠人”。传说里说,那狠人是隔壁十七中的校霸,生得三头六臂,长得青面獠牙,性格冷漠自私阴狠残忍,打架斗殴,无恶不作,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
  一中是云城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师资力量雄厚,校风优良,本校学生个个勤奋自律,以考上好大学为己任,学校里连只校狗校猫都没有,更甭说什么“校霸”了。大家听都没听过还有这么个称号。
  在此背景下,隔壁家那位“狠人校霸”的故事便越传越多,也越传越离谱。
  温舒唯就这么被“狠人校霸”的传奇故事熏陶了整整两年半。而她真正撕破传说的面纱,见到那位“狠人校霸”本尊,是在高三下期的某一日。
  那天她下了晚自习离开学校,正沿着一条小街往公交车站走,忽然瞧见不远处的一家锅盔店门口围了一群人。十几二十个,染发的染发,抽烟的抽烟,有的穿职高校服,有的穿虎头紧身衣,吊儿郎当站没站相,一个个就差往身上挂个“我是混混”的红字招牌。
  那家锅盔味道不错,温舒唯经常光顾。因此她有点沮丧——原还打算着趁路过,买两个回去当明天的早饭。
  少年时代的是非善恶太过分明,好学生与问题学生之间隔着一条银河似的鸿沟,存在于人的精神世界,永远无法跨越。
  温姥姥和温姥爷都是知识分子,温舒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便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绝不可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她自然对混混集会不感兴趣。
  那时温舒唯摇头感叹了下这帮小伙子“审美堪忧”,也不买烧饼了。准备离去。
  就可在扭头的当口,她眼风一扫,瞟见了“万花丛中一点白”。
  锅盔店的路边摊上敞腿坐了个男生,正低着头,拿筷子就烧饼吃稀饭。和那些打扮得花里胡哨奇形怪状的混混不同,他身上的校服规规矩矩,也干干净净,垂着头,短发利落干脆,露出一截修长漂亮的后颈线条,皮肤也白白的。
  温舒唯看见男生校服背后的印字是“云城市第十七中学”。
  敢情是隔壁邻居。
  她当时想,嗯,光看这后脑勺、手指、大长腿,这邻居脸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后来等这人真的抬起头,温舒唯满脑子就只剩下“卧槽”二字了。
  温舒唯起初以为邻居和那些非主流是一伙的,围观一阵才发现,邻居是与非主流大队对立的另一阵营。并且,邻居阵营只有这位帅美人邻居唯一一个。像个孤儿。
  就在温舒唯心头打鼓,替她孤儿邻居捏一把汗的时候,大战已经开始。
  孤儿邻居赢了。
  面对这样出人意料的结局,温舒唯瞠目结舌之余,忍不住在心里啪啪鼓了鼓掌。
  非主流军团出师未捷,很快就怂不拉几地作鸟兽散去。锅盔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剩路边摊的小桌子前还坐着刚刚大战群雄的大哥——他还剩半个锅盔半碗稀饭没吃完,正安安静静接着吃。
  这个问题少年还挺不浪费粮食的……还算有公德心。
  温舒唯胡乱思索着,走过去买锅盔。
  付钱时却遇到了困难。温舒唯手上只有一张整的,老板也没有能找开的零钱。
  就在她准备眼巴巴认命放弃两个锅盔的时,一只干净修长的大手从后边伸了过来。手指间还夹着一张十块钱的纸币——
  “加她的,一起了。”背后响起一嗓子。调子漫不经心,低低的,慵懒而冷淡,声音很好听。
  温舒唯先没反应过来,愣半秒后大为惊讶,唰一下回过头有点震惊地看向隔壁学校的邻居。一双清澈的眼瞪得大大的。
  邻居个子非常高,垂着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温舒唯舌头有点打结,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不太确定地问:“你认识我吗?”难道是熟人,她记性差得连认识的人都不记得了么?
  邻居说:“不认识。”
  温舒唯:“……”
  温舒唯汗颜,静默几秒,心想那你为什么帮我给钱。忙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
  邻居浅棕色的桃花眼盯着她,轻轻挑了下眉,语气不明:“认识你,就能帮你?”
  “……”这个逻辑虽然很奇怪,但是,好像又听不出来究竟有哪里不对?温舒唯被问住了,一时来不及回话。
  “你叫什么名字。”
  她老老实实回答:“……温舒唯。”
  “温舒唯。”邻居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懒洋洋地说,“我是沈寂。”
  温舒唯:“……”
  温舒唯:“……???”
  温舒唯整个人都被这神奇的偶遇给惊到了。说好的三头六臂呢?说好的青面獠牙呢?说好的五大三粗腰比水缸还浑圆呢?
  传说里可没说他长得这么好看。
  沈寂那边等了会儿,温舒唯还是没反应。他抬了抬下巴,眼神直勾勾落在姑娘脸上,“沈寂,叫一遍。”
  好学生一贯是不和问题学生来往的。
  温舒唯微窘,干巴巴地笑了下,只能硬着头皮当交个新朋友,“沈寂,你好。”
  沈寂伸手把钱递给锅盔店老板。
  温舒唯觉得不好意思,还想阻止,他却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现在认识了。”
  温舒唯:“……”
  锅盔店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大叔。大叔全程将两人的言行举止收入眼中,接过钱笑笑,好心建议,说:“姑娘,你不想占人便宜,这钱就算你借他的呗。一共三块钱,改明儿抽个时间还回去不就得了。”
  嗯?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温舒唯听了点点头,迟疑半秒,转头看沈寂,白皙面容试探性质地漾开一抹浅笑,道:“谢谢你了同学。这钱算我借你的,明天我就给你还过去。”
  当年初见,少年似笑而非,浅棕色瞳孔比夜空中的星更亮。
  片刻。
  他嘴角挑起个玩儿味的弧,“行。”
  作者有话要说:
  沈寂:啊,马上就能再见到小媳妇啦,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第8章 野 (八)
  温舒唯一贯秉承着“诚信做人”这一精神理念,当年,她第二天下了晚自习就找沈寂还钱去了。
  普通高中和重点高中最大的差距就在生源上。十七中这所学校比职高中专好那么点,但跟抓了几十年“校风校纪”的一中根本没法比。
  温舒唯背书包、扎马尾、穿一身规规矩矩校服的模样,和十七中那些校服领子开到锁骨、化着烟熏妆的早熟少女明显画风有别。很快,一些吊儿郎当的不良少年注意到了这个站在十七中校门附近,模样乖软漂亮,穿“好学校”校服的小姑娘。
  有人叼着烟过来,不怀好意地跟她搭讪:“小美女找人啊?”
  温舒唯被劣质香烟的烟味儿熏得微微皱眉,站远了点,没什么反应,不搭理这些人。
  “哟,还不理人呢。”不良少年们嬉皮笑脸,其中一个见她漂亮,接着问:“小美女有男朋友没?”
  “肯定没有啊。”一个骑在自行车上的耳钉哥接话,抬高音量,故意想引起旁人注意似的吆喝:“人家一中的,好学校抓早恋!”
  几人找着了新乐子,哈哈大笑。
  温舒唯抿抿唇,没有出声。她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却不是任人揉捏的包子性格,从前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所谓的“问题学生不良少年”,这回一见,发现这类群体比她想象的还难以理解。
  她气不过,正想回嘴怼些什么,一阵机车引擎声却从远处突兀响起,轰一下驶近。
  温舒唯视线转过去,看见几步远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摩托车,黑色,有些旧了。一个穿十七中校服、戴头盔的男生跨坐在上头。一条格外惹人注目的大长腿踩地上,把车停稳。
  沈寂就这样沐浴着众人的注目礼,慢悠悠地取下头盔,慢悠悠地把头盔往手柄上一挂,慢悠悠地迈着步子面无表情走到了温舒唯和几个混混少年的面前。跟吃了晚饭出来遛弯儿的老大爷似的。
  一众不良少年这时大概也明白点什么了。之前那个为首的耳钉男清清嗓子,有点尴尬地打招呼,“寂哥,这你朋友?”
  “滚远点。”对方回过来这么一句。
  耳钉哥:“……”
  沈寂走过来,没搭理其他人,只直勾勾盯着这个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小姑娘。动动下巴,“等我呢?”
  温舒唯愣了好几秒才“啊”一声,把手里捏了大半小时的三张一元纸币递过去,“还给你,谢谢啊……再见!”说完没再跟沈寂闲聊,转身忙颠颠地走了。
  行出大约一百米,她顿步,悄悄往身后看了眼。
  沈寂正在和那个耳钉男说话。隔得远,温舒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沈寂的表情冷漠寡淡不太耐烦,眼底结着一层阴冷寂寂的霜,散漫却难以靠近。旁边的耳钉男却一副很怕他的样子,不住赔笑脸,掏出根烟递过去,又举着打火机想给他点烟……
  那时,十七岁的温舒唯忍不住瘪了下嘴。
  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人除了长得帅点,和其它混混没什么区别。
  ……
  梦境断断续续。
  温舒唯半夜的时候被渴醒,迷迷糊糊地起床倒了杯水喝。舰艇夜间停泊休息,透过窗,她看见海面上方的天空布满繁星。
  温舒唯怔怔出神。
  她忽然发现,自己或许从没认识过真正的沈寂。
  *
  经过近十五日的海上航行,搭载着22名“奇安号”船员的中国海军“194舰艇”终于于7月30号的下午平安抵达亚城军港。
  码头上人山人海,围满了前来接亲人回家的群众和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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