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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二少爷正当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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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看见了那男人认真的表情。那个说是只认他这个主子的男人,脸上也好,眼里也罢,都没有半点戏弄或者是欺骗。
于是,“不会是那老王八蛋让你拐弯抹角试探我吧?”这种话,他没有说出口,取而代之,他前所未有带着轻微疑惑、不安,和期待地,点了点头。
“那,要是能保证不让外人知道……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吧。”好像为了隐藏自己的窘迫似的,桂秀峰再度伸手,从床头桌上抓过那剩下的少一半烤白薯,埋头到报纸里,咬了一大口。
从那天起,可能是闻所未闻的一种教学方式,就在这对颇为奇特微妙的师生之间展开来了。宗政良没有照本宣科,买一摞初小的国文教材之类的塞给自己的“学生”,取而代之,他只是把带那少年出去的次数稍稍增加了些,时间稍稍延长了点。他会坐在驾驶位上,找桂秀峰最熟悉的地方走,经过桂秀峰最常去的店铺,那些路牌也好,招牌也罢,这说是不怎么认识字的二少爷都还认得,虽说是强制性硬背下来的,但至少这就是个最简单的开始了。以这些当作起点,宗政良让他默默记住那些字,然后再带着他去别的地方,找到地名或者店名相似的,就告诉他另外几个不认识的字都怎么念。桂秀峰毕竟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幼童,他足够聪明,这样反复几次之后,那些他说话时经常用到或是多少有些耳闻的字,就完成了声音和形象的配对。这种好像运动健将热身一样的学习也好,游戏也罢,持续了大概一个星期,此后,宗政良开始带着他去认识报纸上的大标题,让他自己去念那些字,有不认识的,就跳过去,第二轮学会了再补上。照此又过了一个礼拜左右,那个居然从中学出兴趣来的少年,就令人惊讶地,会主动抓着报纸念给宗政良听了。
没有莫名的暴躁,没有动辄爆发的怒气,没有使性子耍脾气,桂秀峰真的像一只玩儿到尾巴根都颤抖起来的小猫似的,已经全然投入,忘了自己曾经怎样骄纵跋扈不依不饶过。
这样的变化,说实话,在宗政良意料之外,可是他喜欢。他爱看对方一板一眼磕磕绊绊读报纸的样子,微微皱着的眉头,俊俏的侧脸,一张一合的嘴唇,还有确实像个小孩子一般用食指压着字,一个一个指着读的动作。所有这些,他全都看不够,甚至包括结束之后,桂秀峰无意识地捏住报纸空白的一角,一点点揉搓着抹掉蹭在指尖的油墨的模样。
不生气的时候,这黑道少爷有多可爱,他自己知道吗……
想来,是不知道的吧。
再接下来,要教他写字吗?他是真的很想看看桂秀峰的字的,是否和他想象的那样,歪歪扭扭无比稚嫩然而透着一种不服输的倔强力道?
好吧,想象那些尚且为时过早,毕竟,眼前这些改观已经相当值得窃喜了。
宗政良都不敢信,自己在最丑恶的一方世界里,体会到了叫做窃喜的滋味,这简直好像严冬里开出来的第一朵桃花,弱不禁风,然而是个奇迹,并且美好到令人惧怕。
他不知道,桂秀峰也一样在窃喜,那是一种终于在压抑、惊惶,而且郁郁寡欢的环境下,总算寻觅到一丝快乐的窃喜。同样是个奇迹,同样会在带来愉悦的同时令人隐隐担心。
然而,不管怎样,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得到了缓和,被这种缓和深切安慰了的,就是吴月绢。她总是看不够儿子和那个男人坐在桌边,一个笨拙而认真地念着,一个安静而认真地听着的场景,这样的场景她太喜欢了。家里终于有个人可以稳定住儿子的情绪,虽然方法略显旁门左道,可实际效果在那儿摆着。这就好了。这太好了。
她会很乐意于亲自泡茶端点心给两个人,轻手轻脚把托盘放下,然后再轻手轻脚走去厨房,和忙着洗菜的丁婶儿聊聊家常,眼睛,却仍旧在偷偷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
天气好,身体也好的时候,她甚至会跟着一起坐在车里,去大街上转转,听儿子仍旧习惯性地念着每一个路牌和每一处招牌上的字,仍旧有一些是不认识的,或是有一些会记错念错,然而被宗政良提示或是纠正时,桂秀峰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跟着念一遍,然后再重复低语几次,如同一个十分勤奋积极的学生。
吴月绢也曾经偷偷问过儿子,就这么喜欢这种学法吗?
桂秀峰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
“妈,等我再多认点字,就开始背列车时刻表。早晚有一天,我带着您,离开这鬼地方,离开北京,找个没人认识咱娘儿俩的小城镇住下,再找个营生,以后的日子,我好好照顾您。”眼睛直勾勾盯着母亲,目光中透着野心一般的希冀,桂秀峰那么说。
吴月绢的心里,被那番话说得燃起了一丝她以为早就不存在了的好好活下去的执着,一份对于未来的盼头,好像快要枯死的树,见到了乌云密布,嗅到了空气中的湿度。
真的可以吗……
即便惊讶到恐慌,但是……真的希望可以的啊……
儿子的想法,做母亲的没有告诉宗政良,她确实感激这个明明是个保镖,却在做着教书先生一样的工作的男人,可是她不敢泄露自己听到的话,毕竟,这个男人是桂天河派来的,这一层关系,让这个女人仍旧会本能地偶尔忍不住害怕。
十二月头上,北京下了一场大雪。
跟之前几次只像是在意思意思而已的雪相比,这一场,带着足足的“诚意”,四九城内外,一夜之间,银装素裹。
丁婶儿一边咋舌一边念叨等化雪的时候肯定冷到夜里睡不着觉,而桂秀峰,则早已像个三五岁的孩子,或者说,小猫小狗一样,跑去院子里堆雪人了。
吴月绢让他尽量别冻着自己太久,却也没横加阻拦,她觉得,儿子需要这份快乐,她还觉得,她自己,更需要看到儿子的那份快乐。于是,快乐着的桂家二少爷,一直独自玩到站在雪地里仍旧出了汗,还不肯回屋。
宗政良并不想弄湿自己的皮鞋,可他还是配合了那孩子的玩儿心,经过丁婶儿“批准”,从后厨拿了煤球和胡萝卜,又从扫落叶的大号竹扫把上掰下来两根枝条,他把这一套东西交给兴致勃勃的桂秀峰,而后站在旁边,点了支烟,边抽,边看着对方把每一样东西按在相应的位置上。
煤球眼,胡萝卜鼻子,和竹枝手的雪人,有那么一点点丑,像个形态可笑的侏儒,然而宗政良没有取笑。若是之前,他是断然要在心里取笑一番的。可现在,他和这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再不是之前的状态,于是,连长相怪异的雪人,也跟着变得找不到值得取笑的点了。
“还缺了点什么。”端详了一会儿,他开口说。
“缺什么?帽子?还是围脖?”桂秀峰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大作。
宗政良没有说话,而是低声笑了笑,便拿掉自己嘴边的香烟,捏在指间调转了方向,小心而准确地,插在了雪人嘴巴的位置。
那脸上红扑扑,额角汗津津的少爷,那之前格外骄躁易怒的少年,就在看到男人的“画龙点睛”之后,再也忍不住地,高高兴兴,爽爽朗朗,笑出声来。开心得就如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本来应该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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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国饭店和正金银行隔着东交民巷跨街相望,街口立着黑魆魆的,好像高耸入云一样的灯杆,杆子上则挂着醒目的大红牌子,上头是英文的“SLOW”,下头则是中文的“慢走”。严冬时节,树上已经不见半片叶子,于是,那牌子也就无遮无挡,让在六国饭店大堂吧靠窗而坐的男人,看得清清楚楚了。
“为什么不用‘慢行’,‘慢走’……弄得好像告别一样。”冷笑了一声,男人端起自己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而后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另一个人。
“怎样啊?你又收了多少赏钱?钱包鼓溜到可以连路牌都嫌弃的地步了?”眉眼生得异常俊俏,通身穿得分外风骚的另一位男士笑了起来,公狐狸精一样低沉然而柔软勾魂的笑声过后,他从那夹在银色架子上的三层雕花玻璃托盘最上面那层捏起一块小蛋糕,小心翼翼托着送进嘴里。
在大堂吧见面的两个人,是宗政良,和褚江童。
但实际上,他俩也不算是约见,因为今天宗政良出来,只是想放松放松,确实,如对方所言,他之前救了桂秀峰一命这件事,确实让他从桂老六那里得了额外的赏钱,这些钱,够他在六国饭店这种地方好好享受一番了。于是,当他原本只是想体会一下宁静,坐在宽大的沙发里,从帽檐底下看着每一个经过的达官贵人,就当是了解了解北京地面儿上最有头脸的都是谁时,一股子暗香,就朝着他飘了过来。
暗香走到他身后, 两手撑住了沙发靠背,嘴唇就贴到了他耳根。
“宗政兄,今儿个怎么有闲情雅致到这儿来?”并不女气,却比青楼艳妓还妖气四溢的声音灌进耳朵,宗政良略微挪了挪身体,挑起嘴角,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沙发。
“坐。”
褚江童大大方方坐下了。
“怎么着?又搭上了哪家的少爷?黑道白道?有钱有权?”难得一见地打趣着,宗政良伸手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
褚江童并没有被激怒,实际上这种打趣他还挺受用的,好像个喜欢炫富的纨绔子弟看到穷苦人向他投来了嫉恨的目光一样,每一丝笑容里都透着欣欣然。拽了拽自己那件换成明黄色就比当年的皇帝老子还富贵的湖蓝色棉衫,又摸了摸完美地背到脑后的头发,他清清喉咙,开了口。
“还真让你说着了。哎,你听说过孙家三少爷吗?”
“哪个孙家?”
“就是跟你的新主子一样营生的孙家,也是‘天不黑不出来干活儿’的那类。”
“我刚到这儿,暂且还不知道。”暗暗对这些若是别人也许就忽略了的信息产生了兴趣,宗政良把桌上包着黄铜角的大本菜单递过去,让对方边点些吃的边说。
“这个孙家三少爷,说好听了,是开酒楼的。可酒楼里都有什么,那说出来就不好听了,赌场也好,窑子也好,烟馆也好,你能想得到的,他都能给你张罗出来。”
“跟这种人走得太近,你不怕自身安危吗?”宗政良皱了皱眉头。
“你会担心我的自身安危吗?再说,我也跟你走得很近过啊~”
对于那样的说法,宗政良不置可否了。好吧,确实如此,他们也确实是走得很近过,而且他宗政良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何必褒贬他人是非?
“那,你今天就是来约他见面的?”
“其实应该说是他约我见面。我俩上个礼拜在广得楼认识的,他非得请我喝茶,我说北京不缺茶,要请,你找个日子口儿请我去六国饭店喝咖啡吧~没想到,他还真答应了~那傻小子……”
看得出来对方的骄傲,也听得出来隐约的炫耀,宗政良心里有那么一刹那的别扭。
并不是嫉妒,他对褚江童,没有能达到嫉妒程度的情感羁绊,也不是自怜,毕竟现在他也过得不差,至少比在天津因为那档子事儿蹲大狱甚至直接押赴刑场吃了枪子儿“以正国法”要强多了。他更不是一念之间想起了和褚江童在一块儿的时候,那个姓卫的大夫眼里流露出来的一种足够纯粹的,几乎就可以说是倾慕的目光……
他只是猛然想起,就在他今天跟桂秀峰请假说出来一下尽早回去时,那少年的眼神。
好像你都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远门,一回身,发现上头多了一只猫。
猫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坐在行李箱上,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你看。
拼尽全力遮盖自己情感的猫,有时候真的比所有情感都表露无遗的狗更可怜。
因为骄傲,所以隐藏,把“你不要走”,转化成“那你走啊”。那个样子的桂秀峰……简直让宗政良破天荒地有种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的负罪感。
自己在外头享受,自己偶遇的旧情人也在外头享受,旧情人的现任情人同样肯定是即将过来享受的,而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就在享受了才不到一半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不乐意继续享受下去了。
于是,在那传说中的孙家三少爷出现之前,宗政良都有点心不在焉,帮褚江童叫了茶点,他开始期待那贪图美色的家伙赶紧出现。而后,又在闻所未闻的那位爷出现之前,就终于坐不住了。
保持着体面站起身,他结了单子,说宅子里不能老没人顾着,便尽量不显得匆忙地离开了。
褚江童是否会看出什么,他懒得在意,他只是尽快回到了外宅。然后,就在他推开小楼的门,走进客厅时,他看见了让他心里一阵发紧的景致。
那个瘦瘦的少年团在沙发里,肩膀上裹着母亲的披肩,已经睡着了,一只手垂在沙发边沿,顺着骨感的指头望去,地上扔着一张昨天的早报,报纸上有圈圈点点的记号,那是他自己发明的学习方式,什么样的记号表示这个字不认识,什么样的记号表示这个字似乎认识只是不敢肯定,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宗政良轻轻走过去,把报纸捡起来,看了看,又把视线挪到那张苍白的脸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宗政良的沉默,并没有多么刻意。
他就只是想看着对方睡着的样子,看着不发脾气也不使性子的少年最平和的模样。
其实这么说可能有点儿过分,因为这段时间,桂秀峰是真的没有对他闹什么的,回想当初刚见面时,那一门儿心思想把他赶出去的二少爷骄纵无礼的一言一行,还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啊哈。对啊,那孩子还说过“你等着,我早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种话的。
那么,到现在,被摸顺了背后的毛,尾巴也不会轻易炸开花像个鸡毛掸子一样的猫儿,就这么安安静静睡在你面前了,还要不要故意拿那些事儿逗逗他呢?
会再发一顿脾气?
还是仅仅赏他一个白眼?
那么想着,宗政良轻轻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那张满是各种符号的报纸,直到不多时之后,蜷缩着的少年睁开了眼。
发现旁边的男人,起先吓了一跳的桂秀峰,在最短时间内平静下来,然后皱了皱眉头,坐起身。调整衣襟和衣领,又把披肩裹严实了点,他拿出不知怎的就让人有点忍俊不禁的少爷架势,清了清喉咙,问了句:“怎么天还亮着你就回来了?”
“难不成还要等到三更半夜?”宗政良无奈地笑笑,继而说了实话,“总觉得放心不下二少爷,就提前回来了。”
实话,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面对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出来,都可以具有最强大的杀伤力。尤其当听到实话的,是个明明心思敏感到不行,却总佯装冷酷无情的孩子时。
那效果,简直无法更明显。
桂秀峰的脸,可以说是腾地一下子就红了的。
“说这么肉麻干什么,又不是奇情话本的段子!”嘴里“骂”着,桂秀峰从对方手里一把夺回那张报纸,“不许看!”
“不许看?”宗政良掩饰着想笑的冲动,“不是早晚要念的?”
“早晚是早晚,不是现在!不许看!”
“好好,不看不看。”发现那猫儿还是炸毛了,宗政良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而后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二夫人和丁婶儿呢?”
“……噢,我妈在楼上休息,丁婶儿买针头线脑去了。”简单说着,桂秀峰伸了个懒腰,侧身靠在沙发扶手上,上下打量坐在旁边的男人,“我说,你去哪儿了?”
“六国饭店。”
“是东交民巷那个吗?”
“是。”
“……那儿……怎么样?”
“二少爷想知道什么?”宗政良发现了对方眼里的兴致,回忆了一下,反问,“之前我开车不是带二少爷路过那儿一次吗?”
“我记得,可里头什么样儿?”
“里头啊……怎么说呢。”轻轻一咋舌,宗政良抬手边松开枪套边简单解释,“可以称得上奢华吧,也许比不上北京饭店的地位,可茶点还是相当无可挑剔的。”
“你是去喝茶了?”
“是。”
“……茶就是茶,在哪儿喝不着?干嘛非要去饭店?”听到对方只是去喝茶吃点心,桂秀峰有点儿不高兴,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作祟,可他就是觉得,既然在家里可以做的事情,何必要去那么装腔作势的高级地方做?
“哪天有空,我陪二少爷去一趟,尝尝那儿的茶点,答案自然揭晓。”不慌不忙说着,宗政良用极快的速度瞥了一眼对方的反应。那可以说是格外诚实了,因为不高兴的因素,很快就被并不情愿展示出来的好奇和期待给遮掩了下去,不过,这样的欣喜,并未持续多久。
桂秀峰无意识一欠身,缩短了和那男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他闻见了似有似无的一丝香气。
陌生的香气。
一个男人,至少是一个黑道保镖身上,不该有的香气。
“你……去找女人了?”怀疑的眼眯了起来,少年捏紧了手里的报纸,皱眉看着对方。
宗政良起先一愣,随后就无奈地笑了笑。
他有几分犹豫,可最后还是说了实情。
“二少爷知道我不会找女人的。”他淡淡扯动嘴角,“实不相瞒,我在六国饭店偶遇了褚江童。”
听见那个名字,原本只是怀疑的桂秀峰,脸上就显出嫌恶的神色来,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扔,他单手托着下巴,扭过脸去:“又是那个‘出来卖的’。”
本想回一句“何必这样说他,不过是各有各的活法”,却在话到口边时止住了。宗政良轻轻叹了一声,选择了最温和的回应方式。
“我和他,确实只是偶遇,他正同孙家三少爷打得火热,顾不上搅我的清静。我们只是闲谈了一会儿,然后……我就赶快回来了。”
“谈到什么话题了能把你宗政大哥吓得临阵脱逃?”桂秀峰撇嘴。
“没有能吓到我的,只是不想聊了而已。”
“为什么不想?”
“就如我一开始所说的,突然很惦记二少爷啊。”
到此为止,宗政良是真的可以确定,旁边这个孩子,其实容易害羞到了一定程度,第二次被说到“惦记”,那才刚刚傲气了几分的脸,就又红得好像涂了胭脂擦了红粉一样了,桂秀峰张了几次口,都没顺利说出回应的话来,到最后干脆恼羞成怒,对自己发了火,一下子站起身,甩出一句“一个开车的,哪儿学来的这么风花雪月!恶心死了!”,他绕过茶几,看也不看对方,就径直噔噔噔跑上了楼。
桂秀峰对于宗政良的“嫌弃”有多么不够力道,恐怕,连他自己也一清二楚。
他喜欢听那句话。
“很惦记二少爷”。那个男人,就是从这句话开始,让他一点点乱了阵脚。并不是胡说,或者装可怜,然而作为一个少爷,一个吃喝穿戴都还算可以,至少比平民百姓家好得多的,按理说应该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桂秀峰从来没有听任何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母亲也许说过,至少用不同的方式表达过,但母亲的表达对他而言顺理成章天经地义,他不是不懂得感念养育之恩的,他只是不会因为母亲对他的惦记而心里乱跳一气。
是的,宗政良的惦记,让他心慌。甚至可以说,那不是心慌,那是心动。
而心动的实情,他真的是好长时间之后才乐意承认的,在那之前,他都宁可相信自己不过就是被肉麻的话恶心到了而已。
就算脸上的红和热不会撒谎。
宗政良没有戳穿他。两个人维持着有点怪异的尴尬,和佯装的平静如常。
直到几天后,说是自己的衣裳已经到了去取的日子,桂秀峰让宗政良开车,带着他去了前门瑞蚨祥。
店里伙计一看是他来了,自然不会怠慢,纵然不得宠,毕竟也是个少爷,而且还是黑道少爷,不好好伺候着,要是传出去什么坏风声,怕是要三更半夜莫名其妙门脸儿着火了吧。更何况,哪个和钱有仇?这么想着,伙计客气到有点儿低三下四的程度,弓着背,把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桂秀峰请进了贵宾室,好茶奉上,然后喊来了戴着圆眼镜的老裁缝。
老裁缝态度没那么低声下气,但也一样低头弯腰说话,把手里那件雪紫色缎子面儿棉服小心展开,他示意给对方看。
“照二少爷吩咐的,袖口剪短了半寸,领子也没加狐狸皮镶边。”慢条斯理说着,老裁缝指了指旁边挂着帘子的小里间屋,“劳烦二少爷换上,我看看是否合身,需不需要再改改。”
“行。”点点头,目前为止对于新衣服还算满意的桂秀峰看了一眼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宗政良,就直接抓过衣裳,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换衣服的时候,他听见外头有人交谈,应该是老裁缝在跟宗政良搭话。仔细留意了一下,发觉内容颇为无趣,不过就是这位先生哪里人,这位先生好高大之类不咸不淡的话。但随着交谈变多,直到出现“这位先生身形标致,只穿西装着实可惜,不如裁两套像样的长衫,穿上必定另有一番神气”这种话出现,桂秀峰才终于决定喊停了。
“你进来一下,帮我整整领子。”面无表情撩开门帘,那少年命令着。
老裁缝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却又不知错在哪里,只好赶快噤声站到一边去了,宗政良皱了皱眉,迈步走到更衣间门口,略微低头,走了进去。
但桂秀峰并没有让他帮忙整理领子。
“你跟谁都能聊起来吗?”那少年斜着眼看他。
“……”大约知道这份儿火气因何而来了,宗政良想笑,又没有,一声喟叹,他干脆反问,“二少爷刚才听见我说话了?”
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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