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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_来风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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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出门,见谢璋已经坐在廊下,甚至还十分惬意地喝起了茶。
景行行至他身边,自他头顶淡淡说道:“谢小将军不怕里面有毒么?”
谢璋回过头来,先是颇为新奇地偷偷打量了几眼景行的装扮,复而才笑道:“景大人没这么狠吧,在自己的茶杯里下毒。”
寻常人在未相识之前,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的隔阂期,而一旦经过这段期限,那么最终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朋友。
但景行却说不清谢璋对自己来说,是朋友还是敌人。分明一个多月前,自己还盘算着取他性命。
现下却兜兜转转,夏日回廊之下,鼻尖是不知谁种的玉兰花的香,而谢璋却坐在自己寻常坐的位置上,正仰头看着自己笑。
景行觉得荒唐,甚至还有些可笑。
但他还是坐到了谢璋身侧,衣袂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谢璋一低头,看见了景行腰侧悬挂着一块玉佩,其成色青白,光泽温润,且雕琢精美,细看还缀有点点波光般的斑点。
于是谢璋似是不经意笑道:“这块和田玉质地怕是已至上乘了吧。”
景行俯首瞥了一眼,轻轻“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现下的情景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诡异,谢璋不请自来,还不知脑中想的什么,紧盯着景行身上的玉。
景行脾性不佳,本以为这人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只是半晌不见谢璋做些什么,于是暗自怀疑谢璋只是百无聊奈来找自己做乐趣。
他起身就打算将他赶出门去,却听得回廊外有些许吵闹的动静,不一会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自回廊尽头,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
谢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景行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
他回过头,看见回廊那头脚步错乱地走来了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看样子大约不惑的年岁,面容精致且雍容,只是不知为何,神色见却布满愁苦,十分郁郁寡欢的模样。
有小厮在后面拦着,但大概是碍于身份,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没敢真阻碍她的步伐。
几个呼吸间,老妇人已经来到了廊下的小亭中,她先是礼节性地朝谢璋点点头,复而走到景行身边,缓缓说道:“信儿,今日与娘还有这位客人一起吃个晚饭吧,娘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
她这一番话说得卑微又小心翼翼,仿佛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将深藏在心底的话语说出。
只是景行从头到尾都没有施舍给她一个眼神,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谢璋,给他下了逐客令:“若是谢小将军无事的话,还是早些回府吧。”
谢璋在景母与景行之间飞快地来回看了一眼,深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于是起身对景母行了个礼,就要离开。
哪只看起来柔弱的景母一把抓住了谢璋的衣角,一面回过头几近哀求般得对景行说:“信儿……”
景行蓦然打断他:“你以为有外人在我就会答应你吗?”
景母张了张嘴,眼角一红,就要流下泪来。
景行见了,嗤笑一声,将谢璋自景母手中拉至身后,嘲讽道:“你也就会哭了。”
景母顷刻间收了声,她静静地望了景行半晌,抬起衣袖擦拭了片刻,才又如来时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得离开了回廊。
这片庭院间,霎时只能听见景行还未平息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谢璋的耳侧。不多时,就沉寂了下去。
景行看向谢璋,淡淡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谢璋回过神来,像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事一般,笑了笑说:“不是什么大事,看你大概没什么闲暇,我便先告退了,改日再登门。”
他陡然碰见别人的家事,本想先行离开,缓解尴尬,却见景行毫不留情地说道:“没改日了,要么现在说,要么永远别说了。”
第十五章 踌躇
其实原本谢璋并未打算来到景府的。
那日谢澄被罚一事,扰得他心神不灵。便久违地在浅睡时又见到了曾经梦魇般的血色剑影。
醒来时天已泛起了肚白,谢璋透过半开的窗棂,恰巧看见了匆匆离开家门的父亲,不用多想,就知定是为了大理寺的事。
谢璋便也下了床,喂给黄坚强一些吃食,随意找了件外衣裹身,心事重重地去了一枝春。
待一脚迈进门,看见店内沸沸扬扬地布置着场地,谢璋才恍然想起,原来一枝春的“夏日赏荷”早已拉开了序幕。
他将一室的热闹抛在了身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二楼那间雅间。
雅间柜台边的香炉内燃着一根助眠香,像是等待着谢璋来一般,炉内已落了一层灰。
谢璋刚伸手捻出一小撮,就被推门而入的殷如是抓了个正着。后者护着香炉退后几步,哭笑不得地说道:“这香灰不是给你洗手用的。”
谢璋轻轻笑开,但顷刻间笑意便淡了下去。殷如是一眼掠过,便与他在桌边坐了下来,递给了谢璋一杯茶。
谢璋将其轻轻推开,问道:“有酒吗?”
殷如是一愣,复而起身从柜间拿了一小壶,为他斟上了一杯。淡酒入喉,殷如是方才静静地注视着谢璋,问道:“夏履回京,你有打算吗?”
谢璋却不答,目光自卷帘处穿过窗间,落到了一楼大厅处一盏偌大的荷花灯上。
雅间中的助眠香的味道时隐时现,殷如是却在这份诡异的安静中品出了点不知名的意味,半晌,蓦然高声道:“你在犹豫?”
若寻常的谢璋,只会用纨绔的外表作为伪装,将他人或探寻或不轨的目光隔绝在外。而如今入了一枝春,那些被沉疴旧事遮住的隐蔽心事,通通暴露在故人的面前。
就酒浅尝辄止的谢璋甚至还喝光了她刚开封的秋露白。
谢璋侧对着殷如是,目光中无悲无喜。但殷如是却宛若脾性被点燃,倏地站起身,一连串的话冷冷倒出:“你犹豫什么?慕容家将一干晋朝皇室屠戮殆尽,辱你欺你还欲毁你,你难道还要从容大度地原谅他们吗!你在西北五年吃的苦,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谢璋回过头来,冲殷如是笑道:“你如此激动做什么,我还没什么都没说呢。”
殷如是疾步来到谢璋深前,看进他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中,却什么也没看清。
于是她的眼中瞬间爬上说不尽的浓重哀愁:“我亲眼看着我爹被慕容燕砍下头颅,晋王朝活下来的,也就我们了,殿下。”
最后两个字,重重地砸到了谢璋的心上。
他不该来一枝春的,谢璋默默地想到。
他应该找个月朗星稀的好天气,飞身上谢府最高的那处屋顶,将临安城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偕了酒便酩酊一醉,醒来后就又是日光高悬,百花熙熙的大好时光。
滔天恨意自小就被谢璋融入血肉,成为他身体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世事与人意从来相悖,本该由他独自踏上的一条荆棘遍布的路上,有人破除坎坷,推倒嶙峋,给他带来了光。
慕容燕放任之华与谢璋交好,放任谢澄对其视若己出。如果这是慕容燕的计策,那他确实已经成功了一半。
谢璋于是告别了殷如是,茫茫然地从一枝春的热闹中剥离开来,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偌大的临安城中,然后便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景府。
此次进入景府本就一时兴起,又恰巧碰上他人不可言说的隐蔽家事,即使在景行近乎冷漠的注视中,谢璋也没有再说出半个字来。
能说什么呢?
世人都忙于奔波,高官望通达,贫民盼春油;游子念归家,少年期远方。
只是在临门之时,谢璋回过头看见景行,孑然于回廊下的小亭中,双目对视,有微风轻拂。
谢璋还是没忍住,隐晦地问出了声:“虽然现在不合时宜,但景大人,你有过让你进退两难的事么?”
景行眼中露出诧异,浑身便多了些仿若坠入人间烟火的人情味。俯首间,谢璋听见景行答道:“若有事让你进退两难,那么这个问题在你心中已有了答案。”
两人告了别,景行目送谢璋远去之后,才冲着后方不知名处微微抬了抬手。
只见隐于暗处的一个人影,恭恭敬敬地跪在了景行身前。
方才在谢璋面前与景母的一番来往,似乎对这个万事皆在掌中的男人没什么影响,他微微侧过头,问道:“刚才谢璋去了哪里?”
黑影低声答道:“一枝春。”
便见景行狭长的眸子微眯片刻,而后下了命令:“查。”
谢璋脑中思绪成结,出了景府才发觉自己方才做了一件蠢事。一面懊悔自己为何莽莽撞撞地就进了景府,一面在心里对景母与景行的关系犯了嘀咕。
但事已至此,兜兜转转的,到底是让谢璋心中的郁结稍许减轻。
于是谢璋将伪装裹身,脚步轻快地回了谢府,一路有或鄙夷或好奇的视线落入他的眼中,都被谢璋一律以极其风流的挤眉弄眼聊以回应。
只是谢璋前脚刚迈进门,后脚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影吓得回身就是一掌。
来人被无端拍了一掌,踉跄地跌坐在地,拉着脸就不愿意起来了。
谢璋定眼看去,才发现眼前这个一身长衫,青丝束官的小少年,长了一张与之华公主一模一样的脸。
于是他哭笑不得地将人扶起,无奈道:“公主这是又闹的哪一出?”
“嘘——”慕容之华攀着谢璋的衣袖起了身,撅起嘴道:“我微服私访。”
谢璋:“……”
祖宗,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谢璋带着女扮男装的慕容之华进了门,耳边充斥着她喋喋不休的声音:“话本里女扮男装不都是很难认出的么,你怎么认出是我的?”
谢璋面无表情地说:“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慕容之华不高兴了:“可也不全是骗人的呀,我便是女扮男装偷溜出皇宫的时候遇见了我的如意郎君。”
谢璋闻言一惊,瞧见慕容之华的神色间不像胡编乱造,于是神色复杂地掩了院门,方才问道:“是谁?”
说她天真不知事,可她生自皇家,身边皆是诡谲的人心,早就对丑恶之事司空见惯,自然也不可能单纯如斯;可说她世故,也并非如此,在一众勾心斗角的皇室子女中,就属慕容之华最具赤子之心。
慕容之华懒懒地坐了下来,眉目间神采飞扬:“他叫薛成坚,是东南巡抚的次子。”
若没记错的话,大渝东南一带贫瘠偏僻,故巡抚薛梓在京任职,这个巡抚大人谢璋素未谋面,但他的次子薛成坚,倒是略有耳闻。
原是些嫡庶之争,薛成坚在母亲腹中的时候被薛梓的大夫人下毒谋害,出生时便废了双腿,大哥投入夏履的麾下,现在西北驻守兰州。薛成坚的大哥薛成峰嚣张跋扈,谢璋没少在军营中把他当猴耍。
只是薛家祖辈与皇后有亲属关系,而当今的皇后,又与夏履是表兄妹。
抽丝剥茧开来,谢璋不得不思虑甚微。
慕容之华看了谢璋一眼,说道:“你摆那副表情作什么?临安双姝之一心有所属,我们的风流小将军悔不当初?”
谢璋被逗笑,轻轻摇头道:“那倒没有,临安谁不知我谢璋是个断袖。”
慕容之华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试图转移话题:“说起来我方才去一枝春找如是了,她为什么看起来不甚高兴?”
谢璋顿了顿,随口说道:“她不总这样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么?”
慕容之华敏锐异常,他透过谢璋干巴巴的语气,已经猜测到方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无端由的,绕是她再聪慧,也不可能猜得到谢璋的内心所想。
小院一时静了下来。
谢璋抬起头,见慕容之华紧紧皱着眉,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于是叹了口气,主动问道:“说说薛成坚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容之华一听,顿时双目铮亮,说话间都多了份不自知的女儿柔情:“温柔细心,做事周全,笑起来比你都好看。”
“这我可不乐意了。”谢璋故作生气道:“这世上还有比我好看的?”
慕容之华:“谢承湛,你该把你的那副破折扇扔了,成天见的自恋。”
谢璋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慕容之华顾盼神飞,心想,真好。
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有着世间俗人最向往的美。能趁着风光大好,毫无顾忌地生活在这世上。
真好。
慕容之华回过神时,见谢璋神思又飘了老远,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视线落到实处,方信誓旦旦地说道:“待我及笄,父皇会设宴三日,到时我将成坚带给你看。”
谢璋这才恍然想起,儿时的玩伴已经长成妙龄女子,再过不久,就要梳妆成衣,行及笄仪式了。
他抬起头,后院不知哪里飞来一群叽叽喳喳的飞禽,呼啦一声自两人头顶一飞而过。
第十六章 宴会
慕容之华的笄礼定于六月,曲院风荷,蝉声知知的月份。
老皇帝近几年虽沉迷求仙问道,但唯独对慕容之华极为宠爱,到了日子,便早早地散了朝会,亲自盯着礼部的笄礼章程,怕礼节不足,辱了皇威。皇宫内闲着的也都承了慕容燕的旨意,开始为之华公主的笄礼做足着准备。
一大早,皇后就携着巧手绣娘绣的层层礼服,花枝招展地进了桃夭宫。
皇后自己审美媚俗,爱把世间所有姹紫嫣红的颜色穿在身上,就自以为慕容之华也爱,便遣人赶制出了一身红橙相间的长裾,正腰侧还绣着一朵张牙舞爪的牡丹。
慕容之华逮着皇后瞧不见的地方,冲她吐了吐舌头。原她生母早逝,皇后作为正位,应当主事,慕容之华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朵艳俗的牡丹。
随后便是冗长而复杂的笄礼仪式。
最后的最后,慕容之华穿过长长的宫殿,来到坐于高位的双亲膝下,将双手举于眉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少女眉眼如画,眼中带着璀璨而又艳丽的笑,犹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老皇帝爱女及笄,龙颜大悦,遂息朝三日,并设宴邀请群臣共同祝贺。
仪式一过,这个本就古灵精怪的公主,顷刻间便溜得不见了踪影。
三日宴会的第一日,群臣还有闲心与同僚话家长里短。夜色下的长乐宫觥筹交错,夏履远远地坐在一边,皇帝已下了席,这个大将军身边便陆陆续续去了一些敬酒的人。
一时笑声与酒盅落盏之声,不绝于耳。
与之相反的,则是景行落座之处,身边冷冷清清,即使有人想趁着大好时机上前讨好,也被那双冷冰冰的目光劝退。
只有一个陆舟,坐在景行身边,端起酒盅强行与放置于桌上的另一杯碰撞一声,朝着不远处谢璋的方向扬了扬眉,低声对景行说道:“他老看你做什么?”
景行方顺着陆舟的视线看过去,正撞上谢璋的目光,一触即离。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轻轻相撞,恰巧被自墙后冒头的慕容之华看了个正着,她视线在两人身上游走了一遍,神色古怪了片刻,方才传唤了侍女,叫来谢璋。
谢璋随着侍女离了席,绕过众人意迷酒酣的正厅,被兜头迎来的夏日荷风吹了个清醒。
慕容之华自他身后走出,微眯着眼笑道:“我还当听到的传言是假呢,谢承湛,你方才盯着景行看什么?”
谢璋微微一愣,复而笑道:“你看错了。”
“我才没有看错。”慕容之华不依不饶,不愿意放过谢璋一丝一毫的表情:“我今天虽被这身华服压垮了半条命,但眼睛可好得很。你对这个景行到底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
经慕容之华随意的一句调侃,谢璋才发觉,自己似乎对景行太过靠近了。
但其实谢璋自己也说不上来,在某一刻,谢璋似乎能够在景行身上看到些许自己的影子。于是抱着好奇与试探的心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
然而经由昨日一枝春的提醒,这个景行却也不是如表现上看的那么好相与,在那日离开景府之后,景行确实是派了暗卫跟了过来,至于他是否有查到了什么,连谢璋都不敢保证。
再加上宴会灯火昏沉,衬得景行怪好看的,谢璋思忖着便忍不住多看了景行几眼。
但这话当然不能让慕容之华知道,于是谢璋摇着头就开始转移话题:“你把我叫出来是要让我看你的如意郎君吗?”
慕容之华这才一拍脑袋,连忙行至转角处,从一道青藤后推着一把轮椅走到了谢璋面前。
轮椅上坐着一个笑容淡淡的青年,眼角如挥洒墨韵的笔间,漾出一圈如玉般温润的涟漪。他身体挺直,即便是行动不便,也没有放任自己瘫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之间。
青年自轮椅上给谢璋行了个礼,温温和和地笑道:“我行动不便,望谢小将军不要介意。”
看年岁,薛成坚应与谢璋差不多大,但也许是久居内宅,神色之间比谢璋多了些世故与沧桑。
谢璋面容淡淡地打量着薛成坚。
单看这人的面向谢璋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这人的身份,始终让他十分在意。
慕容之华若是生于寻常百姓家,遇上这等青年才俊,谢璋是十分喜闻乐见的。
可薛成坚的祖辈,是夏履身边的人。
薛成坚目光微闪,识趣地岔开了话题,对与慕容之华感情之事避而不谈,道:“早听说谢小将军少年意气,现下亲眼目睹,才知传言未尽一二。”
谢璋微微一哂。
还少年意气呢,自己一个“断袖”的名头,就足够臭名远扬了。
薛成坚知理识趣,进退从容。慕容之华却早与谢璋相交甚笃,于是张口便道:“我打算待宴会结束后,求父皇赐婚。”
谢璋一愣,薛成坚却未必比他好多少。他侧过头,轻轻皱眉道:“之华?”
慕容之华却道:“我没任性,我思虑很久了。现下刚及笄,母后还没给我安排婚事,若再过些时日,她肯定等不及要把我如水一般倒出去了。”
一言既出,薛成坚讶异的眼神缓缓沉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漫上眼角的零星宠溺。
“好,届时我便先行让家父向皇上求婚。”
两人一唱一和,倒让谢璋觉得自己是个拆散眷侣的冥顽长辈,他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慕容之华看了一眼谢璋,见左右无人,方才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母后总给我讲些三从四德,内外有别。要我说,无论男女,都应如世间飘絮,自在来去。”
薛成坚闻言笑道:“之华说的是。”
话已至此,谢璋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在离开时对薛成坚轻轻一扫以示警告,换回了这个青年一个不温不火的眼神。
再回到席间时,景行早已不在方才落座之处了,谢璋环顾四周也没瞧见,便索性草草地吃了些东西,也离了席。
也不知慕容之华的嘴是否小时候在城南的寒山寺开过光,昨日刚与谢璋说完婚讯一事,翌日就有人在此事上多了一嘴。
宴会首日,谢澄有事未能到席,这日便略微有空,于是与谢璋一起去了长乐宫。
大渝的国库本就经由搜刮民脂民膏而十分充盈,于是在每一个朝廷举办的大型宴会上,总能看出这个国家虚假的豪气。
金碧辉煌暂且不说,连食用的箸都是金银所制,第一日已是珍稀食材满盘,第二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澄吃得不是很愉快,但夏履却十分享受,似是在边关吃多了风沙,想要将京城的细脍一一尝个够。
慕容燕坐在高位之上,一手拥着娴妃,一手拿着一管长长的烟管,吞云吐雾。
酒足饭饱,夏履面带醉意,看了眼坐于慕容燕身边的之华公主,张口便道:“八公主年岁到了,该许个婚配了吧?”
他话音刚落,本嗡嗡噪杂的席间顿时安静了片刻。
谢璋静静地坐在后方,视线被谢澄挡住了半个,将夏履看的不甚真切。但从这副口吻来看,夏履或许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就盘算好,在宴会的第二日,在众人沉醉在盛世美梦中之时,落下不轻不重的一道雷声。
原来薛成坚也并非是夏履安排的,谢璋看见薛成坚的神情,默默想到。
夏履有所动作,是谢璋预料之中的事,他因彭城一事回了京,但解决之后,慕容燕却暗中略微施压,不让他再回西北,存的也是不想放虎归山的心思。
但夏履本就刚愎自用,又在西北战场风霜的洗礼下浑身流露着一股戾气。被皇帝打压,自然会忿忿不平。
可他为何要拿慕容之华的婚事做突破口?
慕容燕握烟管的手微微一滞,他的眼神在夏履身上停顿片刻,方才顺着话音缓缓说道:“是啊……”
便没了下文。
夏履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装的,这个本该由皇后牵头的事,自他一个外臣之口说出,怪异之至。
在座之人,皆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默默地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做出一份多余的动作。唯有景行一人,像没有察觉到席间诡异的气氛一般,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似乎觉得不和胃口,还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半晌,还是皇后出口打破了沉寂,假模假样地说道:“之华刚及笄,此事倒也不急。”
夏履假借醉意,起身道:“婚嫁之事乃女子头等大事,臣虽为外臣,但也愿意为公主择得良婿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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