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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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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真的。
陈池不喜欢这个情感专家,谢惊蛰对许霜降讲了太多鸡汤般的道理。
知道为什么很多夫妻能一起打拼,生活条件好了却走不下去?是因为妻子目睹了他的艰辛狼狈,所以他日后再大的风光都能得到别人的钦佩,却在妻子这里得不到等同的仰望,所以他和妻子在一起,无法真正地放松下来。
若是在打拼过程中,妻子曾因为生活的不顺心有意无意地抱怨过,那就更糟糕,一个男人的尊严曾被伤害过,那种感觉再淡,依然会让他觉得沉重。于是,和妻子的生活在他的潜意识中,就会变成了一种约束,他被鞭策着努力拼搏,可是,人总有想休息的时候,某个阶段,他遇到一个人,也许什么都比不上妻子,但是,胜在没有过去。
胜在没有过去。
这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原因。
过去,就像两人对面而坐吃过大半程的火锅底,酸甜苦辣的食材都放进去过,混成了一锅滋味复杂得无以伦比的汤底,说它浓醇回味悠长也可以,说它寡淡精华已去也可以。
有些人觉得太过厚稠,又负担得起,下一顿便喜欢再起一锅新鲜清爽的,大部分人,过实在日子,就在下一顿仍将就着添点油盐酱醋熬一熬,将它好好吃尽了。
吃和不吃,总是选择。
他的霜霜,竟无言以对。
………………………………
第574章 永结无情游
“小许老师,那我们就走了。”
“苗校长,郭姨,再见。”许霜降站在校门口,笑着挥挥手,“我会把小黑看住的。”
“看看,看看,养一只羊要多少人来费心。”苗校长笑呵呵道,“让我们小许老师都学当放羊倌了。小许老师,你就让羊关在里头,下午给它扔把草就行了,我们黄昏头就回来了。”
“对,小许老师,难得一个休息天,你休息休息。”
“好的。”许霜降噙着笑道,眺一眼岸边,一艘小木船正摇着缓缓靠岸。“四爷爷来了,郭姨,给四爷爷拿个红薯去吧,我这个还烫着。”
郭姨托起手心里的两个红薯:“我拿的有多,你自己吃。”又热情地嘱咐一遍,“小许老师,腌肉挂在大铁钩上,你拿下来自己切两片蒸。”
“知道了。”
许霜降望着苗校长和郭姨走下坎坡,四爷爷放下了船桨,立在船头等。
河面上有一层轻烟似的雾,早晨在这里,有种司空见惯的诗意。
四爷爷永远穿着那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右后肩针线开裂了,不过他没在意,坦然地每天穿着撑船。许霜降刚来时,就是坐他的船渡河到了学校。这个六十七岁的五保户,力气还很大,一手就拎起了许霜降的大箱子,乐呵呵说着不沉不沉。
那时候是夏天傍晚,四爷爷穿着塌了圆领的白旧老汉衫,敞着中山装,河面上夕阳拉出长长一条红带,美不胜收。许霜降坐在船尾,都不敢朝四爷爷中山装上针脚豁开了的肩膀处多瞧,生怕老人家介意。后来她发现四爷爷一点都不介意,到了秋天,天气寒凉,四爷爷里头换一件袖口发毛的白色的确良衬衫,多加一件毛背心,外套依旧是那件单布中山装,身子骨比许霜降这个年轻人都耐寒。
许霜降星期六去镇上小街买日用品和菜蔬,就是搭四爷爷的船,渡过河,走三公里的崎岖土路,再坐一辆一天只有四班的乡村中巴车,颠上两小时。
四爷爷的船,每天都载上对岸村里的七个学生来上学,似乎那边村里给了一点补贴。到了周末,若是两岸村里有人要渡河,和他提前说一声,他也会来接送,来回收一块钱。这极小的小本生意也难做,现在哪个村里留下的都是老人孩子,除了孩子上学,老人们在家拾掇农务,很少出门,有些老人省惯了,哪怕挑担赶大集,都会绕着山路走,不会花上这一块钱穿河道。
许霜降瞧着四爷爷载上苗校长和郭姨,摇着木桨离岸了。
她拿起红薯剥了一块皮,凑上去咬了一口,眼角漏出笑意来。当年她在国外,多馋那一口红薯啊,那真是论只卖的,一大袋土豆顶一只红薯,还要她跑去中国店。现在红薯多到她吃了发慌,一天隔一天地早上吃蒸红薯,有时晚上还有灶灰烤红薯当饭后点心,郭姨会做菜,红薯切块油里炒,放几根辣椒,就是一盘菜,咬上去咸辣吃进去甜,味道复杂得让她不好形容。
许霜降走到老槐树下,还没到她的房门口,就已将手中的红薯麻利地吃完了。
红薯的记忆追到深处,总有一个人,在他那间小公寓里笑吟吟,她坐在他腿上,把一只红薯掰成两半,她一半他一半。
许霜降舔了舔指头上的红薯末儿,那记忆才起就湮灭了。
星期天总是极寂寞的,整个学校就静悄悄没一点人声。这一天,苗校长和郭姨都要回家一趟。他们的家很远,原本每周六早上回去,周日晚上回来,但许霜降来后,他们怕许霜降一个人晚上睡在学校不安全,回家就压缩到了周日当天来回。
许霜降其实很耐得住寂寞,奔进奔出有很多事忙。苗校长走了,她正好将屋内阴晾的衣服挪出去,晒晒太阳光。她踩着凳子在老槐树的树干上绑了一圈绳,拉到她的窗格木条上扎紧,那些平时不好意思晾晒出来的小衣裤就一件一件甩上去。
蚕丝被也抱出来。这床被,现在是她随身物品中数得着的资产,趁着今日晴好,搭到那篮球架的横杆上吹吹风。
中午十点半刚过,她就开始做午饭。
自打来了这里,许霜降的作息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天天早睡早起,连同早中晚三顿饭都提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晚上没有娱乐活动,电话信号不好,网络上不了,电视机也没有,有时候刮风下雨还没电,她基本上批完作业就睡觉,生活规律而清简,也十分不错。
她学会了用大灶蒸饭,炒菜确实还不行,经常翻着锅铲忘了灶下添柴,忙乱不堪。不过她今天午餐做南瓜焖饭加一碗蒸蛋花,那还是可以胜任的,她只要放米放水放南瓜,上面加一个木蒸,放上打好的蛋液,再盖上锅盖,就可以一直坐在灶后煨火。
现在她也不太用那电磁炉了。
郭姨烧灶不仅是因为灶上的铁锅容量大,而且还是为了省电费。许霜降在这里待着待着,也不由自主能省则省,电磁炉的功率太大了,抵多少只电灯。
这间厨房是几年前兴建教学楼时,苗校长央泥瓦匠在老房子里顺便砌砖搭出来的,瞧着拙简又实用,许霜降很是佩服苗校长的巧思。水池是长条水泥槽,小孩子们中午吃完饭,拥进来洗碗,可以好几人一拨,总是有说不尽的乐趣。水池旁边又是长条形的瓷砖台,切菜摆碗,空间尽够。
许霜降最喜欢瓷砖台下那设计。垒的是空心砖,苗校长往砖孔里架上几根竹竿,用布条编一编,就成了网格装的搁架,一共有三层,长颈老南瓜摆了好几只,今年新挖的土豆红薯也各有一篮。
她有些小精明,取了一只没有大肚瓢的瘦南瓜,不用额外挖籽,自头部切了一截,龇牙咧嘴地去皮,又忙乎乎拿个塑料淘箩淘米。鸡蛋是她向四爷爷买的,老人家卖给了她三十只鸡蛋后,连周六给她摆渡都不收那一块钱了,弄得许霜降极不好意思。
她把二十只鸡蛋煮了白水蛋,给孩子们一人发一只,添了一道菜。两只拿去下到了生日的糊涂面里,现在还剩八只,郭姨给她放得好端端地,拿了小箩搁在唯一的一个木橱柜里,盖了一张报纸,做饭时,从不动,只叫她周末自个炒着吃。
许霜降和郭姨苗校长是混着吃的,郭姨在教学楼后面厕所旁边辟了一个菜园,种点豆角青菜什么的,那几个南瓜也是今夏郭姨种出来的。她和苗校长每周回家,又带回来一些公婆种的土豆包菜,有时带条腌肉,这样就有了他们和许霜降的一日三餐。
许霜降星期六去镇上,会买回来一些郭姨没有的菜,为伙食做点贡献。天气热的时候她不敢买肉,就买些香肠豆干粉条海带干,等入了秋,她一口气拎回来一条五花肉和一条板油肉,一路闻着肉腥气,当时腻人,蔬菜里炒了肉丝,却极香极香,熬了板油,更是香飘十里。
说到肉,许霜降抬头瞧了瞧屋梁下吊着的郭姨家的腌肉,那切面上红滋滋的瘦肉纹理让她盯了半秒,才转进灶下生火。
烧火的半个小时里,是真正闲得让她发呆的时候。四周祥静,连空气都像在等吃饭,灶膛里的小树枝发出吱吱的开裂声,锅盖沿边一溜缝隙里袅袅起了白汽,悄悄带出米饭和南瓜的香味。她拨弄着火钳,总在痴痴盘算,要不去哪里觅一窝小鸡仔,鼓动郭姨在厕所后头给她搭个鸡窝,她也试试来养鸡?
你没养过鸡?顾一惟曾经这么肯定。许霜降牵牵嘴,什么都有可能。
一个人吃过饭,许霜降抹了灶台桌面,那锅可以不用洗,傍晚掺点水进去,热一热就是一锅粥,就点腌菜萝卜条,晚饭也有了,瞧,她都打算得好好的。
“小黑,我们走喽。”
小黑是只黑山羊,在郭姨嘴里叫羊只,许霜降刚来时挺稀罕看它,帮着郭姨扔把草进去时,会呼唤:“小黑,来吃,来吃。”
苗校长说,春节学校放假前,把它杀了,正好冬天里给孩子们喝碗羊肉汤。剩余的肉,家里过节吃。许霜降闻言便懊悔这么叫了它,有个名字会吃不下去,不过这名儿却也叫习惯了,只好继续叫着。
温顺的小黑除了有点臭,其他啥都好,许霜降想着以后她也会分一碗羊羹,对它尤其好,星期天学校里就剩她和它时,她总要兴致勃勃把它牵出去吃吃草。
初冬季节,草不甚多,地上难得见一摊两摊野草绿,她拿着赶羊用的细枝,慢悠悠跟在小黑身后。
郭姨经常放小黑出来,小黑认路,寻了一块地方低头啃草根,一点儿也不用许霜降操心。
许霜降闲时喜欢爬上那片高坡,她捡了三块小石头,垒了一个坐的地方。
多半天都不见人踪,只有一个大娘经过,可能是后村哪个学生的婆婆奶奶,距离有点远,瞅了她几眼,脚步略有迟疑,貌似想绕过来招呼,最后也没有过来。许霜降轻轻一笑,她在这里,其实是比较好认的,这家孩子估计成绩不怎地,家长都这么惧怕老师。
她望着下方那一片河面,以及河面那边山腰上的几间房,太闲了便会想爸爸妈妈,还有远方家乡其他一些认识的人,有时想起陈池,甚至只谋过一面的陆晴,恍惚间琢磨起一个问题。
如果天上有一双眼睛,穿透了所有房子的屋顶,将所有人的活动同时揽进眼中,若是它能理清他们的相互关系,会不会唏嘘?
因为它总是提前看到了故事。
有些人天天闷头做着自己的事,但不知道在另外的地方,有一些事正在发生,将要,或者终将要,影响到自己。
她仰头望向天空,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吗?
她只知道,她没有这样的一双眼睛,所以她做着自己的事,沿着自己的路走,等着那处的蝴蝶扇动的风来,尽可能地守住自己的脚步。
孩子们也一样。
岁月自个儿悠悠稳稳,她这些算什么呢?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是她最喜欢的一句诗。
………………………………
第575章 窗外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许霜降捧著书,经过沈宇轩的课桌,伸出食指,不动声色地敲了敲桌角,继续走过。
她知道这个顽皮的小孩会将涂桌面的铅笔停下,飞快掀起眼睑斜向她的背影,再做鬼脸吐出一截舌尖,轻轻地将铅笔压到桌面上,低头装模作样地张开嘴巴,合进大家跟读的节奏里。
满教室都是皮小孩,各种层出不穷的皮,把好脾气的许霜降折腾得愈来愈像她自己小时候的语文老师。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五个小孩的声音有高有低,有的拉开嗓子卖力叫,其实一点都没上心,有的就跟只猫似地喵喵两下,心大概要飞回家了。
这是周五下午最后一堂课。
教室里一共才九个学生,二年级五个,一年级四个。苗校长经常感慨,十年前他被分配过来时常平村小学有一百多个学生,好不容易争取到经费建了新校舍,学生却越来越少,连小学都撤并变成了教学点。现在村里孩子留在教学点读书的数量越来越少,有些被家长直接送去了镇里小学读,有些随家长去了打工地。
感慨归感慨,苗校长仍一丝不苟安排学校的常务工作。每天带着全校二十个学生必定要升国旗,做广播体操。许霜降来后,她带了一二年级的混合班,苗校长自己则带三四五年级。
因为人数少,教室里才摆了三排课桌,一年级学生靠门,二年级学生靠里,教室的后半部分空荡荡的,只有一块黑板报,沿墙放了几张空桌,给学生们放饭盒雨具。
许霜降念完一句,孩子们跟读一句,就这功夫她已经走到学生的最末一排座位了。她转回身,不出意料地瞥到前面的皮小孩沈宇轩拿着一块橡皮在使劲擦他的课桌,待会儿走过去大概就能见到他满桌的黑泥卷。这孩子的作业本上的字忽大忽小,和他这个人一样没定性,常常在她叫他订正作业时,抬起头嘻嘻道,老师,我没橡皮了。
许霜降的目光极快地瞥向教室另半边,那四个一年级的学生被她布置写回家作业,这时虽然没出声,却小动作不断,有咬铅笔的,有发呆的,有拨着脚底的,剩下一个正常做作业的,却还分了一只手拧鼻涕。她咳了一声,孩子们个个精怪,压根儿没有回头看她,就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腰板,全都盯向了课本。
许霜降嘴角抿出一丝笑,再板了板脸,迈开脚步往讲台方向返回去,领读道:“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非常好。沈宇轩,你到黑板上来默一遍,其他同学,在作业本上默。”许霜降站上讲台道。
沈宇轩大惊失色,磨磨蹭蹭起身推开椅子,溜着眼睛瞧向许霜降,这时候便显出了几分可怜相。
许霜降不为所动,催促道:“上来默,可以再看一遍书。”
沈宇轩就来不及地低下头使劲记,其他学生也趁着这个机会蠕动着嘴唇念念有词。
和尚念经似地带他们读一百遍都没有用,就这种高压下的点滴时间才会让他们拼命记忆,许霜降在和他们打交道的几月里,已经深知此点,此刻沉眉耐心听这片嗡嗡声。
“现在合拢书,开始默。沈宇轩,上来。”许霜降严厉道,她的视线盯着这个皮小孩捏起粉笔,在黑板上把鹅字胖鼓鼓地写成了我和鸟,也不作声,回头扫视着底下刷刷默写的二年级学生,又瞅瞅愈加认真写作业的一年级小孩子,抿唇敛下眸,从讲台角拿出了一摞数学作业本,拿起红笔批作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怜的沈宇轩卡壳了,对着黑板木楞了好一会儿,抖抖瑟瑟地扭头瞟向她,再偷偷摸摸瞟向同学,渴望着获得点提示,可惜同学们正自顾不暇,都埋着头冥思苦想下一句,竟没有一个抬头和沈宇轩眼神互动。
许霜降全知道,淡定地继续改作业。
又过了一会儿,她把数学作业本合拢,侧过身去看黑板:“默好了?”
沈宇轩咬着嘴没有出声,摇摇头,小眼神飘忽着。
“老师给你一点提示,下一句是讲大白鹅游在水面的样子,你想象它的颜色,水的颜色,鹅和水面相互映衬的景象。”
沈宇轩瞅了瞅许霜降,皱起鼻子想,眼珠子东转西转,瞧到许霜降身后去了。
许霜降凶凶地瞪住他,小孩子倒也乖觉,眼皮一搭,半垂头注视着脚尖,嘴唇用力咬进去半片,显然是在竭尽全力回忆。
“白毛……浮……”许霜降盯着他。
“白毛浮绿水。”沈宇轩眼睛一亮。
“对了,”许霜降这才露出些微笑意,“最后一句呢?”
“红掌泼……”沈宇轩大概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嘶了一声,习惯性地做起了小动作,抬手要摸耳朵,半途中醒悟过来,赶紧把手放下,规规矩矩地立在许霜降面前,一双眼极快地瞟了她一下,却不敢和她对视,又瞟向讲台后方去了。
许霜降见他这样,内心其实也不忍的,再调皮的小孩骨子里还是怕老师的。她算了算下课时间只有七八分钟,最后一堂课不宜拖堂,就放过了沈宇轩。
“同学们,你们谁能……”许霜降转过头,面向课堂,语音忽地一顿,目光下意识移向教室的后窗户。
窗外,一个人右肩挂着大大的黑色背包,穿着黑色羽绒服,脖子里围了一条灰色围巾,透过尘土粘附的玻璃窗,见她望去,牵起了唇角。
教室里的小孩都好事地顺着许霜降的视线扭头朝后窗望。
“咳,咳。”许霜降沉下脸。
孩子们齐刷刷回过头来。
“你们谁能提醒沈宇轩这首诗的最后一句?”
“老师,老师,最后一句是红掌拨清波。”
“好的,默完的同学可以做其他作业,默错的同学自觉再抄一遍错误的地方,沈宇轩,把整首诗默完整。”许霜降交代完二年级生,走向一年级,“让老师看看你们写的作业。”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许霜降微微俯着头,手指在学生本子上轻划,温声细语:“两扇门不要挤得这样紧,你想想,门小了,你是不是要变成小猫才出得去?”
小孩子噗地笑了。
“变耗子才出得去。”另一个小孩插嘴道。
许霜降头疼,课堂纪律永远只能维持短短几个瞬间,她语文老师的雷霆手段还需慢慢再回忆,实在不行,她就学苗校长拿根小细枝,摆在讲台上啪啪抽桌角。
“现在,我们一起来念一遍拼音。”许霜降检查到最后一个学生,抬起头来说道,目光顺势罩上后方玻璃窗,她离那人的位置更近了,可以清楚看见他倏然绽大的笑容里那双凝视的眼,以及那条眼生的纯灰羊绒大围巾。
他学会自己买衣服了。
………………………………
第576章 前夫
放学的电铃叮铃铃响。
孩子们像装了弹簧似的,个个活泼起来。许霜降瞧着他们嘻嘻哈哈地收拾书包,敛眉整理好课本讲义,轻声吸了吸鼻子,打开教室门走出去。
“霜霜。”
隔着窗户,许霜降在教室里时只见了陈池的上半身,此刻他自上而下的整体形象令许霜降着实愣住脚步。他穿了一条蓝黑牛仔裤,裤脚上溅了黄泥浆,似乎半干不湿时心急搓过,反而围着泥斑糊了开去,十分醒目。那双登山鞋上更是沾满了泥草,连鞋帮那样的高处都也有泥巴被刮走后留下的干褐色污迹,看起来他在什么地方整只脚都陷进过泥塘里,又试图到路边草丛里蹭过泥。
他的背包特别鼓,都快赶上行军包了。一手拎着一个红色大塑料袋,里头圆滚滚的,感觉不是梨就是苹果。
这样子倒像是提溜点水果来亲戚家打秋风的。
许霜降和陈池站在教室外面两扇窗户之间的白墙两端,互相打量着,他的脸还是那样明净,扬起眉笑的样子,除了有点温和消沉,和以前相差无几。
教室里孩子们打打闹闹搬桌椅扫地的声音传出来,许霜降立时回了神。
“霜霜。”陈池两大步就来了近前。
许霜降特别恍惚,她知道陈池在对外交际上比她圆润有手段,但他怎么能骤一见她,就还像以前一样亲切随和,好似他们争吵离婚的这大半年被他剪辑掉了。
“有事吗?”许霜降淡声问。
“我……找你。”陈池的目光逡巡着她的脸部,喉咙有些梗涩,忍不住道,“你好像瘦了。”
许霜降点点头:“谢谢。”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语速微微加快,“我在这里支教,探访不太好,也没有条件接待人,这里最近的住宿点在镇上,走水路穿到对岸最方便,你是搭船过来的吗?”
“是。霜霜……”
“那我跟撑船的四爷爷说一声,请他送完孩子后再撑回来把你接走。”许霜降抬眸解释道,“船小,人多了要分两趟。你路上抓紧点,到镇上应该不会太晚。”
他这个时候返程,到镇上铁定天黑透了,三公里地外那最末一班中巴也铁定赶不上了,但许霜降不准备提醒得太清楚,反正那个灰头土脸的公交站牌下还有野摩的等着,再说男人也没有什么好打劫的。
“霜霜,我有事要和你谈。”陈池低下头,盯着许霜降的眼睛,表情诚恳道。
“嘻嘻嘻。”两个小孩子在教室门口推搡着探出身来。
因为每个班上都有些学生要坐船,苗校长规定每天的最后一堂课下课后,所有学生都不准离开教室,等值日生打扫完后,由老师领着大家一起去校门口,在那里,学生再分流,往后山村落去的就自行走山路,往对岸过河的七个学生就由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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