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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它总在变-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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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愣,看她片刻,哑然失笑,把手中的书递给她。
“我说过了,这些旧书都不值钱,以前还能派上用场,现在……现在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了。如果你需要,拿走就是,不需要给钱。”
他弯腰一本本拾起竹筐里的书,《诗经》、《唐诗三百首》、《脑筋急转弯》……捧在手里的是书,跃入眼底的却分明是那三年半的点点滴滴。
他将与那孩子的回忆悉数捧在手心,擦干净,装进一只干净的塑料口袋里,递给周笙笙。
“如果它们在你那里还能派上用场,也算圆了我一个心愿。”
而那三年半早已存放在心里,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根深蒂固。
周笙笙拎着袋子,忽觉手里重如千钧,吸了吸鼻子,抬头时她笑容满面地说:“那真是太感谢你了,不如让我请你吃个宵夜吧,正好我也没吃饭。”
她不顾男人的推拒,又一次拿出对陆嘉川的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缠人功夫来,老实巴交的拾荒者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被她拿下了。
周笙笙与他一同坐公交到了上次的烧烤铺子,他不愿点菜,她就死命点。知道他因为小男孩的离去感伤,她还点了几瓶酒。
男人深深地望着她,叹口气:“薛小姐,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几本书而已,举手之劳。”
“也不全是客气,你就当我跟你一见如故,所以约着喝杯酒。”她笑容满面,给他倒上一杯,又为自己倒上一杯。
人人皆道生命里最值得纪念的,是青春时路过生命里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可于她而言,最刻骨铭心的分明是陌生人之间短暂却又绚烂的交集。
她改换着一张又一张的面孔,却参与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值了吧?
她眼眶发热,举杯大笑:“祝福你这辈子过得平和安心,心中所愿都能实现!”
一饮而尽。
男人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陌生人待他这样友好,可这一句祝福恰好道出了他内心的渴望。他仿佛看见了浩浩,看见了他的孩子终有一日学有所成,踏上了与他截然不同的光明大道。他与那孩子虽无半点血缘关系,但爱他的心不比亲生父母少半分。
他盼他好,盼他一切顺遂。
眼含热泪,男人举杯,重重点头:“谢谢你,薛小姐。”
他嘴拙,却真心诚意,遗憾于表现不出来对她的感激,却不知坐在对面的薛青青,抑或是周笙笙,早已明白他内心所想。
*…*
陆嘉川看见周笙笙时,第一眼其实是她的侧影。
他就在马路对面,下意识朝几个月前周安安坐过的位置看去时,竟看见一个和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
一时之间,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然后就失去控制地朝对面大步走去。
直到踏上街沿,他看清了她的脸,又蓦地停了下来。
不是她。
非但不是她,还是一个他避之不及的女疯子,隔壁1202的新住户,薛青青。
一腔热血被冷水浇熄,他大失所望转身欲走,可目光停留在她对面那个男人身上时,又挪不动步子了。
蓬头垢面,衣着破烂,摆在桌上的那只手黝黑粗糙,仿佛被砂纸磨过一般难看。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和一个流浪汉坐在一起?
他多看两眼,才发现她的面颊仿佛被火烧了一般,两团不自然的红晕跃然于上,这是……喝醉了?
流浪汉的模样很丑陋,望着她的眼神炙热而滚烫,极易叫人想到社会新闻中常见的一些不雅事件——醉酒女人被心怀叵测的流浪汉猥亵,粗心大意的年轻女孩因醉酒而失身,以及诸如此类大大小小层出不穷的案例。
可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陆嘉川清楚地意识到,要与这女人划清边界的最好办法,就是不闻不问地从这里走开。她的人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让她别来招惹他,他也就应该做到对她无动于衷、视若无睹。
可是走上两步,心中仿佛有鸽子在扑腾。
他回头,再一次看到她的背影,单薄瘦弱一如记忆里的周安安。她还在傻笑,那笑声竟然也和周安安出奇地相似。
老天,他真是走火入魔了不成?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论背影还是声音,都总让他眼前一花,混淆到分辨不清?
*…*
周笙笙把老板娘端来的卤菜往男人面前拼命挪,劝他多吃点,男人十分腼腆,沉默寡言不善交际,就连连推辞。
拉锯战中,她无意中将手边的啤酒瓶碰倒了,玻璃瓶子落在地上砰地一声,摔得粉碎,剩下的半瓶啤酒也溅了她一脚。
她低低地叫了一声,跳起来拿纸。
男人见她眼看着就要一脚踩上锋利的碎片,忙抓住她的胳膊:“小心!”
而她猝不及防就被他拉了过去,踉踉跄跄间,竟险些跌进他怀里,好不容易扶住桌角才站稳身形。
这一幕不偏不倚,恰好被回过头来的陆嘉川看到。
那只肮脏丑恶的大手就这样箍住女人纤细的胳膊,与她一身洁白形成鲜明对比。而她依然背对陆嘉川,这也让她的背影在他的眼里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重大意义。
她的声音,她的背影,每一处都能叫他想起那个不告而别的狠心女人。
可是狠心归狠心,他却始终没有忘记她。
陆嘉川几乎是大步流星倒了回去,一把将周笙笙拉到身后,毫不留情地推开男人握住她胳膊的那只手。
“你干什么?”他冷冷地质问。
面前的男人,身后的女人,同时一顿。
“……陆医生?”周笙笙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偶遇他。
男人佝偻着身子站在那里,不明就里看着陆嘉川,又看看周笙笙:“我……”他不知道说什么。
陆嘉川只给了他一个冷冽到极致的眼神,然后侧头盯着周笙笙:“我知道你脑子不清楚,但还真不知道已经不清楚到这种地步。你有没有常识?同情心泛滥要请社会边缘人士吃饭,掏钱就可以了,没必要把自己赔上。你这是不但要陪酒,还要陪点别的什么?”
他还握着她的胳膊,恰好是先前拾荒者握住的地方。
周笙笙压根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样不中听的话,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鄙夷,对拾荒者的荒谬控诉。
“我怎么就没常识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我和朋友吃个饭而已,你用得着出言不逊侮辱人?”
“朋友?哈,你果然是个奇人,做事与众不同就算了,交朋友也这么有个性。”陆嘉川指着拾荒者,“你看不出他是个什么人?早上还在看社会新闻,这会儿就以身试险了?你要是真想作为受害者上新闻头条,那我成全你。”他倏地撒手,不再拉住她。
“这位先生,你好像误会了——”那男人无措地开口。
却被周笙笙一口打断。
周笙笙死命握住双手,定定地盯着陆嘉川,一字一顿问:“我不清楚,难道你清楚?好啊,那你说,你说清楚,他是个什么人?”
“需要我说给你听?没有常识至少也多看看电视。新闻你没看过吗?无业游民,居心叵测,大晚上和年轻女人喝酒,试图把人灌醉,做些下流卑鄙的事情——”
“啪——”一记干脆利落的耳光。
陆嘉川的话音忽然中断,侧脸霎时间浮起一片浅浅的红色。
大脑像是断了根线,嗡嗡嗡的,仿佛天线失灵时收音机里发出的嘈杂声响。他有那么片刻的怔忡,随即不可置信地看着周笙笙,似乎方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被这个总是骚扰他,并且对他表露出莫大兴趣的女人,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周笙笙就这么站在原地望着他,声色从容地命令:“道歉。”
“……”他的手指慢慢收紧,用力到指节都泛白的地步。
那女人明明矮他一个头,却这样神圣不可侵犯地站在那里,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我让你跟他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陆嘉川冷冷地质问。
这一刻,屈辱与怒意一起涌上心头,他简直想要跟着她一起抽自己一耳光。是他多管闲事,是他脑子进水,是他鬼迷心窍才会因为她酷似周安安而动了恻隐之心,生怕她被流浪汉给灌醉占了便宜。
可那女人一动不动望着他,眼里一时间闪过无数种情绪,似乎有生气,有歉意,有决绝,有失望。
哈,她在失望什么?
有那么片刻,陆嘉川屈辱到想要还她一记耳光,可他不打女人,只能怪自己多管闲事。他强忍怒火,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好啊,她愿意吃亏,愿意被流浪汉占便宜,他管她去死!
可是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周笙笙却并不放过他。
她飞快地小跑着追上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依然是不依不饶的两个字:“道歉。”
他一把抽回手:“你有病?”
拾荒者跑上来,有些慌乱地劝着周笙笙:“薛小姐,算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小误会而已。你让这位先生走吧,啊,不要计较了。他也没怎么样……”
因为常年拾荒,他身躯佝偻,形容憔悴,风吹日晒摧折了他的面目,颠沛流离也磨灭了他的傲气。他早已习惯了被人躲着,被人瞧不起,可周笙笙知道他的内心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干净纯粹。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哪怕全世界都看不起他,她也不能这样做,更加不能容忍眼睁睁看着别人这样侮辱他,尤其,那个人是陆嘉川。她不能让老人因为她而受到侮辱,因为他明明值得整个社会的赞扬。
周笙笙固执地抓着陆嘉川的衣袖,死活不松,只定定地望着他,轻声说:“陆嘉川,跟他道歉。”
有那么片刻的岑寂。
陆嘉川从她眼里隐约瞥见了泪光,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一时之间悬在半空,怒火也忘记了燃烧。
她哭什么?
她这样古怪的固执和隐约可见的哀求是为了什么?
陆嘉川看着她,恍惚间看见了曾几何时,另一个这样认真望进他眼底的女人。那个女人站在红绿灯口的街沿,脖子上刚戴上他送她的樱花小泡,也是这样认真固执地望着他,眼里有千万种情绪。
很久之后的现在,当他再一次接触到薛青青的目光,才忽然间看懂。
那个眼神里有渴望,有憧憬,有乞求,还有一种悲哀的伤感。
他觉得他像是中了魔咒,从这个女人的方方面面都看见了周安安的影子。可她明明不是他,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那张脸上没有一处是相同的。
可他慢慢地,竟觉得自己似乎屈服在了这样的眼神之中。
哑着嗓音,他轻声说:“那你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人。”
怒火被一直无形的大手温柔抚平,急躁如他竟愿意在挨过一巴掌后,给她一个机会说清楚事情的始末。
一刹那,那个女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天上的月亮,照亮黑夜,驱散阴霾,充满了皎洁明亮的喜悦。
她松开拽住他衣袖的手,声音并不大,可一字一句都那样真切清晰,响彻耳畔。
她说:“这位老先生,拾荒三年半,抚养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婴孩,哪怕生活艰辛,也倾尽全力为那孩子提供他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而现在,为了孩子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他分文不取,甚至连面都不露,将孩子归还给家境优渥的亲人。”
周笙笙望着陆嘉川,眼神潮湿而柔软。
只是一刹那。
一刹那间,他猛然记起早晨看到的那则新闻,仿佛一记响雷劈下,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他张了张口,再看面前的老者,那丑陋的脸,粗糙的手,难看的身型,和略显局促的神情举止……
车来车往的街头,喧哗的城市陷入一片灯光火海里。
陆嘉川站在那里,一颗心忽然沉入谷底,随着汹涌的浪潮起起伏伏,无处安放。
第46章 没脸没皮
周笙笙对人鲜少有过什么诉求,因为她深知,在这世界上能做到问心无愧的人恐怕寥寥无几,而自顾不暇的人是没有权利对别人提出诸多要求的。
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独独对陆嘉川这样苛刻。
这个社会是以貌取人的,她阻止不了,也没想过要去做这个反叛英雄,可是陆嘉川不可以。陆嘉川,她非阻止不可。
她是那样固执地望着他,眼底甚至有了点点湿意,就像是新润过的笔尖落在宣纸上,那一点点痕迹不断扩大,幻化成湖面久久不散的涟漪。
良久的沉默,她与他对望着。
直到年轻的男人微微一动,仿佛卸下了全身的盔甲,骤然就柔软下来,侧身望向老者。
他张了张嘴,像是艰难呼吸的鱼,却最终没有说出口那三个字。夜风吹在脸上已有了春末的燥热,他忽然走向那张桌子,将他们未曾开启的一瓶啤酒拿在手上,转身回来。
咬掉瓶盖,他直视老者,眼神深似海。
对不起这样的措辞,因为被人使用过太多次,逐渐变成日常用语,失去了原本可以承载的深意。
所以他仰头饮下一整瓶酒,在周笙笙陡然间睁大的眼睛下,将瓶中液体喝得一滴不剩。
他的声音很低,却又很清晰。
他说:“想要敬你,但一杯不够。”
空瓶还在手中,他的面容因为喝得太急太猛,顷刻间红了。可他定定地站在那里,朝老者伸出手来:“希望你能原谅我。”
拾荒男子有些局促,慌忙伸出手来,笑起来时面容上沟壑纵横,比实际年纪看上去老很多:“都是误会,你别放在心上。”
他的手是常年拾荒的手,粗糙黝黑,丑陋不堪。
相比之下,陆嘉川的手却是一件艺术品,纤细修长,指节分明。这让老人迟疑片刻,局促地将手在外套上擦了又擦,才与他交握在一处。
陆嘉川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哪怕内心波澜壮阔,也因嘴拙而难以表达心中所想的千万分之一。他喉头发紧,好半天才低低地说出一句:“真的很对不起。”
老人笑呵呵说着没关系。
那样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那样轻易就接受道歉不再计较的好脾气。陆嘉川的心在这一刻被沉甸甸的情绪压得难以平息,最终松开手,他深深地望着老人,说:“您很伟大。”
不再是你,而是您。
是看似比他,比普通人要渺小很多、卑微很多的拾荒者,却也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至关重要的好心人。因为有这些好心人的存在,这个日益冰冷的世界才似乎多了那么几分人情味,而像他和周笙笙这样普普通通的路人,也因为无意中目睹这样无私的善举,刹那间明白了活着的真谛。
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享受着物质的优越却只以自我为中心,那不叫活着。
活着,是说哪怕命运待你不够温柔不够慷慨,你也愿意用最大的善意去拥抱每一个经过你人生的人。
周笙笙眼含热泪看着这样的陆嘉川,忽然之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辗转反侧都要回到他身边去的原因——因为那个人是他啊,是她的陆医生。
那个独一无二,坏脾气却拥有温柔灵魂的陆嘉川。
只是感动到一半时,她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却忽然听见老人转头奇怪地问了一句:“薛小姐,你怎么会知道浩浩的事情?”
“……”周笙笙瞬间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
老人望着她,陆嘉川也望着她。
“我……”她迟疑片刻,哈哈笑着,“报纸上有说这条新闻,今天早上我看见的。”
“可我是偷偷把浩浩送去派出所的啊。”老人疑惑不解。
周笙笙一下子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才忽然找到了理由:“我前阵子常去小山坡附近的一家便利店,是那里一个店员告诉我的。她说她帮过你一次,也知道你就是抚养浩浩的好心人。”
老人眉头一展,笑起来:“原来是她啊。”
周笙笙连连点头。
但老人好糊弄,陆嘉川却并不好糊弄。他定定地看着周笙笙,隐约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如果这是真实理由,何必犹豫那么久?就好像一个撒谎的人交际脑汁想出了一个圆谎的理由。
可是皎皎明月照在她略显平淡的面容之上,他又模模糊糊察觉到,其实她远远不止他之前看到的那一面。
聒噪,皮厚,不顾他人感受,肤浅到对一个一面之缘的男人就可以大献殷勤——这是先前的看法。
可是此刻呢?
他说不上来,却渐渐发觉,她好像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吧?
*…*
与老人在公交车站道别。
他佝偻着腰上了车,对着窗外的一对男女笑着,依然是苍老黝黑的面容,难看的眉眼,可因为那双干净到不掺杂任何世俗气息的眼眸,这样一个笑容竟也拥有足以点亮夜空的美丽。
周笙笙拎着那只装书的口袋,朝他扬扬手:“我会好好保存的!”
老人的笑容有扩大的趋势,眼角额头的每一道皱纹,都是岁月的化身。
公交车载着拾荒者远去,周笙笙远远地看着那个方向,轻声说:“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身侧的男人没说话。
片刻后,她突然就回过神来,猛地扭头去看。陆嘉川就这么一言不发站在她身旁,眼神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
“……”
空气中好像有一点火星子的味道。她后知后觉想起来,刚才她一气之下,好像,打了他,一耳光……
医生的脾气并不好,这一点她是见识过的。能把小孩子骂哭,能把她讽刺得还不了口,能冷若冰霜到颜值明明很高,可医院的医生护士没有一个敢追他。
周笙笙开始后怕,一蹦三尺远。
“时候不早了,陆医生,我就先回家了!”她拎着手里的书像只兔子一样往远处蹦跶。
“我有车。”他盯着她。
“哈哈,不用了不用了,你开车回去就行。我刚才吃多了,得走一走路,消化消化。”她干笑着,后背都出汗了。
陆嘉川没理她,过了马路,开门上车。
就在周笙笙一个劲往前走时,他的车很快跟了上来,停在她旁边:“上车。”
“真的不用了,陆医生,谢谢你的好意。我觉得锻炼一下——”
“上车。”
“……”她迟疑着站在那里,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一下对她改变了态度。之前还像是躲瘟神一样躲着她,不是吗?
夜色中,陆嘉川坐在车里,穿过车窗望着她迟疑不定的眼神:“之前还死缠烂打,连倒垃圾都能强行组队。怎么,这会儿给你机会接近我了,反而不敢了?”
“……”那不是因为刚打了你一耳光,怕你打击报复吗……
他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眼神略略一沉:“你以为我是你,动不动出手打人?”
周笙笙抿抿唇,不说话,这会儿事情都过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真的过火了。
“上车。今天太晚了,顺路载你而已。”他瞥她一眼,“别想太多,我说过,我对姐弟恋不感兴趣。”
周笙笙拎着书,看他俯身打开车门,终于依言上车。
他与她之间,好像终于不再那么遥远。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侧,看他目不斜视开着车的样子。远处的路灯与近处连成一条仿佛永远不会褪色的光带,而他带着她一路穿行在光带之中,那张侧脸明明快要融入夜色,却又比灯光更鲜明耀眼。
她回想起刚才他对老人伸出手时的样子,心里霎时柔软一片。
一路沉默着,她思绪万千,直到忽然听到他的声音。
“薛小姐,恕我直言,你再用这种恨不得扒光我衣服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我,我可能会后悔载你回家这个决定。”
“……”
周笙笙涨红了脸,猛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我是看你脸上有没有事。刚才出手有点重。”
“这会儿知道出手重了?”他把车停在了红灯之下,侧头瞥她一眼,“随随便便出手伤人,你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不会打女人?”
抱着书的女人气鼓鼓坐在那里,也不看他,只嘀咕了一句:“我是觉得你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知道事情始末之后,一定不会跟我计较情急之下出手伤人这种事。”
他一顿,片刻后,笑了两声:“看来你倒是很了解我。”
这话有几分揶揄的成分,因为她在他眼里,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前一阵那个死缠烂打倒追女的形象。
却没想到周笙笙回答说:“不是了解,是有信心。”
“……”
“你打不打女人我倒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一旦你明白了老先生是个怎样的人,一定会给他他应得的尊重。你脾气不好是真的,但心地善良也是真的。”
“……”
“至于跟不跟我计较那一巴掌——”她撇撇嘴,“看在你知错就改,跟老先生道歉的时候态度端正、一丝不苟的份上,就算你要计较,我也没啥话说。”
绿灯还有十三秒亮起。
周笙笙豁出去了,视死如归地侧过头来,伸长了脖子,闭眼朝他仰起了脑袋:“你打回来吧。”
十二秒。
十一秒。
十秒。
他有些怔忡地看着那张白净的面庞,呼吸都放缓了。
眉毛是整齐干净的,就是不够浓,没有什么精神。鼻尖是挺拔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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