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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离于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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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迟疑,可是马上嘲笑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得了吧,你确实搞不定这件事,还是得他的亲生女儿出面;就算你硬撑着不接受她帮忙,也改变不了什么。我随她出去上车,她发动车子,踌躇一下,突然说:“慈航,请不要告诉我弟弟,我们是在医院碰上的。”

    我点点头。

    市中心医院离我的学校较远,是本市规模最大的医院。许可在内科住院部找到了她弟弟许子东,这次他穿着白色工作服,看上去斯文儒雅而又有专业的权威感,简直可以直接走上医院宣传海报当医生形象代言人。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尽管许可讲清了来意,他的态度依旧是冷淡的,不过他看病历和各项检查结果却十分仔细。

    许可问他:“子东,你看用不用请你们主任帮忙看一下?”

    他讪笑:“姐,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这个病例并不复杂。”然后问我,“这位老先生患2型糖尿病已经有多年时间,平时有没有按时服药,注意饮食?”

    “他有老年痴呆症状,一直都是我爸爸督促他服药。但是近一个月,他没跟我爸爸住在一起,我爸问过他徒弟,他们说话支支吾吾,实在不能保证。”

    他点点头:“老年糖尿病患者会有智力与记忆力减退的现象,并不见得是单纯的老年痴呆症。结合病史来看,他的症状符合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简称DKA。糖尿病患者如果发生急性感染,或者中断药物,饮食不当,造成体内胰岛素下降,生糖激素升高,就会引起高血酮、酮尿、电解质紊乱等一系列问题,这是内科临床常见的一种急症……”

    我奋力做着笔记,远比在课堂上认真,生怕漏掉任何应该转达给爸爸知道的信息。不过我发现医生不仅有一套自成体系的书写格式,连讲话也都带着深刻的职业特征,除了一个接一个的医学名词让人听得满是迷茫之外,他们永远带着保留,不会给你一个确定无疑的希望或者打击。当然,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害怕失望,想抓紧最后一丝希望,渴望躲开注定落下的当头一棒,不得不说,他们的这种讲话方式是最合理的。

    许可似乎看出我茫然不得要领,代替我发问:“子东,你觉得有无必要转院到省城来进行治疗?”

    他沉思一下:“我的意见仅供你和家人参考,中心医院的医疗条件在省内无疑是最好的,但同时床位压力很大,如果不是特殊的疑难病症,我们并不建议转过来。”

    “还是问问你们主任的意见吧。”

    许可为我竟然这么坚持,而许子东只略微扬一扬眉,也没再说什么,带我们去找了内科主任,请他帮忙看了病历,说了自己的诊断意见。主任看上去脾气不错,笑着对许可说:“你们完全应该信任子东,他的判断在我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对了,我记得那边县医院内科的李医生曾经到我们医院来进修过一年,这样吧,我给他打个电话,沟通一下患者的情况再说。”

    主任翻通讯录找到号码打电话,很快找到了李医生,两个医生沟通起来,我更加听不懂,不过我听得出来他问得仔细,那边回答也颇详尽。足足十来分钟之后,他才放下电话,告诉我:“李医生跟我谈了他的治疗意见,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现阶段还是留在县医院治疗,小剂量胰岛素配合补液,纠正代谢紊乱导致的高酮血症和酸中毒,降低血糖,消除酮体,同时密切注意各项指标的变化。我们会保持联系,看是否要随时调整治疗方案。”

    我由衷地道谢,出来之后对许子东说:“谢谢你,许医生。”

    他淡淡地说:“别客气。”

    随许可出来,我再次向她道谢,她说:“别客气,张爷爷是你爸爸的师父,我帮忙也是应该的。”

    我苦笑一下:“我跟爸爸也说过了,我不介意你们相认的。”

    许可微微一笑:“顺其自然吧。到我这个年龄,并不见得需要一个真正的父亲作为精神上的依赖,更介意的还是真相,你爸爸不肯提的事,我不会去勉强他,慈航,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管怎么说,我是很乐意有你这样一个妹妹的。”

    她有教养,大方得体亲切,完全是理想中的长姐,可是我做不到顺势叫出一声姐姐。对于自己的这种孤儿心态,我也无可奈何,只能转移话题:“许姐姐,我不喜欢多管闲事,可是有件事我还是要跟你确认一下,你避开你弟弟工作的医院,跑到另一家医院去,又不想让他知道,真的没什么事吗?”

    她一脸的犹豫不决。

    “你要不愿意讲就算了,我不是非问不可。你身体没事就行。”

    我转身要走,她拦住我,苦笑了:“慈航,我真的没事,只是……我怀孕了。”

    我拍拍胸口嘘一口气:“你脸色那么奇怪,吓得我以为……拜托,我十八岁,不是八岁,不至于听到怀孕就会耳朵失贞。”

    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三十来岁的女人皮薄至此,让我暗笑,又不得不承认,她雪白细腻的皮肤染上一层红晕,显得十分动人,竟然只落在我眼里,实在是浪费了。我对与生孩子有关的事情毫无兴趣,可是突然又记起她曾说过她与先生是丁克一族,疑惑地看她:“你不打算要这孩子?”

    她的脸如同血液瞬间流失一样变得煞白,说不出话来。我苦笑:“我爸早就说我跟张爷爷混着,染上了不小的半仙脾气,喜欢不由分说下判断。对不起,确实不关我的事。”

    “慈航,我很……矛盾。”

    我一筹莫展地看着她,怀孕女人的矛盾无非就是要或者不要吧。“许姐姐,我是我爸捡回来的孩子,有时候免不了会猜想他们为什么要扔掉我。不管怎么想,都会心生怨恨,没法做到心平气和。所以我能给的建议就是一句废话:如果不想要孩子,千万不要生下来;如果决定生下来,请好好对待。”

    许可长时间没有说话,我也不认为我这无关痛痒的建议能有多大分量:“好了,许姐姐,你开车小心,我先回学校了。”

    _4

    这个城市太大,公汽线路多到让我迷茫,我对着密密麻麻的站牌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回学校的那路车坐上去,拿手机给爸爸打电话通报情况,他告诉我,张爷爷的主治医生刚才找他谈话了,尽管隔着电话,我也能感受到他情绪不对。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去找许可帮忙?”

    我一怔:“我没找她,只是在医院里偶尔碰到。”

    “偶尔碰到的话,打个招呼就过去了。我只让你挂号找专家问问情况,没必要请她帮忙。”

    “专家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许姐姐的弟弟就不一样,对我解释得很详尽不说,还咨询了主任,给县医院那边打了电话,这样不是很好吗?”

    “小航,我不愿意让许可介入这件事。”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们父女之间掉枪花,要认不认玩矜持,我夹在中间算什么。我说过了,我没特意去找她,也不觉得有在她面前隐瞒什么的必要。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跟她说好了。”

    我挂了手机,将头别过去对着车窗外,公交车行驶在一条宽阔的马路上,旁边另一辆公交车并行着,面窗而立的乘客原本一脸漠然,突然换了个惊讶表情盯着我。

    我知道我在哭,可是我已经管不了别人拿什么眼光来看我。我一直都不是乖顺的女儿,过去经常跟爸爸顶嘴吵架,他纵容我,让我过后时时懊悔自己的出言不逊,然后会不太认真地下决心改正,但从来没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伤心得难以忍受,好像属于自己的某样东西被拿走了,再也找不回来——具体是什么,我说不清。

    晚上周锐打电话约我出去吃饭,我拒绝,不料过了一会儿,他找到学校来,我只得下去:“你不是又交了一大帮狐朋狗友吗?应该不用发愁没人陪你玩啊。”

    “他们都问到你,要我一定带你过去。”

    我哭笑不得。我只被他拉去参加过一次聚会,他新认识的朋友有男有女,与我唯一的共同点是年龄相仿。他们打扮得十分时尚,对各种好玩的事物都兴致勃勃。对比之下,我十足是个土妞。不过我最大的长处是不怯场,坐到他们中间,完全可以做到满不在乎。不知谁开头谈到星座,我从小受张爷爷熏陶,喜欢钻研这些被我爸爸称为“不着调的学问”,当即口若悬河地讲了一通算命、看相和星座方面的话题,成功地唬住了他们,没想到隔了半个月他们还念念不忘。但是今天我实在没心情跟他们胡诌,有气无力地说:“我打算去自习室看书。”

    “闷在学校里会发霉的。今天是星期五,再怎么洗心革面当模范学生,也该出去放放风。”

    “没心情。”

    他大言不惭地说:“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讲出来,我好好开导你。”

    我懒得理他:“你走吧,别来烦我,让我自个儿待着。”

    “不行,你这人有前科,自个儿待着爱出幺蛾子,跟我走。”

    他不管我的抗议,拉着我出学校坐上出租车,到了他跟朋友约好的地方。那是新开的一条步行商业街,两侧西式建筑,回廊塔楼一应俱全,全是各式专卖店、咖啡馆和餐馆。他的朋友坐在一家西餐厅的外面,占据了好几张桌子,一看到我,顿时凑过来,纷纷要求继续上次的话题。

    “慈航,你上次说我这个月水逆不适合外出真是太准了。我和男朋友出去看电影吵架,出去吃饭也吵架。”

    “慈航,帮我看下手机中这张照片,他是天蝎座,面相是不是看上去控制欲很强,我担心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她们谈的不外乎和男孩子的那点事:我爱他,他爱她,他不够爱我……兜来转去,真是吵得人头晕。心情好时,我倒不介意继续信口开河,可现在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周锐把她们挡开,叫了份薄底海鲜芝士比萨,和我分着吃,见我没什么食欲的样子,问我:“经验告诉我,现在找你讲话,你会把气撒到我头上,可是我也不能放你在这里生闷气,怎么了?”

    “我发现这世界上的事情,我不理解的越来越多了。”

    他乐了:“比如——”

    “比如人为什么要活着。”

    他哼了一声:“我拜托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是不是在担心张爷爷的病?”

    “都怪你爸,要不是他把张爷爷弄到庙里,没人照顾,让他乱吃东西不吃药,张爷爷也不至于病倒。”

    “我就知道我会惹火烧身。好吧好吧,怪我爸怪我爸,反正怪他的人多了去了,用不着我为他辩护。不过话可得说清楚,跟我没关系。我已经打电话嘱咐我妈,让她送一笔医药费过去。”

    我突然示意他别说话,盯住不远的地方。他顺我视线看过去,一对男女正从餐厅内走出来。他酸我:“喂,不要看到个帅点的男人就发花痴盯着不放。”

    旁边女孩子闻声看过去,笑了:“确实很帅啊,周锐你不服不行。”然后推她的女伴,“你是衬衫控,快看,如假包换的大帅哥。敢不敢上去搭讪?”

    “帅是真帅,不过人家带着女朋友好不好。”

    “平时你净吹牛,关键时候就萎了。”

    我无心理会他们的胡扯,只紧盯着那边。

    那英俊得异乎寻常的男人是孙亚欧,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漂亮女人,不过不是许可。她长得更高挑一些,细腰长腿,有着几近完美的身材比例,穿件及腰深酒红皮质上衣、破洞牛仔裤、带流苏的短靴,长长的头发梳成一根辫子放在一侧肩头,显得颇有英气。

    早上才碰到许可,晚上又碰到她先生,未免太巧了一点。而且那女人挽他手臂仰头与他讲话,满脸放光,十足一对情侣模样。

    我推开椅子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拦到他们面前。孙亚欧看到我,微微一怔,那女人问:“有什么事?”

    “我不是道德家,也不喜欢管闲事。不过太太刚怀孕,就有心情与别的女人挽手吃饭逛街,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吧?”

    两人的表情同时僵住,那女人先发作了:“喂,你想干什么——”

    孙亚欧拦住她,问我:“你是说许可怀孕了?你怎么会知道?”

    “你还没来得及回家吧。得,我给你个机会,就当今天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说。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我不再理会他们,回位置坐下,继续吃比萨,那几个女孩子看我的眼光是惊讶的:“看不出你胆子居然这么大。”“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没好气地说:“我告诉他,他印堂发暗,眉尾带煞,必定惹上了烂桃花,若不及早抽身,后患无穷。”

    她们顿时更加好奇:“真的吗?这也看得出来。”“慈航慈航,帮我看看有没有桃花。”

    我哭笑不得,敷衍她们:“等我吃完再说啊。”

    她们总算散开。周锐笑着摇头:“你很受欢迎,好几个人打电话给我问你今天会不会来,你完全可以摆摊收钱给他们算命了。”

    我不理他,吃了几口,将叉子丢下,长长叹气:“人生真他妈的没意思透了。”

    “你够了,跟我去唱一晚上歌,保证不会再起这种鬼念头。”

    这是只有周锐开得出来的药方。

    张爷爷躺在病房里,以他的年龄与身体状况,不必医生指出,我也知道复原的可能性很低。

    我爸爸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疼我了。

    许可看似美满的婚姻其实爬满蚤子。

    我不相信与一群无忧无虑的陌生人一起放声唱一晚上歌就能让我找回人生的意义。

第六章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他刺痛我,我也刺痛了他,而且都十分精确。

    难怪有人说婚姻带给我们最亲密的敌人。

    ——许可

    _1

    我们怀念童年,很大程度是在怀念一段托庇于父母关爱照顾之下,不必事事自行负责的时光。不管他们算不算完全合格的家长,总能为我们遮挡许多问题。

    年事渐长,一切都得靠自己,再没资格沉湎于顾影自怜之中,天塌下来,只要没当场压至倒地不起,都得探头出去找寻出路。

    一段感情走向失败当然算不上世界末日,一切还得继续下去,人前尤其要表现得与平时没有两样。

    春节期间,小姨在我家待了三天,我身体不舒服,大部分时间由孙亚欧陪同她吃饭、购物,还去观赏了梅花。他表现得十分尽责。

    到她走的那天,我送她去机场,进安检前,她抱住我:“可可,不要怨恨你妈妈,她有情非得已的地方。”

    我摇摇头:“我不可能怨恨她。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执意保守秘密,甚至都不在最后那几个月告诉我实情。我也许当时不能接受,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直抱着疑问,没法彻底解脱。”

    “你妈妈已经安息。至于何原平——”她迟疑一下,“他的生活也许不大如意,但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再大的心事也该放下了,我相信他不至于还对你妈妈怀恨在心。将来如果他需要帮助,我们可以好好补偿他,也算做出一定弥补。”

    “小姨,他不会接受的。我虽然没机会跟他多相处,可看得出他外柔内刚,是一个很硬气的人。”

    小姨点点头:“以后再说吧。可可,听我的话,好好修复跟亚欧的关系。”

    我自知与亚欧做得就算再举案齐眉,到底瞒不过小姨的锐利眼神,只得不说话。

    “夫妻要走完一生,需要缘分,更需要双方付出努力,你们没孩子,说实话,比平常家庭维系双方的纽带要少一些,更需要多体谅对方一点,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就不要太固执。”

    “我明白。”

    小姨有她的家庭与事业,飞来这边陪我谈心,尽力开解我,已经让我感激不尽,我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拿自己的烦恼无休止打搅她。她说得很对,但最后的决定只能由我自己来做。

    回到家里,我试图坐下来与亚欧好好谈谈,可是他十分冷淡,说就算要离婚,也不必像某些人春节排队进庙烧头炷香那样守着等民政局第一天开门上班。他在心情不好时,态度一向极为冷漠,根本无法沟通,我无话可说,只得作罢。

    假期结束后,他马上开始三天两头出差,行程排得远比过去密集,我到新公司上班,各忙各的,甚至很少碰面。

    我做了多年HR,对于人事管理算是驾轻就熟,但咨询对我来讲是全新的行业,我负责替接受咨询的公司分析和重新设计薪酬结构以及人事培训,接手这份工作之后,千头万绪,需要我全神贯注,所以在办公室里我不难做到抛开一切杂念。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天气乍暖还寒,但公司里的年轻女同事已经迫不及待换下厚厚的冬装,穿上了短裙。再怎么忙碌,我也注意到春天已经来了,同时不得不面对另一件事,我的生理期迟迟未至。

    结婚之前,孙亚欧便明确表示不要孩子,我也同意。婚后我一直避孕,直到最近大半年,先是忙于照顾妈妈,随后亚欧的疑似外遇、丧母的悲哀和身世的震撼接踵而至,我更疏忽了这件事,与亚欧唯一一次没有防护的亲密发生在李集那个小小的招待所。退房送走他之后,我在路边药房买了紧急避孕药服了下去。

    我也只当生理期推迟是服药引起的副作用,直到连续几天早上都觉得恶心想吐,才猛然发现不对,买回验孕棒一测,吓得目瞪口呆,只得请了假去医院,拿到的检查报告单坐实我已经怀孕五十三天。

    是紧急避孕药有问题,还是药品说明书里那点微乎其微的避孕失败率让我摊上了,我根本无从探究。我不得不自嘲地想到,婚前唯一一次纵情,惹上的是孙亚欧;婚后这一次,得来的是意外怀孕。

    真是丝毫也没有放纵的命,只能过循规蹈矩的生活。

    跟别的同事不一样,我甚至欢迎加班。

    一旦下班,我就不得不开始思考我面对的处境了。我不知道该怎么与孙亚欧谈这个问题。

    我丈夫的旧情人重新出现。

    我们已经谈到离婚。

    我怀孕了。

    ……最后这一条简直像一个黑色幽默。

    我独自转了两天念头,完全理不出头绪来。待看到孙亚欧出差回来,一脸疲惫,几乎脱口问他有没有吃晚餐,再一想,都已经提出离婚,再照过去的习惯关心他,几乎有些可笑。可是当关心变成习惯,却要用理智说服自己重新变回路人,无法不觉得感伤。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谈怀孕这件事。他似乎也回避与我这样面面相觑的局面,打个招呼,匆匆进了客房。

    盯着紧闭的房门,我进退维谷。

    _2

    隔了一天,我去江对岸会见一名重要客户,已经快到目的地,对方却打来电话,声称有要紧事需要处理只能取消约见再约时间。我无可奈何,车子掉头之际,看到远处省人民医院的招牌,心中一动,驶了过去。

    我想到了流产。

    这是家大医院,远离我家与公司,碰到熟人的概率较小,解决问题然后返回公司继续上班,手术做得干净的话,几乎可以做到若无其事——这想法之冷血,令我自己都觉得全身掠过寒意。

    我努力遗忘的往事涌到眼前。

    就算到了三十四岁,我也并没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妈妈,希望她没有离开我。

    妈妈去世之初,我十分悲伤,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做到情绪慢慢平复,我一直怀念她,但没有像此刻一样,强烈意识到我的人生已经有了永久的缺失。也许是重新置身于医院里,感受到压抑沉重的气氛,勾起那段折磨人的记忆,一阵空洞的疼痛让我的心抽紧,几乎想要痛哭出来,可就算在这种充满病痛折磨与生离死别的地方,每个人都努力控制着自己,我也无权失态。

    我只能停留在外面,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何慈航过来跟我打招呼,才将我唤回现实之中。

    我带她去子东那里咨询。路上我问张爷爷的情况,她告诉我:“他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处于昏迷状态,治疗了几天,恢复了一点知觉,但医生说他还是有意识障碍,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唉,我想请假回去,我爸不让。他一个人守着太累了。”

    “我记得上次周锐说过张爷爷成过家,还有一个儿子。”

    她耸耸肩:“张爷爷的妻子早过世了,他和儿子关系一直不怎么好,自从患上老年痴呆,没法给人算命做法事之后,就根本没收入,这十多年来看病买药全是我爸负责,他儿子根本不打照面。我爸打电话过去,也只是想让他儿子来看望一下,不过根本找不着人。”

    我想起子东曾说过他在医院早已见惯亲人因为各种原因不肯照顾病人的例子,可是何慈航小小年纪,讲到这种事语气平淡,没有任何义愤谴责,似乎完全不以为意,让我有些惊讶。我迟疑一下,还是问:“医疗费用方面有没有问题?”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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