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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所归1-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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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知今日,早该处理了那没用的傻子。
    陆嘉仪看看站在殿中的罗重,又心知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机会。
    “钟昭公送河东氏的恩情,章长胥一直铭记于心。”
    章长胥的声音缓慢而暗沉,一如他这人,内敛深沉,沉重而缓慢的步伐声,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人心头。
    他站在罗重一步之处。
    “不敢当。”罗重冷笑一声,将刀尖插在地上支撑住自己,“河东氏总不是千里迢迢来谢恩的,嗯?”
    “只要你交出北郊军的令符。”
    “呵呵。”
    罗重伸手将滴血的鬓发抓向脑后,仰面一笑:“你河东氏……不配——”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罗重傲然的笑容凝固在嘴边,陆嘉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滴血的刀子从罗重身体里收回去,后者的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
    章长胥慢斯条理地擦拭刀刃,这世上本没有几人见过他出刀,谁也不会想到说话沉稳缓慢的人会使出这样干脆凌厉的刀锋。
    血争先恐后从罗重的身体里流淌出来,那具强大的身躯颤动了两下便完全静止下来,就仿佛陆嘉仪曾经所有的期待,忽地,戛然而止——
    “主上,令符不在罗重身上。”
    章长胥闻言停下动作,环顾了整个大殿一圈。
    陆嘉仪伏在地上,断裂的指甲死死扣在北郊军令符上。
    缓慢的脚步声回荡在殿内,仿佛一头猛兽环伺着他的猎物。
    “拿着令符的人一定还在宫中。”
    “是的,主上,我们会找到他的。”
    章长胥慢慢走上九重台阶,带着赤金指环的手指轻抚过王座:“烧了这里。”
    火光窜起,渐渐蔓延了整座大殿,藏在宫柱后面的陆嘉仪忍受着剧烈的灼热,指甲在厚重的朱漆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是他亲手把王座举到罗重面前,是他亲手把罗重逼到绝境,是他亲手造就了今日的局面,是……
    是他章长胥杀死了钟昭公罗重——
    河东氏被火光照亮的侧脸,一如宫柱上的划痕,深刻在了陆嘉仪心底。
    
    第30章 罚1
    
    立夏之后的一夜,天空暗如浓墨,一道雷光划破天际,照亮古老宫殿里的暗影。
    章长胥手中的刀尖抵在陆嘉仪□□的胸膛上,即将要刺穿心脏——
    “阿爹——”
    少年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章长胥猛然收回刀子,面色晦暗地看向闭合的殿门——
    外面的少年手掌还没来得及拍上门板,大殿便“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章长胥走出来,殿门在他身后合拢:“做什么——”
    少年仿佛没有看到头顶阴沉的脸色一般,向前一扑,堪堪抱住太师魏公的腿弯,整个人被淹没在彭起的下裳里,瓮声瓮气道:“刚刚雷公打鼓了,兰蓬害怕……”
    跟在少年身后小跑过来的太监喘着气,神情惶恐地跪在十步之外:“魏公……”
    少年是章长胥的幼子章兰蓬,相比于早早名闻天下的镇南将军,年幼的章兰蓬一直被深养在府内,资质寻常,从没有值得外人称道的地方,章长胥也甚少亲自管教,因而坊间传言中,这个孩子并不得章长胥的心。
    可照顾了章兰蓬一段时间的太监却觉得,事情或许并非像外界传言一般。
    尤其是,镇南将军去后,成为太师魏公独子的章兰蓬。
    章长胥低头瞥了眼少年踩在石板上的脚丫:“光着脚,嗯?”
    少年闻言,将赤脚缩进下裳的裙摆里。
    章长胥不说话,也没有伸手。
    少年小心翼翼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兰蓬是不是打扰阿爹办事了?”
    “嗯。”
    少年顿时低头,把脸埋在他衣摆里,闷声道:“那阿爹罚我吧……”
    一双手将少年托举起来,抱在怀里:
    “这是最后一次,长大了就不该怕打雷。”
    “嗯!”少年伸手抱住章长胥的脖子,“兰蓬是大人了。”
    章长胥解开衣襟,将少年冰冷的双脚捂在怀里:“快点睡觉,明天一早还有课业。”
    “嗯……阿爹,兰蓬明天可以晚一个时辰起来吗?”
    “不行。”
    “噢……”
    “你一个人跑过来的?”
    章兰蓬迟疑了下,目光偷偷瞥向一旁的殿门。
    他不像章听鼓,能一个人随意出入宫廷,想要闯进章长胥所在的千机殿,必须拖上另外一个人。
    遂老老实实回答: “陛下哥哥也来了。”
    门边那人还未对上章长胥的视线,便退后了几步,将自己整个藏在阴影里。
    章长胥的目光顿时暗了下来,将章兰蓬交给一旁的太监:“你先回去,阿爹一会儿过来。”
    少年脸上明显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却抓住自己的的袖子,乖乖巧巧点头离开。
    这时,照顾天子的大太监也赶了过来。
    章长胥周身寒气一凛:“兰蓬怎么会碰到陛下——”
    大太监嗓音微颤:“……禀魏公,今夜陛下因为手上的伤势一直没能睡下,不甚触碰到伤口惊叫之下逃出寝宫才撞上了小公子……”
    “手?”
    章长胥冷哼一声,垂眸看向天子被包扎起来的手掌,慢慢走上前。
    仿佛感知了主人情绪的杂毛犬在天子脚边狂吠着,尖锐而清脆的声音吵得整个宫廷都要被掀开。
    章长胥一脚将那野狗踢了出去。
    天子见杂毛犬哀嚎一声伏在地上不动,便要跑过去查看,却被章长胥一脚踩住后摆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天子爬起来,鼻子上已经撞得青红。
    章长胥朝他一步一步走来,他便用双手撑着地面一步步向后退去。
    “陛下到底想对我河东氏做什么?”
    天子低着头发出抗拒的呜咽声,他甚至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拒绝对方。
    金丝黑面的鞋履踩上天子撑住地面的手掌,白皙漂亮的手掌缠住布条,这正是之前被袁真砍断手指的那一只,拇指、食指和中指修长白净,仿佛精致的玉器,后面却只剩下包扎好的两截。
    鞋履缓慢地碾压那两截断指,天子痛苦地瘫软在地上,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昏暗的月光下亦能看出手掌上白色的布条被血水染成黑色。
    “难道芝亦的死还不够吗?”
    可惜天子却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感受到章长胥怒气的大太监在看到第一眼的瞬间就猛的叩头跪伏在了地上,将自己蒙蔽起来。
    章长胥外泄的怒气只一瞬间便收敛了干净,放开脚下这人。
    随着鞋履一松,天子如同负伤的兽类一般,惊惶的向后退去,一只手捂在胸前,一只手撑着身体,向着远离章长胥的方向,一直倒退着,撞破门,跌进殿内。
    ——这下,殿内的陆嘉仪看到了天子和周显等人,殿外之人也看到了他。
    章长胥曼斯条理地将鞋底的血渍在地上擦干净,状似无意般问道:“你觉得看不下去了?”
    跪在地上的大太监猛的一颤,尖细的嗓音不稳道:“魏公……魏公承天受命,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殿内的陆嘉仪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句话,看着蜷缩在殿门一脚的天子,发出一声嗤笑。
    章长胥瞥了殿内一眼,低声道:“愚蠢。”
    “是,奴下蠢钝。”
    章长胥没再搭理他,将双手拢在袖中,慢慢朝着与大殿相反的方向走去。
    大太监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将人丢在殿内,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只得跪在原地不敢动作。
    临近宫门,章长胥忽然停下脚步,道:“把他收拾干净,好好安置在宫中。”
    大太监心中一惊,章长胥对此人的容忍竟是到了如此地步,正惴惴不安间,又听得对方道:“待周显醒后,交由他来处置。”
    大太监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安安静静跪在地上,一直等到章长胥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才颤颤巍巍站起来。
    静默的千机殿内灯火未熄,黑夜深处庞大的禁宫群落却仿佛一只潜伏的巨兽,随时等待着择人而噬。
    
    第31章 前途
    
    躁动的夜晚,又是一批带着猎犬的卫队从驿道上飞奔而过。
    阿二走在最前面探路,袁真背着袁琛跟在后面,阿日和阿义走在最后,从甲卫手里抢来的角弓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像是被上面的血污黏在了手掌上,一边清扫众人走过的痕迹,一边注意着后方是否有追兵出没。
    “大哥,到前面和来接我们的人汇合就能回西野了……”
    袁真睁大眼睛看着前方的一片黑暗,仿佛真的能看到什么一般。
    “嗯。”袁琛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袁真心口剧烈收缩了一下。
    从神相门离开的时候,因为他的迟疑,袁琛被一支射中后心,而此刻他几乎感觉不到背上这人的力量。
    袁真跨过一个土坎,背上一颠,袁琛便从喉咙里吐了一口血出来。
    “哥,你撑住,接我们回西野的人就在前面了……”
    袁真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他感觉不到脖子上那条手臂的力气,只觉得背后的黏湿的一片,就像是兄长袁琛把身体里的血全留在了他背上。
    “阿真……”冰冷的呼吸打在袁真耳朵上,“我没事……”
    袁琛失力又失血,已经有了昏昏欲睡的征兆。
    袁真感觉到了背后人的松懈,着急得说话间都仿佛带了哭音:“哥,撑住啊……就算是为了阿真,求求你了……一定要撑住……”
    脖子忽然一紧。
    袁琛的下巴扣在袁真肩膀上:“闭嘴……少说话……”
    袁真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收紧双臂,抿住嘴奋力前行。
    袁琛趴在他背上,一只手勾着袁真的脖子,一只手却仿佛没有筋骨一般垂落下来——他的确没有力气了,原本胸口的伤势撕裂太严重,神相门下突围又消耗过度,这一路几乎都是损着命脉强撑过来。
    袁琛垂下头,借着月光依稀能够看到那双在土地上快速奔跑的脚,在他能够看见的范围里,都是血色的反光——那些血不单单是从他撕裂的胸口流出来的。
    袁琛清楚记得门锁落下时袁真膝盖骨砸进石砖里的声音。
    千斤重的城门锁,攻城时都要数十人扛着巨木冲撞,换做寻常人早被当场压碎了血肉,而袁真,硬生生撑了一盏茶的时间。
    袁真不可能不痛,然而他一路上都在说:兄长,我们回家。
    不断有血顺着袁真的小腿肚流淌下来,淹没在泥土里。
    走得越快,血流得越多,可只有尽快逃离他们才能活下来。
    “嗖”地一支箭飞过来扎在了袁琛的后心。
    “公子——”
    “哥——”
    更多的箭矢从身后的黑暗中飞出,伴随着狂吠的狗叫。
    袁真回过头,面对着射来的箭簇,将背后的兄长遮挡住
    阿义捡起地上坠落的箭矢反手射了回去。
    体型瘦长的猎狗蹿了出来,一口扑向袁真,旁边的阿日冲过来一甩手臂,将那猎犬打偏。
    “阿日——”
    随即,另一只猎狗扑出来一口撕开阿日断臂上没有愈合的血肉。
    “公子——”
    阿二回过头来,一刀斩杀了扑咬袁琛兄弟二人的猎狗。
    “杀了这些畜生,不要让他们把人引来。”
    阿日闻言,单手掐住咬着自己的那只猎犬,直接摔在了地上。
    更多的喧闹声从黑暗中传来。
    “公子,他们追过来了——”
    阿义朝黑暗中射了一箭,只听到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便立即有狗吠跟了上来。
    “快走——”
    这次不再是零散的试探,而是大批的追兵。
    很快火把从远处的树林里显现出来,紧接着便是飞窜的箭矢。
    “公子,你到我前面来——”阿日将背着袁琛的袁真往前一拽,这时恰有一支流矢射来,径直刺穿了阿日拉住袁真的手腕,箭簇从另一边戳了出来。
    阿日轻哼了一声,把箭矢□□,交给阿义。
    阿义接过带血的箭便朝黑暗中射去——又是一声重物坠地。
    与此同时,一条猎犬从黑暗中窜出来,一口叼住了阿义还没有松开弓箭的手掌,狠狠撕咬起来。
    阿义痛的扑倒在地,阿日上前,单手费尽力气才将他的手掏出来,却已经是露出森森白骨。
    阿义不吭一声,撕了一条布带封住伤口,回头道:“公子,你们先走,我和阿日断后。”
    “断什么后,一起走!”袁真咬牙道。
    袁真很清楚,阿日、阿义两人口中的“断后”意味着什么。
    阿义拉着阿日在袁真身前跪下:“我与阿日名为袁氏家奴,却得公子兄弟以待,可如今西野惶惶不安亟待大公子回归安定人心,公子所顾应该是西野安危,是天下大势,公子待我们以兄弟,我们又何尝不以公子为性命?公子所求即是阿日阿义所求,西野男儿宁死不屈,我等甘为公子、为西野粉身碎骨、血祭旗幡!”
    袁真背着袁琛,满是鲜血的身躯被夜风吹得凉透,却始终迈不出一步。
    “阿日,阿义……”背上的袁琛忽然出声,“西野男儿宁死不屈……可忠血英烈不该无妄牺牲,我令你等须得保全性命,及时归来!”
    “阿义,谨遵大公子之令!”
    “阿日,谨遵大公子之令!”
    “我……在前面等你们——”袁真含着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猛然转身,“走——”
    “公子,二公子?”阿二回过头来。
    “快走!”袁真狠狠咬紧牙根,再不敢回过头去,生怕看到什么自己承受不住的画面。
    黑暗中,阿日和阿义同时朝袁真离开的方向默默拜了一拜,随机站起身,用残废的手拿起武器,看向前方的眼中只剩决绝——
    袁真跟在阿二后面,拔足狂奔,他总觉得耳边能够听到阿日和阿义说话的声音,这声音仿佛能一直跟着他回到西野。
    往后的一路,再没有任何言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头顶指路的明月和背后的袁琛。
    袁真一直跑,一直跑,跑得鞋子掉了也不知道,白皙的脚掌沾满了污泥,石砾和断枝扎进血肉里也感觉不到,鲜血沿着他的小腿流淌下来,又干涸。
    从扛下城门锁,放弃陆瘸子,留下阿日阿义断后,他都是靠憋着一口气走到这里。
    没有吃过苦的袁真没有想到一个人会这么痛,因为太痛,所以身上的一切伤痛都变得微不足道。
    阿二引路,袁真背着袁琛一直跑,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只看到远处的天际泛起灰蒙蒙的鱼肚白,终于精疲力竭,一脚绊倒在凸起的树根上,昏死过去。
    摔在地上的同时还不忘双手紧紧护住背后的袁琛。
    “兄长……”
    袁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个洞穴里,外面完全亮了,能听到树冠发出“沙沙”的响声。
    袁琛坐在他面前,正拿着水壶要给他喂水。
    “哥,你没事了?”袁真憔悴的脸上双眼一亮,他刚要起身,却觉全身抽痛,又摔了下去。
    “好好躺着休息。”
    “兄长,你真的没事了?”袁真不安道。
    “嗯。”袁琛按住他还想爬起来的身体,“阿二找的药。”
    “什么好药,给我也来点儿,我这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袁琛收上的动作顿了顿,冷着脸道:“爬不起来?不知道是哪个金刚力士,一个人扛住千斤重的城门?”
    袁真“嘿嘿”一笑:“那算什么,我还扛过更重的呢!”
    大掌重重落下又轻轻摸在袁真脑门山:“只是脱力了,好好休息就能恢复过来。”
    “嗯。”他忽然又不安地四下张望了两眼:“……阿日阿义没跟上……那两个笨蛋不认识路,要是被章长胥老贼抓住了我们还要想办法去救他们,还有姓陆的,他……”
    “他不会有事。”袁琛接口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当年罗重失踪,所有和罗氏有关的人都没落下好下场,唯独他陆嘉仪,能在章长胥的眼皮底下活下来,得到重用。”
    “噢。”袁真点点头,“那就只剩下阿日阿义那两个笨蛋了……可是接我们的人只听老头儿的,要调动他们还要用狼牙令……大哥你也知道我的狼牙令丢了,你把你的借我用用,我回头领回那两个笨蛋就能跟上你们……”
    “公子——”
    阿二忽然从后面袁琛。
    袁琛用手拨开被袁真咬到嘴里的头发:“怎么了?”
    “公子,阿二有事要禀报。”阿二看着躺在袁琛手下的袁真。
    袁琛微不可查的地皱了一下眉。
    袁真眼珠一转看向兄长。
    “公子?”
    “兄长,我想睡一会儿。”袁真闭上眼睛侧过头。
    “嗯。”
    袁琛还是站起来,与阿二走到一边,确定袁真听不到的范围才沉下双目道:“到底怎么了?”
    “前方一百里根本没有二公子所说的接应人员——”
    
    第32章 相见
    
    周显睁开眼睛,满眼的血色让他猛的惊坐起来,伸手却摸到右眼上层层缠绕的布带。
    “我的眼睛……”
    “周郎醒了。”等候一旁的宫廷医药官走上前,替他细细查看了一番,“这伤势周郎能恢复过来实在太好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医药官顿住手,没有再说话。
    周显的左眼顿时布满血丝:“把铜镜给我——”
    侍从慌乱地捧着半人高的铜镜跪在周显床前。
    周显看着铜镜里那个人,伸手捂住右半边脸,顿了顿,又反过来捂住左半边,从指缝里看着那被包裹得面目全非的右侧,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大笑。
    医药官和侍从都被他的样子吓住了,好一会儿那年迈的医者才出声安慰道:“周郎且安心静养,日后魏公或能找到奇人异士医治此伤。”
    周显笑了好一会儿才收住笑声,闻言也只是捂着完好的左眼道:“谢医官大人,周显已然无碍,且让童儿送大人回宫。”
    “周郎的伤势才刚刚收拢,留下的几贴方子还是要按时服用,尤其,须得静养。”
    “周显晓得,有劳了。”
    “那……老朽先告辞了。”
    待那医官一走,周显猛的掀开锦被起身,冷眸道:“替我更衣。”
    章长胥看着跪在脚边的周显,眼皮也没掀一下:“周郎怎么不在家中好好养伤?”
    周显低声道:“周显伤势无碍,只是心中挂念诸事未定,实在无法安然闲赋家中。”
    “先起来,好好坐着说话。”
    周显咬了咬嘴唇,没起身:
    “周显少年多舛,为族人所弃,幸得章氏庇佑,主公恩德,比如生养,周显生而誓言,奉公为主,魏公所求即是周显所求,魏公忧患即是周显忧患,此累累病骨,只为主公大业铺路奠基,周显未死此誓未成,况且只是区区一眼。”
    章长胥放下手中的宗卷,没有做声。
    周显继而道:“陆嘉仪此人再□□复,背叛主公,坏主公大事,此人主公之敌也,周显之敌也,故不能留,恳请痛杀——”
    “啪”一声轻响,案桌上的宗卷合拢。
    周显一惊,却仍是低垂着脑袋不曾动弹。
    一只有力的臂膀忽然将他扶起来,不容他抵抗地将他拉到靠椅前坐下。
    周显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章长胥打开茶盏啜饮。
    “周郎与他陆嘉仪比,还是差了些火候。”
    周显闻言,心中顿时一痛,仿佛被当面扇了一掌,却无法对面前这人生出一丝怨恨来。
    “至少,”章长胥道,“他陆嘉仪很清楚,在袁琛回来前,我不会让他死。”
    周显错愕地看向他。
    安静的天子寝宫里没有任何声响,稀薄的阳光照在荣华暖阁紫色的户牖上仿佛一层封尘。
    《春秋》、《六韬》、《国策》、《阴符经》、《玄经》……各种经学要典被当做废纸一般丢在地上,凌乱的室内,一名穿着黑纱朝服的青年蜷缩在高台上的青铜御座里。
    仿佛黑夜里绽开的花,静默、雍容却虚弱。
    陆嘉仪看着坐在王座上的这个人,他一只脚上还穿着黑色金丝登云履,可另外一只却不知掉哪儿了,露出一截白色的布袜,摊开的百褶裙像一片黑色花瓣,露出下面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的十二纹章,头上的通天冠被丢在脚边地上,散开了一半的头发凌乱地覆盖住面容,只露出个黑瘦的下巴,嘴唇被咬得惨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腕白净匀称,手腕前端的掌心却被碾压得青紫肿烂,断指的伤口也没有再重新包扎。
    陆嘉仪不免想到,若是没有了天子,他章长胥又该如何面对天下?
    万事没有如若,他既坐在这世上最尊贵的位置上,又成为了这世上最可悲的人。
    大约是被阳光晃了眼睛,蜷缩在椅子里的天子忽然侧过头,被鬓发遮挡的双眼从阴影里透出一丝微光,看向殿中的陆嘉仪。
    然而他只看了陆嘉仪一眼,便飞快地低下头,仿佛在躲避什么一般。
    陆嘉仪还未及收回目光,忽然听到门外“呜呜”的低鸣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奋力刨着门。
    椅子里的天子也听到了那声音,一骨碌从龙椅上爬起来,小跑到门边,用力扒起门来——
    陆嘉仪震惊地发现,已过弱冠的天子,竟连如何打开门扉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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