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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歌-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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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阳看得气结,积了两个多月的疑惑又一次浮上心头:为什么明明每次她都没有在好好看书,可是晚上却能轻松地过老头子那一关?!
  
  今天,封父故意挑了最厚的一本兵书丢给年华,想必也是存了刁难的心思。
  
  望着在桃花树上呼呼大睡的年华,青阳心中的谜团更深了。其实,他很想询问年华过关的诀窍,可是碍于身为师兄的面子,始终没好意思开口。
  
  厚厚的兵书静静地躺在地上,一阵落花风吹过,书页簌簌翻动。细碎的桃花仿如粉红的精灵,调皮地钻入了泛黄的纸页中。
  
  青阳呆呆地看着花瓣与兵书嬉戏,然后兵书渐渐地被落花掩埋。直到整本兵书都被埋入花冢,只剩下一方书角露在外面时,青阳才猛然回过神来,似乎,一个流光如金的宝贵上午,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而他摊在桌子上的兵书,赫然还翻在第一页。
  
  青阳怪叫一声,急忙埋首苦读,他好不容易刚沉了心进去,树上的年华却打着呵欠起身,隔着窗户唤他:“青阳师兄,是不是该吃午饭了??”
  
  青阳十分郁闷,夹着书本走进厨房,效仿勤学上进的古人,一边读书,一边生火做饭。
  
  年华轻灵地跃下树,拾起树下的兵书,低声自语了几句。她带着兵书走回茅舍,进入自己的房间,直到闻到桌上的饭菜香味,才乐呵呵地跑出来。
  
  见年华满面春风,胃口极好,青阳本想问出心中的疑惑,但是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开口。
  
  饭毕,午眠。
  
  青阳自然没有午眠的心情,他捧着书本坐在书桌前,因为头脑昏昏,精神靡靡,他一手持书默读,一手拿锥子刺大腿,将勤苦诠释到了鲜血淋漓的地步。
  
  年华也没有睡,她倒不是担心课业,而是因为上午睡得太足,午饭又吃得太饱,现在睡不着。于是,她决定去万生塔找宁湛玩。君门课业轻松,宁湛又被特许只修文,不习武,更是落得轻松逍遥,通常一过了中午,他就自在无事了。
  
  时值暖春,宁湛气色颇佳,正在房间里作画。
  
  一卷松玉色宣纸摊在案上。宁湛提笔蘸墨,排染出河海万里,风云变幻。接着,笔端的墨色转浓,勾描出山峦迭起,岚雾缥缈。不过寥寥数笔,不过黑白二色,一幅水墨江山图已然呈现在纸上,既有云蒸霞蔚之逸美,也不乏龙腾四海之霸气。
  
  画上有一处留白,宁湛提笔沉吟,思咐题什么诗句合适,冷不防肩后探出一颗脑袋,几缕青丝拂过他的脸,凉凉的,痒痒的。
  
  宁湛回过头,正对上年华含笑的墨瞳。宁湛脸上也泛起一丝笑意,但却假怒道:“你怎么又从窗户进来?万生塔又不是什么禁地,大可以从正门进来啊!”
  
  年华眨眨眼,“从将门过来,正好是万生塔的后面,如果走正门,还得绕到万生塔的前面,太麻烦了。反正你住在三楼,又不算高……”见宁湛还要开口,年华怕听他的紧箍咒,急忙转移了话题,“嗯嗯,这江山图气势倒是出来了,但是只有黑白二色,太过单调寂寞了一些。”
  
  宁湛笑了笑,道:“江山万里本就是寂寞,正好与黑白二色相谐,姹紫嫣红倒显得俗艳了。”
  
  看见年华,宁湛立刻有了题句,狼毫蘸墨,在留白处挥笔,须臾成句。
  
  年华轻轻地念了出来,“人得交游是风月,天开画图即江山。(1)”她撇撇嘴,笑道,“还不如‘风月无限,江山万年’更佳呢!”
  
  宁湛深深地望了一眼年华,道:“‘江山万年’固是我之所愿,但是‘风月无边’却不是我之所求。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知道?”
  
  青梅竹马,两心相印。
  
  天极逍遥,此间年少。
  
  年华一愣,粉颊微红,心中却是甜蜜。
  
  见年华羞涩不语,宁湛也微微面红,望着桌上的宣纸,道:“上次答应要替你画一幅小像,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画,如何?”
  
  作画最是劳神费思,年华担心宁湛的身体受不了,笑道:“还是改日吧,不急在一时。今日天清气朗,大好的时光呆在房间里消磨,可就太浪费了,不如出去晒晒太阳,如何?”
  
  宁湛转头望了望窗外,山色怡人,湖光秀美,笑了:“也好。”
  
  注:(1)“人得交游是风月,天开画图即江山。”是宋朝诗人叶梦得的诗句。
  




★ 069 此间(《此间年少》)

    
  宁湛和年华刚走过泪湖上的浮桥,看见皇甫鸾穿着一身鹅黄色罗裳,轻灵如蝶地飘了过来。原来,她也是下午无事,来万生塔找宁湛玩耍。三人结伴,去了平日常去的葬梦崖,消磨春日午后的清闲时光。
  
  烟云澹澹,风露凝香。宁湛、年华、皇甫鸾并排躺在茵茵碧草上,望着蓝天上飘着的朵朵白云。带着花香的风拂面而过,时光静好得有如幻觉。毕竟少年心性,时光太过静好,三人反而有些无聊。
  
  皇甫鸾笑吟吟地提议,“我刚才来万生塔时,路过医门的后山,发现彩羽锦冠鹅在睡觉,我们去逗它玩,好不好?”
  
  医门宗主岐黄曾在东皇山觅得一只彩羽锦冠鹅,带来天极门饲养。彩羽锦冠鹅是举世难寻的医家神物,鹅羽、鹅血、鹅粪都是奇药。岐黄非常宝贝它,用精粮饲养着,鹅身肥如犬。宁湛,年华,皇甫鸾贪爱鹅的羽毛华丽,闲暇时,常常偷偷去拔鹅毛。鹅性格非常生猛,喜欢啄人。三人每次得逞后,都被鹅追得满山跑。
  
  宁湛有些犹豫,“上次,险些被它啄到……”
  
  年华却一跃而起,兴奋地道:“好哇好哇,上次被它追得满山跑,这次一定要去雪耻。”
  
  皇甫鸾拍手笑道:“它太小气了,这次一定要多拔几根鹅毛。”
  
  见年华和皇甫鸾兴致勃勃,宁湛也就不再反对,三人结伴向医门后山而去。
  
  彩羽锦冠鹅伏在一块青石旁,正在闭目小憩。在阳光的照耀下,它的七彩翎羽折射出一片煌煌光华,端的是十分绚烂美丽。
  
  宁湛,年华,皇甫鸾躲在一棵老槐树后,悄悄地探出头来,见懒鹅蜷在青石畔,丝毫没有反应,互相使了一个眼色,蹑手蹑脚地向鹅走去。
  
  三人的脚步放得极轻,鹅饱食贪睡,反应迟钝,没有察觉危险正在逼近。直到翅尾上陆续传来三下剧痛,鹅才倏然睁开了黑宝石似的眸子,金黄的喙中发出一声惨叫,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一般,一跃而起。见三名少年笑嘻嘻地,抓着刚拔下的鲜丽鹅羽,鹅愤怒,眼中喷火,扑腾了几下翅膀,作势就要来啄人。
  
  “还不快跑?”还是宁湛反应得快,出言的同时脚底抹油。
  
  年华,皇甫鸾反应过来,急忙同宁湛一起开溜。
  
  宁湛、年华、皇甫鸾从山下跑到山腰,愤怒的鹅紧追不放;三人从山腰绕下山,愤怒的鹅依旧紧追不放;三人从山前逃到山后,转头一看,鹅还在后面紧追不舍,速度丝毫不见缓下。
  
  皇甫鸾捏着鹅羽的手浸出了冷汗,惊恐而迷茫地道:“平常,它追到山下也就不追了,今天怎么像着了疯魔,越追越猛了呢?”
  
  宁湛和年华望着皇甫鸾手中那一大把,至少有十支之多的金色鹅羽,嘴角抽搐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回答迷茫少女的疑惑。
  
  彩羽锦冠鹅毕竟是神物,平日虽然慵懒迟钝,可是此刻惜羽生怒,在后紧追不舍,神威凛凛,丝毫不显疲态。而在前面逃逸的三人却已是强弩之末,饶是年华常年习武,此刻也见气喘,更别说体弱的宁湛和娇柔的皇甫鸾。
  
  宁湛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额冒虚汗;皇甫鸾提着裙裾,脸色涨红,香汗湿襟;两人无论如何是跑不动了。
  
  年华回头望去,小径尽头的木叶中,已经现出了一点灿烂的金色。——彩羽锦冠鹅追来了!
  
  年华咬了咬牙,一手扯了宁湛,一手拉了皇甫鸾,缓催真气,脚尖轻点,施展轻功,向前飞掠而去。用轻功带人御风而行,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年华原以为带上两个人会很困难,然而很奇怪,行动倒没有她想象中艰辛。皇甫鸾身形娇小,弱不胜衣,带着轻巧的她倒不费事,谁知宁湛却也似没有丝毫重量。
  
  年华运步如飞,在树林中的小径上疾行。疾风过耳,木叶扑面,她隐约听得身后的皇甫鸾一直在叫她,“华、华姐姐,停……停……”
  
  因为喘气的缘故,皇甫鸾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断断续续的话语被疾风搅碎,根本传不进只顾飞驰的年华耳中。
  
  三人奔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出了医门的范围。
  
  “呼,安全了!”年华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宁湛、皇甫鸾笑道:“这次,又被追得惨兮兮……啊!宁湛呢?”
  
  后面哪里有宁湛的影子?年华左手抓的是宁湛的一件外衫,怪不得她会觉得宁湛轻得没有重量……
  
  瞬间,年华冷汗如雨。
  
  皇甫鸾一边弯腰喘气,一边拍着胸口,语带哭腔,“湛、湛哥哥落下了,我、我叫你停下,你没听见……”
  
  皇甫鸾话音未落,年华已经一跃而起,消失在了来路上。
  
  年华沿着原路逆回,一路寻找宁湛,但始终没有寻见,她的心中焦急而自责。寻到后山的半腰时,耳边的风声中隐约夹杂着宁湛的咳嗽。年华神色一凛,疾速向前掠去,隔着一丛稀疏的结着红果的灌木,她依稀看见了宁湛单薄的身影。
  
  原来,当时情急之下,年华抓走的只是宁湛的外衫。宁湛骇然,呼叫,但年华早已带着皇甫鸾奔远,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呼喊。
  
  宁湛落在了后面,眼见鹅又追了来,只有拼命地跑,可是他体力不济,终是被愤怒的鹅追上。此刻,他正跌坐在地上猛咳,体肥若犬的鹅目露凶光,就要扑上去啄他。
  
  年华焦急,抬足踢起一枚石子,石子挟着劲风击向彩羽锦冠鹅。
  
  “砰!”石子正中鹅颈,彩羽锦冠鹅被石子的后劲所迫,向旁边跌了开去。
  
  “宁湛,过来,快!”年华向宁湛跑来,伸出手,道。
  
  宁湛抬头,见年华近在咫尺,心中稍安。趁身形臃肿的彩羽锦冠鹅尚未挣扎起来,他勉力撑起身形,向年华跑去,抓住了年华的手。
  
  十指紧扣,虽处险境,形容狼狈,二人仍然相视一笑。
  
  年华笑,“这次,再不会把你弄丢了。”
  
  “嗯。”宁湛也笑了。突然,他面色一紧,低声道:“不好,快跑,它又追来了!咳咳!”
  
  见宁湛在咳嗽,年华慌忙将外衫套在他身上,握紧了他的手,携他踏着草浪而行。彩羽锦冠鹅翻身而起后,更加恼羞成怒,摇摇摆摆地向二人追来,大有此仇不报非神鹅之气势。
  
  虽说每日习武不辍,但年华终究只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女,内力和体力都不深。之前,她带着皇甫鸾逃出医门,已经耗去了大半体力,回来寻找宁湛时,因为心急,倒不觉得疲累,此刻寻到了宁湛,心中松懈,只觉得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更何况宁湛比皇甫鸾要重许多,她渐渐感到丹田隐痛,有些接不上气来。回头看时,鹅气势汹汹,越迫越近。
  
  年华正无计可施,前方七丈处出现了一棵巨大的紫杉树,高约数丈,亭亭如盖,树干约有三人合抱粗。薰风吹过,花叶如雨。
  
  年华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问宁湛,“你信不信我?”
  
  宁湛虽不解其意,但仍坚定地点头,“信!”
  
  年华笑了:“好,抓紧我,别松开。”
  
  说话的同时,年华却停了下来,回头等鹅离他们只有两丈远时,才又开始带着宁湛向前掠去。这一次,她的速度极快,仿若一阵疾风,宁湛抓着她的手腕,只觉得脚底虚浮,耳畔生风。气怒的鹅见年华突然加速,不甘示弱,也神威大显地加速,极其剽悍地向二人追来。
  
  年华带着宁湛向紫杉树奔去。两人在前面疾驰,彩羽锦冠鹅在后紧追,双方相隔不过三米。不过须臾,粗壮的树干已近在眼前,宁湛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树皮上的皲裂纹路,年华却没有缓速停下,甚至也没有绕道避开的意思。
  
  宁湛心中惊骇,再以这样的速度向前跑,肯定会撞上树干,如果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他下意识地想松开年华的手,但是脑海中浮现出年华的笑容,和她刚才的话语,抓紧我,别松开……
  
  抓紧我,别松开……
  
  宁湛神色一沉,终究还是没有放手。他紧紧地抓住了年华的手,用力到似乎即使三生三世之后,也没有人能够将他们分开。
  
  虽然遵守承诺,没有放开年华,宁湛的心里却充满了恐惧,害怕。在深棕色的树干近在咫尺时,他吓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宁湛以为难逃撞树的噩运的时候,他只觉得腰一紧,却是年华的另一只手,揽住了他,接着身体一轻,脚竟离了地面。
  
  等宁湛的脚再次触到实地时,他慌忙睁开眼睛,向四周看去,满目皆是树枝树叶。原来,他人已经站在了树上,年华正拉着他的手冲着他笑。
  
  “砰!”树下传来一声巨响,震得紫杉树摇晃了一下,花朵花叶洒了二人满头,满身。
  
  宁湛往树下望去,却是彩羽锦冠鹅刹步不及,一头撞上了粗壮的树干,双蹼朝天地翻倒过去,不省人,不,鹅事。
  
  宁湛和年华相视一望,扑哧一声笑了。年华摊手,道:“是它自己撞上去的,如果有三长两短,岐黄宗主可怪不上我们。咦,什么声音?”
  
  宁湛侧耳听去,也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嗡嗡”地响作一团,仿佛是……
  
  “马蜂!”宁湛指着年华身后,双手发抖,脸色惨白。
  
  原来,彩羽锦冠鹅这一撞,竟把杉树上悬挂着的一个马蜂窝给震落了。摔碎的马蜂窝中涌出一大群马蜂,乌压压地飞向宁湛和年华。
  
  




★ 070  年少(《此间年少》)

  
  年华回头一看,但见一片黑云压来,顿时心中也慌了。她急忙抓牢宁湛,跃下树,疾速逃窜。
  
  年华和宁湛逃窜中,几只飞得快的马蜂逼近,眼看就要蛰到年华,宁湛手疾眼快,挥袖去挡,却没提防一只马蜂蛰了他自己的脸。
  
  两人身处后山,附近没有河流,年华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宁湛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入口很小的洞穴,道:“去那里躲躲!”
  
  两人逃到洞穴前,宁湛让年华先入,年华也不啰嗦,飞快地缩身而入,洞口十分窄小,躬了身才能勉强挤入。
  
  宁湛费力地钻入洞穴,在身体挤进洞穴的同时,他顺势脱下外衫,撑开,堵住洞口。他双手有限,只够堵住一部分,幸好年华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按住了另一边,马蜂才没有大量涌入。饶是这样,也有两三只飞了进来。洞穴里空间逼仄,光线幽暗,隐约能听见“嗡嗡”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绝,却不知马蜂在哪儿。
  
  两人的四只手必须按在堵住洞口的外衫上,以阻止外面的马蜂群涌入,所以在洞内只能成为鱼肉,任由这两三只飞入的马蜂宰割。
  
  年华刚要告诫宁湛不要乱动,半跪着的宁湛却直起了身体,三只马蜂立刻就扑向了他。黑暗中,传来宁湛略带痛苦的低唤,年华焦急地道:“你、你不要紧吧?”
  
  想必是痛苦的缘故,宁湛的声音很轻微,但却又带着笑意:“没事,只是被蛰了几下,倒是可怜了这三只马蜂,就这样死了。”
  
  年华心中一涩,“刚才,你是故意起身的吧?”
  
  马蜂的尾刺连接着内脏,蛰过一次人后,自己也会死亡。
  
  宁湛的声音极低,却带着笑意:“男子汉大丈夫,皮糙肉厚,让蜜蜂蛰两下也不要紧。你是女孩子,被蛰到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这是马蜂,不是蜜蜂,被蛰了,至少会痛上半个月……”
  
  宁湛笑了,“如果你被蛰了,我会痛上至少半年。”
  
  马蜂的嗡嗡声渐渐低哑,消失,洞穴中幽暗而昏蒙,宁湛无法看清年华的表情,只可见一点晶莹的东西,在她的脸上滑落。黑暗中一片静默,两人的手紧紧按住长衫,虽然手与手相隔着一段距离,但彼此的心早已深深相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两人手酸臂麻,几乎已经撑不住的时候,洞穴外杂乱的嗡嗡声才渐渐地远去。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来,手臂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长衫滑落在地,外面果然已经没有了蜂群,金红的夕阳透过洞口,斜斜地照入洞穴里。
  
  年华第一眼看见的是宁湛被马蜂蛰过的脸,三、四个红中带青的斑点,分布在额头和脸上,使他原本俊逸的面容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但是,年华却笑不出来,反而哭了。
  
  宁湛自己倒笑了,伸手替年华擦泪,“即使蜂群散去了,你也不用高兴得哭起来啊!每次被封父宗主责罚,都没见你哭过。啊,时间不早了,我得回万生塔了,你也该回桃花坞了吧?”
  
  将门的所在地由于清溪潺潺,桃花繁艳,便在天极门中得了一个十分浪漫的,与血腥狂烈的将门极不相符的名字——桃花坞。暮春时节,千树桃花凋残的景象,正像是战场上两军厮杀时,飞溅开来的鲜血。绯色的花瓣飘落在地,正像是疆场上未干的血迹。
  
  约好了明天去看宁湛之后,年华与宁湛在岔路上告别,一个回万生塔,一个回桃花坞。
  
  年华回到桃花坞时,青阳正在厨房做晚餐,他一边烧火,一边摇头晃脑地背书:“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1)。咦,华师妹,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年华苦着脸道:“我和宁湛、小鸟儿本来在医门后山玩,却被马蜂追到洞里,才刚脱险出来。啊,老头子怎么还没回来?还以为今天偷溜出去,肯定会被他逮住,逃不过一顿罚呢!”
  
  青阳道:“哦,刚才弈门弟子过来,说老头子破不了珍珑棋局,一怒之下,砸了长孙宗主最宝贝的紫玉夔纹棋盘,惹恼了长孙宗主,两人正在竹林打得不可开交呢!”
  
  “啊,老头子上次不是输得走火入魔,一掌拍碎了长孙宗主的一副檀香木水纹棋盘么?长孙宗主怎么还敢拿压箱底的宝贝和老头子下棋?”
  
  青阳同情地道:“宝贝这种东西,压在箱底太久了,总得要找个人显摆显摆……”
  
  年华也是一脸同情,“可惜的是,长孙宗主找错了人……”
  
  通常,封父被困在弈门,非得要天黑尽了,才能回到将门。师兄妹两人就不等他,自己吃完了简单的晚餐。
  
  晚饭过后,青阳照例在前院练习枪法,年华则在后山练习射箭。等到天全黑的时候,封父阴沉着脸回来了,脸色比天还黑。
  
  书房中明烛荧荧,满室光亮,封父端坐在上首,开始检查两名弟子的功课。长幼有序,青阳当先,封父漫不经心地打开兵书,翻到某一页,高声念道:“高陵勿向,背丘勿逆。(2)”
  
  青阳心中一紧,这一章是下午背的,好像有些模糊了,赶紧接下:“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饵兵……”憋了半天,一直到涨得满脸通红,青阳还是没接下去,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兵书劈头盖脸地就砸了过来,正中青阳的脸,封父在弈门受的气,也有了发泄口:“饵兵勿食,归师勿遏!蠢材!真是蠢材!整整一天,连一本书也背不下,老夫文韬武略,英明睿智,怎么会教出这样愚笨的弟子!枉老夫……”
  
  封父滔滔不绝,唾沫横飞,青阳的头越垂越低……
  
  直到烛泪沿着半截残烛滴到了桌上,烛心“噼啪”一声,爆了一个小火花,封父才训斥完几乎把头垂到地上的青阳。等到封父安静无声时,青阳才小心翼翼地拾起落地的兵书,去墙角的书桌上抄写。
  
  喝了一口清凉的茶水,润了润嘶哑的喉咙之后,封父接过了年华递上来的书,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讽笑。这可是他特意挑出的最厚的一本兵书,最近这个小弟子过关得太容易,虽然聪明善学是好事,可是小小年纪,绝不能助长其骄,必得要让她适当受挫,才能让她懂得谦逊,知道自牧。
  
  封父随手翻开一页,垂目,拖长声音念道:“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3)”
  
  年华在心中吐了一口气,赶紧接下去:“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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