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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_沉佥-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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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倭寇是有的,卫国就没这个打算,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既然井水不犯河,放了我的人,上差们就请回吧。”
  这一把嗓音说不出的古怪,乍听时甄贤甚至疑心此人莫非与织造局有什么关联?
  但他立刻便推翻了这个猜想。
  这青面人并不认得靖王殿下。
  若是织造局的宦者,纵然不识王驾,也当猜得出殿下身份了。可这个青面人虽然看出殿下是他们一行十五人中发号施令的那一个,却完全把殿下也当作了锦衣卫的“上差”。
  如此看来,这个领头的青面匪首该只是个不折不扣的黑道草莽,与宫中并没有什么过深的牵扯。
  甄贤心下思量,扫眼却见那青面人把火铳歪歪斜斜地随手挂在腰扣上,不由微微怔了一瞬,开口问:“尊驾所用的火铳可是从倭寇手中缴来的?”
  其实黑道上所能见到的火器除了从军中私贩流通出来的,便只有从洋人手中得来这一条途径,外加这青面人手中的火铳明显与官军所配的鸟铳、神机铳不甚相同,而更偏向东洋形制。甄贤曾经读过洋人制造铳炮的手册,也曾在关外见过边军对抗鞑靼人时使用的各种改良火器,想要判断火器来历并不算难。
  但那青面人却表现得很惊奇,仿佛不信这样一个看似瘦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能识得火器,当即歪了歪脑袋,盯住甄贤,怪声道:“你倒是有些见识。”
  这青面人听来是个骄傲的人,又固执己见得很,有些话怕是不太好说。
  张二还被玉青扭在一边拼命哼哼,被那青面人瞪了一眼,也没闭嘴。
  甄贤略有失笑,想了想,还是委婉开口:“这种铳虽然威力不小,但射程只有百步,且容易走火自伤,遇阴雨天气又极易受潮无法使用。若是稍作改良,会好用很多。”
  “你还真懂火器啊?”青面人明显并不信服,但还是发出啧啧惊叹之声,两只眼睛盯住甄贤时穿过青面上的窟窿射出锋利的光来。
  这反应十分好懂,甄贤无奈浅浅扯起唇角,“懂不敢说,只是略见识过一点。”
  “那你还知道点什么啊?”青面人歪着脑袋曼声追问,怪异嗓音里尽是轻浮。
  那腔调当真叫甄贤好一阵犹豫。
  他之所以说起这火铳的事,本是想化解干戈,但对方显然不领这个情,反还一意嘲讽,企图激怒他。而今他也着实可以顺势卖个破绽等鱼上钩,只是……不知站在他身后的靖王殿下会作何想,又会否为此生气。
  可他此时也不能当着这青面人的面回身去看看殿下的心意了。
  箭在弦上,全凭默契。
  甄贤挺直了脊背,下意识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向后抓了一下,轻轻拽住了身后那人的衣袖。
  这是一个极为隐蔽却亲昵的小动作,甚至并非出于理智,而只是本能。
  甄贤静了一瞬,感觉那只熟悉的手不轻不重回握住了他的手,顿时心间一松,开口便应道:“在下还知道……尊驾将火铳这样挂在腰上,倘若被有心之人看见,就算侥幸不伤着自己,怕是也要伤着身边的兄弟。”
  打从一开始甄贤便看见了,这青面人随手挂起火铳时,火铳斜斜垂在腰间的角度正戳在其股上,只需一支点燃的羽箭,便能断其腿骨。
  这人虽然仗着火铳的威力巨大,其实并不精于使用火器,而是个不折不扣的新手。
  但甄贤此时如是说,除了好心提醒之外,更多是为了布饵诈对方一下。
  果然那青面人闻言吓了一跳,当即按住腰间的火铳正了正,虽然还是不服模样,身体反应却早已出卖了藏在青面之下的瞬息慌乱。
  “这位公子这么见多识广,人又生得俊俏,我倒是有几分兴趣了。既然来都来了,上门是客,敢不敢进我的寨子里用一碗水酒?正好我这寨子里就缺一个会摆弄火器的——”
  甄贤听见这古怪嗓音里刻意掩饰的笑意,还有虚张声势的挑衅,不由自主收起五指,紧紧抓住了嘉斐的手。
  他看见那张青面獠牙的脸从马背上跃起,如鬼魅般扑上他眼前。
  劲风骤然扑面,甄贤顿觉身子向后一倒。
  等候多时的嘉斐已将他一把拽到众卫军身后,同时侧身迎上前去,迅猛如鹰啄虎扑,弹臂一击便将那自送到跟前的铜青面摘了下来。
  这一连串动作出于灵犀,早有预谋,行云流水,精准无遗。
  那青面人万万没有料到抢人不成自己竟这么当众被摘了面具,大骇之下就去摸腰间的火铳。
  嘉斐见之,当即抓住那人小臂发力一拧,已将那把火铳截在手中,反过来抵在对方额前。
  这一抵,正迎上那人抬起头来,恶狠狠张目瞪着他。
  靖王殿下骤然一怔。
  在场众人也全怔住了。
  那是一张何其眉目娟秀的脸,当真称得上肤如凝脂明眸皓齿,与之前覆面的铜青面简直云泥之别。
  这号令众匪的青面人,竟是个妙龄少女!


第82章 二十八、龙与虎(5)
  这可真是始料未及。
  靖王殿下当机立断,缴下火铳,甩手把人推了出去。
  那少女顺势翻了好几个跟头才终于在自家人那边站稳了阵脚。
  几个五大三粗的匪人赶紧围上来想扶她,被她狠狠瞪了一眼推开去,就缩手缩脚耷拉着脑袋蹲在一边。
  画面之奇,真可谓啼笑皆非。
  “三娘!别管我了!你们快回去!让大哥快走!”
  估摸着是玉青大吃一惊稍稍松了手,那张二终于“嗷”的嚎出这么一嗓子。
  那少女闻声却是柳眉倒立,反而怒斥:“你闭嘴!我顾三什么时候扔下朋友自己跑过!何况……咱们这么多人,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场面,倒像是靖王殿下真带着一群锦衣卫杀上门来做了恶人,欺负了小姑娘和英雄好汉似的。
  嘉斐与甄贤对视一眼,着实有点哭笑不得。
  甄贤目光如水,当即了然开口:
  “姑娘说得对,你们人多,我们人少,双拳难敌四手,孤胆难出重围。但我们若是有所图谋而来,一定不止带这么几个人。”
  “你……你——”顾三娘闻言双颊几欲滴血,恨恨斥了两声,却没能说出别的。
  她原本是瞧甄贤眉清目秀生得文弱,便想以牙还牙,也突袭把甄贤抓过来好交换张二。却不想抓人不成,还反被甄贤两句话威胁了,心里觉得羞愤,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死死咬牙瞪着甄贤和嘉斐二人。
  甄贤见状迫近一步,又问:“若我们现在将这位张二哥放了,姑娘能不能且放心退让半分,与我们好言两句?”
  但听说要将张二放了,玉青脸上便显出急色来。
  他似乎想要出声反对。
  嘉斐余光瞥见他身子一动,不待他开口已先声命道:“玉青,把人放了。”
  “王——”玉青几乎就要嚷起来,却又记起不能随意暴露了王爷身份,只好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放了。”嘉斐瞪他一眼,催促不容置喙。
  这人虽说抓得并不难,可就这么放了,没了筹码,万一对面不守信诺该当如何?要知这可是一群趁着国难杀人越货私犯禁品的恶匪,就算顺手杀过几个倭寇,也没什么道义可言。
  可王爷下令得如此坚决,做属下的自然不能违背。
  玉青无可奈何,只得不甘不愿地撒开手,还不忘狠狠推了张二一把。
  那张二被玉青按住久了,四肢酸麻几乎无觉,猛然得了自由,连怎么好好走路也不会了,险些一个狗啃泥摔在地上,踉跄了好几下才揉着肩膀站稳,回头就想再发难。
  顾三娘伸手一把拽住他。
  嘉斐又把那火铳也给她扔回去,只不过先卸了里头的火药和石弹。
  “你们……真的不是来抓我大哥的?”
  顾三娘仍是警惕地盯着甄贤和嘉斐,一脸不肯信服。
  之前张二却也喊过一次“让大哥快走”……何以这些人自误会了这绣春刀是锦衣卫办差以后,便如此紧张担忧他们的“大哥”呢?
  这位“大哥”究竟是什么人物,可能劳动锦衣卫来抓?
  甄贤眸色微微一漾,静静问道:“敢问姑娘的大哥姓甚名谁,哪里人士,我们又为什么要捉拿他呢?”
  顾三娘尚未回答,那张二已大喊大嚷开来,“三娘!他们可是朝廷的走狗!不能信啊!”
  顾三娘凝神沉吟,良久,一咬牙。
  “好,你们既然不是冲着我大哥来的,那就在这里等着,待我回去问过我大哥,只要大哥答应,我亲自迎你们入寨,好酒好肉伺候!”
  她言罢翻身上马走了,留下张二和一群麾下,后撤百步,仍虎视眈眈守在原地。
  甄贤看着顾三娘一骑娇小背影消失在视线穷极处,轻声问嘉斐:“那个‘大哥’,殿下以为是何人?”
  历来锦衣卫只为皇帝陛下缉拿处置钦犯要犯,并不管寻常匪盗之事。而一旦真成了锦衣卫的目标,逃脱在外几乎是不可能的。如今正在锦衣卫通缉名录上的人头,屈指可数,且并没有哪一个和东南扯得上关联。在这微妙节骨眼是,突然冒出这么一位“老大”,难道真是机缘巧合?
  巧合,靖王殿下其实是并不太相信的。凡事皆有其因果。所谓巧合,不过是许多被忽略的原因凑在一起所产生的“意外”罢了。
  也许是他也忽略了什么,才导致了如今这个意外出现。
  但他与普通人不同,他不喜欢,也不能有太多意外。
  “或者并不一定是锦衣卫要捉拿的人,而是东厂假借锦衣卫之名,想要灭口之人。”
  嘉斐神色沉郁,嗓音低沉。
  这想法甄贤并不是没有,只不过从殿下口中说出来格外叫他心惊些罢了。
  “前阵子,我曾经收到一封无字书。”他犹豫一瞬,到底还是如是说。
  “谁寄的?”嘉斐略一惊。
  甄贤微微咬唇,“我猜……是陆澜。”
  嘉斐遽然扭过脸,直直看住身边的人。
  小贤曾收到一封直接送上王府的书信,就在父皇对苏州种种做下决断,杀陆澜以平事端前后。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他只是没有过多追问。
  一则,他是相信小贤的。
  二则,其实也是拉不下脸,深怕自己表现得太过小肚鸡肠疑神疑鬼,反而要被小贤嫌弃。
  既然小贤没有与他说,想来不重要。反正小贤收到的当时便把那封信连外封带内笺烧掉了。
  为一堆灰百般纠结不是靖王殿下的为人。
  他没想过甄贤会在这时候忽然把这件事翻出来讲。
  小贤会提及陆澜,是因为疑心眼前事与陆澜有所关联。而他骗不愿意如此。
  嘉斐其实不在乎陆澜其人的生死,但当真如猜想中那般,事情怕是就要更复杂了。
  思及此处,嘉斐的脸色顿时冷了几分,沉沉应了一声:“此人已经死了。”
  “万一没有呢?如若……他其实——”甄贤几乎就要把话说出来,下意识抓住嘉斐时双手不自觉得颤抖。
  “小贤——”嘉斐立刻打断他,不轻不重在他手上一握。
  甄贤眸光一颤,立刻住了嘴,垂下双眼。
  那边张二并不能听见他们说话声音,只瞧见两人似乎在交谈什么,便不爽嚷道:“你们偷偷摸摸嘀咕什么呢?别动歪心思!不怕告诉你们,我大哥神着呢!”
  他嚷得底气十足,显然打心底对他那位“大哥”信若神明。
  跟随嘉斐的卫军们见惯了各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更不以为当今天下还能有人可与自家的主上匹敌,故而觉得这个张二识浅可笑,又不便外露,于是都强忍着。
  只有玉青哧哧笑出声来。
  “这傻子,一根筋,脑子那么不好使,当了逃兵也好,省得上了战场要坑杀队友。”
  甄贤闻之微微一笑。
  “玉都尉小瞧他了。我倒是觉得此人是块璞玉,虽有待开琢,但只要主帅任用得当,会是不可多得的猛将,可居千户。”
  “千户?”玉青下意识咋舌,丝毫也不信服,“甄公子,我看,是您太瞧得起他了吧?”
  可他见靖王殿下已在皱眉瞪他了。
  王爷近来似乎对他微词日显。玉青虽不太明白详细,也能有所察觉,且他也知道自己方才虽不见大过错却也算是捅了篓子,连忙收敛起来,低眉顺眼得不敢再继续和甄贤叫劲了。
  如是又等了一盏茶功夫,才见顾三娘又从寨子里出来。
  “怎么样?三娘,干不干?”
  张二立刻迎上去,一副雀跃模样。
  顾三娘脸上却是满满的阴沉与难以置信。
  “大哥让请他们进去。”
  “啥?”张二当即大叫一声,整个人都愣住了。
  顾三娘却跃马上前,扬手高叫一声。
  “诸位,请吧,我家大哥等着呢。”


第83章 二十八、龙与虎(6)
  进了寨才知,这其貌不扬的匪寨,果然别有洞天。寨中不但有从倭寇处缴来的火铳,更还有火炮,若有内行人严加训练,足以练就另一支神机军。
  且还有战船。
  这匪寨背靠断岩,岩下便是天然水湾,可供战船作海港使用,其中已停了足有五只战船,虽然每只都有破损,正在修葺之中,但仍可依稀看出其威猛。
  如此绝佳的一处要地,屯扎的竟不是官军卫所,而是走私矿石的匪盗。
  莫说嘉斐与甄贤,便是众卫军也各有惊色。
  玉青瞥一眼寨门上插着的大旗,不服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敢自称‘龙虎’?回头就叫临安卫杀过来端了这一窝草寇……”
  “临安卫?”嘉斐不禁冷嗤,“我看人家一鼓作气把临安卫端了倒是有可能。”
  上一回往居庸关外走,所见北疆戍卫也不过是保守罢了,并没有什么大过失。可而今往东南来,所见之惨,官军战力之孱弱,当真令人发指。
  若是连匪盗都不如了,还怎么守得住国门?
  嘉斐心中沉重,更是不悦,脸上实在很难有好颜色。
  顾三娘将他们领至寨中正堂。
  才一进门,便见一人迎上前来笑着高叫:“修文贤弟,霁园一别,为兄当真思念得紧呐。”
  这人径直走到甄贤面前,手握一把羽扇,道袍随意敞怀披着,一头青丝尽散,赫然正是本该已死的陆澜。
  然而此时的陆澜,无论易容还是语态,都已与当初那个富甲天下风度翩然的陆老板大不相同。
  话是对甄贤说的。
  甄贤眉心微拧,遮掩在袖中的十指攥紧,喟然一声叹息,“光风兄神通广大,在下见识了。”
  “诶,修文贤弟,贤弟这是说的哪里话!”陆澜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伸手就来拽他。
  但却被拦住了。
  靖王殿下眸色一寒,当即劈手就扼住陆澜手腕,不许碰甄贤一下。
  陆澜笑容凝滞,明显顿了一瞬,才看着嘉斐扯起唇角。
  “王爷……也是久见了。”
  这一句话说得暧昧不明。
  甄贤直觉得心尖一下子被揪住了,以为陆澜打算就这么戳破殿下身份,刚想出言阻拦,却听见张二跟上来嚷了一句。
  “大哥,他们都是锦衣卫!”
  张二脸上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似完全没有明白陆澜这一声“王爷”究竟是什么意思,便是顾三娘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也难怪。区区边陲匪寨,寻常人如何能想到堂堂靖王殿下竟会忽然亲自登门。这两人大约还以为嘉斐是姓王的。
  陆澜把自己这两个弟妹挨个看一眼,唇角笑容愈发诡异。
  “用绣春刀的不一定是锦衣卫,不然你们使倭寇的火铳战船,难道就全都是倭寇了?”
  他毫不客气地拿手中羽扇敲了一下张二的脑袋。
  “那……什么人还能弄得到锦衣卫的绣春刀了?”
  张二摸着头顶,困扰追问。
  陆澜一脸意味深长笑而不答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能吐出点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对陆澜其人,甄贤是有愧的,毕竟他曾经应诺要尽力保他一命,最终也没有做到。
  但这是他和陆澜之间的事,与大义无关,他并不后悔。
  而这一件事,更不该把殿下牵扯进来。
  如果陆澜有怨,只怨他一个便好。
  他虽不知陆澜究竟是如何逃过一死在此处落草为寇,倘若早知道,便是死谏也不能让殿下如此冒险,但既然事已至此,第一要务,他要保殿下平安。
  甄贤心中紧张,面色自然也绷得紧紧地,当即低声道:“这次我随少主南下,为的是抗倭大事,不会管你,你也不必多想。”
  陆澜闻言笑得愈发诡异,“贤弟这是已经彻底把我当作恶人了。”
  甄贤紧紧拧眉,“你若不是恶人,就驱逐倭寇救护黎民以赎罪孽好了,何必还趁机发这国难财?”
  按着甄贤的性子,其实不喜欢这样指摘他人。
  人心各有不同,心里再如何想,都是自己想,没有苛求他人的立场。
  但陆澜不一样。
  这个人曾经一瞬,至少有那么一瞬让他感到震撼,让他看见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义。
  难道就当真全是错觉吗?
  纵然再如何百变玲珑,总有些什么是无可改变的。
  他不信,或者说,不愿意信,对于陆澜,他是彻彻底底看走了眼。
  然而眼前的陆澜始终是一脸理所当然的嘲弄。
  “我做一点矿石生意,顺便杀一杀倭寇,收容几个无家可归的兄弟,未知如何就算是发国难财啊?我不杀倭寇,官军也没见好好杀?我不救民,连他们的家人都不管他们死活了。”
  东南倭患日久,始终不能清剿,朝廷苦于倭寇,对这些匪盗之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好好纳贡,便不理不睬,苦的始终是无力反抗的百姓,许多人正是因此才索性落草求生,转头再去欺压更弱者。
  每逢战乱,法度无存,民不聊生,人间顷刻化作地狱。杀妻抛子,俯拾即是。纵然不被家人所杀,也会被倭寇虐杀,被匪盗虐杀,甚至被路人践踏,被自己践踏。
  生死面前,人性便荡然无存了,所有的不过是求活的兽性。这便是底层百姓的活法,毫无荣誉、高尚可言,甚至没有尊严,但至少可以多活一刻,只为多活一刻。
  人活到了这种地步,与鬼也没有差别。
  但普通庶民可以如此,陆澜却不该。
  既读过圣贤之书,既有光风霁月之心,怎么能自甘堕落,轻易俯伏于泥泞!
  “你看看那些因为战乱家破人亡的人,你当真就忍心吗?”
  甄贤觉得嗓子干疼。
  可陆澜却看着他嗤笑。
  “修文贤弟你可是忘了?我也家破人亡了。”
  他语声里浸着凉意,眼神更是冰冷。
  “陆某是个生意人。我家三代为宫中鞍前马后,临到头来被弃如敝履,散尽家财才保得住区区一条贱命。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财不能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修文贤弟这般高风亮节,甘愿为那杀父灭门的仇人鞠躬尽瘁啊。”
  甄贤浑身一颤,如瞬间沉入寒潭,几乎窒息。
  心底有无法凝结的淤血,就这样被狠狠一刀刺下,剜了出来。
  可他不能责怪陆澜残忍。
  因为他也并不曾对陆澜仁慈。
  “司礼监和织造局对不起你,浙直百姓没有。”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吐出这句话来。
  “是吗?你就是这样骗自己的。”
  陆澜愈发凉凉嗤笑。
  “对不起你的只是佞臣,不是君,不是社稷,更不是民。可天下无罪,你又何辜呢?”
  甄贤险些就要站不住了。
  心深里有嘶叫呐喊的声音。
  他虽然并不觉得自己错,他一直知道他只是在做该做的事,不该轻易为这三言两语的嘲弄而动摇。
  但陆澜所言,比他此生所遭遇的嘲弄都更加刻薄、刻骨。
  尤其令他痛不欲生的是,他明白陆澜在说什么。
  人是不可靠的。人无完人,更无常圣。归罪于佞臣,只是最轻而易举的自欺。
  因为佞臣杀不尽。
  就算杀了这一个,又如何呢?就好像倒了陆氏立刻会有其他商贾补上那个缺。不过是新的轮回罢了。
  这些道理,甄贤当然懂。他只是无法像陆澜这样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一旦他说出来,就难免要伤到殿下。他更不想在殿下面前继续这样的话题。
  甄贤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竭力平复吐息,不想被嘉斐看出情绪的起伏。
  他听见顾三娘好奇地追问。
  “大哥原来认识他们?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陆澜立刻哂笑。
  “修文贤弟是曾与我泛舟太湖对饮寒山的好朋友。至于这位‘王爷’的来头,那可就更大了——”
  这人偏要摆出一副处处针对靖王殿下的模样。
  “陆澜!”甄贤终于忍无可忍怒喊一声。
  在靖王殿下身边众人眼中,甄贤一向是个谦和的人,极少高声与人争吵,更勿论发怒。从前在草原时甄贤骂巴图猛克的模样,卫军们更没有见过,充其量也就偶尔见他被王爷惹恼了拌嘴置气一阵,如今见他竟然和陆澜发起怒来,都颇为诧异。
  陆澜虽是嘲弄甄贤,并不太说起靖王殿下,但凡提及,针对之意之盛,显然是故意想要甄贤生气的。卫军们虽然不爽,却吃不准王爷的心意,都不敢妄动,便各自按住了腰间佩刀,俨然随时都能杀上去。
  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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