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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戏-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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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当她要问他个什么的时候,总是以二声的“哎”起头,有一种特别的轻软意味。
  他答她:“不是想来海边走走?”
  她喃喃:“我是想来海边走一走,不过酒店外边的海滩就可以,像这样坐两个小时飞机再开一个小时车……这只不过是个分手约会……”
  他想,接下来她就会说:“聂亦,你做事真是很认真。”她果然回头,嘴角噙着微微的笑。“聂亦,你做什么事都这么完美。”
  他明白这赞美其实并不需要他回应,却还是开口:“我喜欢这里,想带你来看看。”
  实际上,并不是每一件事他都会认真对待,只是如果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后一天,他想要让她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从前以为他珍惜她是因为她是他的家人,在玉琮山时才想清楚其实不是。对她好的时候,他一直是将她看作一个女人而非家人,可当他想告诉她他的结论时,她已经决定去寻找更正确的人,而那个人也出现了。
  他还记得那次酒后她和他谈起她的初恋,大她三岁的学长,天才式的少年,年少成名,她一直在追逐他的脚步。褚秘书上午时传来资料,那人应该是许书然。
  她身边年少成名的天才也许很多,但大她三岁的学长除了他,就只有一个搞文艺的许书然。他和她虽然同一个中学,但他跳级太多,她入学时他已经离开很久,他们应该没见过面,他自然不可能是她所崇拜的学长,何况他研究的是她不感兴趣的自然科学。许书然和她同一所中学,同一所大学,十几岁时靠摄影成名,后来才开始转做导演。二十岁前她和许书然走的几乎是同一条路。
  早餐时看到他们一起聊天,她看上去很高兴,眉眼间笑意生动。
  追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追到这一天。
  她对他说,希望他能成全。
  成全,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全新的词。
  思绪被一阵笑闹声打断。
  海潮涌上来,浅碧色的海水像是有生命的藤蔓植物,挣扎着覆地曳行,目标是沙滩的最高处。天很蓝,透明的空气中,云似乎都是立体的形状。她站在潮水中提高裤腿一脸遗憾:“这时候要有个冰激凌,就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好的约会了。”
  他站在她身侧帮她挡住海风:“知不知道什么叫想太多?”
  他这么同她说话时她从来无所畏惧,并且绝对有一套自己的理论,果然,她开始和他讲道理:“也就是我们这种浪漫不拜金的女孩子这时候拿个冰激凌就能搞定了,你要遇上‘拜金流’的姑娘,哪里有这么好哄,起码得让你弄一艘五十米的游艇搁这儿让她躺着吹风才算完。”末了突然顿悟:“其实…
  …这也没什么不好啊你说是不是,不好哄就说明不好骗,得赶紧学起来啊。”
  她胡说八道的时候常让他觉得可爱,又一轮海潮袭上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不用额外学太多,你已经很不好骗了。”
  她被他牵着躲避海潮,裤腿都湿透了,却毫不在意,眉眼弯弯道:“等等,让我陶醉三十秒,你难得赞美我。”
  正好一对亚裔老夫妻过来请他们帮忙拍合照,她就立刻忘掉了自己说过的要陶醉三十秒,边接相机边和老先生寒暄:“咦,我妈妈也爱这款相机,简单又好用,随便拍拍就会很好看。”
  她是个摄影师,但他其实很少见到她拿相机的样子。原来她拍东西时上下臂的姿势会大开大合,很漂亮,也很稳。
  老太太提议帮他们也拍一张,她一边将相机还给老先生一边不确定地看他:“聂亦,要拍吗?”
  看他点头她就高高兴兴地跑过去站到他身边,身体保持着距离,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
  老太太提醒他们:“可以更亲密一点儿。”
  她笑笑:“就这样没问题。”
  明明是双人合影,他们之间空出的位子倒还能再插一个她进去,但半月前那个夜晚,她的手掌明明大胆地贴覆过他的手臂,抚弄和停留都带着缠绵的意味,她那么近地看过他,碰过他的头发,她还想要给他一个吻。
  老太太笑着看他们:“该不会是吵架了吧?要更亲密一点儿才行啊。”
  就看她偏头观察他们俩之间的空位:“啊,是有点儿远。”像是征求他同意似的,“那我再靠近一点儿啊。”
  他问她:“我是雕塑吗?”
  她反应速度一流,立刻辩白:“哪儿有,和雕塑合影我才不是这样,我会摆剪刀手。”说着还真露出八颗牙齿微笑着摆出一个剪刀手来。
  她装作若无其事,却绝不再主动靠近他的身体。他说也许他们过界,她就真能做到让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过界的可能。谁能像她这么懂事?
  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岩礁,海潮扑打上去时声音尤其震耳,潮水被击退时她本能地转头去看,拍照的老先生连连招呼:“小姐,看镜头。”
  结果他们俩谁也没看镜头,那一瞬他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后带,她猝不及防踉跄地扑进他怀中,他的手揽住她的腰,她抬头时他的吻落在她的额角。
  她整个人愣在他怀里,却没有将他推开。
  他的嘴唇离开她额角,好一会儿,她睁开眼睛。
  他们拥抱过数次,这却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又明确地感知到她的身体,纤细、柔软、轻盈,给人一种一松手就会随风而逝的错觉。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她没有表现出不适,迟疑了一下,顺着他贴过去,像是她也渴望缩短彼此的距离,哪怕只有一毫米。海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来,宽大的白衬衫就像是白蝶的翼。
  她扑进他怀中时的确像一只懵懂的白蝴蝶,带来花田的清香气息。
  但她可能是有点儿惊呆了,仰头看着他时眼角有些湿润,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不过离奇地竟是一个意外巧妙的索吻角度。
  又一轮海潮扑上岸来。
  他就低头吻了她。
  蓝天白云,苍茫碧海,他低头吻她时嘴角有一点儿笑意,画面被保存在一台老旧的数码相机里。
  放开她时她的脸颊一点儿一点儿变红,就像加速的镜头下逐渐成熟的一朵山茶花,颜色层次分明地过渡。她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却克制着流露情绪:“这是告别吻还是……”
  他重新抱了她一下:“不是。”
  “那是什么?”
  “没有其他定义,就是行为本身的意思。”
  她想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然后就去老先生那儿看刚才他们的合影去了。
  重新上车后她一直保持着紧靠车窗的姿势,偶尔说话,不过是赞叹所见景色。从前她紧张时会重复同一个动作,害怕的时候话会很多,但如今她已经学会伪装,很多时候他需要花些时间才能看透她的真实情绪,但有时就算花了时间也看不透。
  她其实很聪明,当她着意想要钻研一门技艺时,她可以钻研得很透,掌握得很好,比如如今令她感到兴趣的伪装。他有些后悔当初告诉她他了解她的那些小动作,否则弄懂她就会轻松得多。但终归她的伪装还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当目光落到她身上时会发现她皱眉头,偶尔视线交汇时她眼睛里会有种失神的困惑。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保护区的动物对于人类和他们驾驭的庞然大物已经司空见惯,蓝色的天幕下水牛慵懒地栖在泥潭里,孔雀在松软的土路上旁若无人地走来走去,高大的乔木上栖着长尾猴,远处奔跑着矫健的羚羊。
  但他知道这不是真正会令她兴奋的景色。她是个海洋摄影师,但也喜欢拍摄陆地上的动物,可不是每一年她都有足够的时间跟随一个足够安全的丛林探险队去森林深处拍摄。
  靠近雨林时连迎面的热风都变得黏腻湿润。
  进林子前他将备在后座的相机递给她:“或许有没见过的东西你想拍,要拍的时候告诉我停车。”
  这时候她就很好懂了,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场告别约会原有的微妙氛围,高兴得整张脸都闪闪发光,说着担忧的话,声音里却听不出半点儿担心恐惧:“里面有什么?”兀自在那儿做假设:“熊?犀牛?毒蛇?巨蜥?鳄鱼?哇,说不定还有雇佣兵和毒贩子!”又左右看。“可进去之前不用做点儿什么准备吗?水和食品呢?我们似乎还差一个土著向导和一个经验老到的丛林越野车手。”
  他给她指他们已有的装备:“水和药在那儿,我们只进去一小段路,不用扎营过夜,所以不需要有多余食品。盒子里是徒步鞋,要下车就换上它。”他看她一眼。“不过最好不要下车,也不要开车窗。这附近大象和犀牛比较常见,没有雇佣兵也没有毒贩子,一百公里处有个生态站。”
  她看上去对这约会安排很满意,眼睛里充满惊叹,但还是抿起嘴唇刁难他:“土著向导呢?”
  他熟练地启动被特殊改造后的越野车:“不需要向导,至于经验老到的丛林车手……”他问她,“聂小姐你看得上我吗?”
  她是真的惊讶起来:“聂先生你应该是个书生,喝茶、下棋、读书、做研究,无论什么交通工具,你都应该坐在最安全最尊贵的后座!”
  车开上一条木栈道,栈道由倒下的树株胡乱排成,既滑且窄,下边是条有点儿深度的小沟,就像是个专为丛林越野赛设置的高级障碍,他一边小心操纵一边问她:“有那么乏味吗,我?”
  她简直要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他,说话轻得连空气都不敢震动:“那样已经足够好,你、你小心开车呀!”
  从栈道上开过去时她吁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胸口:“技术真好,但要是掉下去的话就别想再开上来了吧。”
  他安抚她:“会让你危险的话我不会带你来,这条路我开过好几次。”
  她越发惊讶。
  她惊讶时眉毛会微微挑起来,情绪都表露在眼睛里,像个小孩子。要是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这么坦诚就实在太好不过,他空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嘴角浮出笑:“没有男人不喜欢车、冒险,还有速度。”
  旅程并不长,不过两个多小时,但他们运气不错,一路上遇到许多动物。她视力超群,还在一块裸出的褐色石头上发现一只小巧的长尾蜥蜴,颜色很特别,可能是未被命名的新种类。
  一路上快门声响个不停,看得出来她兴致很高。
  近五点开始回程,回程时她窝在椅子里给这一天做总结:“没有冰激凌这也是我有过的最好的约会。”
  热带树肥厚的枝叶敲打在车窗上,他问她:“你从前的约会是什么样的?”
  她依然吊儿郎当地窝在副驾驶座里,抱着相机偏头:“怎么,聂先生你这是后知后觉地嫉妒了?”她的嘴角弯起来,是个玩笑。她还能开这样的玩笑。
  他不得不善意提醒她:“我们现在在荒无人烟的原始雨林里,我控制着唯一的交通工具、饮用水,还有食物。”
  她压根儿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很了不起吗?老喜欢威胁我,要么你把我扔下去试试看呀。”
  他果断地停车,她整个愣在那儿:“咦,来真的啊?”他俯身帮她开车门时她已经本能先于理智地抱住他的胳膊。“皇上,臣臣臣臣臣错了。”
  很好的肢体动作。
  他偏头看她:“我没有给外臣当司机的爱好。”
  她瞬间读懂圣意,简直对答如流:“皇上,臣妾错了。”
  他们对视了三秒。
  “错了,然后呢?”他说。
  她想了一会儿:“好吧,说约会经历丰富之类的话都是唬人的。我都和康素萝约来着,我们就喝喝红酒、做做SPA、聊聊当代世界政治的多元发展对世界和平会有哪些影响之类的话题。”
  “哦,那据你们高见,当代世界政治的多元发展对世界和平会有哪些影响?”
  应该是没想到他会反问,她傻了好半天:“你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他点头:“感兴趣。”
  她支支吾吾,又半天,挺干脆就自暴自弃了:“好吧,我们其实不聊这个话题,当代世界政治有哪些多元发展我都搞不清楚……我们就喝喝红酒、做做SPA,再聊一聊韩剧和单机游戏……”
  他重新启动车子:“像是你们会聊的话题。”
  她不服气:“别小看单机游戏啊,单机游戏也很有聊头的,像《愤怒的小鸟》,那就挺难的,不愧是叫《愤怒的小鸟》,每次都能把人玩儿得挺愤怒的……”突然坐直。“想起来了,我也有过有意义的约会嘛,差点儿忘了,我还带过阮奕岑听歌剧。”
  那是个未曾听过的名字,他一边开车一边问她:“谁?”
  她落落大方:“前男友,大学时候交往过几个月,骨子里热爱艺术,所以有空就带他去亲近缪斯,不过……严格来说那也不算约会吧,现在想想……”话还没说完,车突然加足马力,下一秒已经直直冲进一条半人高的河流。一时间窗外水花四溅,
  她整个人贴在椅背上,呼吸都屏起来。
  车攀上河床,她终于喘过气:“聂亦咱们能打个商量吗?下次来这么一出之前你能不能先给我个提示?”
  他笑了笑,问她:“吓到了?”
  她尽量精准地描述自己的感觉:“何止吓到,简直像是头撞到车顶上,‘嗡’的一声。”
  他安抚她:“我在这儿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竟然就实话实说了:“就是你在这里才害怕。”又问他:“聂亦你是不是一握住方向盘就会特别不理性啊?”
  前方有一段类似河谷的坡路,坡度非常陡,极富挑战性,他一边观察计算一边低声回她:“越野是理性地享受非理性的乐趣,所以握住方向盘反而是我最有理性的时候。”
  她也注意到他即将挑战的项目,紧紧地靠住车窗:“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你真的不是在报复我吗?”接近坡道时她几乎就崩溃了。“聂、聂亦,说真的,既然你这么理性,我们能不能理性地另换一条路试试?”
  他没回答,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示意她靠过去,她崩溃地靠过去,足够近的时候他突然揽住她的后颈吻了下她的眉心。
  她表情茫然,反应得却快:“聂亦你……”
  他已经放开她,全神贯注在新项目的挑战中:“放轻松,这条路最近,不会有问题。”
  不知谁总结过,人文科学家更关注历史,自然科学家更关注未来。
  聂亦第一次意识到聂非非有她自己的感情经历,是在谢仑结婚的那个夜晚,地下停车场里她半醉半醒同他提起:“我初一的时候遇到一个男生……”那时候他并没有觉得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二十三岁的女孩子,开朗、聪明、才华卓著,有过初恋和男友都实在太过平常。
  其实,当他需要用喜欢这种感情来定义这个人之于他的角色时,那些问题他依然没将它们看得多重要。她过去喜欢过谁,现在又喜欢谁,也许他并不喜欢她提起他们,但那并不代表他在意或是想了解他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指的是对手。但在聂亦的字典里,有很多常用词汇对他来说就跟不存在似的没意义,名词例如对手,动词例如嫉恨,情敌这个词就更加新鲜。
  并不是说他没有在意的东西,关于他和聂非非的未来他就挺在意。但她说希望他能成全她,成全,这又是一个新鲜的词,如果他成全她,那就是如她所愿放她去追逐她喜欢的人,可如果那个人不够好呢?
  在V岛时他的确说过,如果她想要更多,她也值得。他不太确定她有没有理解正确,他所说的“更多”,意思是她想要的东西比他能给她的更好。
  她那时候问他:“如果我想要更多的时候,为什么不能由你来给我呢?”就像是为了印证当日他的回答,他想要给她更多的时候,她却并不一定想接受。对于爱情这件事,施者和受者都那么合适并不容易,他从前就很清楚,所以如今他们这样的结果也很合理。
  可如果她执意要离开他,至少她要为自己的爱情找到一个安全的受者。
  如果那个人并不安全,他需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或许那个人不够安全才好。
  到此为止,他们之间的确有了一个结果,但就像是做实验,很多时候结果不一定等于结局。
  车惊险而平稳地开过陡坡,又开过一段灌木丛,那期间她并没有像之前蹚过河流时那样紧张,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问题。
  前方出现一段平坦野路时,她终于开口:“不知道是不是我会错意……”她转头看他,甚至侧转半个身体,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要是会错意就太扫兴了,但我实在想问,”她看了他得有五秒,欲言又止,又坐回去,“算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等今天结束。”她揉着太阳穴。“太阳还没有下山,我着什么急。”
  热带的太阳滑落地平线时,景色会像是魔族在火红的峡谷里锻造有魔力的戒指。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叩了一下,问她:“聂非非,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干脆?”
  她惊讶地看他,呼出一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她破釜沉舟似的再次侧过身来摆出交谈的阵势,却被视野中突然出现的景象打断。
  并不是什么危险的猛兽,前方的一片野丛林里,他们看到了一辆被藤枝缠绕深陷泥沼的越野车,越野车旁还站了两个焦急求救的中国女孩。
  大致情况是两姐妹陪父母来度假,在酒店待得无聊,决定出门越野,却低估了丛林的危险系数,结果没多久就把车开进了泥沼。车轮陷入泥潭很深,拖出来需要时间,最安全的方式是载她们出林子,车留下来等待专业救援队施救。所幸两人和他们住同一家酒店。
  车上多了两个人,显然不再适合谈正事。
  她是累了,后半程睡意十足,却还强撑着时不时和他说话。让她睡一会儿,她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往太阳穴抹提神的驱蚊水。问她硬撑什么,她就撑着手偏头:“我睡着了你一个人开车得多累啊,我得清醒着陪你说说话。”
  酒店紧临保护区边缘,是典型的南亚风格,乔木立成一道屏障,将印度洋的浪涛隔开。两姐妹先下车,已经有一对中年夫妇等在大厅入口。妹妹先跑过去,姐姐留下来和他们道谢,服务生帮忙泊车时中年夫妇也来道谢,说是两姐妹的父母。
  他们停好车折转回来时一家四口仍站在原地,似乎在争论什么。中年男人面露愤色,抬手给了大女儿一耳光,力道很重,女孩没站稳,跌倒在地哭着分辩:“不是我要带她去的,爸,是她自己要去的,我拦不住,您让我无论什么时候都照顾好她我才……”
  小女儿怯怯地抱住男人的手臂:“爸爸,是姐姐她说要去我才陪她去的,姐姐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我,我想讨姐姐喜欢才陪她冒险……”
  男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大女儿:“撒谎成性,做错事不肯承认,没有姐妹之爱,没有容人之心,黎可悦。”话到这里看到了他们。从停车场到酒店大厅没有其他的路,他们有礼貌地回避在岔路口,等候这家人处理完家事。男人脸色有几分难堪,没再说什么,领着妻子转身向客房区去了,小女儿跟在后面。大女儿扶着头哭了一阵,自己起来走了。
  那家人出事是在聂亦领着聂非非用过晚餐之后。
  餐厅到客房区有一段露天长廊,两边种着大片热带花卉。因是个晴夜,仅靠星光和微弱的廊灯就能辨清花色,很适合散步,所以回房那一段他们走得很慢。
  中途褚秘书打来电话,她主动走到前面给他通话空间。褚秘书的汇报还不到一半,一个女孩跌跌撞撞从长廊拐角跑出来,脸色苍白,裙子上染了血迹,看到他们时眼神惊惶:“怎、怎么办,我、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办……”是下午那两姐妹中的姐姐。
  她扶住那女孩:“怎么了?”
  女孩哆嗦着开口:“我、我、我杀了人,我杀了她……”
  他立刻挂断电话:“几号房?”她问出同样的问题,仅比他慢一秒钟。
  女孩子颠三倒四:“402,不,403,02还是03,我记不得……”
  他们朝客房区赶过去,过道里没人,402号房门大开,有血腥味飘出来。房间里一片混乱,两姐妹中的妹妹躺在地上,还有意识,血从腹部大量渗出,旁边是一把染血的水果刀。
  聂非非晕血,他一边为伤者急救一边吩咐嘴唇发白的她:“去外边待着。”
  她却已经拿起床头电话打给前台,话音有些颤抖,倒是有条理:“402号房有客人腹部被刺伤,失血很多,请帮忙呼叫救护车,对,应该是这间房的住客,请通知伤者的父母,我们这里恰巧有专业人士帮助施救。”打完电话又帮他去取用得上的新毛巾,虽然脸色都白起来,将毛巾递给他时手却是稳的。的确,在什么场合她都不会添乱,而且能立刻找到用武之地。
  下午时见过的那对中年夫妇很快赶来,救护人员随后。听说是大女儿刺伤小女儿,女人当场晕了过去,男人颤抖地握住小女儿的手,脸上混杂着痛苦和震怒:“那个孽障,那个孽障,我饶不了她……”
  救护车带着中年夫妇和被刺伤的小女儿很快离开,酒店工作人员分头去寻找大女儿。他们对酒店环境不熟,无从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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