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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_沉佥-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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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条狗,甄贤一直记得,是当年他和殿下一起捡回来的,当时名字还是他给起的,叫作黄龙,为此他还曾打趣殿下,说殿下日后带着黄龙出猎,可算是实实在在的“擎苍牵黄”。他只是没想到黄龙竟一直跟了殿下这么多年。
  眼见黄龙扑过来的时候,甄贤整个人都愣住了,下意识便轻唤了一声:“黄龙……”
  黄龙原本还搭着爪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听见这一声唤猛抬头盯住他,两颗圆滚滚的眼珠儿亮闪闪的,鼻翼不停抖动。
  它忽然冲着他叫了一声,回头再冲嘉斐叫一声,尾巴已然摇起来。
  这模样竟是认出甄贤来了。
  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它竟然还能认得甄贤。
  嘉斐赞许地伸手在那颗满身乱蹭的狗头上大力揉了两下。
  黄龙便在他俩脚下摇头摆尾的转圈,开心得浑身发抖,不停从喉咙里发出兴奋地低吼声,比得了肉骨头还欢实百倍。
  然而一旁的四皇子嘉钰,却还正举着打算去逗狗的手,顿时是伸出去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从前在靖王府,可都是他陪着靖王殿下进进出出,黄龙每每见了他也都像见了主人一样亲昵地扑蹭摇尾。可今日突然回来了一个甄贤,黄龙竟然压根没瞧见他一样,一心一意围着甄贤转去了。
  果然有些事,连畜生都瞧得一清二楚,只他一个偏要自欺欺人。
  面颊陡然一阵酸麻,嘉钰哂笑一声,喟然,“这回算是好了,连狗都不要我了。我这就收拾收拾走人,省得讨嫌,还要劳动二哥撵。”
  原本对四殿下那点针尖麦芒的小情绪,甄贤便无比在意,如今听他吐出这么句话来,顿时无地自容得头也不敢抬。
  正搓揉狗头的靖王嘉斐见状,简直哭笑不得。
  嘉钰话是这么说,脸也扭开去了,脚却还站着不动,哪有半点当真要走的意思,分明是等着他去哄的。这点从小使到大的小心思哪逃得过靖王殿下的法眼。有时候嘉斐都会忍不住想,若是哪天他就不识这个趣儿,偏就硬起心肠,真让四郎走一回看看,看这个小四儿会拿什么样的一张脸望着他。
  大概会连哭也哭不出的吧。
  可嘉钰这个弟弟,他毕竟舍不得。
  嘉斐在心底暗叹一声,只得照常上前去拽住嘉钰,软声哄慰。
  “四郎,你又说得什么胡话?”
  黄龙是条颇通灵性的狗,立刻知道是自己闯祸了,便也小心翼翼凑过来,那脑袋去顶嘉钰垂下的手,一边睁着两只圆滚滚的眼睛,忐忑地望着他。
  靖王殿下的哄,嘉钰还是受用的,但仍是挂着一张委屈脸,双手抓住嘉斐就不肯放。
  这个四郎啊,此时若不顺着他,搞不好他真能站在这靖王府的大门口当众一口血就呕出来给人瞧。
  嘉斐也没有办法,只得无奈看了甄贤一眼,对其余家人嘱道:“你们先把甄公子请到我的书斋去。”他又另命人去请往常给四皇子问诊的御医来,便哄着嘉钰先回住所去。
  黄龙见他们俩要走,原本想跟,却又舍不得甄贤,犹犹豫豫走两步回头望一眼。
  嘉斐低头看了它一眼,使个眼色低沉斥了声:“去。”
  黄龙得了令,立刻调头撒欢地又跑回甄贤脚边去了。
  甄贤简直想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再也不出来算了。
  这算是什么事呢……
  他好歹也算是个士族之后,门风甚严,从小读的是高雅之学,受的是大礼之教。而四殿下更是个皇子。何至于总要闹得这么难看。实在丢人现眼。
  靖王府上的婢女侍人都是极懂规矩的,对四殿下的我行我素也早见怪不怪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更不会偷偷嘲笑谁。
  但甄贤就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婢女们奉上茶水,他只心不在焉地饮了一口,就差点呛着自己。
  好在有黄龙,见他一副焦虑不堪的模样,便亲昵地卧在他脚边,时不时安抚地蹭蹭他。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靖王殿下才过来,一脸刚打完硬仗的疲惫,看见他,还未开口,先苦笑了一下。
  “四郎就是这么个性子,从小娇惯坏了,其实没有歹心,你不要和他计较。”
  哪里轮得到我和他计较,我只盼着四殿下他不要再和我计较了才是真的……
  甄贤忍不住在心里长叹苦笑。
  但这话他也实在没有办法说出口。
  其实四殿下贵为皇子,又是个闲散王爷,而他不过区区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是完全可以不必要这么常常和四殿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只要靖王殿下能允许他离开靖王府,自己在京中另觅个住处。
  这一件事,甄贤琢磨了一路,不知该如何跟嘉斐开口才好。毕竟想也知道,靖王殿下一定会立刻拉下脸来好说歹说绝不肯答应。倘若时机不对,只一开口怕是就要把这事说死了。
  他兀自揣着心事,神情难免有些恍惚。
  嘉斐倒是高兴得很,又与他随便扯了两句零零散散的闲话,就对他道:“等一会儿,我想让你见两个人。”
  甄贤忽然有点茫然,不知嘉斐指的是谁,正待要问,还没等开口,便听见一声奶声奶气的唤从书斋外头远远传进来。
  “父王!父王您可回来啦!”
  眨眼一个粉雕玉凿的小人儿猫团子一样奔出来,瞧见嘉斐便两眼发光地一把扑住了,就往身上爬。
  但他实在还太小了,拼命垫着脚也只能抱住嘉斐的腿。
  紧跟而来的乳娘、婢女、侍人追得满头汗,见了靖王殿下连忙拜了一地,想上前来抱这孩子却又不敢的模样。
  嘉斐倒是不见介怀,俯身伸手一捞,便亲自将那孩子抱起来,佯怒皱眉斥责一声:“棣儿又淘气。”
  那小人儿却抱着父亲,睁着大眼睛,嘟起嘴认认真真地反驳,“棣儿不淘气!棣儿接父王!”
  两岁上的孩子说话还不十分利索,含含糊糊嘴里像包了团汤圆,用词遣句也很是简单。想来开始那一声唤,是有人特意教过的。
  嘉斐顿时被这孩子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抱起来扭头就问甄贤:“你看看,像我吗?”
  而甄贤早已是目瞪口呆,如被突如其来的一击天火电光劈懵了,震惊久久不能还神。
  殿下竟已经娶妻生子了,这事他从来不知道,也没人和他说过。尤其是靖王殿下本人,更是瞒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没和他提过。


第63章 二十五、王不见王(2)
  他忽然知道殿下要让他见的第二个人是谁了。
  “殿下……王妃的金面,外臣怎么好随便……我,总之我还是先走——”他整个人都慌乱起来,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站起身想走却根本看不清方向险些绊倒自己。
  “什么‘王妃’、‘外臣’的,你还想去哪儿?不许走。”嘉斐见状立刻放下儿子,一把将他抓回来牢牢按进椅子里。
  甄贤几乎是一脸惊恐,但看见嘉斐皱起的眉头便更说不出话来了。何况他身上的伤着实还没大好,就算好了,凭他的力气也是拗不过靖王殿下的。
  乳娘才把小世子抱起来,那叫甄贤唯恐逃之不及的人便已到了门前。
  那是个眉眼很是端方大气、甚至可说“华贵”的年轻女子,瞧着也就不过二十出头,尤其是弯眉下的那双眼睛,流光溢彩,顾盼生辉,配上一抹胭脂红唇,真真是牡丹一样的容颜。她手里执一支团扇,半遮着脸,就在门前无声向嘉斐行了个礼。待嘉斐点点头示意她进来,才碎步上前,又福身行了个礼,轻声问候道:“王爷可算是回来了。”
  那嗓音也是真真得宛如新莺。
  只一听见这声音,甄贤便吓得一个激灵,本能就挣起身来,低头拢手向那女子行了个大礼,口中念道:“甄贤拜见王妃。”
  不料那女子却怔了一瞬,旋即掩面而笑。
  “甄大人快别取笑我了。我蒙王爷不弃,收作侧室夫人,可不敢觊觎王妃之位。倒是大人贵为王爷的辅臣,更是国家的栋梁,该崔氏向大人行礼才是。”
  她反过来恭恭敬敬又专门向甄贤道了一礼。
  甄贤怔怔看着她,心下却渐渐明白了。
  这个女人虽然是靖王世子的母亲,但却并不是靖王妃,而是靖王殿下的妾室。
  可靖王嘉斐至今并无正妻,而这位崔夫人又已为王驾育有世子,按理是应该要给她与世子生母相匹配的名分的。
  甄贤不由自主多看了崔夫人一眼。如今再次细看,才发觉她的服饰打扮质朴得与她贵气的脸庞大为相左:乌黑云髻上只插着一支累丝镶珠金钗,身上穿的鹅黄小袄和葱青褶裙上也不见多少繁复的刺绣纹,而是只在滚边上有些花草纹案。虽然那金钗上的珍珠确是上好的明珠,织造衣裙的布料也是最上等的绸缎,但身为亲王的姬妾,这样的打扮依然是极为低调的。看她的言谈举止,也很是得体圆融,显然是个十分通透知礼识大体的女子。
  圣朝为皇帝与皇子们选妃并不重出身,这样的女子便是册为靖王妃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何况以崔夫人的气度,必定不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庸俗女子。殿下如此待她,未免也太薄情了。
  心中骤然掠过一阵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便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扎了,郁闷得几乎要淌出血来。
  他竟茫然不知自己在介怀什么。究竟是觉得殿下对崔夫人太过心狠,还是单纯地在嫉妒,嫉妒这样一个女子能够名正言顺地待在殿下身边,为殿下生儿育女,哪怕只做个妾室也好……
  亏他方才还不堪其扰地想要四殿下别再与他计较。原来他也并没有比四殿下好出多少。
  甄贤不由自主咬住了嘴唇。
  嘉斐与崔夫人说话,聊些不在王府期间的事,甄贤简直如芒在背,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甚至不知道崔夫人与小世子是何时离开的。
  待他回神时,屋内又只余下靖王殿下一人,正无奈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当初念叨我什么‘必须娶妻生子’、‘延续天家血脉’的也是你,我如今都做到了才想让你知道,你怎么又是这么一张脸?你究竟想要我如何?”殿下皱着眉,满脸都是费解。
  甄贤看住他良久,竟是无言以对,只能默然。
  嘉斐见他不说话,便又补了一句解释:“阿崔不在意的。她每天都过得很好。没有谁亏待她。”
  这说法让甄贤心尖一痛,忍不住开口:“可她毕竟是世子的母亲。”
  “又如何?”嘉斐略一挑眉。
  那表情就好像他根本不能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
  “殿下,你……”甄贤一阵语塞。
  连心也是淤塞的。
  他想了半晌,实在不知该和靖王殿下说什么,还能说什么,怎么说,干脆站起身,闷头就往外走。
  “小贤!小贤你听我说——”嘉斐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他。
  “别说了。殿下你别说了。”他拼命扒开嘉斐那只手,一头撞出门去,却又堪堪愣住了。
  他也并不知道,他眼下还能上哪儿去。
  他发过誓了,绝不会再这样轻易离开殿下的。
  眨眼,他就这么在靖王府呆了半个月。
  嘉斐把他安排得十分妥帖,每日有御医来为他诊治伤势,有人巨细照料他的衣食起居,细到他简直已不好意思起来。他也不必与一见着他就总是忍不住要吐几句刻薄话的四殿下打照面,每天除了躺着静养,就是坐着看书。
  日子骤然变得如此悠闲,仿佛什么也不用担忧,甚至令他感到空虚得可怕。
  唯一尴尬不已的,是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和殿下说话,甚至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
  嘉斐每天都会来看他,说些没太大意义的闲话,他便也客气地回应,两人之间就像陡然多了一堵墙,疏离得如同陌生人。
  他其实并不想这样。
  殿下当日问他那一句“你究竟想要我如何?”就像刺一样扎在心底。
  殿下说得一句都没有错。
  想着殿下身为皇子,将来或许还要成为天子,不册立贤德之女为妃孕育皇嗣是绝对不行的,并以此为借口一次又一次推开殿下的,的确是他自己。
  于是殿下真的纳了崔夫人,还有了小世子,他却忽然又别扭起来,百般得接受不能了。简直可笑。
  他有什么资格不接受呢?
  相反,若要说殿下有什么委屈了崔夫人的,那也都是他害的。是他的存在、言行才让崔夫人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说教殿下?难怪当初童都尉见着他也是一脸愤然。他真是其罪难恕。
  甄贤苦闷地坐在园中的石凳上。面前的一页书已读了许久也没能翻过页去。
  他郁郁趴在桌上,叹了口气。
  忽然,耳中却传来脚步声。
  甄贤下意识抬头,看见崔夫人领着小世子和一个乳娘两个婢女,袅袅婷婷地从远处走来。


第64章 二十五、王不见王(3)
  第一瞬间的反应是回避。
  甄贤差一点就要逃走。但他忍住了。
  若他就这么走掉,他自己是可以逃过一“劫”,却难免使崔夫人尴尬。他实在应该对这个已经饱受不公的女子尊重、客气一些。
  甄贤犹豫了一瞬,依旧缓缓站起来,却并没有离开。他略侧身,迎着崔夫人和小世子走来的方向,低头拢手行了个礼。
  崔夫人似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眼中掠过刹那惊色。但她立刻便恢复了沉着稳重,也向甄贤还了一礼,又低头哄着小世子轻声道:“快向先生行礼。”
  以年岁辈分论,虽然甄贤是长,小世子是幼,原本也受得起这一礼,但靖王世子毕竟是皇嗣,而甄贤只是皇帝和靖王殿下的臣子,按朝制反而是该甄贤“拜见”小世子的。姑且不论对错,规矩毕竟是规矩,如若轻易坏了规矩,只怕要惹麻烦。
  何况甄贤自己原本也并不十分在乎非要被人敬着捧着,见崔夫人如此反而一阵着慌,伸手就想要阻拦。
  但崔夫人却极为坚持。
  “世子虽然身份贵重,但这贵重是天生来的,并不是他自己有什么值得大人们敬他的才干。若他因此而自命不凡,不知道尊师长、敬贤能,将来就很难学到真正的本事,更难长成真正能得臣民敬仰、为家国担当的人,如此,只怕要辜负王爷对他的期待。”
  尚且年幼的小世子对“礼”其实毫无概念,也听不太懂崔夫人都在说些什么,只是茫然仰脸望着自己的母亲,却还是听话地依着母亲,嫩生生向甄贤行了个礼。
  眼前的女子举止从容,眉目端方,言语时自有气度,看她低头教导世子的模样,竟有那么一瞬恍惚令甄贤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心中骤然感慨万千。甄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忙请崔夫人坐下,询问来意。
  崔夫人也不着急说事,又先问了甄贤的伤势,才笑着开口:
  “其实,是世子这两日在王爷的书房玩耍时,跟着王爷背了两首诗。我见他竟也背得有模有样的,便自作主张领他来给甄大人瞧一瞧,请大人看看他的资质。”
  她说到此处略顿了一瞬,拿眼仔细瞧着甄贤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抗拒,才接着说下去。
  “大人是诗书高门出身,又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翰林院的大才子,还是昭王殿下的少师。虽然世子还年幼,没有到开始读书习字的时候,但若是能得到大人的指教、启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只要大人不嫌弃,我便去求一求王爷——”
  话说到此处,甄贤已彻底懂了。
  原来是靖王殿下派来的说客到了。
  可是以他们如今的关系,有什么话是不能亲口对他说的,还需要把崔夫人夹在中间特意寻这么个由头来迂回婉转的说?如此行事,又将崔夫人的感受置于何地呢?
  他忽然感到一阵厌弃。
  并不是对嘉斐的。而是对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失败透了。他不但没做到规劝殿下向善心行善举,反而使殿下一路往着邪道上跌下去了……简直愧对职责、愧对殿下。
  但此时的甄贤,身在山中,根本察觉不到自己是何等当局者迷,何等为情所扰固执己见,自然也浑然不觉恰恰是这样微妙的关系,有许多话,靖王殿下反而没法亲口对他说,即便说了,此时的他怕是也绝不会信。
  崔夫人一直从旁细细看他,见他脸上阴晴变幻,一时神色僵硬,一时又显出懊恼,立刻知他又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里,忙命乳娘和婢女们先领着世子去一边玩去。她犹豫了一瞬,放低了嗓音,再一次缓缓开口:
  “有些话,崔莹想来想去,还是想和甄公子说一说,若是说得不对了,请公子不要嫌我唐突冒犯。”
  她忽然改了口,称他为“公子”,又以闺名自称,便是不打算再以靖王殿下的妾室与臣子的身份来与他对话。甄贤不由暗吃了一惊,终于收回神思,难免诧异地看住她。
  崔莹见他终于敛神看向自己了,便垂下眼,静静说下去。
  “我的父族是山东清河的郡望,虽然并无达官在朝,但毕竟祖上也曾是士族门阀,算得渊源颇为深厚的大家族。四年以前,恰逢圣上恩泽,采女于民间,家中便将崔莹献于时任的济南知府,由是入宫,做了内廷女史。”
  她似十分不适应与人说起这些私事,睫羽明显颤抖着,局促得一反常态。
  甄贤不由微微怔住了。
  清河崔氏乃是名门望族,崔夫人出身不俗,这一点毫不意外。但这样自诩清高的门阀,大多是不愿意自家的女儿被采入皇室的,便是为后为妃也未必肯,更莫提经由州府官员之手入宫做个卑微的下品女官,自会使出种种手段使女儿落选。
  除非是有什么缘故,使得这个姑娘在族中颇受嫌弃欺凌。最大的可能,恐怕便是父母早亡,宗伯族老并不愿善待这个侄女儿,但又不愿将她随便下嫁丢了家族的颜面,于是借“天子采女”之机将她献入宫中。而这个姑娘既无母族可以倚靠,层层采选的宦侍、官员便也不会给她什么好的待遇,吃苦是一定逃不过的。
  又及……“内廷女史”应该只是委婉的说法,皇帝采女,中选入宫者无论品级位份,都是“御妻”。换言之,崔夫人在入靖王府以前,曾是皇帝陛下的后宫佳丽,无论是否受到圣上的恩宠,对靖王殿下而言,都是不该碰的。
  寥寥数语,崔夫人说得含蓄平静,未见有一字埋怨诉苦,但所叙之情事却何其荒唐残酷。
  这是甄贤从未料想过、也绝不会如是去想的。
  四年以前,正是殿下守陵还京初封亲王的那一年。才回京城,便伸手要了“父皇的女人”,这实在并不像殿下的作为……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
  甄贤哑然看着崔莹,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只得继续沉默。
  好在崔莹似也并未期待他能有如何回应,只轻轻叹了一声,便又继续说下去。
  “我当年尚幼稚无知,不知道进退,犯了过错,被罚往浣衣局受笞刑,原本怕是没有命能活着离开的,亏得皇恩浩荡苍天垂怜,巧遇靖王殿下入宫拜谒,怜悯我罪不至死,乞请圣上将我逐出禁城,这才有幸留在王府侍奉殿下,报答救命之恩。”
  浣衣局乃是六局一司中最辛苦低贱的。
  靖王殿下身为皇子亲王,如何会那样巧偏偏就在那个时候去了浣衣局那样的地方,救下了这样一个女子……只怕是为了让他“消气”才编出来哄他的故事。
  这想法一瞬间从脑海里钻出来。
  甄贤毫无意识地抿紧了唇。
  他当然也知道,他并不应该如是揣测崔夫人,更不该如是揣测靖王殿下。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忽然便如此多疑、顽固……
  他眉头紧皱着,眼中显出忧愁纠结之色,崔莹立刻便察觉了,当下又说道:
  “公子一定以为崔莹是故意胡说的。王爷身份尊贵,如何能去浣衣局那等腌臜地方。但这件事千真万确,公子若是不信,来日有机会,可以向四殿下一问。”
  甄贤不禁“啊”的轻声呼出一口长气。
  是了,原来是这样。
  崔莹只字未提一些细节,是为了避讳不便提及的人和事。就像她也绝口不说娘家宗族曾经如何容不下她而将她像什么可以交易的珍玩宝物一样撵出家门献于他人,丝毫也不顾她将要沦落何种境地,面临何种绝望坎坷。
  将崔莹罚去浣衣局受笞刑的,多半是靖王殿下的养母、四皇子嘉钰的生母万贵妃。所以她才会让他去问四皇子。毕竟四殿下那么牙尖嘴利,又极为讨厌他,能不故意说些话气他就很不错了,断然不会为了使他宽心而替崔夫人圆这种谎。
  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少小便失去了双亲的庇护,被亲族抛弃,被迫入宫,险些丧命,好容易侥幸得活,又遇上靖王殿下这么一位“恩人”,把她留在身边侍奉生子,却从不认为应该把她当作妻子看待,恐怕亦不甚在乎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感受……
  这一切看起来是望族之女中选于皇室,幸得殿下青睐诞下世子,何等光鲜亮丽荣耀门楣,其实桩桩件件皆是无声血泪,宛如琼楼玉宇背后的阴影,其表美轮美奂,内中龌龊不堪。
  分明是吃人啊……
  而她,那个被吞没的女子,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地讲述,把这些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发生在她身上的恶事说得如此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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