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镀金岁月-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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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热腾腾的一壶茶与咖啡,马尔堡公爵冰冷的嗓音就如同用刀背在大理石上刮擦,带起了玛丽脊背上令人不快的一连串寒颤。
他会爽快地同意与自己见面,是出乎玛丽意料的一点,她原本以为要等到自己寄去第二封信,暗示自己的手上有丑闻的把柄,对方才有可能屈服。
现在,当她真正在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的会客厅坐下时,玛丽才明白过来,公爵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就是为了让她清楚地知道一点——
他从未忘却自己对他的妻子与堂弟的所作所为,也永远不会原谅。
这体现在他如今说话的语气里,这体现在他注视着自己的的双眸中,这体现在他傲慢的肢体语言上,还体现在他的手段中。
他向女王陛下建议剥夺乔治的爵位继承权。
乔治已经从外交部主动辞职,但这显然对马尔堡公爵来说并不够。被剥夺了爵位继承权,就等于被剥夺了贵族身份,也不可能再被册封为任何的贵族。马尔堡公爵的意图再显然不过,他要她与她的丈夫就此被逐出上流社会,无缘继承家产与头衔,再也无法踏足政界一步,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向世人宣告与丘吉尔家族作对的代价。
依靠着她的嫁妆,他们在这之后也许还能过着不错的日子,不必工作以养家糊口,但他们的孩子只会以平民身份出生,父母曾经历经的辉煌再也与他们无关,不会有仆从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句“My dy”。
这是任何一个有身份的人都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
马尔堡公爵是在最后一次debuntante觐见舞会上向女王陛下提出的建议,理由是库尔松勋爵有协同叛国的嫌疑,指出玛丽与她的丈夫明明知道塞西尔罗德斯的所作所为,却没有及时报告给政府,更没有企图阻止他。作为贵族,第一要义便是忠诚于自己的君主,若是违反此条,便理应被剥夺作为贵族的特权。
这个指控没有在上议院刑事法庭出现,是因为内阁压下了所有调查官员提供的相关证词,但女王陛下仍然得到了一份完整的报告。玛丽如今孤立无援,早就失去了在宫中的情报来源,对这凶险的情形一无所知。直到几天前,玛丽才从一个特意前来幸灾乐祸的贵族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对方还告诉了她尤其关键的一点——既然现在塞西尔罗德斯已被定罪了,那么女王陛下同意这一提议的可能性便很大了。
她不敢告诉自己的丈夫这个消息,不敢想象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贵族身份将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被剥夺会有怎样的反应。玛丽如今所能做的,就是前来会见马尔堡公爵,赶在此事敲定以前,促使对方劝说女王陛下收回这个决议。
她如今的处境的确很狼狈,但她仍然拥有底牌。
“您向女王陛下提议了废除库尔松勋爵的爵位继承权——那即是说,废除他的贵族身份。”
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恭谦又卑微。
“我希望您能收回这条建议,公爵大人。”
“看看,如今是谁在恳求?”
马尔堡公爵轻声说道,如同在斥责一条狗。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玛丽低下头去,双手交覆在自己的腹部,但这屈从的表示只换回了轻蔑的鼻哼声。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马尔堡公爵站了起来,睥睨着自己,缓缓地问道。刹那间仿佛有一只手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玛丽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她那么明显感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好似头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他的视线所点燃。
你必须让他发泄怒气,她如此告诉着自己,你必须让他宣泄自己的愤怒。
“那你就该知道后果,不是吗,库尔松夫人。”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泪水在意志驱使下立刻覆盖了整个眼眶。玛丽掐准了时间抬起头来,刚好能让对方看见一颗泪珠从眼中坠落,“我真的很抱歉,公爵大人,”她颤声说着,表情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是我的丈夫——”
“你有胆量要求与我会面,却没有胆量承认你自己干下的事情吗?”
他打断了她的话,全然不为所动,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跟老虎看着即将断气的猎物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并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会顾虑绅士风度而不敢对弱小无依的女人发起进攻。
看来他喜欢的果然是假康斯薇露那种胆大无畏的女人。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玛丽迅速抹干了脸上的泪水。
“所有我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她仰起头迎上了对方的双眼,面对那藏在平静中的凶狠并不容易,但肚子里的孩子给了玛丽勇气。“如果你是我,公爵大人,我相信你会做出跟我一模一样的决定。”
“而那个原因是什么?”
他不相信,冰冷的笑意如同旋风从脸上刮过。
“我的孩子。”
她知道撒谎无用,只会被再一次看穿,马尔堡公爵的目光太过锐利,任何伪装在他面前都没有作用。假康斯薇露是如何赢取了他的爱意,玛丽这辈子也没法弄清。
马尔堡公爵讥讽的目光落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当你蛊惑索尔兹伯里勋爵剥夺原本属于我的职位时,库尔松夫人,你不曾怀孕;当你在伦敦散播与我妻子有关的谣言时,你可没有孕育生命;当你陷害她成为王子殿下的情妇时,你的孩子的灵魂只怕还在天堂跳舞;当你险些在雪山害死我与我的妻子时,你的子宫还空空如也;需要我继续列数下去吗?还是你指望我相信你已经怀孕八个月了?”
“我那时的确没有怀孕,”她坦诚道,这是连她丈夫都不曾得知的真相,“但是我被告知你与你的妻子会在将来加害我的孩子,为了保护她,我不得不提前采取一些措施。”
“你被告知?”
马尔堡公爵皱起了眉头,他的反应不如玛丽原来设想的那样激烈,她甚至觉得他有可能迅速就相信了——尽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一个吉普赛人,”她孤注一掷地说道,“她预言了未来会在我的孩子身上发生的事,而人们说她从未出过错。”
“那她就该告诉你,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他轻蔑地回了一句,“你现在来要求我做的事情,仅仅是为了你与库尔松勋爵的名誉及地位。难道你也要告诉我,那与你的孩子的性命攸关有关?倘若它出生时没有头衔,这孩子便会死去不成?”
“那吉普赛人告诉我,我会有三个孩子。”她硬着头皮往下说,“可如果库尔松勋爵知道他的贵族身份因为我被剥夺了,他就——他就——”
她噎住了,从小到大所受的淑女教育不允许她说出“不会再与我同房”这样的字眼,但这意思是不言而喻的。
“……他甚至会把我的孩子从我身边带走,再也不容许我见她。”
她哽咽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言语里蕴含的感情是真切的。当她获得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时,她怎么也想不到康斯薇露曾经遭受的命运有一天可能会降临在她自己的身上。
如果她的孩子是安全的,可她却无法亲眼看着她们长大,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得寸进尺了,没错,从前她只想要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如今又想能与她们过着曾经拥有的优越生活,但那又如何?人都是贪婪的,能走一步就想要十步,能走十步就想要百步,没有谁能克服这个弱点。
“这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马尔堡公爵仍然没有动摇。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与你,还有与公爵夫人的这场争斗了,我只想要和平,与我的孩子一起安安稳稳的生活,给予她们本该生来就拥有的权利和地位。我的确做了许多错事,公爵大人,我也知道如今说什么也无法弥补我曾经的行为,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我们都是无辜的,库尔松夫人。”
马尔堡公爵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毫不留情地斩断了她的哭诉。
“我们都曾是婴儿,都曾是孩子,都曾是无辜的。但是教会并不这么认为,不是吗?我从小受到的教诲都是人生来便带着原罪,而这原罪则来源于许多年前的亚当与夏娃。只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祖先,我们就必须生生世世地替他们的错误赎罪——你凭什么觉得,你的孩子就是无辜的,就能免于为它的父母曾经犯下的错误而付出代价呢,库尔松夫人?”
“所以,你的答案是‘不’。”
“我的答案一直是‘不’,库尔松夫人,只是你非要上门来自取其辱。”
“你不知道我的手上握有怎样的牌面,公爵大人,也许你会想要重新考虑我的和平提议。”
“‘He's mad that trusts iameness of a wolf, a horse's health, a boy's love, or a wh|ore's oath。’”马尔堡公爵引用着莎士比亚在《李尔王》中的台词,嘴角微微翘起,但那绝不是笑意,“如果我相信你,库尔松夫人,我才是那个疯狂的人。你不妨打出你的牌,就会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你会后悔的。”玛丽也站了起来,她不比公爵矮上多少,昂着头与他对视着,“乔治丘吉尔如今将要参加补选,在这种关键时刻,任何丑闻都有可能让他万劫不复。而即便他成功当选了,你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等在他将来的路上。你已经得到了一切,公爵大人,收回那个提议对你没有任何损害,何必要冒着有可能会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结果去赌上你现在已经拥有的荣誉和地位呢?”
“那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可能’发生的结果,不将一个很有可能死灰复燃的威胁直接扼杀呢?”马尔堡公爵不紧不慢地反问道,这一次,玛丽可以肯定那从他嘴角浮现的,的确是残忍的笑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如果你是我,库尔松夫人,我相信你会做出跟我一模一样的决定。”
谈判到此,便彻底破裂了。
明天,全世界都会知道马尔堡公爵曾经为了获得胜利,在南非犯下了怎样令人发指的罪行。
“你会后悔的。”她再次重复了一次。
马尔堡公爵的笑容无声地扩大了。
“Make me。”
他说。
第251章 ·Mary Curzon·
玛丽是被一阵激烈的喧闹吵醒的。
昨晚,她几乎一夜未睡。只是刚刚躺下; 艾琳就开始在她的肚子里又踢又闹; 折腾不休,为了安抚自己的女儿,她不得不从床铺上爬起; 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玛丽几乎把什么记得的方法都用上了; 好言相哄; 儿歌清唱; 轻抚肚皮,然而没有一个奏效。
在她怀着艾琳的时候; 她曾有如此活泼,好动吗?玛丽不禁困惑地回想着。
直到一缕幽光从帘根钻入房间; 照映着擦得发亮的深棕地板,仿佛是木头上凭空长出的白发; 艾琳才最终决定停歇下来。疲倦至极的玛丽倒在冰冷的床铺上,雪白的手臂如同光秃的桦树树枝; 尽力在宽阔的大床上延伸,直到触碰到空缺的另一半边——她的丈夫不在这里。
近来,这是时有发生的事情; 特别是在乔治从外交部辞职了以后。
无妨。在睡意汹涌袭来之前; 玛丽心想; 明天的报纸会给丘吉尔家族一个狠狠的教训,足以让马尔堡公爵重新考虑我手上所握有的牌面。一旦他有所收敛,而艾略特勋爵又履行了他的诺言; 乔治便会发现我才是那个他万万不能离开的人。没了我,他根本什么也做不成,更何况,我还是他的孩子的母亲,单凭这一点,乔治就绝不可能真的抛弃我。
是的,他不会的。
眼皮沉重的覆盖下来,玛丽霎时便陷入了深睡之中。仿佛只过去了一瞬间,某块凭空出现的石头就猛然划破了她漆黑的梦境,像是在厚厚的幕布上划了一道口子,巨大的喧闹声霎时漏入了宁静之中,惹得玛丽不悦地微微睁开双眼——她明确嘱咐了仆从不许在早上惊扰她的睡眠,他们哪来的胆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撑起身子,正准备拉铃召唤自己的女仆,然而映入眼帘是一块货真价值滚在床前的石头,上面还沾着黄黑的泥土,在地毯上留下了斑驳的印子。玛丽愕然地抬起头,顺着石头的轨迹向前望去,薄纱窗帘被风不断吹起,在撒了一地玻璃碎屑的木头地板上来回晃荡——这块石头是被人从窗外扔进来的!
玛丽迅速从床上滑下,抓起晨衣披在身上,来到了窗前。走到这里,楼下传来的吵嚷声就能听得更清楚了。“杀人凶手!”“婊|子养的”“下地狱的母牛!”此起彼伏,还有更难听的话夹杂在其中。玛丽不解地拉开了一点沉沉的缎布,透过纱帘间隙向外看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越过覆着藤蔓的砖墙与铁栏门,玛丽只能看到她的府邸外被黑压压的人群给包围了,前院的草地上零落着石头,煤渣,鸡蛋,蔬菜,还有说不上来是什么的秽物,显然都是由那些破口大骂的人们扔进来的,就在她往外瞥的这短短几秒,又有不少东西被丢了进来。显然,那块打破了她的窗户的石头就是这么来的,只是不知道谁有这样的臂力,准头,还有运气。
她瞧见站得稍远一些的人群手里还举着粗糙滥制的牌子,上面用鲜红的油漆歪歪斜斜地写着一些字,似乎是某种标语,正上上下下地挥舞着。玛丽眯起了眼睛,还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就听见了房门上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下敲门声,要不是她已经醒来了,是万万听不到的。
她快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果然,她的贴身女仆就站在门外,惶恐而担忧地打量着她。“我听到了玻璃打碎的声音,”她不安地为自己辩解着,“我想来看看您的情况,可是又担心您还没有醒来。”
玛丽心中已经有了强烈的不祥预感,但她仍然故作镇定,“几点了?”
“十一点多了,夫人。”
“外面是怎么回事?”
女仆迟疑了一会。“他们……似乎大部分都是荷兰移民……一大早就……”
听到荷兰这个字眼,玛丽就知道情势不妙了。
“今天的报纸在哪里!”与其说是问句,这更像是一句怒吼。她的女仆被吓得浑身一颤,战战兢兢地回答,“在楼下,夫人,等着跟您的早餐一起送上来,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
“我当然希望了。马上给我拿过来!”玛丽恶狠狠地打断了她结结巴巴的话语,那女仆逃也似的,立刻转身离开了。
玛丽回身推开了卧室的门,但那躺在地毯的石头明晃晃地刺着她的双眼。她猛地将门关上,也将从外面传来的大声叫嚷关在门后,靠在门廊上喘了几口气,才一只手撑着墙面,扶着自己向走廊尽头的另一件客房走去——那间房间的窗户正对后门,要远比她的卧室清净。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千辛万苦,从半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的这一手怎么可能失败?
正是因为担忧马尔堡公爵或许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摧毁这一她酝酿已久的计划,在昨日前去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的府上时,她才没有将自己手上究竟握着怎样的底牌透露给对方。她每一步都进行得无懈可击,即便马尔堡公爵发现了什么端倪,这个缜密的布置也不是他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就能彻底揪出的,不……不可能……
她跌坐在床上,呆呆地注视着墙纸上一朵开得绚烂的花朵,血液上涌,突突地冲击着她的太阳穴,仿佛她整个人已经被倒悬在空中,又一次与马尔堡公爵那双冰冷的眼睛对视着,听见他讥笑的“Make me”在耳边悠然回荡——
“夫人,报纸……”
女仆模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玛丽不知从哪生出了一股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拉开了房门。站在走廊上四处寻找她的女仆看见她,便赶紧将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
接过时,玛丽就连指尖都在颤抖。
“有——有任何消息吗?”她勉力微笑,“库尔松勋爵有没有差人传来任何口信。”
女仆看着她的眼光几乎要透着一丝怜悯,让玛丽生出了极度的厌恶。“没有,夫人。”
她便立刻关上了房门。
颤抖,却无法随着关上的房门一同静止。恐惧,也无法随着褪去的嘈杂消失。只需要瞥一眼头一份报纸的标题,就足以让玛丽如同丢开一只带着瘟疫的老鼠般丢开这些纸张。黑色的油墨像是死神的脚步,任凭她如何推开却仍然朝着她的眼中逼近。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是个噩梦。
我必须醒来,我必须醒来,我必须醒来!
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直到大腿上青紫一片,但是映入眼帘的仍然是白纸黑字印着她丈夫名字的标题——“乔治·库尔松:一切都为了不列颠”“罪行揭露:集中营事件为乔治·库尔松所为”“满手鲜血的英国勋爵:乔治·库尔松”。
如今,全世界都知道了,谁该为《南非公约》中提到的令人触目惊心的集中营行径负责。
“发给所有的报社,发给所有的人权与慈善组织,发给在英国聚集的荷兰移民社区,发给那些好事的knickerbocker们,我要明天每张报纸上都印着这个故事,我要每条大街小巷的人们都讨论着马尔堡公爵的名字,我要让人们一想起他,就说他是罪无可赦的恶人!”
她昨日离开了伦道夫·丘吉尔夫人府邸后,在电话中声嘶力竭的怒吼,又在玛丽耳边响起。
但那不该是自己的丈夫,那怎么也不该是自己的丈夫。
就好像要接触什么不洁的物品一样,玛丽伸出了一根手指,飞快地翻过了离她最近的报纸的一页。
上面打印出的每一个字,都与她计划中相同,只除了名字。一行行语句生动而形象地控诉着库尔松勋爵下令在南非大陆上建立集中营的罪行,并且详细列出了证据——基钦纳上校的证词,集中营里难民的口述,当然,还有那最为重要的,从基钦纳上校办公室里偷出的,明确表示集中营是在库尔松勋爵指示下建立的信件。
要介入这个计划,得多早就开始察觉她的布置?
恐怕要在慈善组织前去南非以前,不,甚至更早。
这就是马尔堡公爵底牌吗?这就是假康斯薇露的手段吗?
那一瞬间,玛丽心中冒出了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想法——也许不止是她一个人有着未来的记忆,也许马尔堡公爵,亦或者是假康斯薇露,也有着某种未知的能力。公爵昨日那么轻易就相信了自己的谎言,相信了这世界上真的有能预知未来的吉普赛人,或许是因为他身边就有一个——甚至更糟,他本人便是一个。
但她随即抹去了这不切实际的考虑。
若是马尔堡公爵真有预知的能力,又怎会险些被路易莎在雪山杀死?又怎会让自己身中一枪?更重要的,他又怎会让自己的妻子与堂弟去那黑牢中受苦,他们的确逃出来了没错,但苦难的印记会一辈子跟随着他们。任谁能预见这一点,都不会让它成为现实。
敲门声又响起了。玛丽恨不得能大喊一声“滚开”。
但她还是收拾了自己的情绪,从地上爬起来,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打开了房门。
“什么事?”她一副肃穆威严的模样,看着站在门外的女仆。
“是警长,夫人。”女仆的声音打着抖,像寒风下的树枝一样剧烈地来回摆动,任何从外面传来的突然拔高的喊声都能让她剧烈一震,这孩子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世面。“他的手下快要控制不住门外抗议人群的暴|动了——已经有许多玻璃被打破,还有人扔了一包马粪进来,谁都不敢去——他建议您赶紧撤离这儿,趁着后门还没有被包围的时候。”
是的,这也是我自己种下的苦果。
玛丽几乎站也站不稳,随时都有可能跪倒在地,这个想法如同铁锤,挥舞着砸向她的全身。
她贿赂了暴徒,跟在她知道会因为愤怒而聚集在门外抗议的人群中,煽动气氛,鼓吹暴力,带头骚动,破坏秩序——“如果必须的话,”她那时悄悄对为她代办此事的中间人耳语,“就连房子也可以一并烧掉。”
如果要给教训,就该给个大的,彻底让对方跪下。
的确有人跪下了,但那不是马尔堡公爵。
的确有人后悔了,可那也不是马尔堡公爵。
“我知道了。”她仍然强装镇定,抓着门框的手指节泛着暴起的白筋,“但我怎能这样出门呢?你拿几件勋爵阁下的衣服来,我好乔装成男人的模样出去。”
女仆慌不迭地去了。
玛丽又将她唤回来。
“让人传个口信给勋爵阁下,告诉他我会在酒店与他汇合——”
她顿住了,因为看见了女仆脸上突然显出的难色,“怎么了?”
“一大半的男仆都已经被吓跑了,夫人,只有管家,女管家,还有马车夫在楼下等着您——”
玛丽强行按捺下了想要高喊一声“那就派个女仆去!”的**,转而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她还需要这么一个贴身女仆照料,不能连对方也一并失去。“那就算了,”她柔声说,“就帮我更衣吧。”
她再度关上了门,好似关上了通往现实世界的一道入口。她跌坐在床上,只希望那能是个无底的兔子洞,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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