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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离于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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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东抗议:“我是内科医生,管不了外科的事……”我瞪他,他只得打住,“好,找我吧,我会尽力帮忙。”

    何慈航笑了:“我不会不好意思的,许医生,请耐心应付我,直到我家张爷爷出院。我先过去了。”

    她走后,我看子东,子东只得摇头:“这女孩,真是厉害。”

    “嗯,我放心了,她对付你绰绰有余,你摆冷脸也吓不到她。”

    “拜托,我才是被吓到的那个人好不好。走,去我办公室。”

    子东给我量血压,发现略低于正常标准,他收好血压计,告诉我:“怀孕中高血压当然比低血压来得危险,不过也不能忽略血压低这件事,你要加强营养,适当运动,多吃易消化含蛋白质的食品,尽量通过改善饮食来调整血压。”

    “嗯,我记住了。”

    “姐,爸爸知道你怀孕了也很开心。”

    “你跟爸爸说,我新工作很忙,等这个周末我会过去做大扫除。”

    “不用不用,清洁我自己来做就好。对了,爸爸对你换工作这事是有意见的。”

    我苦笑:“我知道,他肯定又说年轻人没定性没恒心,动不动跳槽不是什么好事。我都快三十五了,哪里还年轻。再说我毕业十来年也只换了三次工作而已,不算动不动跳槽吧?”

    “他是老观点,讲究对工作从一而终,老是念叨外企的福利健全,生孩子休产假都有保证,你为什么偏偏跑去个什么咨询公司,听着就不正规……”

    我扶住头,呻吟一声:“别说了,我的头又晕了。”

    子东哈哈大笑:“别晕别晕,我送你回去好了,顺便检查一下你的冰箱和药箱,看看哪些药该扔掉。”

    我们一起下来上车,由子东开车,我坐到副驾驶座上,问他:“我这段时间没过去,你和爸爸吃饭还是那样胡乱对付吗?”

    子东叹气:“爸爸催我赶快结婚,找个老婆回来做饭。”

    我骇笑:“这话也说得出口。你怎么回答?”

    “我能怎么说?我只能告诉他,现在没几个女孩会下厨肯下厨,我要说找老婆是回来做饭的,估计会被当场拍死。”

    “说真的,你到底有没有正式交过女朋友?”

    “你也这样。尊重一下我的隐私好不好。”

    我嗤之以鼻:“告诉你,我见过你小时候洗澡的样子,你在我面前没有隐私可言。”

    “喂,你怎么一怀孕就开始讲话百无禁忌,跟我们院里的护士大姐一个风格了。”

    我哈哈大笑,不肯放过他,继续追问,他终于招架不住,只得承认确实对一个女孩子有了好感。但是——“她一直若即若离。”

    我吃惊:“这是在跟你玩暧昧啊。”停了一会儿,我加上一句,“子东,不要陪她玩这种游戏,你会因此失去很多机会。”

    “我不需要很多机会,那会让我应接不暇,太浪费时间了。”

    我不免有些不平:“你条件这样好,这么优秀,唯一的缺点就是内向,脸皮不够厚,不然什么样的女孩子追不到。”

    他哭笑不得:“你这是鼓励我努力成为一个厚脸皮吗?”

    我想一想,摇头叹气:“算了,脸皮是天生的,我们姐弟两人都皮薄,没办法。”

    回到小区停车之后,我们向我住的单元走去。我突然止步,台阶上坐着一个漂亮的长发女郎,正饶有兴致地逗着我楼下邻居家的一只金毛,同时与邻居聊天。邻居见我过来,笑道:“你回来了,你朋友等你好半天了。”

    那是俞咏文,我们已经七年不见,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依旧漂亮,我头一个念头是:我也摊上传说中闹上门来谈判这回事了。她笑盈盈跟我打招呼:“你好,许可,不介意我突然来访吧。”

    我含糊“嗯”了一声,等邻居牵狗走远,她歪头看着我:“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行。”

    子东惊讶地看我一眼,我摇摇头,他没有作声。

    “太不友好了,我等你三个小时,需要跟你好好谈谈。”

    “我可以叫保安过来把你请出去的。”

    “那没必要,我是给你留面子才在这里等你,不然我也可以直接去你公司。你一定不想我那么做吧。”

    我被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劲弄得无话可说:“有什么话请讲吧。”

    她冷笑:“你真愿意在这里跟我谈?”

    我确实不愿意让邻居看热闹,但更不想请她去家里,就指一下外面:“出小区过马路有一家咖啡馆,请在那里等我。”

    俞咏文出去,我与子东面面相觑,他惊讶更甚:“这算怎么回事?这女人是谁?”

    弄成这样,在自己弟弟面前继续粉饰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我苦笑:“她是亚欧的前女友。”

    子东一怔,随即大怒,掏出手机:“我叫姐夫回来,凭什么让怀孕的妻子面对这种事?”

    我按住他的手:“亚欧不想要孩子。”

    他恼火地说:“不想要孩子,也该跟你好好沟通,这难道能成为与前女友勾搭弄得她闹上门来的理由?”

    “子东,我想我跟亚欧的婚姻,大概走不下去了。”

    _5

    正值晚餐时间,小区对面的咖啡馆生意十分清淡,顾客稀少,俞咏文坐靠窗角落位置,见我与子东进来,嘲讽地笑:“完全用不着带一个保镖过来。大家都是文明人,我只是想跟你谈谈,不会动粗做出踢孕妇肚子那种事来。”

    子东冷冷地说:“小姐,你要自重的话,甚至根本不该出现在我姐姐面前。”

    我有些惊讶,子东甚至比我更不会吵架,他时刻与人保持距离,礼貌周全,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当面直接指责一个人。他替我拉椅子,让我坐在俞咏文的对面,然后坐到旁边一张桌边,招手叫来服务员,指一指我:“请给这位女士一杯热牛奶,给我一杯拿铁。”

    俞咏文呵呵一笑:“当然,你们占据道德制高点,完全可以认为我是不自重的。不过在我看来,对自己的最大尊重就是尊重自己内心的情感。”

    子东随手拿一本杂志翻阅,并不理睬。我厌倦地说:“别表演绕口令了,俞小姐,讲正题。”

    “我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有很多打算,但没一条与你有关。”

    “眼下这种僵局持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你这样拦住我,非要跟我谈的意义又在哪里呢?我看我们还是有话快说,俞小姐,我还要回家吃饭。”

    “好吧,我就不废话了。许可,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我不相信你会甘心沦为靠生孩子拴住老公的可悲角色。”

    “各人过各人的生活,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话不能这么说。当年如果我使出这一招,根本不可能有你什么事,可是我尊重亚欧的想法,退出了他的生活。现在亚欧跟你已经没有感情,你居然还怀孕,甚至准备生下孩子,这种不肯愿赌服输的态度,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瞥见子东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指关节泛白,决定尽快结束这次令人蒙羞的谈话。

    “俞小姐,我以为你等我这么久,非要找我谈,一定有套新鲜理论忍不住要与人分享,看来我想错了。我已经了解你想表达的意思,请少安毋躁,听一下我这边的说法:第一,在知道怀孕以前,我已经向亚欧提出离婚,这句话并不因我怀孕作废。”

    俞咏文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快速眨动几下:“但是他不可能跟一个孕妇离婚。”

    “听说真爱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能让人不顾一切,既然能驱使你来跟一个孕妇面对面谈判,当然也能让他来跟我谈离婚。”

    “你……用不着仗着怀孕在我面前唱高调,这种小伎俩根本提不上台面。”

    我苦笑了:“当然,唯一提得上台面的就是你伟大的爱情。可是我有胎儿需要照顾,有工作要忙,真没有跟你讨论这件事的时间。接下来要说的是第二点,你与亚欧打算如何发展,我不感兴趣,请不要再来骚扰我。”

    “如果你痛快跟亚欧离婚,我们当然用不着再见面。”

    “俞小姐,我现在确实相信你非常爱亚欧了,因为你看起来简直一点也不了解他。他从来都不可能需要别人来为他争取什么,更别提干扰左右他的决定。我与亚欧何时离婚,以什么条件离婚,完全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你是成年人了,再以这么天真烂漫的姿态出现非常不合适。”我转头对子东说,“结账吧,我们回家。”

    过马路进了小区,子东要开口,我摇手示意他别作声,他被我的脸色吓到,扶我回家。我勉强支撑着,一进门便冲入卫生间对着马桶翻江倒海般大吐。我晨吐最厉害时也不过是干呕而已,这当然不是怀孕的生理反应。

    吐完之后,我坐到浴缸边的地垫上喘息,子东倒水让我漱口,又递热毛巾给我,我拿毛巾捂住脸,哭了出来。子东坐到我身边,让我靠到他肩上。良久,我放下毛巾:“谢谢。”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讲。”

    “如果身为弟弟都不能分担,那要弟弟有什么用。”

    “你已经分担了,子东。”

    我不能想象如果今天单独面对她会怎么样。倒不是怕她动粗,她自认占有了我丈夫对她的爱,带着居高临下的心理优势而来,而我害怕这样孤立无援的感觉。

    “不要再想她了。”他不自觉问了与俞咏文相同的问题,“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

    我摇头,他看着我的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别说但是了,子东。所有的困难我都想过,最坏的可能无非是我要一个人带孩子生活。我想我能承受。”

    我看得出他并不赞成,可再没说什么,只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重新靠回他肩头,感激他这样沉默地陪伴。

第七章

    许可和许子东姐弟两人都肯这样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行事大方得体,性格宽容平和,对比下来,我真是既乖戾,又自以为是,莫非我的性格来自我完全不知根源的遗传?

    想到这一点,我非常沮丧。

    ——何慈航

    _1

    许子东颇受护士的欢迎——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根本不需要特别的观察就能发现。他打过招呼之后,外科几名小护士对张爷爷护理得十分耐心,连对我爸爸和我的态度都很和蔼,而她们对着许子东讲话更不一样,声音娇柔,温柔可人,从眼神到肢体语言,亲近之意都表露无遗。可惜许子东的冰山气质并不只针对我一人,他对谁都保持着礼貌的冷淡,或者说冷淡的礼貌。在我看来,这两点是不一样的,具体不一样在什么地方,我说不清。

    护士打听我跟他是什么关系,我只能含糊地说是“朋友”——原谅我不够诚实,我跟他其实连熟识都说不上,哪里谈得上是朋友。不过我不想失去护士对张爷爷的那几分另眼相看。

    他与我的唯一一次对话是在张爷爷手术后的第二天。

    爸爸出去吃饭,张爷爷在接受输液。我百无聊赖,盯着药水缓缓滴落,简直有催眠作用,不知不觉伏在床边打瞌睡了。被拍醒时,慌忙看输液袋,还有将近三分之一没打完,才松了口气。再一看,许子东医生正一身白袍站在旁边,宛如玉树临风,却一脸为难表情地看着我,我有些莫名其妙,也看着他。他迟疑了一下,举手示意我擦嘴角,我一摸,流了好长一道口水,禁不住扑哧笑了,一边擦一边说:“你不用替我难为情吧。”

    他只得选择忽视我的调侃:“我有点事想问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我指一下输液架,他招手叫来一名护士,嘱咐她帮忙看着,那女孩点头不迭。

    我随他走到走廊尽头站定,他说:“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唐突,我并不是想打听你们的隐私……”

    我叹气,打断他:“许医生,你做这么长铺垫,是想问我爸够不够钱交医药费吧?他没跟我说钱的事,但我猜答案肯定是不够,在大医院住院的花钱速度太惊人了。”

    “我姐姐让我转告说她愿意代付医药费用。”

    “请替我谢谢许姐姐的好意,但我不能自作主张接受。”

    “也许你能劝一下你父亲。”

    “他平时是很开明随和的人,但他有他的坚持和底线,我不能去触及。”

    他点点头:“你看上去并不怎么发愁。”

    “发愁有什么用?尽人事,安天命,总会有办法的。”

    他显然对我这种不着边际的乐观持不赞成态度,可又不方便直接批评,我被他的表情逗乐了:“许医生,轮到我问你一个问题了。张爷爷的病能治好吗?”

    他马上换回医生的职业面孔,字斟句酌地说:“据我了解,他的截肢手术是成功的。至于糖尿病酮症酸中毒还需要进一步治疗,这样才能防止出现新的溃烂。”

    “用通俗的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这病是不可能治好的,不继续恶化就该烧香还神了。对吧?”

    他又现出那种为难的表情,我摇摇头:“唉,算了,猜也猜到了。”

    “对不起。”

    “没什么,医生负责治疗,并不负责科幻逆转。”

    “所有家属都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我并不是通情达理,只是对一切都不抱有盲目期望而已。对了,许姐姐还好吧?”

    “她还好,只是最近不大方便来医院。”

    “这么说她决定留下孩子了?”

    他略为惊讶,显然不理解他姐姐怎么会跟我讲到这件事,但还是点点头。通常情况下,我都不爱管闲事,不过也不知为什么,对于许可总有些放心不下。我迟疑一下,还是说:“你注意一下她的情绪。”

    他十分敏感,盯着我问:“她还对你说过什么?”

    “没有。只是……”我还是决定讲出来,“我看到过她先生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样子亲密。”

    “你没对她说吧?”

    “许医生,你姐姐那样心思细腻的人,绝对不可能对自己的婚姻状况后知后觉,她不需要我去通报这种情况。我只是提醒你,注意关心一下她。”

    他默然,我也不打算再说什么,转身回了病房。

    张爷爷情况稳定之后,转回到内科病房继续治疗。

    这天周锐陪我一起从学校过来,我见爸爸站在窗前发呆,便安慰他:“他只是截去了半只脚掌,无非走路会跛一点,反正他又不用参加赛跑。”

    爸爸苦笑,没有放轻松的表情。我试探地问:“是不是钱不够用了?”

    他摇头,我“切”了一声:“用不着瞒我,你有多少家底,我还不知道?给我交学费都花了好多,你又这么长时间守在医院没收入。”

    “这个不用你操心。”

    “我操心也没用,最多省个早餐钱给你。”

    他再次苦笑:“不许不吃早餐。”

    我却不能不考虑到实际问题:“我听23床陪护的阿姨说,不交钱就会停药,那可怎么办?”

    周锐插话:“要不然我装病,看看能不能从我爸那里骗点钱过来。”

    爸爸瞪他一眼:“你消停点,少想这种没出息的点子。”

    周锐只得挠头闭嘴。我笑:“要不是他爸拉张爷爷去庙里,张爷爷也不至于病成这样,他爸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爸爸沉下脸来:“别胡扯,你们两个都不许给我惹事。我会去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他站起来,拿起外套:“去借钱。”

    我疑惑:“都快六点了,长途车该收班了吧?”

    “我就在省城借。”

    “你在省城还认识谁?”

    他没有回答,只说:“我去去就回,你守在这里,看到输液快完了就去叫护士。”

    我问周锐:“你觉不觉得我爸今天表情好奇怪。”

    周锐没当回事:“谁缺钱的时候表情都不可能正常。”他站起来将身上所有口袋掏空,摊到床单上,拿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出来,“剩下的你收起来。”

    “干吗?还没到向你追讨饭钱的时候,你别急。”

    “我知道你干得出来不吃早餐这种事。”

    “那你呢?”

    “以你的姿色,不可能有人来买饭养你。我就不一样了。总会有人怜香惜玉不忍心看我饿死,抢着来给我埋单的。”

    我气得笑,可又多少有些感动,叹气道:“我要能像你这么乐观就好了。”

    “不难,只要你别胡思乱想就行。”

    什么事到周锐那里都可以处理得特别简单,我不能不羡慕他。

    原本周锐是打算拉我去与他那帮朋友一起出去玩,让我散散心,但等到晚上八点,爸爸还没回来,他的朋友不停打电话来催,我嫌烦便轰他走,他也确实在医院里坐不住,就先走了。

    又等了一个小时,爸爸还没回来,我开始担心起来,拨打他的手机,已经关机,心里七上八下,无法安稳坐着,先是在走廊走来走去,再后来索性乘电梯下去,站在住院部入口处张望一阵,又惦记着楼上,回来打来热水替张爷爷擦洗,他突然问我:“原平呢?”

    他现在比从前糊涂得更厉害了,多半时间都是一副空茫茫的样子,居然记得起我爸没回来,我只能含糊地说:“他就来,再等一下。”

    我打发他躺下,等他睡着了,重新到电梯那里等着。

    到了十点,没什么探视的人出入,我逐渐慌了神,强自镇定着,从口袋里掏出三枚硬币,蹲下来,双手合握住硬币摇几下,撒到地上,再捡起来重复着,忽然听一个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你在干什么?”

    我抬头一看,是许子东。

    “占卜。”

    他瞠然:“就算对医生不抱什么期望,也不用占卜吧。”

    我懒得理他,努力回忆以前张爷爷教我的那些卦象,却发现记得似是而非,颓丧地叹气,想站起来,却已经蹲得腿有些发麻了,身子一歪,幸好许子东扶住了我。

    他待我站定,松开手,问我:“算出什么结论了?”

    “我爸应该快回来了。”

    他被弄得啼笑皆非:“这也要算?听我姐说她一到你家,你张爷爷就给她看了相,看来你得了他的真传。”

    “你知道什么?我爸说出去借钱,五点多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手机也关了。他在省城应该没有熟人啊,我快急死了。”

    他敛了笑:“对不起。”停了一会儿,他问,“你老家那边有没有人知道他在这边的朋友的联系方式?”

    “我打电话问了一圈,没人知道。我还问了张爷爷,他讲话颠三倒四,完全不知所云。”说到后来,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我当然不想对着一个陌生人哭泣,只能匆忙打住,跑回了病房。

    _2

    我的手机时不时一响,然而都不是爸爸打来的。

    洪姨问我:“你爸回来了吗?”

    “没有。”

    “别急别急,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他那么细心的人,不会有事的。”

    这当然无法让我觉得宽慰。

    赵守恪打来电话,说他今天没见过我爸。我也知道,我爸不可能去找他一个学生商谈借钱的事。

    周锐说他要过来陪我,我拒绝了:“这里是医院,病房内多一个人都转不开身,你不要来添乱。”

    照道理讲,我的性格算是独立。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经常出门做事,有时去偏远的村镇,会一走几天,但他走之前都会跟我讲好他去干什么,多长时间回来,然后交代洪姨帮忙照顾我,我根本无须担心。

    这是我头一次完全不知道他的去向,与他失去联系,我内心忐忑不安,努力想说服自己镇定下来,不要胡思乱想,却越想越害怕,同时深悔刚才不该心血来潮去弄什么占卜——如果我没弄错,那个卦象颇为不吉。我只能安慰自己:你这半瓢水的手艺,能占准才怪。

    又过了一个小时,爸爸还没回来。跟张爷爷同一个病房的有五位病人,连同陪护的家属全都已经睡着了,或高或低的鼾声此起彼伏,只有走廊的灯透进来的昏暗光线。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孤单得可怕,只能走出来,坐在走廊上发呆。

    不知坐了多久,许子东带着许可过来。许可说:“慈航,跟我走。”

    “去哪儿?”

    “子东告诉我,你父亲到现在还没回医院。我给他以前一起下乡插队的梅姨打了电话,她家人告诉我,梅姨刚好在今天下午回了省城的娘家,我拿到号码重新打给她。他们两个以前是同学、邻居,他们的父亲是同事,都住在化工厂老宿舍区里,现在那套房子由你父亲的哥哥住着,我们推测,你父亲应该只可能是去找他哥哥借钱了。”

    我怔住。当然,我早就知道爸爸不是李集本地人,他的口音、举止做派与周围人全都不一样,身上一直有种异乡人的气质,但他从未提起他的家乡与亲人,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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