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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图腾_淮上-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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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
    单超瞪了气定神闲的谢云一眼,利落上前半步,隐隐把他挡在了自己身后。
    “陛下不用担心,谢统领早已弃暗投明了,这段时间一直被天后幽禁在宫里。刚才在明德门,也是谢统领冒死里应外合,帮勤王军打开了城门,我等才能及时赶来救驾……”
    皇帝还是半信半疑,眼底满是警惕,然而谢云却只微笑不语,目光落在单超坚实的后背上。
    “大将军!”就在这时亲兵从殿外冲了进来,失声大吼:“两千乱党护卫天后,正向这边杀来!”
    殿内人人面色悚动,皇帝满是皱纹的脸庞登时变作一片死灰。
    “不妨。”谢云却忽然沉声道:“北衙禁军精锐此刻正守在殿外,加上单大将军带来的上百骑兵,足以与乱党拖延片刻。眼下外面大半皇城都已经被勤王军控制住,只需英国公的援军及时赶到,便能将乱党一网打尽,不必慌张。”
    他顿了顿,转身走向殿外:“单将军在殿内贴身保护圣驾即可,待臣去指挥将士应战……”
    啪地一声轻响,单超抓住了谢云的手腕。
    谢云眉心微微一蹙,却只见单超抽出腰间尚方宝剑,对着病榻上的皇帝单膝跪了下去:“陛下。天后残害忠良,燕啄皇孙,幽禁圣驾,谋危社稷;若不斩草除根,只怕陛下身后贻害无穷。臣今死罪,愿以尚方宝剑诛杀天后于殿外,请陛下降旨!”
    字字掷地有声,殿内众人动容。
    喊杀声由远而近,殿外响起激烈的厮杀,兵刃撞击和马匹嘶鸣从四面八方传进这金碧辉煌的紫宸殿。皇帝疾喘了几口气,出乎意料的是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忙。朕要先……诏立太子。”
    扑通几声,宰相们全跪在了地上,单超身后的谢云微微色变。
    “嫡子李显,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
    皇帝连连剧咳,张文瓘膝行数步悲怆道:“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
    “怀化大将军单超,品格贵重,忠心耿耿,数次救驾于危难之中,为我大唐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现特赐封异姓平王,兼殿中监,同中书门下三品、兼押玄武门左右屯营,钦此!”
    ——连单超都有些发怔,平王?
    竟然封异姓王了?
    然而霎时的怔忪过后便泛起了浓浓的自嘲——如果他在京城长大的话,眼下说不得也该有个不值钱的王爷帽子才对,眼下倒是殊途同归了。
    不过,要是皇帝在这关口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恐怕不会欣喜若狂认祖归宗,而是得大惊失色,继而想方设法除掉自己这个巨大的隐患才对吧。
    “陛下,”单超深深低下头,沉静的视线落在面前暗色金砖上,说:“恕臣不能接旨。”
    皇帝疑道:“为什么?”
    “臣平生所愿,不过是归隐漠北而已。长安富贵过眼云烟,此次事了后,请陛下允许臣解剑致仕,臣将感激不尽。”说罢单超干净利落地磕了个头。
    这下发怔的变成了皇帝:“朕本欲爱卿辅政,爱……爱卿这又是为何?!”
    “单超身世诡秘,妄图篡权,陛下还敢立他为异姓辅政王,是不想要这江山了吗?!”
    众人同时回头望去,只见天后一把推开摇摇欲坠的殿门,华贵的宫裙上沾满了鲜血,身侧最后一名侍卫背上插了根箭,骤然喷血倒了下去!
    紫宸殿外台阶上脚步轰隆,马鑫、吴霆等人杀气腾腾闯了进来,喝道:“陛下小心!”“统领小心!”
    众人纷纷大惊起身,皇帝眉峰剧烈跳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只见金殿中劈过一道恢弘寒光,是尚方宝剑铿锵出鞘。
    单超身法快得几乎看不清,所有人眼前只留下他的残影,紧接着他便出现在了天后面前!
    ——这一剑其实非常危险,因为皇帝还未下旨诛杀天后,单超此举是擅自妄为,与大不敬无异。
    然而在那一刻没人反应得过来,连天后自己都只能感觉到寒冷的光芒当头而下,刹那间近在眼前——
    咣当!
    金石交激之声震耳欲聋,久久回荡。
    剑锋堪堪顿在天后眉心前一寸,单超的动作停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尚方宝剑被一把血迹斑斑的钢刀拦住,而持刀的人赫然是谢云。
    血溅五步之际,谢云夺过马鑫的刀箭步而来,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
    “……”单超鹰隼般锐利的视线深深凝视谢云,半晌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沉问:“为什么?”
    
    第103章 身世
    
    “这是干什么?”皇帝用力捶打床榻,手指哆嗦指着武后:“朕看企图篡权的是你!我李唐江山是要毁在你手上!”
    武后深吸一口气,知道大势已去了。
    她没看皇帝,甚至也没看殿中的其他人; 蓦然抬手用护甲狠狠推开剑锋; 用力之大以至于黄金护甲被削掉了半截,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亲生的儿子; ”武后一字一句冰冷道,“竟然要取我性命; 对我兵锋相向!”
    皇帝愕然道:“你说什么?”
    单超猛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这句话出口前,他还有抛下一切回去漠北的可能,但这句话落地后什么都变了。一切都应了当年谢云所说的话; 如果不攀登到大明宫的最顶点; 他就会被权力倾轧中错综复杂的齿轮吞噬殆尽。
    他缓缓收回龙渊,返剑回鞘。
    “陛下当年重用单超,最关键的原因就是他无父无母、身家清白; 与京城中绝大部分势力毫无牵扯。”武后露出了一丝略微讽刺的笑容,道:“然而陛下有所不知……你眼前这个手握重兵杀进京城的,却是我与先帝的儿子。”
    她在周遭吸气的声音中含笑瞥向单超,抬起了下巴。
    “这个孩子出生那一日,原本已经开始好转的先帝却急速病危,钦天监袁天罡测算他命极妨主,先帝因此不喜,令当时的北衙副统领宋冲将他远弃漠北,事后宋冲亦被暗门灭口。”
    “我被发配感业寺那段时间,因为内心仍对陛下心存幻想,所以不敢将此子的存在揭晓于世。事后回宫当上了皇后,恰逢谢云被流放漠北,我便令他从北衙文书的记载中寻找线索,前去探访照顾这个孩子……”
    皇帝面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青,根本说不出一句话,而几位平时老谋深算足智多谋的宰相此刻都完全懵了,张文瓘的神情如遭雷殛,半晌才颤抖道:“谢……谢统领,此事可是真的?”
    谢云的回答平淡而有力:“单将军确是天后之子,臣有多年来与天后的书信作证。”
    “……多少书信?”
    “近百封。”
    张文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怎么……这怎么可能?”
    天后忽视了皇帝沙哑的嗫嚅,冷笑问:“圣上如今知道了单超的身世,还这么信任他,还要令他辅政吗?”
    皇帝兀自摇头:“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宫妃产子是何等大事,怎可能半点动静不闻?”
    这个问题确实问到点子上了,天后却毫无惧色:“因为怀上此子时,正当太宗皇帝楚国太妃新逝,乃是庶母热孝;加之先皇病体沉疴,御医严禁宠幸后宫,种种因素作用下才并未声张于人。而陛下当年正奉命征讨辽东,怎可能听到先皇后宫的动静?”
    皇帝一哽,只听天后又朗声道:“宋冲将此子送去漠北后,即被先皇派暗门杀手灭口,陛下如果不信的话尽可向尹掌门求证……啊,洛阳城破亦是尹开阳协助所致,暗门怕是早已站在单将军这一边了吧。”
    ——历来暗门只效忠于当权者一人,天后这话等于在皇帝充满了怀疑的心上又重重压了块砝码,皇帝衰败的脸色登时更加沉了下去。
    单超却只仗剑而立,默然不语。
    “北衙禁军前任统领,已经告老了的邵谊。”武后又道:“当年他是宋冲直属上司,亦对此事有所风闻,陛下可寻他来作证,如何?”
    皇帝与诸位宰相面面相觑。
    可惜裴炎已死,刘仁轨投靠武氏,戴至德尚在狱中;余下几位宰相中只有张文瓘能拿主意,便踉跄出门寻来士兵,连声道:“宣邵老即刻进宫,觐见陛下!”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谢云微微偏过头,对把守在殿门边的吴霆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杀。
    吴霆愕然怔住,随即一点头,闪身退了出去。
    此刻长安城内动乱未息,满城烽烟,士兵又要寻马又要报信,过了足足一顿饭工夫才匆匆回转,然而张文瓘听了士兵的回话后面色剧变,半晌才挤出一句:“回禀圣上,邵老他……他悬梁自尽了!”
    紫宸殿中死一样静寂,只有皇帝拉风箱般嘶哑的喘息。
    单超抬眼望向谢云,却正撞上了谢云平静深邃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单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想起很多年前从漠北千里逃回京城的路上,进长安城门前,谢云搂着还是少年的他在城外过夜;深冬的风掠过平原,月光照得远处山丘一片惨白,谢云轻轻的叹息掠过他耳际,感觉不到半点体温。
    他说:“如果你是当今的儿子就好了。”
    ——如果你是当今皇帝的儿子,所有离乱,分别,动荡和杀戮,从开始就不会发生。
    单超自知是个不耐控缚的人,少年时尤其如此。但那是他平生第一次从心底里感觉到一丝丝不甘和羞惭:如果他再晚两年出生,或哪怕他只是个普通富户之子,是不是就不用谢云那么拼死拼活护着他长大,是不是早就可以给这个人更安稳、更富贵的生活了?
    单超抬头吸了口气,温和道:“陛下,臣有话想说。”
    皇帝猛地望过来,目光满是冰冷的打量——但不论从任何角度,单超都与不久前被毒杀的太子李弘越看越像。
    “臣自小被遗弃,在漠北长大,后来遇到谢统领,确实听到过生母为当朝皇后的说法。”单超顿了顿,说:“但当时听说臣的生父却不是先皇,而是……您。”
    皇帝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荒唐,但驳斥尚未出口,就面色青红地哽住了。
    “胡说八道!”一宰相破口大骂:“圣上清名岂容你诬蔑,陷吾君于聚麀之罪?!还不快退……还不快快闭嘴!”
    单超却平淡地反问:“若不是因为这个,为什么把我送去漠北?”
    宰相无言以对,下意识回头,却见皇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竟是完全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谢云,这是你教他的?”天后讥诮地问:“你教他说自己生父是当今陛下?”
    谢云的姿态却非常恭顺,欠了欠身道:“臣不敢对皇家血脉妄加揣测,当年确实是这么听天后您说的。”
    天后怒斥:“胡说!我何曾这么说过?!若真是当今所生,先帝为何还让当今即位,且不把此子在襁褓中一把掐死?”
    “先帝的心思臣更不敢妄加揣测了。但如果真是先帝所生,怎会因为钦天监的一面之词,就把皇家血脉丢弃到万里之外?这样做与谋杀何异?”
    “你!”
    殿中情形已乱成一团,皇帝全身颤抖说不出话,宰相震惊畏惧不敢多言,外面不时传来零星厮杀与救火的呼喊,浓厚的硝烟和血腥穿过门缝,不断渗透众人的鼻端。
    “报!”宫人连滚带爬上前:“陛下!乱军已被绞杀殆尽,英国公率兵前来救驾,已守卫住了紫宸殿!”
    “陛下!”张文瓘如获救星:“陛下,可传英国公觐见?”
    ——这个时机简直太微妙了。
    皇帝自己知道命不久矣,必须抓紧时间立下储君。然而周王软弱不成大器,眼睁睁看着老婆被天后活活饿死都只敢啼哭;单超刚毅正直、忠心耿耿,又手握勤王三十万重兵,是辅佐周王的最好人选。
    更重要的是,天后在朝中势力深厚,绝不是新君一朝一夕就能拔除的。遍观满朝上下,只有单超这一支带兵的势力,足以与天后余党抗争。
    然而现在单超有可能是先帝的儿子,甚至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儿子——那么这个人身上的所有优点,都瞬间变成了最致命的隐患。
    他的尽忠为国变成了隐忍图谋,他的能征善战变成了势大难制。更可怕的是此人刚与英国公联手攻陷了长安城,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若他想有所异动,皇位倾覆都在顷刻之间!
    张文瓘又道:“陛下?”
    “……不见。”
    张文瓘一怔。
    皇帝动了动,阴霾的神情却是被强行掩盖了,再转向单超时已勉强恢复了平和:“皇室血脉事关重大,朕不能立刻下定论,从明日起即细细调查探访……只能暂时委屈爱卿一段时日了。”
    单超十分守礼:“陛下所言甚是,臣只愿克己尽忠,别无所求。”
    ——从很早以前皇帝就隐隐觉得他和太子长得像,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眼下越看越觉得不仅与太子,简直跟雍王、周王都如出一辙。而且那低头时鼻梁、口唇的线条,甚至于脸型,都莫名让皇帝联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有没有可能,他真是自己的儿子?
    皇帝下意识驱散了这个念头,但怀疑的种子却在内心生根发芽,半晌他才扯了扯嘴角,似是有点自嘲:“朕如今这身体,眼看就快不行了……众位爱卿等朕说完。”
    “单将军与英国公起兵勤王,功在社稷,理应昭告天下论功行赏。然而今日朕实在支撑不住了,且先昭告文武百官,再将天后幽禁于清宁宫,派人日夜看守,不得私通消息……”
    皇帝胸腔中爆发出剧咳,良久才艰难地挥退宰相,已是神智浑浊不清了:“明日再去含元殿大朝会,共商……共商大事。”
    共商什么大事?
    诏立太子,追究武后,论功行赏?
    ——那么单超这个异姓王还封不封,如果不封,难道当着天下人的面赐下去一杯毒酒?!
    一切生死都要拖到明日才能定论,几位宰相的脸色都无比精彩,只有单超定定地答了声:“臣遵旨。”旋即转身退下。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瞥向谢云,两人视线纠缠,如同交换了千言万语。谢云垂下浓密的眼睫,单超又盯着他看了一眼,才负着龙渊、尚方二剑,手腕上缀着血玉虎符,精钢铠甲尚带血腥,大步走出了紫宸殿。
    
    第104章 驾崩
    
    大明宫厮杀声歇,黑烟未消,不远处士兵来回运水灭火、冲洗宫室,凝固在鲜血将水流染成淡红色; 顺着白玉台阶一级级渗进草地中。
    单超止住脚步; 微笑道:“尹掌门。”
    前头一袭深黑的男子转身,亦微笑着作了个揖:“平王。”
    两人并肩向宫门走去; 端着水的小兵躬腰飞奔而过,只听单超悠然道:“掌门这个称呼不可再提; 待明日早朝后,怕是单某项上人头都未必得保了……尹掌门这次押宝,真是错得一塌糊涂。”
    尹开阳嘴角的笑容却加深了; 哂道:“无妨。若是一见风头不对就拱手认输; 那还算什么赌徒?自然是要追加筹码的。”
    两人对视片刻,仿佛达成了某种不出口的交易,尹开阳率先做了个彬彬有礼的“请”的手势。
    “暗门在东都经营多年; 洛阳局势迅速平定,诚乃尹掌门首功。”单超一边走一边闲聊般道:“若不是尹掌门鼎力相助,南军怕还驻扎在东都城外,此番功劳不能不记。”
    尹开阳谦虚摆手:“好说,好说。”
    “回想当初在锻剑庄,与神鬼门误会颇多,后来又在泰山多番摩擦……”
    “陈年烂谷子的往事,还提它做什么?都是误会罢了。”
    尹开阳确实是个人才,单超算发现了。难怪当年暗门站了魏王李泰,当今皇帝即位后却还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这番审时度势的本领当真独步天下。
    “但,”单超话锋一转,说:“单某有一事,却不得不请尹掌门谨慎考虑。”
    尹开阳肃然:“请说。”
    “谢统领抚养教导我多年,待我恩重如山,这番感情不得不报……”
    单超意犹未尽地顿了顿,话中之意昭然若揭,尹开阳愣了下,随即失声笑道:“你觉得我会下手暗算谢云?”
    当然并不只是暗算,然而单超什么都没提,只盯着他笑了一笑:“有件事我一直非常好奇,尹掌门。”
    “是。”
    “谢云曾多次杵逆暗门,到今日甚至与你势同水火,你当真就不想杀了他一了百了?”
    单开阳脚步慢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然而那只是顷刻间的事。单超只见他自嘲地捏了捏下巴,缓缓说道:“实不相瞒,凡人都有年少轻狂之时,此种由头实在不足与外人道……”
    单超:“?”
    “有一段时间,”尹开阳终于说了实话,“我总疑心谢云是我亲生子。”
    单超差点一个踉跄。
    “直到确认他是隐天青,我便知道不可能是,也曾经对拿青龙印来补全玄武的传说颇为心动,但终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下手。当年泰山武道会上是最后一次打那个主意,但后来苍青雌龙出现……你怎么了?”
    单超的脸色精彩至极,似乎又尴尬又想笑又往死里憋着,以至于面部肌肉都有些扭曲:“没……没有……”
    尹开阳莫名其妙,似乎觉得这种事虽然阴差阳错,但也不值得如此。半晌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确实长安城门攻破,首功该记在谢云头上。若不是那一箭……”
    单超收敛笑容,点头说:“是。”
    “你看见那一箭了?”
    “自然。”
    单超感觉尹开阳话里有话,仿佛想告诉自己什么。但对视片刻后,却只见他收回了目光,半是唏嘘半是惋惜地摇了摇头:“我也看见了……”
    旋即他不顾单超,只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放心,今夜便能尘埃落定。”旋即飘然走出了宫门。
    明德门内外已化作了一片废墟,倒塌的巨门被李敬业下令严加把守,不断有士兵拿着长矛来回巡逻。尹开阳站在满地狼藉中,搜索了很久,终于从碎石缝隙中瞥见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那是一根雁翎铁脊箭,在数万人的注视中击碎铁制绞盘,然后钉进了摇摇欲坠的城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尹开阳用力把利箭从缝隙中拨出,并不出他所料,箭镞上钉着一枚破碎的青金色鳞片,在日头下流光溢彩,犹如珍宝。
    那是一枚龙鳞。
    ·
    单超一反常态,没有令他手下的三十万勤王军退守城外扎营,而是就地驻扎在了长安城内,另外亲率两千精锐骑兵,以“保护”为名守在了大明宫里。
    单超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然而此刻,他所展现出的强势姿态确实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谢云。”油灯下,单超放下墨笔,莞尔道。
    回廊上谢云的脚步顿了顿,只见门开了,单超笑着问:“怎么不进来?”
    谢云提着一柄宫灯,静静立在月光下,胸口透出清淡药香。单超亲手把他牵进屋里,合上门,问:“晚膳用过了么?我以为你已经歇下了……怎么知道主动来找我?”
    最后一句似乎受宠若惊又带着揶揄,谢云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叹了口气道:“保不准明天就要被杀头了,今晚来见孽徒最后一面。”
    单超让他坐在床榻边,也不惊动旁人,亲自去倒了热茶来,又翻箱倒柜找了白日没用的几盘干果点心,攒在小几上端到他面前:“没了,就这些了,日后过上好日子再给你吃好的。”
    “……”谢云挑眉道:“不怕明天早朝被赐毒酒?”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单超军簿也不看了,紧挨着坐在谢云身侧,看他竟然没有任何闪身的意思,遂放心大胆把两条长腿也盘到床榻边,又伸手搂住谢云的肩,唏嘘道:“怕啊——但既然没一剑斩了皇后,被搅进这趟浑水就在所难免,要是真被赐死的话,怕有什么用?”
    他吃了个松子,又拣了一颗来喂谢云,十足一副北方老头老太太夜里坐炕上聊天的场景。谢云盯着松子看了半晌,只得无奈地吃了。
    “你伤怎么样了?给我看看。”
    谢云推开他的手:“哪儿有伤?你看错了。倒是你自己……”
    “我都看见了!这儿!”单超强行按住他胸口,衣襟下果然有一层绷带,扒开一看只见药气扑鼻,然而隔着绷带却瞅不出什么来,要拆又怕撕裂了伤口,不由颇为踌躇。谢云拢起衣襟,轻描淡写道:“天后情急想杀我,却又下不去手……没事,我知道她下不去。”
    单超面色颇不好看,谢云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胸膛,把他推得向后微仰:“皮肉伤而已,你省省了。要是真刺得重,城门上还拉得开弓?”
    “你那一箭真是……”单超还待夸两句,又强行收住了话头:“下次不准这样逞强了,明儿让人寻宫中秘药来抹抹看,早听说天后收了满库房好药材来着,不用白不用。”
    “那明儿要是咱俩死一块了呢,还在乎这点皮肉伤?”
    “怎么会?”
    “陛下欲为周王铺路,能留你这个手握重兵的便宜儿子,和我这个站队不明的逆臣?”
    单超顺手捡了几个松子,硬塞进谢云嘴里:“吃你的吧,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小心拿别的堵了。”
    “……”
    单超又道:“真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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