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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夜带刀-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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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霰说得没错,每一个字都直切要害。
  上一次,为了追捕同神刀刀鞘意外融合的阮霰,阮家几乎出动了族内与刺客组织青冥落的所有高手,可最终活着回来的,不足半数。
  因为这人是春山刀。只消一个名号,便能慑住世人的春山刀。他刺客出身,诡计多端;曾为江湖十大传说之首,修为惊人;又生了一张倾绝天下的脸,若是有意巧笑,少有人能经得住那种诱惑。
  他三言两语就叫悬月岛绝了更换婚约者的意图,替自己谋了条出逃之路。这个人,可恨至极。
  但——
  阮东林凛目凝视阮霰那双冷眼,半晌之后,讽刺一笑:“你尽管走,只要——你能走得掉。”咬牙切齿过后语调陡然转高,继而渐趋低沉,语气亦是意味深长。
  阮霰眸底平静无波,宵风扬起衣袖,幽冷轻淡。
  双方在同一时间将气劲撤回,阮东林拂袖而去,但就在此人气息完全消失在镜雪里那一瞬间,阮霰如刀锋般笔直挺立的身形竟是一晃。
  他只觉眼前昏黑一片,清风、夜寒、亮光瞬远,五感混沌,连自己都不能再感知。
  而在阿七眼中,阮霰正往前栽倒。
  “主人!”
  阿七赶紧将阮霰驮住,背上人却无回应,它立时撒开四条腿冲入卧房。合上门扉刹那,没忘记在镜雪里外面布下结界,防止被人窥探。
  “主人,阮东林对你暗下毒手了?”阿七把阮霰送到床上,定睛一看,发现竟有鲜血自他唇角溢出,顿感焦急。
  阮霰慢慢从床中坐起。眼前的漆黑已散,五感逐渐回拢,他抬手拭去唇角鲜血,低声说道:“无妨,只是因三魂不全失去一瞬意识而已。”
  阿七前爪扒着床畔,瞪视阮霰:“三魂不全会流血吗!”
  阮霰不以为然:“过度运功罢了。”
  阿七大拍床板:“时间着实不多,我们要尽快去寻医,进行一番延缓、稳固心魂,再火速寻找治本之法!”
  阮霰垂下眼眸,揉了揉阿七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出一个“好”字。
  一夜无话。
  翌日天方破晓,牧溪云便至镜雪里外等候。
  阮霰正凝神调息,阿七守在一旁,不曾惊动他。直至辰时三刻,阮霰体内真元走完一个大周天,睁开眼睛,它才道:“牧溪云来接你了。”
  “走吧。”阮霰起身,轻理袖摆,低声说道。
  阿七甩动尾巴,用脑袋顶开门,轻快跃入庭中。
  霎时间,清风拂面过,送来清甜春花芳香,日光暖软,撒在空中犹如细碎金屑,端的是美好宁静。牧溪云就站在庭院的圆月门外,身后深深树影,身侧亭亭幽兰,衣袂起落于风,背负长琴,身姿挺拔。
  牧溪云见到走出房门之人,略略一怔,随后快步迎上来。
  阮霰没摘下那张假脸。
  如今模样,虽说仍算得上“美”之一字,但美得过于普通,寻不出任何特色,同寻常巷陌间好颜色之人无二,看过之后,只觉美则美矣,无甚出挑处。
  他走到牧溪云面前,淡淡道:“鹤取公子,久等。”
  “无妨,是我来得太早。”牧溪云没问阮霰为何顶着这样一张脸,语气温和如初,话语满是关怀,“你旧伤未愈,不宜劳累,是以我备了马车,已候在阮家外。”
  阮霰轻轻点头:“多谢。”
  牧溪云又道:“江夏城距离金陵并不远,此一行,约莫半日可达。”
  阮霰:“嗯。”
  阮霰的回应,说不上失礼,却也太过寡淡,一时之间,牧溪云不知再谈什么,遂止了言,安静同阮霰并肩前行。
  正是一日之初、繁忙之始,阮家家业之大、人丁兴旺,道上往来者频繁。见得同行的两人,无一不暗自打量。
  鹤取公子在江湖中久负盛名,传言他喜着青衣,面容清俊,气度温和,弹得一手好琴,可引百鸟来朝。
  而牧溪云,一身霁青衣衫,背负一把伏羲制式的桐木琴,近日又恰逢悬月岛岛主携众人前来金陵拜访,是以不难猜出身份。
  倒是同他并肩的阮霰,根本无人识得。不仅无名,偏生还长了张没有特色的脸。
  “鹤取公子做何同那般普通的人走在一块儿?”
  “许是那人领着鹤取公子去什么地方。”
  “这等好差事,怎么落不到我头上!”
  “大抵是你没烧高香?”
  窃窃低语随风传来,飘荡回旋在树影交叠的石板道上,牧溪云听闻此,逐渐蹙起眉头。阮霰面不改色,步伐从容。
  略加思索,牧溪云低声道:“今日乃是艳阳天,虽说此时凉爽,但再过一时半会儿,阳光会变得炙热。阮公子,我们可要走快些?”
  “无妨。”阮霰语气轻淡,“这里的景致,这样的阳光,我已百年不曾见过,应当仔细体会才是。”
  牧溪云耐心劝说:“金陵景色并不会变,待寻访名医、治愈顽疾,再欣赏不迟。”这条路上,还会遇见多少人,还会听见多少闲言碎语,不可估量,他不想让这般言语再入阮霰耳朵。
  阮霰瞥着地上随微晃树影左右摇曳的斑驳光点,隔了好一会儿,不动声色挑眉,道:“你说得对。”语气却是颇为深长。
  牧溪云觉得这话有些怪,但仔细琢磨,又分辨不出什么来。
  脚步遂快,不多时,便至阮家偏门。
  牧溪云并未打算大张旗鼓带阮霰离开,因而准备的马车,外表看上去并不华丽,但整个车身,所用木料,无一不是上千年的檀木,静立此间,自有一股暗香漂浮,垂在车门口的帘,乃是由有“赤霞”之称的炽灵丝织就,一寸千金。
  至于拉车的神骏,更是不必多说。
  阮霰卷帘而入,对牧溪云道,可由阿七驾车。却在此时,听得一道清脆女声响起。这声音端的是意气十足、年轻骄傲。
  “鹤取公子,小女子清芙出水阮秋荷。听闻公子此行将往越州,小女子正好接了前往越州除妖的任务,不知可否同路?”
  垂帘轻晃,阮霰透过缝隙望出去,见得一粉衣少女负剑而立,面如芙蓉眸似水,正应了江湖人给她的称号——清芙仙子。
  清芙仙子阮秋荷立在偏门门廊之下,身后站着阮家几个位高权重的长老,牧溪云朝他们一一见礼,随后问车内的阮霰:“清芙仙子欲与我们同行,不知阮公子意下如何?”
  “随你。”阮霰盘膝跪坐于软垫上,垂眸淡声道。
  阮家长老一笑:“此行前往越州,虽不远,但不可掉以轻心。方才,负责打扫镜雪里的婢女发现春山大人竟是一件衣物都未曾带上,连忙收拾了些,我等正巧要出门,便一并给带来了。”
  牧溪云折身过去,从长老们手中接过行囊。
  阮秋荷冲他抱拳一笑,道了声“多谢”,走上马车。
  旁人或许不知,但阮霰清楚,阮秋荷此番要求,带了极强的目的性。然他端坐于车内,面不改色。
  倏尔,直直垂坠的车帘遭掀起,阮秋荷步入车厢。她眸眼灵动,轻轻一转,目光落到阮霰身上,但看清此人一刹,张姣好面容上的笑意猛然僵住。
  她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连带轻勾垂帘的手指,都跟着发起了抖。眨眼,那抹不可置信变为愤怒,咬牙切齿的话更是脱口而出:
  “天下第一美人?大名鼎鼎的春山刀阮雪归?模样不过如此,那画圣百里丹青简直是瞎了眼睛!”


第五章 花间独酌
  阮秋荷瞪着眼前人。
  便是这样一张脸,凭空坐上美人榜之首,将自己给挤了下去。
  放在凡俗世间,这张脸能够被赞一句好看,但修行世界里,模样好的人太多,这般漂亮得毫无特色的面容,叫人见之即忘,相较之下,连以“出挑”来形容都太为过,更何况,还登上了江湖美人榜榜首!
  “你定是贿赂了百里丹青!”阮秋荷又道。
  阮霰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完全不为所动,兀自垂眸,神色轻淡至极。
  阮秋荷面上愠色更甚,然而此时,牧溪云已回到马车旁。她眼皮猛跳,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开始后怕。
  “马车上刻有隔音符文。”车厢内响起阮霰的声音,质地清寒悦耳。
  阮秋荷看过去,发现这人神情动作丝毫未变,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但没时间留给她思索,下一刻,牧溪云入内。阮秋荷不得不调整表情,冲牧溪云点头致礼,再一次为他答应让自己同路道谢。
  “你当对阮公子道谢。”牧溪云坐到阮霰身旁,将阮家长老送来的行囊递去。
  阮秋荷头一偏,眼底便多出不情愿的情绪。她手指在裙摆上松松一捏,抿唇道,“说来,依照辈分,我当称春山大人一声‘九堂叔’。多谢九堂叔答应我的请求。”
  这话说得巧妙,她称呼牧溪云为鹤取公子,叫阮霰却是堂叔,生生将阮霰的辈分同他们拉远了。阮霰岂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根本懒得理会,眼仍旧不抬,仅从鼻腔里发出了个单音节“嗯”。
  阮秋荷觉得自己在拿拳头打棉花,心头火气更盛,偏偏不能发作,只好扭头朝着窗外,瞪圆了眼望着外头的青石板。
  阿七起身去外头驾车,从阮秋荷身边经过时,刻意踩了脚她的裙摆。它肉垫干净,未曾留下印迹,却也实实在在再度将阮秋荷给气了一回。
  一条狗担任车夫,令外表低调的马车变得惹眼,但当拉车的四匹神骏跑起来后,行速如飞,路人便瞧不清楚上头的情形了。
  阮霰坐在马车中,以神识查探阮家给他送来的行李:华贵罗衣数套,上品灵石、灵器、丹药无数,更有茶叶与点心,可谓是体贴入微、周全至极,并且未曾对这些东西动手脚。
  冷嘲浮现心间,阮霰撤回神识,就着垂眸姿态开始假寐。
  如牧溪云先前所言,金陵与江夏城之间,不过半日路程。
  午时刚过,江夏城城门遥遥可见,合了一路眼的终于阮霰掀起眼皮。
  “再过不久,便到目的地了。”牧溪云为阮霰递去一杯水,望着他,温声道。
  阮霰冲他道谢。
  “我打算带你去拜访的,是隐居于江夏城的名医周宣理。阮公子应当听说过他。这位大夫规矩甚多,若没有提前往周府递去名刺,无论来者是谁,概不相见。”牧溪云又道,“因此,阮公子便在客栈休息,我去周府递交名帖,约谈诊治时间。”
  熟料阮霰听后,却是拒绝:“多谢鹤取公子美意,但需要医治之人是我,合该由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
  牧溪云轻笑:“周大夫是退隐之人,见之不易,需要有人从中牵线才行。我认识的那位牵线人,脾气古怪,不喜生人。是以,唯有我独自去,才有机会约见周大夫。”
  如此,阮霰只得作罢。
  言语间,马车行速减缓、渐趋停止,抬眼望出去,原来是到了城门,需要检查一番才可通行。
  入城的队伍很长,但阮秋荷递了一封手令给守城士兵,一行人当即得到放行。
  车轮重新开始滚动,窗外形如长龙的队伍向后移动,车厢内,阮秋荷解释:“江夏城之所以严查出入者,乃是因了近日城中有妖魔作祟的缘故。我领了任务来此除妖,自然不用接受层层盘查。”
  牧溪云轻弯唇角,笑得谦逊有礼:“如此,还得多谢清芙仙子与我等同行,与了我们方便。”
  “鹤取公子不必言谢。”阮秋荷脸微红,但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将目光移向阮霰,虽笑着,但语气幽幽:“我听说九堂叔久病未愈,城中潜伏有妖魔,还望多加小心才是。”
  阮霰平平一“嗯”。
  阮秋荷自讨苦吃,黑了脸色。
  牧溪云已然习惯阮霰的冷淡,又不知阮秋荷怒气之下的深层缘由,于是代阮霰对她道了声谢,语气客气且温和。
  这令阮秋荷心中不满更盛。
  入了城,阿七在牧溪云的指引下寻找客栈。
  阮霰撩开车帘,打量城中情形:江夏城不比金陵繁华,又因妖魔作祟,街上行人稀少,道旁货摊可罗鸟雀,但那遮掩起来的窗户之后,却是探出一道又一道警惕、深究、疑心的目光。
  可见作乱于此的妖魔对城中住民影响甚重。阮霰不由瞥了来此除妖的阮秋荷一眼。
  很快便至客栈。
  这原本是个远离闹市、清雅幽静的地段,但如今整个江夏城皆萧条冷清,便算不得什么优点。不过内里陈设颇为雅趣,壁上挂画、角落青石、门侧盆栽,无一不富有情调。
  又因这里的掌柜与伙计皆是修行之士,较之周边客栈,来往于此的客人要多出许多。
  牧溪云同掌柜的相熟,昨日阮霰答应同他来江夏城后不久,便传信一封,告知掌柜的今日他们将来此住宿。
  不过计划之中唯有他与阮霰两人,如今多了个阮秋荷,便让掌柜的又添了一间客房。
  牧溪云安顿好阮霰,暂别前去寻找那位牵线人。门扉轻阖后,房间内唯余阮霰与阿七。
  “主人,要我跟过去瞧瞧吗?”阿七站直身子,前爪搭在窗潢上,眼珠子瞅着底下街道,神情踊跃。
  “周宣理你是知道的,医术的确精妙,有回春之能。若能让他为我诊治,当可寻出一些方法。”阮霰淡淡道。
  “那不更得盯紧些了?”阿七理直气壮地说。
  “你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不被牧溪云察觉?”阮霰道。
  阿七说它当然有那个能耐,化成光团模样,飘浮云间,保证无人能探查到。
  阮霰理了理衣袖,起身下楼。
  “再说了,察觉又何妨?”阿七追在阮霰身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说不定还会愿意正大光明带我去呢。毕竟那牵线人只是不喜生人,并未不喜生狗。”
  却不料前方人脚步倏地一顿,使得它一脑袋撞上阮霰后腰。
  阿七疑惑抬头,顺着阮霰目光看向楼下,瞅了半晌,并未发觉有何不妥。
  “主人,你在看什么?”阿七问。
  阮霰:“看一个人。”
  一个身着绛紫衣衫的人。
  一个昨夜在竹林深处“偶遇”的乐师。
  今日天气好,这人没罩那件深纱外袍,腰间依旧坠玉,别一玉质横笛,神情懒散地站在月台前,问掌柜的要一间上房。
  察觉到阮霰的目光,他眼眸幽幽一转,对阮霰做了个“真巧”的口型,唇角勾着那点笑意很漫不经心。
  阮霰面无表情,继续下楼。
  他坐进二楼唯一空着的那间雅座,要了一壶滇红,熟料片刻后,卷帘而入的并非客栈伙计,而是那个乐师。
  “在下寻觅良久,发现周遭座位全满,唯余公子你这处还有空位。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与公子同坐?”乐师斜倚门框轻笑。
  说话倒是很客气,但——阮霰眼皮轻轻撩起,冲楼下某处轻扬下巴,问:“眼瞎?”
  那处位于一楼门边,桌椅皆被明晃晃的阳光笼罩着,除了趴在上面抱着尾巴睡觉的猫,再无他物。
  乐师弯眼弧度不减:“公子真是无情,虽说如今时节不过二月,但太阳仍是晒人得紧,你看,那猫都快被烤熟了。”
  阮霰冷冷“呵”了声。
  这人自顾自走进来,拉开阮霰对面那张椅子,撩了撩衣摆坐进去。
  正巧店小二过来送茶,见得雅间内有两人,非常体贴地替他们一人斟了一杯,末了,还满脸堆笑道:“您二位有事请尽管吩咐,我就在外面走道上。”
  乐师笑着应了声“好”,阮霰神色漠然,往细了观察,还能发现他眼底藏着些许嫌弃。但到底没做出将人赶走的事情。
  阮霰端起茶杯。
  乐师亦缓慢抿了一口杯中红茶,饮罢对阮霰笑道:“在下花间独酌月不解,可否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蹲在阮霰脚边的阿七登时竖起耳朵。
  阮霰在镜湖底下待了百年,虽然阿七时常同他说起江湖上的格局变化,与一些新鲜事,但他始终处于一种封闭状态,且三魂不齐,沉睡占据了绝大部分时间,是以对江湖事,知晓得并不全面。
  这位“花间独酌月不解”,阮霰便陌生得很,但阿七很清楚。
  花间独酌乃名号,月不解是他的名字,此外,又有“毒圣”之称。据说他是一位精通南疆巫毒之术的毒医,传闻性格古怪,分明是个医者,却从不以医救人,而是用毒。
  阿七赶紧拿脑袋撞了阮霰一下,暗示他对待此人,需小心警惕。
  阮霰缓慢撩起眼皮,冷淡注视对面人,问:“你一路随我至此,却不知我姓名?”
  月不解放下茶杯,仰靠椅背,手交叠放在翘起的膝盖上:“我见你面善,心有所动,便随行一路。”
  阮霰挑动眉梢,尾音上扬:“哦?”
  月不解笑得诚恳:“正因心有所动,所以特意前来打探公子你的名讳。”
  两个人说话没有压低声音,更未往雅间布下隔音符纸,或施展术法,恰巧阮秋荷打此路过,无意间听得此段,当即变了面色,掀帘闯入。
  “你……你已是有婚约在身之人,怎可与如此轻浮孟浪之流同处一室!”阮秋荷神色端的是复杂至极,一口银牙咬紧,抬起的手指尖颤颤,眸间三分鄙夷三分愤慨,余下几分,似是在怒其不争。
  阮霰冷着脸,平静与她对视。
  倒是坐在对面的月不解,煞有其事地“啧”了一声。
  “原来公子你有婚约在身。”
  继而话锋一转,继续道:
  “但有婚约在身,便等同于尚未成婚,如此看来,我还很有机会。”
  阮霰:“……”
  阮秋荷:“……”
  月不解冲阮霰笑了一笑。
  气氛登时凝滞。
  在阮秋荷心中,阮霰本就是个凭着贿赂登上美人榜的败类,根本不足以与久负盛名的鹤取公子相配,如今情形,更是让她感到不耻。
  她气得跺脚:“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个分明早已定了亲、却不拒绝他人示好,我真是替牧公子感到不值!”


第六章 风华绝代
  此时客栈里没来说书人,大伙吃茶喝酒,正愁有些无聊,二楼雅间内上演这一出,恰巧给众人结了乏。这三三两两的闲散客,登时升起看戏心思。连那门口睡觉的猫,都睁开眼睛,往楼上探去好奇目光。
  众人目光所向之处,啷当相撞的珠帘之后,阮霰神色仍是冷冷淡淡,看不出喜怒。
  他收敛了气息,浑身上下看不出有何修为,形如一介凡人,对面那位花间独酌月不解,亦是如此。相较之下,便显得阮秋荷盛气凌人。
  但偏偏,月不解将眼珠子幽幽一转,便将气势给拉了回来。
  他轻笑道:“小姑娘,我看你不过十七八岁,倒是伶牙俐齿得很。你这般愤怒,莫不是因为你倾慕那位‘牧公子’的缘故吧?”
  闻得此言,阮霰不动声色瞥了月不解一眼,熟料月不解跟得了鼓励似的,坐直了背,取出一把折扇抖开。
  伴随“哗”的一声,月不解继续道:“分明是我纠缠这位公子,你却替你的‘牧公子’感到不值,这说明,‘牧公子’在你心中的分量极重……”
  阮秋荷一阵脸红,厉声打断他:“胡言乱语!”
  月不解垂着眼摇头:“你提到‘牧公子’这三字时,目光切切、情意深深,与说我二人时极为不同。”
  阮秋荷矢口否认:“我没有!”
  月不解神情认真:“你提到那位‘牧公子’,连神态都温柔了些。”
  阮秋荷咬牙切齿:“你胡说!”
  他歪了下头:“那你为何替那位牧公子感到不值?”
  “我就是、我就是……”此之提问,倒是让阮秋荷不知回答,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个所以然。
  见状,月不解不慢不紧饮了口茶,施施然道:“姑娘,你因我纠缠这位公子,便认定他不耻。我尚且不知他已有婚约,而你——你明知那位‘牧公子’已经定亲,却仍痴慕于他,这等心思,又该以何种词汇形容?该说你不检点不知羞,还是该说你率性胆大呢?”
  “你——”哪家的小姐受得住这般言辞,阮秋荷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惊得说不出话来。
  月不解放下茶杯,轻笑着做出结论:“姑娘你看,你放弃否认了,所以——你果然倾心于那位牧公子。”
  阮秋荷脸色很难看,一半是气,一半是羞,被说得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反观月不解,由始至终,面上笑意不曾减过半分,语速缓慢,语调漫不经心,折扇轻摇,气度翩翩,好似不过是同阮秋荷以寻常方式进行了一番寻常交谈。
  桌子底下,阿七开始冲月不解摇尾巴。
  阿七在心中做了千百种假设,但万万没想到,会是此般局面。它甚至以为这位毒医是为了找麻烦而来,没想到,竟是来解决麻烦的。若非状态不允许,它恨不得跳起来鼓个掌。
  再观阮霰。
  花间独酌月不解的那些说辞,阮霰不相信,这人一路跟随至此、出言帮忙教训阮秋荷,不过是怀着别的目的。
  到底是何种目的?他同他又不认识,当是没有旧仇的。莫非……是同他亲友有过渊源?毕竟,这人身上有股熟悉气息。若是如此,便有些难以揣测。
  阮霰垂眸细思,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此人先搁置在一边,他的当务之急,是寻找补魂之法。
  局外围观者的心思,又与他们不同了:这瓜子还没嗑够一盘呢,怎么就停下了?
  有好事者就要起哄,却见悄无声息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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