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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阳关-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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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她满怀心事的面容。他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打趣道:“那凶丫头今天还挺老实的,竟然乖乖站在那里迎来送往。”
  “你说纤尘?那可不是,毕竟也是个大姑娘了……”提起两人皆认识的人,卫竹君的神情略微舒缓了些,笑道,“没准不出几年,也是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想起往事,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刚认识她那会儿,可还是个随身带着烟幕弹,到处想要行侠仗义的主。”
  “你们这些小孩子,还不是一转眼就长大了……”卫竹君望着那皎洁的月色,眼神中仿佛若有所思,“想来,谢公子也快到弱冠之年了。”
  “啊,没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卫姐姐今天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对我说?”
  
  卫竹君吃了一惊,看着他突然严肃起来的神情,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打起鼓来,手里的灯笼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半天没有说一句话。她既沉默,谢准便也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注视了她许久,轻轻叹了口气道:“是那件事吧……你当日向督公告密的那件事?”
  她咬了咬牙,“到底……你还是知道的。”
  她一早便猜想到他可能早已知情,在苏伶从凌云窟回来之后,这样的猜想几乎已经变成了确证,但他却始终没有挑明这件事,她的心也只好跟着悬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去承认还是该维持这种不知情的现状——坦诚自己曾经做过的亏心事是很难的。
  “我从没对你说起过我的年纪,但你却知道,”他说,“我猜……你或许是知道我的身世的。”
  她默然不语。或许他也不知道,在那件事情之后,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了。这几年来,她像是着了魔似地寻找着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得知他去了森罗教之后,又变成了寻找一切关于森罗教的信息。她是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他过得还不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的良心安定下来。
  “那日,督公只是想要账册,换了公子或者伶姐,至多只要把账册从我手里再抢回来……当日在神仙府里的人之中,想要救沈大哥的人里只有你会这么做……”他说,“你不会武功,也打听不到我的所在,自知没有办法从我那里拿回账册,若是真有谁会去做这件事……想来,也只有你了。”
  “宫主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更是没有办法……”她幽幽叹了口气道,“沈大人在世时,时常接济我和我母亲,他当时已经被贬谪南疆,一家人节衣缩食……我总是想要找个机会报答。我还记得那一天,宫主想要杀入聚贤庄,我们商量来商量去,却没有一点办法。那时候,我们真的以为你弃表少爷于不顾……我提议把那账册抢回来,但是宫主觉得不妥,而且,我们也根本找不到你的行踪。”
  她的话勾起了他对于那段神经紧绷的日子的回忆——他为了躲避潞王府的人,处处小心隐藏行踪,现在想来,那时自四面八方而来的敌意,竟不单单只是来自于潞王府或武林盟……互相猜忌之下,那误会竟是将他们每个人都牵了进去。“所以……你就出此下策,去向东厂告密?”
  “不是东厂,是武林盟,我告诉他们,若你这个人不在了,那么账册迟早都是能够拿回来的……”她说,“果不其然,那些人如获至宝,表少爷很快就被送回来了……然后,我就知道了那件事。”
  他静静听着她的自白,事情的这一层,也是只有她这样见惯了暗涛汹涌的人才能够想得到,更何况那时月华宫与武林盟可谓是有深仇大恨,能够决定委曲求全与对方合作的少之又少……思前想后,除了她,那个人也不作第二人想。“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世的?”他问道,“你听到公子和伶姐说的话了?”
  她摇了摇头。“不是因为神仙府……而是因为,你的眼睛……和她,实在太像了。”
  “谁?”
  “二十年前,京师里面发生了那起妖人施法的案子,那案子越滚越大,到后来,无数人被牵扯了进去……那其中,也有我爹。”她说,“我爹当时在京中经营客栈,来来往往的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出了这等事,他很快就被牵连了进去,三拷六问之下,便被问成了个秋后处斩……我和我娘为了救他,托人写了状子,去夏府门口拦大理寺卿的轿子伸冤,但没有半点用处,夏大人根本不看那状子便吩咐家丁将我娘乱棍打出……那时候,我看到有个怀着身孕的女人,从夏府里出来……”
  “那个女人难道是……”
  “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雪,天很冷,我扶着娘从夏府回去……那时候,她从角门里出来,拿了些散碎银两,还有些衣服头面要给我们。我娘一开始不肯收夏家人的东西,她再三坚持,言辞恳切,说要为她家老爷赎罪,娘还是不肯收下,最后她说,就当是为她腹中的孩子积点德吧……”视线模糊,记忆中的那个冬夜和眼前的景象仿佛一瞬间重合了起来,“像……真像,她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那……那她后来怎么样了?”他急切地问。
  “爹被处斩了,娘几经折腾也得了重病,没过几年,也跟着走了……沈夫人让我去投奔她的结义姐妹,我便在月华宫安顿了下来,一有机会,便四处打听那个女人的消息……她是夏家少爷的一个小妾,被夏家少爷看上强娶了来,最后,在生产的时候因为难产而去世了……不过,也因此没赶上夏家满门抄斩的事情。”她虽是笑着,但眼中却隐有泪光,“那天师妹从门主那里出来之后脸色不太好,商量救表少爷的时候,一直都长吁短叹的,我问起你的事情她又三缄其口,我心里一直有疑问,那一刻便全明白了……去万府的路上,我一直对自己说,她是被夏家少爷强娶的,她根本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她是被这个孩子害死的……可是,天下哪有母亲会不心疼自己的骨肉,哪怕那男人她深恶痛绝……我那时候,真是鬼迷心窍啊……”
  ——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你就算不为自己收下,也为你女儿收着吧……就当,是我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了。
  那名女子当时所说的话仿佛重又在耳边响起,说那些话的时候,那女子明明是满怀期待的眼神。被剥夺了原本的生活,在充满敌意的深宅大院里,只有腹中的胎儿是唯一的精神寄托——而她究竟是为什么,会在那时那样地去说服自己呢?说到底,她实在是太想相信这个结论,走投无路之下,她是那么迫切地想要相信自己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妥……
  “我很快就后悔了,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左等右等,却等来了你葬身江心的消息……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亲手害死了那个想要帮我们的女人的孩子……”一行清泪终于从她脸上划过,“总算天可怜见,你活下来了……也许,她真的为她的孩子积德了……”
  “对,我是活着,可是爹却不在了,”他咬紧牙关,说道,“他背着窝藏钦犯的罪名死在了那个时候……差点连座像样的坟都没有……”
  “我知道,谢大人是被我害死的。”她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平静地凝视着他,“你若是要为他复仇,我也绝无怨言……毕竟,没有人能原谅那样的事情。”
  “确实。”他的声音沉了下去,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我不能原谅这件事……永远不能。”
  看到那泛着寒光的刀身,她静静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刀锋从她耳边掠过,但等了许久,那最后的一刀却迟迟未曾斩下。收刀入鞘的声音响起,她睁开眼,发现地上落了一缕发辫。“谢公子……你……”
  “我虽不能原谅此事,却也感激你当日来昆仑报信,若非如此,只怕森罗教与中原武林的杀戮便不可避免了。”他说,“曾经有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因为仇恨而做出过令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而我并不想像他一样。割发代首,了结了这段恩怨吧。他日若是你依然感觉内疚,经过京畿道,替我向爹的墓前上一炷香……毕竟,天涯路远,我以后要做这件事怕也是难有机会。”
  说罢,他没有看她,向着山下的方向一路远去。她提着灯笼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割断的发丝被夜风吹拂起来,同着泪水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夜色之中,他远远看到那舟中的灯光,四下里没有其他人,船家兀自在外面抽着烟袋。他知道那小船是在等他的,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去。船舱里,慕容续正和沈殊说着话,见他进来,慕容续先是一怔,随即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怎么走了那么久。”
  他的视线停留在慕容续颈间那一处被刻意遮挡的红痕上,觉得对方实在是不明白他的苦心。“哦,那个,不是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吗……”
  此言一出,两人对视了一眼,沈殊立刻尴尬地咳嗽了起来:“咳……阿准,既然你来了,我去吩咐船家准备上路了啊。”
  “连夜行船?”他望着沈殊逃也似地出去的身影,诧异地问,“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哦,门人刚才来了一趟。”慕容续回答,“那时候你正一门心思和纤尘比拼用筷子夹花生,估计没注意到。”
  他瞥了瞥嘴,那时候他全部精力都放在干扰那小丫头上,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可是神仙府有什么事?”
  “不是神仙府的事情……”慕容续说,“是有人托神仙府给你传了个口信。”
  “给我的?什么口信?”
  “暂时别回西域了,先去姑苏,有个人……在那里等你。”
  “谁?”
  “还能有谁?”慕容续微微一笑,从他的眼神里,谢准突然明白了过来。正欲再问几句时,舱外传来了艄公的声音:
  “沈公子坐好……开船啦。”
  沈殊闪身进了船舱,伴随着摇橹之声响起,小舟穿透了夜色一路顺流而下。尚未消散的雾气里,金陵城的景象渐渐地清晰起来,早莺婉转的鸣啼声中,竟恍若姑苏柔蔓的春光。
  
  —全剧终—
  
   
  
  番外 义庄
  
  草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陆玄青听到这动静,急忙奔出去开门。他刚刚哄得吴骏把药吃了,若是又被这声响吵着,只怕吴骏的脸色不会太好看。这几天以来,草庐里的访客比平时多了不少。那其中绝大多数都不是来问诊的……
  他打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一名年轻女子。他认得对方,事实上,她也算是陆玄青的熟人了。
  药铺周掌柜的女儿玉翠,是姑苏城里排的上号的美人。这些年周掌柜病重,药铺里的生意都是她一手打点,他三不五时要去城里替吴骏抓药,一来二去,两人也就认识了。不过认识归认识,之前他们几乎没有怎么聊过天,这样子一大早急急忙忙来敲门却是头一回。“周姑娘,有什么事?”
  “陆公子,你弟弟呢?他在哪里?我有事要找他!”
  “你是说……”他不由自主地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却没见到人影,只听到从卧室里传来的打呼声,“阿准?”
  
  被陆玄青从睡梦中摇醒,谢准睡眼惺忪,用袖子擦了擦粘在脸上的口水,他还远没到在女子面前注意仪容的时候。
  “……周姐姐,早啊。”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听到这样的话,周玉翠竟是有些错愕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年中得了空,抑或是正巧经过姑苏时,谢英便带着他来拜访吴骏。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草庐里就格外热闹,上门来告状的苦主几乎要踏破门槛。
  “昨天你说的事儿我已经替你办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去再睡一会……”
  眼看那小鬼从椅子上跳下来转身往卧室走去,周玉翠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慌忙拦住了他,“等等!我正是为这桩事来的!小弟弟,你把那簪子丢到哪里去了?”
  “阿准……你又闯祸了?”陆玄青在边上听到,大吃一惊,“你爹再过两天就要回来了,被他知道的话……”
  谢英因公事要去杭州一趟,思来想去,觉得带着儿子前去实在容易惹是生非,就把谢准留在吴骏这里住几天。但这对于谢准来说,无非就是将惹是生非的场合从杭州换到了姑苏而已,没什么大的区别。
  “我没有闯祸……”谢准委屈地辩解道,“周姐姐那天说她不要这簪子了,我就替她扔了,周姐姐还说过,让我扔得越远越好呢……”
  周玉翠只得苦笑了,因为她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只不过,她未曾料到那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小子居然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实在……
  
  “周掌柜啊,听说你女儿玉翠被当铺的陈家公子看上啦?”
  “真的啊?周掌柜你有福气的,养了个那么好的女儿,这下,要和城里的首富结亲家了。什么时候办喜事啊?记得请我们这些乡邻吃酒啊。”
  “不过哦,听说陈家老爷脾气很怪的,玉翠啊,你嫁过去了怕是要好好巴结公公才行,大户人家媳妇难做噢。”
  “怕什么,玉翠又能干长得又标致,而且看这样子一定好生养……到时候生两三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还怕讨不到公公欢心?”
  小小的铺子里,各式各样的声音一时间不绝于耳。她看到父亲陪着笑脸不断地点头,突然觉得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周掌柜得的是痨病,那些乡邻平日里都是不上门的,此时却忙不迭地赶来巴结……这一切,皆是因为那些三姑六婆口中的那位陈家公子。
  虽说现在家境天差地别,但小时候住在同一条街上,那陈轩她是自打小时候起就认识的。不仅如此,陈轩小时候性格懦弱加上体弱多病,直到十一二岁时还是矮她一头,她自幼便性子倔强主意也多,便护着他不让别人欺负。久而久之,陈轩对她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让她的心里不免有一种被崇拜的满足感。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家老爷性情古怪乃至于不近人情,但是于当铺经营上实在是有一套。没几年间,当铺生意越做越大,也搬出了那条街,而周家却还是守着那经年失修的小药铺度日。尤其是这两年她母亲去世,父亲又得了那治也治不好的痨病,两人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远。
  她知道,陈轩对她有意,但她性格要强,实在是受不了旁人的指指戳戳。随着年纪一天天大起来,门不当户不对的问题也愈发显现——毕竟,只有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才会除了对方什么都不在意。
  那边厢,众人犹在不住地向周掌柜贺喜,她心里的火气也越来越大。正当她准备下逐客令时,却听到角落里传来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小孩子的“哎呀”声。
  她吃了一惊,正欲去看时,鼻子里陡然闻到一股恶臭,那恶臭很快就弥漫开来,屋子里的众人纷纷掩鼻:“周掌柜,你们家里这是什么味道……”
  “阿准,你怎么把臭菜缸打翻在人家家里了!”
  那是经常来店里抓药的陆玄青的声音,她向那角落里望去,只见陆玄青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孩,样子生得清秀,唯独那一双眼睛端的是灵动无比。陆玄青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那小孩便也一同蹲下来用手抓那坛子里流出来的臭冬瓜。只是他抓得似乎过于用力了些,冬瓜被抓得粉身碎骨,那恶臭味随风飘向店堂内众人的位置,一时间挥之不去。
  “好臭……”众人被那恶臭熏得晕头转向,陆续起身告辞了。片刻,店堂里就只剩下他们父女,还有陆玄青和那个导致这一幕的罪魁祸首。
  “周姑娘,对不起……”陆玄青一迭声地道歉,那小孩也把头埋得更低了,只是从他脸上的神情压根看不出有什么悔改之意,倒像是在想下回干了类似的事情不能被人抓现行。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店堂,竟不知何故心情好了起来,拿过扫帚道:“陆公子客气了,来的都是客人,哪里有让客人收拾的道理……爹,拿点水给他们洗洗手吧。”
  周掌柜向来对女儿言听计从,当即去后院打了水给他们洗手。那小孩好不容易被陆玄青抓着在水盆里洗净了一只手,又把另一只手按进水盆。正在这时,他那对灵活的眸子瞥见了柜台上的一个锦盒:“周姐姐,这是什么?”
  看到那锦盒,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刚刚轻松下来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那是陈轩走时留下来的。锦盒里静静躺着一枚簪子,那簪子式样古朴,簪头镶着一颗指腹大小的翡翠,一眼便知是贵重之物。她不肯收,陈轩硬是要留下来,说什么也拦不住,她为此还和他红了脸。
  “那东西……”她抿紧了嘴唇,小声道,“我不要了。”
  “不要了?”那小孩用湿漉漉的手抓起了锦盒,“那我替姐姐扔了吧?”
  “好呀,”她随口答道,“扔得越远越好……”
  
  “所以你就……真的……”陆玄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扔了?”
  他见过那簪子,想来价值不菲,但对于谢准来说,不管是玛瑙还是翡翠,无非就是一块破石头罢了,也许,如果形状好的话,还可以用来打水漂。
  “对啊,”说这话时,谢准脸上写满了成就感,“扔得可远了。”
  “扔到哪里去了?”周玉翠急忙问道。就在昨天晚上,她终于听说了那簪子的来历——那是陈轩过世的娘留给他,准备让他给未来儿媳妇的。她不想收,但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说也该完璧归赵才对。但她四处寻找,却已经找不到那簪盒了,父女二人反复回想之下,才想起那天有这么一件事。
  “我想想……我跑了很久,最后看到一所房子,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都是杂草,我想那里大概够远了,就扔在那里了,对了,那房子门上还挂了一块匾,上面写了两个字……”谢准绞尽脑汁地回忆着,终于想了起来,“我……草……”
  “那是什么?”陆玄青考虑了片刻,皱了皱眉,“阿准,那两个字念‘义庄’(義莊)”
  
  “阿青哥哥,你数钱做什么?”
  看着谢准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陆玄青叹了口气,继续专心点着盒子里那几个为数不多的铜板。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虽然纯属无妄之灾,但谢英毕竟把儿子托付给了他们师徒,再加上周玉翠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总归得想办法替谢准善后。
  “十……二十……三十……二两六钱……”
  数来数去,也只有不到三两银子,多数几次也不会变多的——他那点积蓄,在元廷秀在的时候三天两头被借去,也从来没见还过。这会虽然三不五时替人看诊,但吴骏身体不好时常需要抓药,也攒不下来那许多。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是这幅不省心的样子呢……
  那块翡翠个头不小,想来这点钱怕是不够的,但也只能去城里碰碰运气了。他站起身,谢准像块狗皮膏药似地贴了过来。“阿青哥哥,你去哪里呀?”
  “去买支簪子赔给周姑娘。”他警惕地打量了谢准一眼,“今天不去什么热闹的地方,不许再跟来了。”
  “我知道!”谢准抓住他的手臂来回晃动,一脸诚恳,“祸是我闯的,我是想跟你一起去买簪子赔给周姐姐!”
  “别晃了……”陆玄青被他晃得头都晕了,“先说好,今天不去听说书,不去看耍把戏,也不去河滩上捡石头打水漂。”
  “不去不去!”谢准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答应得这么快,陆玄青心里隐隐有点忐忑。
  
  或许是郊外风大,或许是心里害怕,走到义庄门口,周玉翠便感觉到一阵阵阴气逼人。
  她一向要强,但是偏偏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这义庄本来是给无家可归的老弱病残有口饭吃的地方,后来建这义庄的人家无钱修缮维护了,就变成了附近的穷人家下葬前停尸的地方。墙面年久失修,风一刮,从那墙上的缝隙里发出的响声宛如呜咽,听得她脊背一阵阵发凉。
  她忍着内心的恐惧,在义庄四处搜寻了一圈,杂草丛生的庄子里哪里是一时半会就找得完的,面上一圈没有看到,她不得不翻开草丛仔仔细细地寻找。
  ——这小鬼,到底扔到哪里去了……
  她正蹲在地上找着,肩上冷不丁地被人拍了一下,她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便跌坐在了地上。
  “玉翠,是我……你不会以为我是鬼吧?”
  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从指缝里往外看去,定睛又看了一眼,确信那是陈轩而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化身的,这才放心地松开了手。
  “我知道,你从小就怕鬼……”陈轩蹲下来,安慰似地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你……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她惊魂甫定,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久,好像是生怕对方突然变成什么东西似的。
  “我去店里找你,听一个小孩说你来义庄找那簪子。”陈轩望着她,笑了起来,“你那么看重那簪子,我心里高兴得很。”
  “不是……”她觉得对方或许有所误解,“那是你娘留给儿媳妇的,我……我得找回来还给你。”
  “你若是不要,就别找了,”陈轩说,“既然是给儿媳妇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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