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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云在-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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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吕相弯弯曲曲地说了蔚州的状况,说到那边有杨镇和张晏然这二位相帮,料也无甚险处。说着说着又扯到了性情上,他还打比方,说一个人么,本性一生难改,若果本来是鹰的性情,那就不能关着当鸡养,否则养着养着就要养“黄”了。
  第三天,他扯到了暗线上,说暗线上颇有些得用的人手,真不放心还可以派人暗里跟着么。
  三天下来,意思就这么个意思:蔚州有两个向着护卫将军说话的人做知州、做镇西将军,不怕别人给你那心肝宝贝穿小鞋。再说了,不还有一批暗线上的人跟着么,还怕弄丢了人不成?!
  第四天,皇帝好不容易定了主意,要把人放去蔚州了,哪知师弟又不想即刻去蔚州了,他想各处走走看看,最后才到蔚州落脚。
  怎么突然又变了主意呢?别是外边有什么“干系”吧?各处走走看看,好得空会会那“干系”?
  皇帝的犹疑终于没抵过师弟越来越不快活的神态,还是下了旨意,让师弟信马由缰地外出逛荡去了。
  看着像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式的“放生”,实际上皇帝暗地里不知下了多少功夫,暗线上的人就不必说了,连可能行经的州县都预先下了意旨,简直与天罗地网好有一比,只不过这张网撑得高、放得远,瞧不出。
  临行前,师弟被师兄硬留了一晚。就留在偏殿。就要同起卧。这坑不知多久之前就挖好了,等到黄花菜都馊了才等到这么一个好时机,师兄不能不用。
  先是留饭,传上来四菜一汤,十分家常,光吃菜不行,还得喝点儿小酒。当然,师弟不能多喝——乌山冻石做的荷叶杯,小小的、浅浅的,喝个三四杯,有一两多的量,喝到脸上薄薄敷一层胭脂红,微微眼儿媚,足矣。师兄用这“胭脂红”、“眼儿媚”下酒,喝得过了,心头眼里一齐动火,嘴上几乎没掌住,“小心肝小乖乖”这几字冒出一个尖,师弟没听明白,“嗯?”了一声,师兄又改词儿了,“……明日就要启程了,好歹留一晚,陪师兄说说话。”。“……”师弟为难,刚要婉拒,师兄叹了口气,自然而然地伸出自家左手把住师弟右手,幽幽道:“高处不胜寒呐!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难受哇!”。
  看看,“哀兵”就是好用,师弟想婉拒也婉拒不来呀,人家九五之尊那样高寒、那样难受、那样找不着人说心里话,你这师弟还不陪一宿说说话,像话吗?!
  师弟显然没料到师兄会来这一手,一时想不出辙来应对,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皇帝暗地里一个眼色,让内侍们即刻去准备。等师弟回过神来,早已万事俱备。师兄靠过来把师弟拉往偏殿,进门,拿出棋盘,下了几局棋,这期间内侍们轻手轻脚地退光净,轻手轻脚地掩门落锁,几局棋过后,整个偏殿只剩下他们二位。
  也即是说,师弟不知不觉掉坑里了……
  平常老也赢不够的皇帝那晚反常得很,接连被师弟“将军”,输个“底儿掉”,师弟赢得都不好意思了,正想着要不要让师兄一二手,谁知人家把棋子儿摔回棋罐子里,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说:“时候不早了,睡吧。”
  “……”师弟抬头看了看师兄,又扭头看了看那妆点得跟喜床差不多的龙床,一脸的莫可奈何,犹豫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说道:“臣还是回讲武堂吧,这么样行事毕竟不合礼制,怕于陛下声名有碍……”
  “师兄弟同宿怎么了?!抵足而眠,叙叙寒温,这就不合礼制了?哪条礼制上这么说的?!你倒是找出来让我瞧瞧!还于声名有碍——难不成师兄弟之间还要守‘男女大防’?嘁!睡一张床上就能想歪,都是些什么人呐?!谁这么说你告诉我我再找他!”皇帝愤愤,话里话外都是要逮人严办的意思,又把师弟堵在了半道上。
  “得了!先歇着吧,明儿一早还早起呢!”师兄这会子又不含蓄了,上来硬拖,拖着人上了床,睡到了一块儿,盖上了喜被一样的大红被褥,接下来怎么样?没可能说睡着就睡着吧?夜半无人私语时,要说些啥才能既不负良辰美景又不惊着人呢?
  皇帝还挺能凑趣,从古早以前扯起,东拉西扯兼着套话,说着说着,渐渐入港,“有件事儿想让你帮我想想主意。”。师弟不接话,静静等他的下文,“我心内恋慕一个人,但那人不知道,你说,该用些什么办法叫他知道呢?”。师弟以为师兄要说些家国天下的大事,没想到他上来就说儿女私情,一时间有点儿跟不上步调,半日找不出言语来对付,只得嗫嚅着说:“这事儿……臣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皇帝看师弟的眼神急迫起来,刚才喝下去的半斤酒这时候悠悠晕开,身上燥热,忍不住要朝师弟靠拢。他不着痕迹地朝床里挪了挪,又挪了挪,还挪了挪,三挪四挪,师弟就给挤兑到了尽里边。遭了挤兑的师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倒不出,总不能对着皇帝说“师兄,您能睡出去点儿么?”。
  “看在咱们多年师兄弟的情份上,你好歹给我指条明路,不然可真要把我熬死了!”皇帝直接略过师弟左右为难的面色,接着张网捞鱼。
  “……”师弟是真不知道“明路”在哪,绞尽脑汁给指了一条“大道”,“若是这位有亲眷在朝为官,可以通过亲眷打问,看看可曾许了人家,如果没有,那就下旨召入宫中吧。”
  “这人……不能用下诏的手段弄进宫!”一纸诏书就能摆弄稳妥了,我还愁什么我!
  皇帝对这应答很是不满,又不能直说,只能九曲十八弯地抹个边角,提点提点这不解风情的师弟,要他往远了想,往有难度的地方想。
  “……”师弟想是想了,但他想的是:早知道师兄叙的是这种寒温,他不论如何也不该留下的。这种事,本来就是没头的官司,只有在当中的人才能领会,非得让旁人出什么主意,这不是添乱么?
  “说话呀!出两条主意给我,赶紧!”师兄赶鸭子上架,硬要师弟心领神会,一瞬打通“任督”二脉,立马给出个像样的主意来,然后他们就好心有灵犀心心相映。可能么?做梦呢吧?
  “……臣实在是想不出了……”师弟想的怪简单的,他想,九五之尊喜欢某个人,那还不容易,只要姑娘家没有婚配,且又愿意入宫,那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抛开身份不论,他那师兄样貌人才都是上上等,姑娘家应当没有不爱的。一道圣旨既给了体面又给了情面,双方皆大欢喜,还有什么说的。可人家偏说不能用下诏的手段去讨人,让想别的法子,这不是出难题是什么?
  “……”师兄心里好着急,好渴切,好想不顾一切把窗户纸扒拉掉,憋了半天,他说话了,“比如说,只是比如啊,那人是你,我要怎么办才好?”,本想搜根剔齿一顿说完的,谁想末后还是落进了“比如”里。
  “……”师弟对师兄的深心浑然不觉,只觉师兄近来有些“四不像”的古怪,也没多想,加上大伤刚好元气不足,谈着谈着就犯困,耳畔的声响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师兄的叨叨就成了哼哼,又成了嗡嗡,眼皮子相当沉重,一刻以后,上下眼皮终于亲热到了一处——他睡着了……
  那头师兄还在曲里拐弯地掏心挖肺,甚至都露出点儿“没错,那人就是你”的意思了,藏头露尾说半晌,好容易刹住嘴等师弟的应答,没曾想身后一片阙静,一扭脸——师弟居然睡着了……
  ……

☆、纠缠

  然后师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师兄个苦命的,身边躺着一块“饵料”,然而并不能一口咬过去吃干抹净不留渣,只能这么半梦半醒地熬着,半梦半醒间又净做些带颜色的梦,一整夜没睡踏实,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睡时梦见和师弟做些胡乱的事,梦得身上某处一阵阵发硬,醒来难免各处不满,忙得很,忙着偷摸师弟手、偷亲师弟脸,权作抚慰,聊胜于无。于是乎,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苦命的师兄大早就要上朝去,去之前还要换一身五花大绑的冕服,穿好戴好,一挥手让内侍们下去,他挪到床前,站定,静静看了一会儿师弟的睡颜——元气还没全养回来,捂得这么严实,睡得这么踏实,脸上都没有那种跑得旺盛的血气……,看到这儿,又动了把人留下再将养一段的念头,然而圣旨都已经颁下去了,朝令夕改毕竟不好,只能加派人手看牢这不省心的师弟,别让他动不动就折腾自个儿也折腾别人。又站了一会儿,五更到了,不得不走,师兄忍不住俯下身去,抬手摸了摸师弟的脸颊,两边凑得近,且越凑越近,师兄的呼吸又急又重,拂到了师弟的眼睫毛上,许是觉得痒痒,师弟眼皮翕动几下,那两排密而长的睫毛也跟着微微颤几颤,颤得师兄愣怔了、魔障了,不知觉中缓缓压下,结结实实地从师弟唇上偷了个香。师兄这个香偷得是惊心动魄,既怕师弟半途醒来,又盼他半途醒来。怕是怕一旦兜穿,他们之间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盼是盼兜穿之后师弟能够了悟,两厢情愿,相扶偕老。然而师弟睡得极其安稳,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师兄只能闷闷上朝去了。
  那天事儿不多,近午时分就散了朝。下朝以后,皇帝留几人赐午宴—— 一个何敬真,一个吕维正,一个刘中岩(这位原来是杨镇手下的行军总管,蔚州战场的粮秣银钱亏得此人从中调度平衡,不然凭着二世祖与丘八头子的经济头脑,仗还没打完钱就霍霍光了。留阳之围时,杨镇从蔚州悄悄过来,也带着他一道,追讨周朝反叛的时候,又是多亏他押着粮草一路紧随,杨镇一队人马才不至于饿着肚子拼杀。应当说,杨镇杨将军能得这“镇西将军”的衔儿,有一半是这位的功劳。留阳事毕,皇帝一纸诏令将此人直调都城,充任户部尚书。),一个姚枢(留阳之围中,姚中丞当了吕相替身,差点儿没替死,“劳苦功高”,目前升任刑部尚书),一个杜子羽(这位品级太低,本来不在赐宴之列的,因师弟说过出都城之后首先想到汴州看看,到汴州之后又想先到楚水附近的兴田看看,兴田与濮阳隔邻,两百名入讲武堂的将帅种子当中,也就只有这位的归处与师弟的去处最相近,索性多留他四五天,等师弟一同启程,充向导的同时也能看着“事儿爹”,别叫“事儿爹”惹事。临行了,把人一起叫过来,宴席中间再提醒提醒。)。这午宴乍看是场饯行宴,再一看又琢磨出点儿别样滋味来。看看皇帝请的那些人—— 一位右相、一位户部尚书、一位刑部尚书,除了左相与兵部尚书暂时空悬以外,整个朝堂最关紧的官们都叫来了,真是用心良苦,虽然没有明说,但基本是那么个意思——这人于我,可说是性命交关,你们若有什么其他心思,趁早收好!
  这叫敲边鼓,旁敲侧击,划了底线,谁都别踩,你好我好大家好。在座的几位大吏都在官场中打滚多年,都是明白人,即便没猜到皇帝对护卫将军存着别样情愫,也知道这阵仗是师兄在为师弟铺路搭桥,好让师弟一路顺风顺水。对着这么样护短的“师兄”,明白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临别在即,皇帝满心都是离情别绪,吃不下菜,酒倒是喝了不少。吕相明白皇帝的心思,朝内侍总管使了个眼风,让他盛一碗饭端到何敬真那儿,然后再附耳递一句话:“陛下打从早晨起就没吃过一口正经饭食,还一个劲地喝酒,这么下去,胃口要弄坏了……”。师弟听懂了,端起那碗饭直直上前,跪着呈给皇帝。皇帝伤感得很,亲自下来接过,把人扶起来的同时不忘小声嘱咐一句:“你答应我的,一年回一趟,如今是四月间,到了岁末,岁除之前务必回来,我等你一道过元夕。”
  隆佑十年四月,护卫将军何敬真出留阳,过汉中,经濮阳,渡闽水,最终到了汴州的兴田城。
  从濮阳到闽水的路上,陆路关山重重,不好走,只好走水路。何敬真一行五人雇了一条船慢慢悠悠顺流而下,那时是清晨,闽水上一片轻雾,何敬真立在船头,静静望着远处。闽水虽然不如沱江水宽流急,但胜在水流清澈,绿中带蓝,有点儿江南好景的柔媚。水与水总是相通的,眼前见着这片水面,就会想到那条水流湍急浑浊的沱江,想到沱江,难免会想到那巫神,急景流年从眼前飞过,由少及长,从边寨到神山,从青州到蔚州,最后是留阳。他在北行宫偏殿里渡生死劫难的关头,那巫神正从西南急赴留阳,昼夜不停的急行紧赶,想来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到了的时候偏又不能进去,那巫神是多年的药师,知道羌药棋行险招中,不能见风、不得受扰,最怕医者分心,一旦有人闯入,透了风、受了扰,医者分了心,那就是回天无术了。因此,那巫神只能守在北行宫不远处,为“心头肉”露立凉宵,如多年前一般拿自己的寿数去赌狠。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既不能守在他身旁给他喂药喂食疗伤,也不能陪他一同熬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有一样,他们之间终究还能殊途同归:成双成对的情蛊,总能让他们同年同月同日死。
  三日三夜当中,巫神数度呼吸微渺,他阖上眼静待那“殊途同归”,然而那残烛一般的一线生机却终于没有灭去。三日三夜仿如大梦一场,梦醒之后不知该何去何从。巫神在他能扶着床慢慢坐起来的时候进过一趟偏殿,当真情胆包天——哪怕周朝正逢内乱,诸多事宜待收拾,北行宫守备相对不那么密不透风,但毕竟也是皇帝临时驻跸之处,这么来往,不知要费多大功夫冒多大险。
  犹记当时,巫神猛然站到眼前那瞬,他的心慌意乱,两人一站一坐,一高一下,他气势上先输了一截。都不说话,都无话可说。巫神走到近前,定睛看他,看他白得不像话的一张脸,眼神那么平静,如同槁木死灰,死得再彻底不过。不知怎么的,他看他那眼神,心中闷闷痛,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心里某块边角早已经割给了这尊神,也不知道自己闷闷痛的心其实是在动情。他看他用槁木死灰的眼神问:“你让我回西南等你,等你把所有算得清算不清的一次算清白,就是用这种方式算的么?你用这种方式算,想没想过你身上还附带着另一条性命,还是你认为我不论如何都死不了?又或者是你想用这种方式逼着我解去这情蛊?”。明明是逼问,却感觉不到迫劲,只觉这尊神被他狠狠伤了一回,几乎活不成了。他心上那股闷痛钝起来,纵深渐渐宽广,想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让那巫神别这样,然而他理亏在先,又不会撒娇不会使媚不会拿捏人的性情,就只有沉默。沉默也是很伤人的,那巫神在他的沉默中愈更凄惨。他冒大险费大劲来讨他一个说法,谁知竟是这么个结果——心头肉对他已无话可说,为着摆脱他不惜自灭,自灭不成活了下来,活得那么勉强,连句压惊的话都不肯给。那还留下做什么呢?巫神想走,背转身朝外走,身形飘忽,飘到门口,心头肉忽然弱弱喊了一声:“昆仑”,他又顿住了脚步,“……我没事……”,没头没尾的三个字,就把他留下了。他走回来,轻轻握住他的手往心口带,千言万语难表,只好让心头肉自己去探他那颗跳得长一下、短一下的心。
  这么些年来,两人不即不离,不远不近,不内不外,不伦不类,藕断丝连地活在情蛊当中,活在似有还无的濡沫当中,活在欲断难断的彼此牵念当中。本以为总有一天能算清楚、断干净,谁知越算越算不清楚,越断越断不干净,割舍不了,就以为是零切碎剐的贩卖,到头来才发现塞满了“天下太平,万物安宁”的心里边,不知几时起扎进了一个人,等这人不在了,他才知道自己真正成了一朵飘萍,无依无靠,注定一生漂泊。世间多少物事都是如此,在时不觉,失落了,不在眼前了,空空如也了,才明白它的好,它的重,它的不可或缺。可那时早已时过境迁,来不及了。
  然而,当时他只是心闷闷痛而已,只是觉得歉疚而已,只是不能不给那巫神一个交代而已。他说“我没事”,就是让他安心,销账之前他不会再玩命了。可他还有信用么?一张张白条打出去,把这尊神耍得团团转,一转身就去拿火药筒子炸自个儿。谁还敢信他?
  从巫神那攒紧的眉头上,可以读出这么一句话:既然你不能让自己没事,那么从今而后,我会让你没事。
  对着一条越缠越紧的绳索,谁能安之若素?
  他把残余的精力纠集起来,去和那巫神理论,去说他的一诺千金,总是老调重弹,然而听调子的那个再不愿听了,再不愿接他话了,又一次沉默着乾纲独断,保他今后的安全无虞。到了这种地步,巫神这次冒大险费大劲造出的一场私会,结果可以想见——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事儿爹”

  之后那巫神再没出现过。直到这次出都城,行至驿路口,见一人远远站着,目光灼灼,一路目送。有没有一路暗相随他不知道,西南地大事多,想来那巫神也不能久久羁縻在外,总归是要回去的。两边目光胶着了一会儿,一会儿之后便又分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路上走了十来天,过了汉中,进了濮阳,沿着闽江顺流而下了,都不见那巫神的影踪。但何敬真知道,一定有侍巫跟着他,而且数量应当不少,说不定这艘船上的水手当中都混有这些人,这么些人隐于暗处,暗地里围绕左右,就为看牢他,不给他任何自灭的机会。如此明丝暗线的束缚,还不如把他变成个牵线木偶呢,还做人干什么!
  何敬真正对着一江春水苦笑,不料船的左前方忽然跃出一尾江鱼,鱼大,劲头足,跃得好高,上来下去只有一瞬,一人一鱼一瞬间的一照面,就像是一场措不及防的邂逅,脑子还没跟上,那耍了顽皮的鱼就“啪”的一声跌回水里,扰了一江的平静。他愣了一愣,待要再看,那鱼摇头摆尾游远了。真是的,对着一条耍顽皮的鱼,谁还苦得起来呢?他抬头看天,日色近午了,日头不烈,风是快风,算得上风日晴和,又是顺风,船走得飞快,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到兴田渡口了。
  半个时辰之后,何敬真一行人下了渡口,往市中走去。刚进市集,事儿就找上门来了。
  他不惹事儿,事儿来惹他,奈何?
  先看看事儿是个什么事儿。原来,兴田有个大渡口,渡口旁边有一处码头,专供南来北往的船只卸货上货,兴田又是大城,人烟繁盛,码头也兴旺,城内的穷家小户不少人吃“扛大包”这碗饭,时日长了,难免要拉帮结派抢地头,拉了帮、结了派、立了规矩,谁要吃这碗饭先得过来拜码头。规矩当中有一条至关紧要的,即是新丁需得给帮头上供,供多少呢?得供一天收入的七成,供足一年,然后再四六开,帮头拿六,扛大包的拿四。帮头的位子一般都是些泼皮无赖揽去,见天到晚穿得人模狗样的,养一班打手揍人,招几个帮闲凑趣,勾几个讼师帮腔,再暗地里结识结识官府,县衙门的知县县丞吃肉,管刑名钱粮的师爷喝汤,皂吏散役捞点儿油水,上下打点妥当了,即便打死了人、拆破了家,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要么左搪右挡,要么索性不管。世道乱了好多年了,越乱百姓的日子越不好过,要觅一口食不容易,哪里真有人敢去找帮头的晦气,从前朝皇帝到如今,帮头们的胆子都养肥了,抽成由起头的四六,到后来的三七,近来竟成了二八!谁能想得到好不容易等来了的太平日子,居然还越过越不好了,但这些扛大包的穷家小户们是泥巴捏的性子,只要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就咬牙忍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活着就挺好,忍吧!
  所以说,这回找帮头晦气的这个,他不是本邦人,是半个月以前从外阜徙来的,一个十四五的半大小子,带一个七八岁的单薄丫头,兄妹俩相依为命。两人本要去往都城留阳投亲的,走到兴田盘缠就使尽了,不得已出来找活计、找钱,半大小子倒是能写会算,如果愿意长期做学徒,好多家药铺米铺愿意要他,可他是做短时工的,筹够了钱就要走,哪家愿意留一个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走的人?眼见着盘缠就要见底,兄妹俩就要露宿街头了,有好心人给他指了条路——到码头上扛大包,工钱按天结算,手脚勤快肯卖力气的,一天也能挣个半吊钱,养活俩人没问题。按说十四五的半大小子,人家不该指点他干这样的活计,因扛大包是重体力活儿,一个大包百把两百斤,气力稍有不足,一个大包压到背上人都给压塌了!之所以敢指,那是因为这小子生得高大,也不知是吃什么长的,才十四五,个头就比兴田本邦人高出一个头不止,骨架大,一身的筋肉纠结,看着力气不小,有吃这碗饭的本钱。得了指点,他二话不说,去了。到了码头也入乡随俗,先照着规矩拜了码头,给帮头抽八成的头,每日最早上工最晚收工,到了兑钱的时候,帮头还是刁难他。起先是把零头抹了,不给,到后来,就成了单纯的折辱——想兑今天的钱么?行,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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