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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名局-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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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身上马驹,策送出数步,见所有士兵仍是停驻不前,豪笑起来,“你们都不怕,我堂堂小陵王又何惧一死?保不准是天妒英才不甘我流落凡尘,待我死了就升我为仙,从此以后本王逍遥自在,你们可羡慕不得!”
他这一笑风声四起,说不尽的英俊潇洒,言罢便要信手扬鞭,却让骤然冲上前去的四福抢了下来,他浑身颤抖,手足无措的看向一直缄默不语的蒙面人,急道:“你……你把面纱摘下来给小王爷看,快!”
赵永陵疑惑看向他,先前就已觉得此人委实古怪,常人蒙面是恐人认出,可这是军营,又有谁能认出什么江湖人?何况方才周弼偷袭自己,这人既是奉小容之令来保护自己,又怎会无动于衷?
那蒙面人似很听从四福的话,闻言伸手摘下面纱,真容一览无遗。
眼皮突的一跳,在那面巾落下的那一刻。赵永陵浑身剧震,手指慢慢用力握成拳头。
这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却用着从未有过陌生的神情看着自己。
这……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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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局:苍天无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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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
寒风清冷地划过断崖边赤黑斑驳的巨石,这是大雍最为荒芜的天山,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天险。
然而麒麟门边,腰斩的铡斧被日光耀的刺眼,斧刃的黑光比之天山更加诡异阴森。
丛丛萋草随山风堆涌,移影如魅。
这是平日将士们练兵的校场,却在朝廷的一道杀令下转瞬间变为刑场。
城内的士兵并不足千人,他们按阵列静站,寂静无声,只余空谷回响林涛呼啸,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监斩台上的兵部侍郎徐孝乾,漠然看着端坐在一旁的容辞,忽然冷笑,“容太守可真是镇定,既不追寻逆贼,更是紧锁城门让本官的兵马无法搜人,还道什么静观其变?呵!好啊,这铡斧搬来一次也不容易,不用倒可惜了,容太守是想以身试刀么?”
“若是时辰一到赵永陵仍未现身,大人斩了下官便是。”容辞淡淡的看着铡斧,长睫微垂。
没有人知道他宁静的外表下,藏于袖中的双拳如何颤抖,他不晓得四福能不能成功将赵永陵蒙混过关。
原本长期征战在外,不知朝局发展,应该不会有所怀疑暂且离开,这之后即使发觉情况不对,待到那时自己已经死了,他性子坚韧,定会活下来报仇雪恨。
可是……若是他看穿了呢?一个能够根据蛛丝马迹洞悉真相的人,就算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倘若当真如此,只怕……唯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
凉风袭袭,扑面而至。
骏马的铁蹄被阳光耀的闪烁,刺痛了赵永陵的眼。
他默默的盯着眼前人,那是一张拥有着与自己近乎无异的脸,除了神情略有差异,若非亲近之人细看,根本瞧不出任何不同。
马骏倒吸了一口凉气,离得较近的士兵见状更是瞠目结舌。四福急道:“小王爷不必担心连累我家少爷,少爷早已思虑周全,既可保小王爷平安,亦可以给朝廷一个交待。”
那人也不多说,跪于赵永陵马前,“小的宁九本是死囚,原是三日后处决,今日承蒙容太守赏识,能替小王爷一命,九死不悔。”他声音平稳,竟是誓死如归。
赵永陵心中微寒,似小容这样公私分明的人,会让人如此甘愿替自己这样的陌生人腰斩而死,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是答应除去宁九的罪名,还是给了他家人一大笔抚恤金呢?
四福见赵永陵满面犹豫之色,亦跪下身道:“小王爷,临走前少爷让我捎带一句话,”略略哽住,“兄弟同生共死。”
赵永陵持着马缰的手微微一颤,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他慢慢合上眼眸。
呵,为了让自己平安,不惜以自己的性命要挟,小容他还真是……学坏了啊。
再睁开眼时,他叹了口气,跳下马,“容大人情义如此,我自不能辜负,况且若能留得青山,我又何必自寻死路?”
他看了看远方的晋阳城,微微一笑,“记得替我和他道一声谢。”
麒麟门。
灰朦的天空渐渐染上了层明亮的光晕,徐孝乾眯了眯眼,看着容辞狞笑着,“这时辰眼看着是要到了,容太守从容如斯,临死不惧之勇当真令本官佩服,只是佩服归佩服,朝廷下了死令,容太守包庇乱党,本官亦是有心无力。”
容辞眼帘微阖,仍是沉默,然后,下一刻。
“小陵王领着两万南阳军前来!”哨位上的士兵高声呼喊着,似有惊有恐。
容辞宛如木雕一般僵坐在椅,心律因骤然的恐惧慢了半拍,下一瞬间几乎是冲上高墙,眼看两万南阳军黑压压逼近,一眼望见最前方的那只铁骑,只觉得心跳近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徐孝乾亦是浑身一震,莫非这赵永陵当真是要谋反不成?
然而,这两万南阳军快到城门前时,停滞不前。
军队之中有位书童的目光与容辞相触,四福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容辞这才吐了一口气,望着那马背上酷似赵永陵的人,即便知道那是自己所安排的宁九,仍是心有余悸。
宁九跨下的马儿扬蹄长嘶一声,他看了马骏一眼,马骏身形僵硬片刻,骑出阵列,“南阳军先锋马骏,在逆贼赵永陵意图不轨之际……”
一字一句高声而喝,悲愤哽咽,这每一声冤枉小陵王之语仿若利刃,剜绞着所有南阳军的心。待他喊完,四福接着他的话继续犹如背书般喊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字眼,天地一片肃杀。
原来这就是阿陵事先的预谋么?赴死、赴死,好一个赴死,若非早有打算,若非备了宁九这个替身,他当真就这样嫁祸自己,为了保护那些大局选择殉道么?
容辞五指一握,心情变得无比的沉重,他忽然很急切,很急切的想要见到赵永陵,想看到他当真平安无事。
城门缓缓开启,麒麟门内黑压压的一片,宁九夹了马腹当先而入,然后,军士潮水般涌来,无数个黑黝黝的箭尖将他包围。
宁九提缰停了下来,视线落在人群中的一处,却是嘴角略略一勾。
徐孝乾直到确认“赵永陵”彻底无法逃脱,才大胆的走出贴身护卫的保护圈,冷然道,“小陵王大军师,人算不如天算!当年死忠你们赵家的南阳军亲手将你擒来,你可伏法认罪?”
宁九跳下了马,不置可否。
徐孝乾被他这态度激怒,脸色倏变,猛然站了起来,“来人!还不将他给我绑了!”
宁九落入重围也不反抗,目光对上容辞歉然的眼神,淡淡的笑了一笑,随即瞥向别处。
容辞的内心突然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动摇,莫名的惶恐笼罩在心头,说不清是什么道理,说不清是什么缘由,从哨兵的惊呼到宁九出现在眼前,心乱如麻,仿佛此刻自己身上失去了什么最不能失去的东西。
宁九任由那些朝廷下派的士兵将他粗鲁上绑,腰斩的铡斧堪堪近在眼前,他的神色仍是淡淡,然而就他身形晃动的那瞬间,骤然听到身后的那声暴喝:“赵永陵!”
众将士循声望去,但见容辞的脸色苍白如纸,犹如杀人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宁九,好像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将那眼前之人燃得灰飞烟灭一般。
容辞手指紧紧捏住椅子边缘,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快得要到喉咙口,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宁九,也许,也许当真分辨不出来,不论是貌容还是身形,也许感觉这种东西根本不做准,可就算再他不敢面对再不愿相信,当那个人看向他的一刻,他认出来了,他不是宁九。
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被那人蒙骗过关。
可他容辞永远、绝对不会认错,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挚友,赵永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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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局:苍天无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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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蛋。
以囚犯的姿态被紧紧缚住的少年叹了口气,那人挑眉苦笑,正是赵永陵无疑。
容辞这笨蛋,该机灵的时候蠢如猪,该糊涂的时候明如镜,留下这大笨蛋一个人,自己又怎么能安心去死。
他慢慢转头,坦然平视那道怒色,嘴唇旋起个缓缓的轻弧。
其实,所谓用宁九这个替身,要糊弄的人,不过是自己吧。
晋阳牢房突然少了一个死囚却无人过问,徐孝乾好歹是个兵部侍郎,那些食皇粮的官员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很明显的一个局,故意让人将自己掉包,腰斩过后撕下宁九的面皮,再以欺君之罪对容辞处以极刑,而另外一边,逃往西处的自己终免不了早已埋藏好的伏兵,所谓,一箭双雕。
那个人早已把事态的发展算得好好的,所以才会说出“至少白染自己,便是极爱揭人面皮,挖人短处”这样的话吧。
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还真是糟糕。
不过小容他,亲眼看着自己死掉,那感觉一定更糟糕。
但是,真的很抱歉啊,即使再伤心、再悲哀,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
赵永陵突然想对他笑一笑,也许宽慰不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可希望他能够明白,阿陵能为他死,永生不悔。
然而下一刻,当他看到容辞站起身,当他看到那愤然而充满杀气的眼神,他却笑不出来了。
那是一种近乎空白的混沌眼神,仿若已处在歇斯底里以及崩溃的边缘,赵永陵意识到,小容失控了,他随时会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他不容许自己死。
容辞五指倏然一张,一寸一寸提起手掌,背后真气勃发,而掌心所向,是徐孝乾。
容辞之心昭然若揭。
他要杀死朝廷钦差,他要乘整个晋阳城兵乱之际救下自己,他什么都不顾了,他只要他的好友平安。
猝然生变,赵永陵脸色苍白如死,悲痛之色自面上一掠而过,他不能让容辞堕入深渊。
念及于此,他的身影刹那急趋向前,脖颈直撞向其中一个士兵的枪刃前,尖锐刺入肌肤寸许,殷血滴落,容辞蓦然回头,满脸的惊恐和失措,在两人眼神交融之际,他明白了赵永陵的意思——不论你怎么做,我今日都要死在这儿。
容辞极度绝望狂乱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然后慢慢垂下手,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就像死了一样。
徐孝乾早已被赵永陵的突发举动吓得心惊胆战,哪还能注意到容辞的神情变化?他大手一挥,急道:“他要寻死!快将他给我看紧了!怎可让腰斩之人公然自尽?赵永陵,枉你自称智勇无双,也怕受刑之苦么!”
赵永陵闭了闭眼,压根懒得看他一眼,冷笑道:“我只怕大人磨磨蹭蹭,误了我赴黄泉的时辰!”
“好的很,既是如此,本官成全你!”徐孝乾面目狰狞的笑了笑,坐回监斩台,“把他给我押上去!”
先是除去衣袍将腰部露出,再是平伏刑台之上,为防止斩刑到半途犯人因过分疼痛扭转身躯,手脚均用镣链死死铐住,赵永陵天生俱寒,即便是往日春融也非要厚袄暖炉伺候着才不会生病,在这样的寒晨上身赤/裸的紧贴铁制砧板,他不禁冻的唇色发紫,瑟瑟发抖,心中苦笑,这一辈子风光无限,竟在死前狼狈至斯,天意弄人。
徐孝乾直待一切准备妥当徐孝乾才抽出令签,作势欲掷。
“且慢。”
淡若清风般的声音传来,容辞道:“行刑的时辰未到,徐大人这么急做甚。”
徐孝乾一怔,却是不屑的冷笑,“那依容大人的意思是要让你这位好兄弟在此躺上半个时辰行刑?”
容辞身形不可察觉的一震,他不敢与赵永陵凝目相对,却是转身差人上了一壶酒,道:“我与赵小王爷朋友一场,以酒送行,大人可否觉得不妥?”
背叛了好兄弟还装什么仁慈。徐孝乾看不惯这样惺惺作态,将手中令签把玩在手中,“容大人请便。”
容辞亲自斟了个满杯,让士兵亲自送上刑台,自己则直接端起酒壶,看向赵永陵,儒雅的笑了笑,“你素来好酒却不能常饮,这是你最喜爱的江南池阳春,今日……”哽了哽嗓子,努力让声音平稳自然,“……我陪你共饮一杯,只盼你莫要怪我所做所为。”
赵永陵手因被缚不能触杯,那士兵将杯盏移至他唇边,熟悉的清香扑鼻,心底像是忽然被什么填满似的,眼前蒙过一层水雾。
酒中加了他最爱的梅子,酸酸甜甜的味道,是小容每次哄阿陵喝药用的法宝。
赵永陵将唇凑上,眼看着要将其饮入,却在最后一刻,飞快的瞥向容辞,然后,看到那慌张、恐惧而又……视死如归的眼神。
赵永陵瞳孔缩了缩,果然,酒中有毒。
江南池阳春以青梅煮酒,容辞何来这等闲情逸致在战场上做这等风雅之事了?
倘若当真只是为了敬这么一杯酒,又何必准备宁九这个替死鬼呢?
这是最后一步,以酒送别,以死谢友。
他低估了小容的心,那是一种坚不可摧的决心。如此,他日黄泉再见,也不寂寞。
容辞痛快的提起酒壶,仰头。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就在酒壶凑近嘴边的一瞬,赵永陵骤然仰起头,扯破嗓子唱起了曲,他迎风唱得大声,声音平平常常,调子也不知跑到哪去,配上那歌曲,竟是滑稽无比,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说不上半句话儿。
连徐孝乾都瞠目结舌,这赵永陵该不会是疯了吧!
容辞浑身一震,居然被这突发而来的曲子惊得手软,险些握不住酒壶边缘。
赵永陵没有停下,接着唱:“要媳妇儿干吗呀?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嗯呀嗯呀不要哭,没有媳妇儿有伙伴儿……”
容辞怔怔看着赵永陵,在这一瞬间,他出乎意料的意识到,当往事扑面而来,事实清晰可见,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那一年他们六岁,这两个孩子,趁着云水和华颜出去用剑聊天,偷偷到祠堂学书中游侠玩歃血结义。
那日,两个孩童幼声齐道:“今我容辞、赵永陵,愿结为异姓兄弟。从今以后兄弟同心,报效家国,福祸相依,患难相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
小永陵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容辞蹙了蹙眉,“怎么了?”
“我不要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啊?”
赵永陵吐吐舌头,“我生有宿疾,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你陪我死,岂非英年早逝?”
容辞心里“咯噔”一下,“呸呸呸,那蒙古大夫说的话你也能信?”
“本少爷当然不信,可我长大要做军师,经常上战场,随时要死的。”
“结义兄弟自当死生相托,吉凶相救,我若贪生怕死,又哪来得真心与你相待?”
“我不管,反正你也好,华颜云水也好,都要长命百岁!”赵永陵索性耍赖,“不然我们不结拜,我还要去告诉华颜云水说你偷偷叫我来不叫他们,肯定要和你绝交!”
容辞哭笑不得,“明明是你提议的……”
“哼!”赵永陵偏过头去。
“……”容辞挠了挠脑袋,心道倘若真遇到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这么多,随即笑道,“好吧好吧,这句略掉啦。”
赵永陵这才眉开眼笑,连忙飞快的起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管发生什么事,容辞一定要平平安安,若违此誓,本少爷讨不到媳妇,吃不到鸡腿!”
容辞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呀,以后你哭着喊着要媳妇,可别赖我。”
赵永陵嘟嘟嘴,“哼哼,你也要立誓,不然你也找不到老婆!”
容辞哈哈大笑,摇头唱道:“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吗呀?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嗯呀嗯呀不要哭,没有媳妇儿有伙伴儿……”
“走调啦都还唱个铲铲……应该这样子唱,”赵永陵笑弯了腰,毫无顾忌的跟着唱,“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难听!我是走调,你是找不着调!”
当年幼童的玩闹之约,容辞不想,他还铭记于心。
赵永陵一瞬不瞬的看着容辞,一遍一遍唱着,竟带着哭腔,“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嗯呀嗯呀不要哭,没有媳妇儿有伙伴儿……”这儿歌何其逗人,可在场的人听了,莫名黯然心酸。
他唱到最后,竟忍不住颤抖,原本以为可以坚持假装到最后——拼命忍受着的丧亲之痛,终将他整个人压得支离破碎,不成原形,当这一切爆发了,他不再豁达、不再谈笑、不再英勇,他只是个凡夫俗子,也会恐惧、懦弱、伤心……流泪。
小容,因为一场阴谋,一道圣旨,一夜之间,我没了爹,没了娘,没了哥哥,没了妹妹。
我真的、真的不想在人生这最后一刻,再承受一次失去最重要朋友的滋味。
那种痛苦,我一分一毫都受不住了,所以,求求你——
求你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嗒的一声,一滴眼泪滴落尘土,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容辞,唇齿上下动了动,仿佛在说些什么,却没有出声。
众人都只当他是痛恨好友的背叛,一场痛骂发泄后凶残的诅咒着,一股寒风袭来,所有人不寒而栗。
唯独容辞,他平静得不可思议,然后,“哐当”一声,酒壶应声碎裂,他淡淡地笑了笑,对徐孝乾道:“时辰到了,大人,行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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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局:知己有心
(首发晋江: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79779)
这场斩刑进展到此,除了城门外饱含热泪却要忍住哭声的南阳军,即使连那些不知情的旁观士兵也无法不被这种悲哀的情绪所感染。
他们从没和赵家军上阵杀敌,也没能见识过小陵王少年军师的风采。
朝廷说他谋反,他们不会怀疑,这究竟是真是假;圣旨下了杀令,他们是军人,只需懂得服从命令。
可眼睁睁看着一个阳光般的传奇少年落到如斯下场,又于心何忍,如何不为之动容?
因赵永陵的失控,徐孝乾唯恐那两万南阳军生出什么哗变,早已迫不及待的盼着交差了事,当容辞话音落下,他好比丢烫手山芋一般,令签般“啪”的应声落地。
“斩了!”
刽子手一声断喝,提斧斩落。
咔嚓。
一声诡异的、像是地狱传来的脆响,斧刃狠狠地穿过皮肉,血如箭般飞射出,翻开的肌肉下是森森白骨。
所有人被这声撕裂空气的声音刺得耳膜大震,全身绷紧,有些人甚至别过脸去,纵然是那些久经沙场、染血无数的将士们,亦无法不被这种残忍的极刑所撼动——但是……被施刑的人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惨叫。
赵永陵的脸上布满异常痛苦之色,大量汗水渗出,他浑身发颤,拼死咬着下唇,忍着脱口而出的尖叫。
终于有人发现了更可怕的事——铡刀没有将赵永陵的身体砍断,而深深陷入那个削瘦的背骨之内,骨头裂而未断,血肉撕而未毁,这该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没有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失误,更没有人想到在这等可怕的折磨下,犯人竟未惨叫一声。
徐孝乾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对着刽子手大骂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刽子手拼尽全力举着斧柄,硬是动不了半分,他颤声道:“这、这刀太钝了……”
徐孝乾吼道:“那还不快砍啊!”
刽子手费力将手中铡斧举起,一抽离赵永陵的身体,血一下子狂喷而出,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吓得心惊胆战,双手一哆嗦,高吼一声,拼尽全力再次将巨斧砍下。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入耳,倒在血泊中的人死死的抠着石头的手指惨不忍睹,指甲全部断裂,可巨斧竟然……仍未将他斩断。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腰斩本就是最残忍的酷刑,朝臣刑官为了是否将其保留还几番争执上书请奏,最后为了能够让犯人最大程度的减少痛苦,创造了铡刀,便是为了能够一刀了断。
可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没有人知道,这不是场意外,而是一场预谋。
在白染给华亚卿的锦囊之计中,最后一条白纸黑字写明:倘若赵永陵为护容辞坚持回城受刑,欲除容辞,只需在刑具上做足功夫,令赵永陵死状惨烈,容辞亲眼所睹,自此虽生犹死。
赵永陵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为了不让容辞担心,不论承受多恐怖的痛,一定要忍耐,很快,很快就能够过去。这个平时娇身惯养连摔倒也要哇哇大叫的他,握紧拳,咬紧牙关,集中一切精神忍受着这个惨绝人寰的煎熬。
所以,即使感受到好几处骨头被砍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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