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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_萧雪鱼-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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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的东西,它代替我们作出选择,很难说是大脑在调控它,或是它在支配大脑。”
    “灵魂……亲爱的,想要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怎能不先在刀尖上行走一遭?”
    她打开某种通讯器的对话框,将绿点的详细地址贴进去,按下发送键,然后退出整个程序。
    电脑屏幕回到桌面,墙纸也是一张照片,和屏保ppt一致,照片里仍然是那同一个男人。
    稍为不同的是,屏保ppt采用了他有意识留下的照片,在那些照片里他都看着镜头,无论任何角度任何方位,甚至有一张是他背对相机猝然扭头的照片,就好像他的警觉心无时无刻不在工作,相机的窥视引他反感,他必须与镜头争个输赢。
    那些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撕裂相机劈向它背后的人,甚至是过后观赏着照片的人,他的意志不经允许便残留下来一部分,它们是如此的强烈、生动,仿佛真实灵魂的碎片。
    而桌面这张照片是极其难得的偷拍,远距离,至少远到脱离了他的警戒范围,他因此彻底的放松下来,肩膀不再紧绷脊梁不再笔挺,不再像一个时刻准备投入战斗的士兵。他趴在一个阳台的边缘,那是幢老式的木制建筑,六层,四周围绕着年深日久的榆树和枞树,即使盛夏依然荫凉深郁,透明的暗绿色的树影舒适地浸染上他的皮肤。
    他往下俯视,唇畔带着温柔浅笑,照片的大部分都是深深浅浅的树影,少部分是他,没有余隙再装进他正注视着的那件东西,或是那个人。
    谢天谢地,吴敏想,她不想嫉妒那个让他露出这样笑容的幸运儿,对她这样年龄的女人来说,嫉妒只会让她面目可憎。
    她着迷地凝望那笑容许久,依依不舍地打开一个新的程序遮住了桌面。
    几乎同时,何景明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一杯热气蒸腾的普洱茶放到她的手边。
    “我听说你有医学、化学和生物学的学位,拜读了你刊发的论文,那我让深受启发。”他端着自己的茶搭讪道。
    “哪一篇?”她问之前已经猜到结果。
    “《垂体生长激素腺瘤体外培养及其生物学特性的研究》。”他果然给出她预想的答案,喝一口茶,赞叹地抿了抿嘴。
    “全世界只有你能在实验室里人工合成垂体腺素,这真是太了不起了,不是吗?”

☆、第三十八章 —火

还在两个街区以外他们就望见了火光,连着三辆消防车长声嘶鸣,奋力破开车流向前挺进,行人议论纷纷,天际腾起灰蒙蒙的烟雾,暗红色的火烬在烟雾中闪烁不定。
    “那个方向……”唐明旭喃喃说出半句,却像被自己的判断惊吓到,硬生生斩掉后半句话的尾巴,下意识地低头看吴兆。
    受惊的人群在两人身旁川流不息,为了怕失散,吴兆不得不伸出一只小手让唐明旭牵着,他仰高了小脑袋,目光复杂地盯牢灰黑色的烟柱。
    “起火的是医院吗?”他问,偏高的清亮童音在一片喧哗中依然清晰可辨,“你说曹安期他们在医院?”
    前方林立的高楼大厦中出现一个豁口,唐明旭停下了脚步,他不用勉强自己回答吴兆的问题,因为眼前所见的事实已经足够他们得出结论。
    十字路口的另一方,始建于一九三七年的市人医陷入明亮的橘红色光焰中。
    …………
    ……
    吴兆挣脱了唐明旭的手,他小小的身体奔跑起来,在人腿组成了丛林中灵敏地趋避,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躲开那些有意或无意的碰触。
    他听到身后传来呼喊,唐明旭的声音里含着真实的焦灼与关心,他追赶上来,不够小巧的身形却使他被人流阻隔在后,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开。
    吴兆没有回头,他也不是曹安期,不然他会震惊于唐明旭的翅膀,那对雪白的、纤尘不染的翅膀,它们逆着带灰烬与温度的风高高扬起,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上空仿佛一朵平地升起的云,又像是天堂的缝隙处漏出来的一道纯洁与高尚的光。
    吴兆没有回头,他没有时间担忧自己,不去想他孩童的、稚弱的身体可能在一秒内受到外界上百种方式的侵害,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关心。
    曹安期,他只想着她。
    那个无辜的、正常的女孩子,她本该和他所熟悉的危险世界毫无关联,她应该待在他身周的人群当中事不关己的忧虑,或者端坐于教室的阳光里平安无知地发呆,而不是生死不知地失陷于火场。他答应过要保护她……不,就算不为承诺,他也一定会保护她。
    他钻出人群,抢在红灯转绿前的最后一秒冲向对街,喇叭声震耳欲聋,几辆车在人群的尖叫声中及时刹住,引发后方长长一串车流连锁效应。
    车辆撞击声和警报器的蜂鸣响彻天际,吴兆皱了皱眉,抬手捂住耳朵,他现在的身体对声音有些过于敏感,同时以脚跟为中心旋转了大半个圈子,躲开几个人想要抓住他的手。
    将自己造成的混乱抛到脑后,吴兆继续钻进看热闹的重重人群,他艰难地分开那些腿,又注意不让自己被踩到,差点忽略了从胸前口袋传来的轻微震颤。
    吴兆挤出人群,确认自己站在看热闹的最前列,前方不到两米便是消防隔离带,温热的风带着焦糊气味灼痛了他娇嫩的皮肤。他站稳脚步,目光一刻不停地在人群中搜寻,同时伸手掏向口袋。
    是那只手机,那只本该像其他同类那样报废的手机,吴兆想,有时候他也奇怪,他并没指望这么了解疯女人的思维方式。
    死寂的手机屏幕重新被点亮了,他收到一条新讯息,来自他唯一所知的那个人。
    “把他们带到我这里。”
    为什么?吴兆想问,但手机或者说吴敏没给他提问的机会,屏幕又一次熄灭了,仿佛一双紧紧闭合拒绝与世界交流的眼睛。
    好吧,吴兆不高兴地闭上了嘴,他得找个机会让疯女人明白:他可是很记仇的。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继续扫视围观人群,如果曹安期他们及时逃出来,他们应该就在这些人中间……他们当然能平安无事地逃出来。
    子弹却先一步找到了他。
    …………
    ……
    严格地说,火灾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是速度太快,快到所有人措手不及,快到火焰没有受到任何有效抵抗,仅用了半小时便摧枯拉朽般吞噬了一切。
    先是烟雾警报声响,王天生和曹安期同时抬头寻找刺耳的声源,然后便看到人们从每扇紧闭的房门后走出来,刚刚还空旷寂寞的走廊顷刻间变得人声鼎沸。
    穿白大褂的医生和粉蓝衣裙的护士在人群中间担任引导,努力劝慰着病人,让他们相信这是一次突然的消防演习,请不要惊慌,保持镇定,按秩序离开大楼……
    人流从两人身前经过,他们中的大部分确实相信了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对最糟糕的时间多此一举的消防演习怨声载道,有人好奇地看向他们,更多人很快将目光移开。
    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王天生陡然起身,膝盖上的电脑滑落下来,他伸出一只手险之又险地捞住,头也不回地抛向曹安期。
    她接住自己的电脑匆忙塞进书包,现在也没时间抱怨,和王天生同样,她当然不会相信这只是演习。
    曹安期追上去,两人跟在王天生姥爷的病床后,安静地撤出了医院。
    站在“一九三七”的金属字侧旁,她转过头,沿着探照灯的白亮炽光望向刚刚离开的大楼。
    她看到灰黑色的烟雾仿如活物般翻腾滚动,分明就是故事里所起之处人烟断绝的妖气,但在那些层次分明的黑暗深处,又燃起一朵小小的、明亮的光。
    她看到火舌舔舐洁白的外墙、密封的铝合金门窗,空气被扭曲出波纹,耳边响彻病人或是医院本身的痛苦尖啸。
    人群被医护人员赶至外围,消防车抵达后,他们又退得更远了一些,火光越来越亮,半边天际都被染成了鲜艳的紫红色,仿佛提前降临的黎明。
    “不可能……”王天生在她耳边道,曹安期听到他的声音才发现他们离得这么近,在人群的簇拥之下,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对方靠拢,王天生比她高大半个头,说话时只需要微微垂眸,附唇到她耳畔。
    她能瞄到他长长睫毛底下泄露的光。
    “不该烧得这么快,”他低声解释,“水泥建筑意外失火的可能性本来就低,医院里易燃物也有限。”
    曹安期随便应了声,表示她在听,最近她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只要火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她并不是那么在乎它究竟是怎么燃起来的。
    王天生看她一眼便猜到她想什么,不再继续往下说,两人并肩站着,不自觉地倚靠对方,不远处的医护人员正在紧急联络其他医院接收重症病人,王天生的姥爷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也看不到一双巨大的翅膀横跨距离从头到脚保护性地覆盖住他。
    只有曹安期看到了,她不时转过头瞥向那边,直到视野中出现另一双翅膀。
    她听到了熟悉的有点闷有点脆的爆裂声响,像春节里炸开了一只受潮的炮仗,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声音更是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有人开枪!”
    曹安期拽着王天生在人群中蹲下,抬手护住脑袋,目光透过人类躯干肢体的缝隙遥望过去。
    她看到一双翅膀。
    那双黑色的割裂了夜色的翅膀。

☆、第三十九章 —温和良夜

曹安期记得这双翅膀,毕竟那是她唯一见过的黑色翅膀,当那个红月的寂夜,她在苍老虬劲的槐树底下仰首望去,看到树梢之上某个少年的剪影,他背后的翅膀桀骜不驯地指向天空,仿佛刺破苍穹的无礼之剑。
    而她此刻蹲在火灾现场,双手无助地抱紧脑袋,因为枪声既惶惑又恐惧,抬起头,透过人群的缝隙,又看到那对翅膀。
    它们是纯粹的黑色,看不到半点反光,如果说唐明旭的翅膀在阳光下仿佛透明的光的集合体,这对黑色的翅膀便绝对是由最深的夜色孕育而生。
    它在拥挤的人群中剔了起来,向上斜指向天,背景是被火光映成紫红色的透亮天空。
    她看不到长着翅膀的人,只看到一片沉重的阴影,翅膀边缘的飞羽在温度造成的气流中微微颤抖,使得这片阴影活了过来,更像是从火堆旁边的鬼故事里走入现世,
    那声“有人开枪”的警告在乱糟糟的背景音下未能起到作用,除了曹安期和王天生,只有两人旁边的几个人听到了,却都没有采取行动躲避,而是踮起脚尖梗着脖子,像受惊的土拨鼠那样直挺挺地四下张望,似乎生怕不长眼的子弹错过了他们。
    曹安期听到了令她牙酸的“滋”一声,她生平头回听到这样的声音,但她本能地反应过来——那是子弹旋转着钻进血肉的声音!
    有液体溅上了她的脸,她尖叫出来,拼命想要抹掉,手指碰到残留的温度,那种滑腻粘稠的触感让她彻底失去控制,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尖叫。
    那是血,她内心深处尚余一点意识残忍的坚持清醒,它喋喋不休地说着,那是另一个活人的血,但他或她很快就会死,像钱小婉一样,就在她面前失去生命。
    不再哭,不再笑,不再呼吸,不再思想,如果记忆和知识就是人类的灵魂,那么,就在他的*停止工作那一刻,这个人仅属于自身的独一无二的部分,将被世界像格除病毒和无用信息那般完完全全地消弭,再也不复存在。
    曹安期捂住耳朵,她听不到自己的尖叫声,喉咙痛得像是有人从那里插入一把刀将她劈成两半,她感觉到王天生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肩膀,她挣扎着想要挣脱她,她的眼睛不去看倒在她面前的人,她只盯着那对黑色的翅膀……
    直到那对黑色翅膀被她的叫声惊动,迅速转换方向,它们不再像剑那样锐不可当地指向天空,仿佛要斩尽世间一切不平……它由上到下挟着尖啸的气流声疾掠而过,声势浩大地破开人群,精准无误地找到了她。
    黑色翅膀降下来,轻柔地遮住了她的眼睛。
    …………
    ……
    吴兆感觉到那颗子弹。
    他说不清是出自视觉嗅觉听觉哪种感官的预警,或许是综合考量,就像吴敏说过的,大脑潜意识计算得出结论——直觉。
    孩童的身体远不如成人的身体灵活受控,但更小巧,他甚至不需要高难度的闪避动作,一个屈体前翻,那颗子弹便从他头顶低空飞过,误差接近一米,毫无威胁性。
    但他忘了身处密集的人群,而那个枪手根本不在乎这些无辜的平凡人的生命,那颗走空的子弹顺势钻进另一个二十来岁青年的身体。他穿着病号服,脸色却还算健康,或许明天就能出院回家,或许家里还有亲人期待着他的归来,而上一秒他在询问身旁的护士在哪里能喝到一杯水……下一秒,他再也不会感觉干渴。
    青年没有吴兆幸运,子弹炸断了他的大腿动脉,鲜血狂飙而出,周围一圈人脸上、身上都被溅出大片鲜红,所有人齐声尖叫,青年却沉默着倒了下去。
    以他为中心,人群仿佛炸开的马蜂窝那样争先恐后地往外奔逃,近在咫尺的医护人员惊呆了,少数人想要冲过来,被更理智的大多数死死按住。
    没有人知道子弹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枪。
    吴兆穿过散开的人群找到了曹安期,她就蹲在倒地的青年旁边,双手捂着耳朵不停尖叫,王天生抱紧她的肩膀往后拖,她却像生根那样长在原地,眼睛大大地睁着,火光映在她深黑色的瞳孔上,还有那个鲜血像喷泉一般狂涌的青年。
    她不该看到这些,吴兆想,他愿付出任何代价让她与这个世界残忍的部分永远隔绝。
    …………
    ……
    唐明旭在马路对面听到了曹安期的尖叫声,他看到人群不顾一切地冲上十字路口,仿佛火山爆发后悍然阻断河流的岩浆。
    刹车声、撞车声、更多人的尖叫声……他就像是唯一逆流而上的勇者,推开面前遇到的每个人,穿越车与车的狭窄间隙,挥舞巨剑披荆斩棘,想要从喷火巨龙爪下拯救他的公主。
    他望见了曹安期和王安生,不远处是奔向他们的吴兆,他小小的身体几次被人群撞倒,险遭踩踏,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翻身跃起。
    又一颗子弹射向他,火光把金属外壳照得锃亮,唐明旭奇迹般认清了那道弧线,他飞快扭头看过去。
    子弹射在吴兆脚边,弹壳跳起来砸中他的小腿,孩童趔趄了一下,背后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连滚带爬地继续往前奔。
    唐明旭感觉到一股灼烫的热流从他脊椎骨的底端往上攀升,那是纯然的怒火或保护欲、怒火加保护欲,他个性温和,生平头一次愤怒到燃烧了理智。
    那是他的朋友,他喜欢的女孩儿,没人能在他面前伤害他们!
    谁敢!
    子弹弧线另一端在十字路口的街灯下,开枪的人很巧妙地把上半身隐藏在灯柱的阴影里,灯下黑,唐明旭看不清他的脸,他也不需要看清。
    他从后方掩过去,不发一声地拔腿狂奔,跑动中扯脱了肩后的书包,双手攥紧带子,就着冲刺的速度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来。
    白色翅膀在火光中平平展开,气流托举翅底,唐明旭纵身跳了起来,情绪激动的他没有发觉,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无需外力就在空中滞留,只装了几件小东西的书包重量改变,随着他的心意倍增。
    “轰!”
    他就像是砸下了一把轰天的神锤,或是二郎显圣真君劈山救母的巨刃,眼前飞溅开红色的血肉、白色的浆液、炽烈燃烧的火。
    没有人能温和地走进这个良夜。

☆、第四十章 —新的旅程

黑色翅膀滑开,曹安期第一眼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唐明旭,他在跑动中高高跃起,纯白羽翼平平展开,帮助他滑翔出一小段距离。
    他居高临下地挥舞书包,将路灯后的某个人砸倒在地,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血飚射出来,那个人的脑袋从头顶心凹陷进去,仿佛一个瓜瓤鲜红汁水四溢的西瓜。
    她惊呆了,不知什么时候停止尖叫,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王天生趁机将她拖开,躲到他姥爷的病床后。
    王天生的翅膀仍然保护性地覆盖着老人的身体,从头到脚,不留一丝缝隙,巨大翅膀的下半截耷拉到床边,半遮住后方的两人。
    曹安期的视线被迫从唐明旭身上转开,她立刻又看到那双黑色翅膀,它的本体却不是她记忆里那位少年,而是一个年龄更小的孩童。
    那孩子穿着一条过于宽大裤腿却嫌短的背带裤,脚下仅剩一只鞋,光着嫩生生的脚丫,被人群推来搡去,翅膀扑腾着反击,却只让他走得更不稳,好几次险些跌倒,又顽强地爬起来,小手蹭破了皮,黑色的污渍和红色的血沾满他的伤口。
    “孩子!”身后传来医护人员的惊呼声,“为什么会有个孩子?”
    一位大胆的年轻医生试图去救人,他用左手拽紧病床的支架,右手伸出去捞那孩子藕节样粉嘟嘟的小手,却捞了个空,一丝气流漏过他合拢的五指。
    只有曹安期看到了那双黑色翅膀的拒绝,它不屑地扇开医生的手,左右支愣着帮助那个被撞倒的孩子再度恢复平衡,相对于他小小的身体,它们实在是过于巨大,以致于让她产生一种错觉——那孩子是因为拖着沉重的翅膀才会跌跌撞撞。
    但他当然不是,翅膀对于本体是没有重量的,如果吴博士的话属实,它们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存在……曹安期咽了口口水,发觉自己脱离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又能恢复思考。
    她思考着那个有些眼熟的孩子,他比看起来强大,拒绝救助,独自一个人坚持不懈地向这方移动,人群在他周围溃不成军,身后是火光映亮的天空,消防水阀把亮晶晶的水柱浇进火场,蒸腾出漫无边际的白茫茫水雾。
    这画面既美丽又残酷,仿如战争,恍若世界末日。
    “枪声停了,”王天生的声音打破了她短暂的迷思,“没有第三枪。”
    枪手离开,或是有人解决了他……曹安期沙哑地道:“我看到唐明旭杀了一个人……”
    紧挨着她的王天生的身体僵了僵,他并没有犹豫太久,低声问:“在哪里?”
    两人挤在病床支架狭□□仄的空间里,曹安期奋力转过身,小心避开其他人的耳目,指向街对面。
    王天生目力不如她,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勉强分辨出人行道上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头前脚后仆倒,头旁边还有一摊深色液体。
    “唐明旭呢?”他顿了顿,轻不可闻地又问,“你确定人死了?”
    “相信我。”
    于是王天生相信了她。
    “你待在这儿,”他毅然决定,“我去找他。”
    “必须比警察先找到唐明旭。”
    …………
    ……
    不等王天生行动,吴兆先找到了他们。
    曹安期两次从病床后面探出头张望,吴兆正找人找得不耐烦,一眼瞥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拔地而起。
    他把身旁的一个病人当作大树,一步一个脚印地在人家身上攀升,左脚蹬出去踩到大腿,右脚顺势踏正胸膛,借着纵跃之势身体在空中旋转半圈,双膝分开跪上那人的肩膀。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慌乱失措的人群要么来不及注意,要么以为自己眼花,没人相信那个孩子真的用双手扣住一个成人的脑门,从他头顶倒翻了下来!
    当曹安期第三次探出头,上方罩下来一片阴影,她不由自主地仰首,看到一对夜色般浓郁阴暗的巨大翅膀,无声无息地滑翔而至。
    那个孩子挂在翅膀底下,一头撞进了她怀里。
    “我是吴兆。”他软绵绵的小身体偎着她,头依在她颈侧,过于亲密的距离,却因为体形差距被在场所有人都忽略了。“敢笑就揍你。”
    她在燃烧、焦臭、血腥之外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那是淡淡的*味。
    乳臭未干啊,她想。
    她真的没预料自己还能笑出来。
    ……………
    ……
    警车堵在了两条街外,数十名制服齐整的交警跑步过来,疏散人群,拖走受损车辆,紧急处理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
    曹安期、王天生、唐明旭藏在对面的街心花园中,隔着疏密有致的花木,看到警察、消防员、医护人员分工明确地配合行动。
    这一夜,全城的服务系统似乎都调动起来,事态逐渐得以控制,更多的增援还在抵达,远处同时传来警笛声、救护车和消防车的鸣响。
    最矮小的吴兆站在三人身前,昂起头,负着一双小手,脊梁挺得笔直,虽然身穿背带裤和粉红t,姿态仍像极了严肃正经的老干部。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天生又一次代表三人发问,“别再编那些国家机关的鬼话了,发生这么多事,我希望你能对我们诚实。”
    吴兆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他转过身,仰起头一一审视三个少年的脸,自己却保持面无表情。
    曹安期出神地盯着他身后什么地方;王天生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唐明旭神情不安,小白脸右侧沾了一大块血污,他自己大概没有察觉,却本能地感觉不舒服,不时抬手抠挖,手指神经质地微微抽搐。
    “我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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