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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骄_尼罗-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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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宅子的房屋堪称精致,后头花红柳绿的,也有一个花园子。当初张嘉田做了卫队长,从雷府的仆人房迁去了一处四合院里,都激动得感慨了半天,如今从个四合院搬进了这华丽的府邸里,反倒淡然了。仿佛是拿了一年当十年活,眼界说开阔就开阔了,心气说高就高不可攀了。
有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活得不真实,像是在做梦。但是凭着他的出身和底子,他做梦都梦不到这样高贵的阶级上来,所以这不是梦,这是他的命。背着双手走在一道深深的长廊里,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背靠着那顶天立地的红漆廊柱,他闭了眼睛,觉着有些眩晕。
梦也罢,命也罢,富贵与权势都来得太突然了,太猛烈了,让他竟然有些消化不了、招架不住。他让随从搬来了一把椅子,然后原地坐下了,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到远处去。
四周安静了,只有微弱的凉风吹过。他瘫软在椅子上,细细的听那风声,心
里想自己原本只是个赤条条的人,这个人起初是个街头上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后来进入大帅府,成了个小听差,小听差聪明伶俐会巴结,摇身一变成了卫队长,卫队长糊里糊涂的跑去文县,又成了个师长。师长是不好干的,但也干下去了,东拉西扯的弄了些钱,弄了些枪,招了些兵,乱糟糟的凑了上万人马。这上万人马放在文县,单是吃饭,就是个不好解决的大问题,然而偏巧北京城里出了事,这支乱糟糟的队伍就爬上闷罐车,从文县城内转移到了北京城外。
与此同时,师长也立了功,于是又升官,成了帮办,成了现在的他。
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有迹可循的。他当帮办,理所当然。
他是英雄出少年!
双手一拍扶手,他从椅子里弹了起来。昂首挺胸的站直了身体,他背着手,晃着大个子继续往前走。
他是帮办,他手下有一万人,整整一个师的兵力,就驻扎在北京城外。
除了这一万人,他另有余部留在文县,文县也是好地方,四通八达,繁华热闹,兵家必争之地。目前,也归他管。
迎着那么一股似有似无的小凉风,他向前走,越走越快,脸上带着一点微笑,微笑如风,也是似有似无。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音,是随行的副官和勤务兵跟了上来,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帮办大人是雪做的,气出重了,便要将大
人吹化。
张嘉田在宅子里巡视完毕,十分满意。回头便来了雷府,要向雷督理致谢。然而雷督理无影无踪,他一路找来了书房,上楼一瞧,依然是没瞧见雷督理,反而是看到了叶春好。
叶春好正在用小钥匙去锁墙角的铁皮文件柜,见他推门进来了,显然也是一惊:“哟,二哥?”
张嘉田一手握着房门把手,停在门口,进退不得:“春好。”
说完这话,他补了个笑容:“我以为大帅在这儿呢。”
叶春好笑道:“他今天早早的就出门去了,热河的虞都统回承德,他去送送。你要是有要紧的事情找他,就坐下来等等,我猜他一会儿就能回来。”
张嘉田还站在原地,不动:“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想来谢谢大帅。那个——你知道吧,大帅送了我一所宅子。”
叶春好一边把小钥匙收进皮包里,一边答道:“我知道的。二哥,你做了帮办,我还没有向你道喜呢!”
张嘉田听了这话,却是含笑默然了——帮办自然是个大官,可再大也大不过督理去。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叶春好也还是要选择雷督理做丈夫的,这样一想,这喜事就又显得还不够喜。
于是抬眼注视了叶春好,他自作主张的换了话题:“你……好像胖回来了一点儿。”
叶春好一直在观察着他——从他离开北京去了文县开始,她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像是长大了一点,又像
是苍老了一点,那苍老是印在眼睛里的,是看过了很多很多的人、想过了很多很多的心事、才能熬出来的眼神。她一直活在这风平浪静的北京城里,头上一直有着雷督理的庇护,可单只是因为管着大大小小的许多事务,便常有心力交瘁之感。张嘉田那样一个无忧无虑、无知无识的小伙子,忽然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外县,面对着一帮老奸巨猾的豺狼虎豹,他要耗去多少心血方有今天的成绩,可想而知。
“我就是这样。”她眼睛看着他,心里有叹息,语气却是若无其事,并且还带着一点客气的笑意:“少吃几口就瘦了,多吃几口又胖回来。倒是二哥,这些天真是辛苦了。”
张嘉田也笑了一下:“我不白辛苦。”
然后他又说道:“晚上我请客,搬家嘛,总得热闹一场。我想请大帅到我那里坐坐,你也去吧,好不好?”
“好不好”三个字让他说得很轻柔,是试试探探的要和她打个商量,有一点恳求的意思。
叶春好听出来了,但是装听不出,只笑着点头:“好,你这回搬家,不同于往日的搬家,应该大大的庆祝一次。只是你有没有找人帮忙?请客这种事情,说着简单,办起来就繁琐了,照理来讲,就应该挪到明晚去请,这样时间上也从容些——”话说到这里,她猛的停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嘴碎,人家搬家请个客
,哪里就轮到自己唠唠叨叨了呢?
张嘉田看她笑,也跟着笑了笑,像是瞧出了她的那点儿尴尬:“老白替我办,昨天就说好了,酒席和戏班子都归他管。”
叶春好点头笑道:“那就妥了。”
话到这里,两人似是谈到了山穷水尽。叶春好搭讪着把那写字台上的笔筒挪了挪,然后抬头说道:“我得走了,我……”
张嘉田听了前四个字,便下意识的一侧身,要给她让路。叶春好见了,便迈步走了出去——走了几步之后,她回头看张嘉田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便带着微笑说道:“二哥不是要等大帅吗?”
张嘉田恍然大悟:“啊——对,我得等大帅。”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叶春好抬手扶着楼梯扶手,回头含笑说道:“你到楼下小客厅里等着也成,留在楼上屋子里等着也成。你不是外人,就自己随便吧,我得出一趟门去,就不招待你了。”
张嘉田认为叶春好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理,所以连连点头:“好好好,行行行,你忙你的,我——”
这句话又没说完,因为他目光一转,忽然发现楼梯下方站着雷督理。叶春好这时把脸转向前方,也愣了一下。
雷督理没穿外衣,是衬衫军裤的打扮,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孤零零冷飕飕的站在楼梯前,他像不认识了他俩似的,睁着大眼睛直勾勾的向上看着他们。还是叶春好先唤了他一声“宇
霆”,他才眨了一下眼睛。
在这位丈夫面前,叶春好不知为何,永远有种做贼心虚的恐惧。当即把张嘉田抛到脑后,她笑微微的走下楼去,说道:“你回来得正好,二哥等着你呢。”
这话说完,楼外气喘吁吁的又走进来一个人,却是林子枫。林子枫一手提着一只公文包,另一条胳膊上搭着雷督理的军装上衣,外头说是春天,其实已经有了夏天的阳光和温度,林子枫热汗涔涔的追了进来,偏又是个高个子,就像一盏路灯似的,只是不放光明,放的是热力与汗气。有他比着,越发显得雷督理“清凉无汗”,似是个无可救药的病人,也似是个得了什么道的小仙。
进入楼内之后,他抬头看见叶春好和张嘉田,没说什么,只一点头。雷督理抽了抽鼻子,不知道是被什么气味刺激得清醒了过来,开口向上问道:“等我有事?”
张嘉田这才迈步下了楼,脸上换了喜气洋洋的笑容:“大帅,我这么早跑过来找您,有两件事。一是来谢谢您,您赏我的那大宅子,真是气派极了。我进去一瞧,简直吓了一跳!第二件事呢,就是我等不得了,今晚儿就搬家。搬家得请客,您是我心里天字第一号的贵客,我来请您晚上到我那新家里坐坐,您赏不赏我这个脸?”
话说完了,他人也走到了雷督理面前,可雷督理背着手,似笑非笑的仰脸看着他,却是
不说话。
张嘉田和他对视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连忙一弯腰,小声笑问道:“大帅,好啦,您给我句话,赏不赏脸啊?”
他这一弯腰,便把自己的高度降低了,雷督理垂了眼帘看他,这才答了一个字:“赏。”
张嘉田笑着抬了头:“好,谢谢大帅。您去,太太也去。”然后他抬头去看林子枫:“老林,我不给你下帖子了,不是我怠慢你,一来咱们是好朋友,可以不讲那个虚礼,二来是我根本没帖子,我看完房子就跑过来了。”
林子枫听他叫自己“老林”,感觉十分刺耳,但是没法挑理,只能点头答应着。张嘉田这时又道:“老林,你家里要是有女眷,也一并带来吧!我那儿没别的可玩,但是老白派人帮我请戏班子去了,说是能有小兰芳,这可值得一看。”
林子枫想了一想,然后答道:“那我带舍妹过去。”
张嘉田笑呵呵的答道:“好极了。”然后他转向雷督理:“大帅,那我告辞了。趁着天早,我回家再张罗张罗去。”
雷督理点点头:“去吧。”
张嘉田再没看叶春好,自己颠颠的跑出去了。叶春好不便紧随着他往外走,只得停下来,因见雷督理不住的打量着自己,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了,要你这样一个劲的瞧?”
雷督理答道:“你和他站在楼梯上,看着倒是很好看。”
叶春好听了这话,不明所以:“好看?什么好看?”
随即,她品出了这话里的酸味,当着林子枫的面,她脸色不变,只抬手轻轻一打雷督理的肩膀,做了个打情骂俏的活泼样子:“我不好看,还是你好看!”
不等雷督理回答,她拔腿就走,且走且笑道:“我要出门去,可不和你胡闹了。”
第七十二章 莫须有
叶春好出门上了汽车,一只手狠狠摁着心口那里,就觉着自己的心脏紧缩成了一只坚硬的小拳头,不是伤心,也不是得了什么心脏病,完全只是心理受了刺激,反映到了肉体上。
这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她说不清楚,或许就是由她和雷督理的那一场冷战而起。她没亲人,丈夫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偏她和这丈夫还是自由恋爱结婚,她是真心实意的爱着他。越爱他,越关怀他,越把一颗真心给他,越受了他的制。他说翻脸就翻脸,说走就走,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其实连他的脾气都没摸清。
没摸清,也摸不清。表面上,她是不怕他的,可私底下,她已经养成了对他察言观色的习惯——她那个娘家虽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在太平时候,还是一团和气的。她没有家庭斗争的经验,纵是有了那个经验,也没有那个习惯和精力。所以她只盼着雷督理不要闹,如果一定要闹,也不要大闹。
她也真是怕了他了。
汽车开到了俱乐部后身,她下车进了账房。先前她做叶秘书的时候,这账房里的先生们就已经对她是很恭敬,如今她从叶秘书进化成了雷太太,先生们越发把她当成皇后那样来对待。她犯不上对这些老狐狸们耍威风,先前是怎样的做派,如今还是怎样。把这一个月的账本子翻看了一遍,她
看出了一点小小的纰漏,但是只做不知。做事不能太绝太清楚,这是她渐渐悟出的道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然后离了账房,她又去见了天津大洋公司驻京办事处的经理,闲谈了几句。一边谈着,她一边忽然生出一个感想:雷督理并不禁止她与男子接触,也允许她在社会上活动奔走,自己若是当众谴责雷督理封建的话,那是绝对不会有人同情的。
过了中午,她回了家。回家之后,也没敢张罗着往张家去——爱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吧,她全听雷督理的。
她犯不上为了个张嘉田,去往丈夫的枪口上撞。
凉凉快快的往一张躺椅上一躺,她喝茶望天,自觉着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硬拳头似的心脏慢慢松弛柔软了,她心里还存着许多件要紧的心事,愉快是不能够了,但身体终究是舒服了些许。
舒服了没有几分钟,她忽然一挺身坐起来,使唤小丫头道:“把我的皮包拿过来。”
小丫头立刻跑去取来了她的小皮包。她打开皮包向内摸了摸,摸到一把小钥匙,又摸到了一只小药瓶。把药瓶拿出来瞧了又瞧,她看上面贴着标签,标签上印着英文,每个单词都是长长的,让她完全认不出。于是她攥着药瓶跑上楼去,开始去查英文词典。
她不是博学之士,查词典查出了一头的热汗,正在数着页码翻来翻去之时,房门一开,雷督理却是进来
了。
雷督理是悄悄的走进来的,等她察觉到时,他已经紧挨着她站了住。目光从那个小药瓶转移到了她的脸上,他不说话,对她单只是看。而她仓皇的回了头,先前松弛的心脏猛然又揪紧了,紧得让她几乎感到了疼痛。
“吓我一跳!”她的语气并不很惊,但脸上也没来得及放出微笑。
雷督理伸手拿起那只小药瓶,掂了掂,药瓶是空的,没什么分量:“怎么还学会搜查我的柜子了?”
叶春好方才忘记了坐下,一直是在弯着腰翻书,这时便直起身来答道:“我不是搜查你的柜子,我是去找你的印章来用,结果看到你那柜子里锁着这么一大盒药瓶。”
雷督理笑了一下:“然后呢?”
叶春好对他是问心无愧的,所以不管他怎样阴阳怪气,她只是以着一贯的态度说话:“我平时也没听说你有什么需要长期服药的病,就拿了个空瓶子出来,想要查个究竟。”
“查明白了吗?”
叶春好停顿了一下,脸上隐隐的泛出了一点红色:“我没觉得你有这方面的毛病,我一直觉得你很健康。”
雷督理将两只手插进裤兜里,微微俯身偏着脸,去看她的眼睛:“你真这么觉得?”
叶春好迎着他的目光说道:“你好端端的,却要吃这种药,我觉得你这行为,真是近乎于无知兼无聊了。”
雷督理直起了身,对着她摇了摇头:“我不是没事找事,吃了药来
玩儿。我是真的感觉自己——”
说到这里,他皱了眉毛:“玛丽是不肯给我生,那就不用提了,可那个林燕侬为什么也——”
这两句话,都让他说得有头没尾,但叶春好听明白了。
“兴许就是因为你乱吃药,耽误了呢!”她抓住雷督理的一只手,正色说道:“若是我们命中有儿女的,那怎么样都会有,若是没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不许你再乱吃药了。除去生儿育女的事情不谈,其余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脸更红了:“其余的……对我来讲……”
斟酌来斟酌去,她还是觉得下文那话无法出口,索性一转身背对了他:“不说了,反正夫妻感情好不好,在乎于心,和那事没有关系,你就好好的听我这一句话吧!”
话音落下,她等了片刻,却是没有等到雷督理的回答。忍不住转过身来,她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宇霆?”
雷督理向她一笑,笑过之后,从她手中把手抽了出来:“你少管我的事。”
说完这话,他转身向外走去。
叶春好看着他的背影,眼睁睁的看,知道自己今天又把他得罪了——自己一点坏心都没有,完全是要为了他好,然而还是把他得罪了。
雷督理下午冷冷淡淡的走了,可是到了晚上,他携着叶春好往张宅去时,不知是谁把他哄高兴了,他瞧着叶春好,脸上又有了那真心实意的笑容—
—是不是真的笑,叶春好一眼就能瞧出来。
叶春好也不奢望着他能“听话”了,只要瞧见他这样兴致勃勃的,她就也跟着轻松欢喜了起来。及至进了张宅的门,雷督理立刻就被一盆火似的张嘉田笼络了过去,她看在眼里,也觉得非常好,甚至有了闲心问道:“二哥,小兰芳真来了吗?”
张嘉田连连点头,然后对着她和雷督理笑道:“不止是小兰芳,还有好几个名角儿。正好,这花园子里有现成的戏台,上下把电灯一装,亮堂堂的,比正经戏园子还好。”
叶春好听到这里,只是微笑。而雷督理对于名伶的兴趣并不大,单是一边往宅子里走,一边留意观察着这宅子里的人。
宅子里的人,都是张嘉田的人——张嘉田从文县调过来的人。
这时候,魏成高参谋长带着一群有头有脸的军官们问讯赶了出来,瞬间就把雷督理团团的围了住。除此之外,政界的名流们落后一步,这时也迎上来了,此起彼伏的向雷大帅问候。雷督理对着四面八方含笑颔首。而叶春好虽然并不怕男人,这时却也不动声色的悄悄退出了人群——政界名流之内,不知是哪一位吃了蒜,气味实在是熏人得很。
这些人寒暄笑语,是乱哄哄的,及至到了晚宴时节,依然是乱纷纷,幸而是乱中有序,并非一乱到底。及至众人吃饱喝足了,便走去花园子里看戏。戏台前方摆
了几副特别精致些的桌椅,尤其是正中央的桌子后放了一架长沙发,分外的柔软舒适,显然是雷督理夫妇的座位。
张嘉田引着雷督理走过来坐下了,一手扶着沙发靠背,他俯下身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忽然瞄到身旁走来个人,便抬头问道:“什么事?”
那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一脸红疙瘩,倒是军装笔挺,垂手站着,瞧着也挺有规矩。上前一步凑到张嘉田身边,他开口先唤了一声“干爹”,然后才嘁嘁喳喳的说起话来,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张嘉田听完了,随口发话打发了他走,然后俯身要继续对雷督理说话,雷督理却是抬头向他笑问:“你才多大,给人家做干爹?”
张嘉田也笑了:“我年纪是不大,可架不住我官大啊!您忘啦?那时候我还想给您当个干儿子呢!”
雷督理饶有兴致的看他:“记得,我驳回了。怎么,现在还想再试试?”
张嘉田摇了头:“不了,您这岁数摆在这儿呢,我就是认了您做爹,外人瞧着也不像,还兴许被人传成笑话。”
雷督理和颜悦色的反问:“笑话?谁敢笑话帮办大人?”
张嘉田乐不可支的抬手一指雷督理:“甭说别人,现在您自己就已经笑了。”
从来没人敢这么用手直指着雷督理的脸,叶春好在一旁看着,身不由己的就向上一起——起到一半,她顺手理了理裙子下摆,又坐了回去
,伸手去摸茶壶:“二哥,这茶怎么是凉的?”
张嘉田走去端起茶壶,手指关节碰触到了壶身,烫得他手一抖。但他没言语,甚至也没看叶春好,只笑呵呵的答道:“我让人换一壶去!”
他走了,留下雷督理扭头望向叶春好,低声说道:“你倒是很会替他遮掩。”
叶春好来时饿了,方才在席上没少吃喝,胃里沉甸甸的都是饮食。此刻听了雷督理这句话,她只觉着心中一翻腾,但是脸上依然淡淡的没脾气:“怎么又怪起我了?我遮掩什么了?”
这话说完,她像忍无可忍了似的,把脸转向了那金碧辉煌的戏台,就觉着腹中混乱,胃部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第七十三章 台下人、台上戏
叶春好本来并不懂戏,兴冲冲的来看,也主要是存了一份看热闹的心思。热闹这种东西,有闲情逸致时自然是爱看的,可她现在暗暗用手捂了胃部,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情绪,总之像被自家丈夫吓出了心病似的,他不阴不阳的甩给了她一句话,她的身心便都承受不住了。
台上锣鼓喧天的热闹着,花蝴蝶子似的名伶穿着戏装满台飞,越发看得她头晕目眩。忽然抬手捂了嘴,她紧闭了眼睛定了定神,然后勉强对雷督理笑道:“我要离开一下,好像是方才吃得不对劲了。”
雷督理盯着戏台,微微一点头。
她见了他这个态度,也来不及计较,转身便走。雷督理眼睛看着名伶,耳朵听着她的脚步声音,心想她终究还是关心张嘉田。张嘉田没规矩,用手指了自己的脸,自己还没怎样,她先紧张了——为什么紧张?是不是怕自己怪罪张嘉田?
她在心里,护着他呢!
雷督理偶尔会爱上个什么人,爱之深恨之切,越爱越恨,所以那感情总是不得善终。他隐约也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可是改不了。对着真正亲近的人,他一身的邪火,说恼就恼,说疯就疯,仿佛凡是他所爱的人,都对不起他。
怎么着都是对不起他,所以他委屈透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他没尝出滋味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茶。
身边有个人,来回的活动,一时来了,一时走
了,一时像个游魂似的,无声无息的又来了。他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去,瞧见了个洋装打扮的小姑娘。小姑娘正在戏台正前方这几处座位间来回的寻觅着什么,冷不丁的被雷督理盯住了,她也是一怔,紧接着向他一鞠躬:“大帅好。”
雷督理认出了她:“在找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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