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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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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苏晏很快地微醺了。他酒量自忖还行,但没怎么认真喝过,再加上谢晖混迹下层多时,都快修炼成精,很快,苏晏就两颊红红,眼神迷离起来。他盯着萧启琛,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憋了半晌,道:“……我有点头晕。”
  萧启琛笑道:“那你就不要逞强——”
  话音未落,包厢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三人俱是一愣,苏晏的酒醒了大半,看向来人,却是个认识的,他疑惑地皱眉:“韩广大哥?”
  韩广扫过这一桌酒菜狼藉,似乎很不满他们在此“醉生梦死”,走过去狠狠地揉了苏晏脑袋一把,不等他发作,转头对萧启琛道:“查出来了。”
  绵绵温柔乡的气氛顿时冷凝,萧启琛蓦地坐直了,严肃道:“是谁?”
  韩广:“……赵王殿下。”


第12章 酒茶
  方才喝下去的酒这时彻底醒了,苏晏双目还有些迷茫,头脑却已经理清了思路。他霎时明白了萧启琛与韩广寥寥数语中蕴含的话,随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赵王?!”
  韩广扫了四周一圈,疑惑地朝谢晖抬了抬下巴,萧启琛道:“是谢大人的孙儿。”
  于是韩广短暂地放了心,他回身拉开房门,做贼似的左顾右盼,这才重新掩好,又走过去将窗户也关上了。韩广坐到萧启琛旁边,端了酒杯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后,眼眶迅速地红了,好似为这一刻已经隐忍许久。
  当年的那件事中,蹊跷之处太多了,很多人都隐隐猜到与赵王有关。他的野心从不收敛,除去萧启平后最有希望坐上储君位置的就是萧启豫,但萧启平年纪虽小,行事却十分谨慎,与赵王有关的人一概不用,与赵王有牵扯的事也统统不理,以免引火上身。而即便小心至斯,最后萧启平还是落到个满盘皆输的地步。
  皇子相争的事不稀奇,出了事后罪魁祸首指向也很明显,但人证物证一样没有,就算闹得满城风雨,赵王府中依然风平浪静,萧演对萧启豫的态度更不会因为流言蜚语改变。
  所有东宫的伴读中,韩广无疑是与萧启平感情最深的那个。他最开始便侍奉萧启平,而后几年中,亦是萧启平最信任的人。哪怕萧启平失势,他仍旧经常写信问候,即便从没收到过回音,年节时托人送往东宫的偏方从没断过。
  他对萧启平眼睛上心,但这么几年了,怎么也好不起来。
  “……自我去扬州任上,人不在金陵,当初的眼线和人脉也都在。这些事我都瞒着殿下,好容易查出点线索……我早就想过,但还是——”
  说到此处,韩广竟一声哽咽,旋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又灌了杯酒。
  苏晏不知说什么,他此前隐约从萧启琛的话中听过,再一想到从前萧启平的样子,现在温文依旧,平和依旧,却总缺了点生气。他好像已经彻底地认命,于是满腔抱负也随之黯淡下去,想到这里,苏晏就止不住地觉得可惜。
  他张了张嘴,道:“……那,韩大哥有证据吗?”
  韩广凄然地摇摇头,萧启琛叹息道:“谁都知道是赵王,没有证据,靠什么给平哥哥报仇?难道我们也买通他的侍从给他下毒么?”
  显然韩广从骨到皮都是正人君子,闻言直接愣了。见他眼底竟有泪光,萧启琛道:“既然无法以牙还牙,那只得从更长远的事上谋划。他对平哥哥下毒手,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我不信以平哥哥的谨慎,他还能一点痕迹不留。”
  这话打醒了韩广,也让苏晏想起当年的事,他正思索着,韩广道:“殿下还记得那年最终被抓去顶罪的小宦官么?”
  萧启琛还没反应,苏晏抢道:“是那个叫瑞麒的吗?难道他不是凶手?”
  “他自然逃不开干系。我后来派人查了他叔父,湖州人,祖籍邯郸,兄长是家中顶梁柱,他出外做生意时遇到山匪,家中凑不齐赎金便被撕票了。那人本是想替兄长报仇,无奈孩子太多养不起,嫂子也死了之后,就把最小的侄子卖到了金陵,自己搬回了邯郸。
  “被卖到金陵之后,许是中间还有波折,瑞麒最后是被净了身,送去揽秀宫,没过多少日子犯了个错,正躲在外头哭呢,就被殿下捡到了。”说到这儿,韩广非常嘲讽地一笑,“那时我刚入宫,跟在殿下身边,也没在意什么,只觉得殿下是真的宅心仁厚。”
  苏晏听出他的隐义,道:“难道从那会儿开始,这个瑞麒就……”
  毕竟揽秀宫是李贵妃的住所,赵王时常去探望生母,出入其中也不奇怪。
  韩广点点头:“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殿下中的毒,其实不在于饮食中,而在东宫他卧房的那株木观音——六殿下,你还记得是何时送来,何人所赠吗?”
  木观音并非佛家塑像,而是一株绿色植物,通体翠绿修长,似竹,可又偏有叶子点缀,看上去气质高雅,分外惹人注目。这植株太过显眼,萧启琛稍作回想,便记起了前因后果,依稀记得萧启平卧房是有这么个名称奇特的活摆件。
  “……我记得是殷夫人所赠,就在平哥哥十五生辰之时,听说是南海那边儿进贡的物件,她又素来喜好风水……得了这么个稀罕物,连忙赠给平哥哥了。”
  殷夫人是年纪最小的惠阳公主生母,很是得宠的一个妃子,性格大大咧咧的,为人处世却分外妥帖,出手阔绰,宫里的宫女宦官对她都很有好感。萧启琛这种平时不怎么和她来往的,也知道她名声不错。
  韩广面色凝重道:“正是殷夫人。她或许不知情被陷害了,或许又是别有所图。那木观音本身无毒,可躯干时常分泌一种无色无味的液体,远观如同滴水,十分秀丽。这液体却有古怪,我暗中追查许久,才知道南海那边有说法,木观音与紫檀香天生犯克,二者若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空气中会生出一种毒素,致人失明。”
  萧启琛震惊得说不出话,脑中却飞快地想到另种可能。
  苏晏显然也想到了,抢先道:“这样的方法,那宦官不可能想得到,就算别人教他,难道他还能管殿下平时点什么香吗?”
  “正是。”韩广道,“太子殿下平素不爱熏香,紫檀要想近身,只能通过提前熏染衣物,浸透其中之后,比熏香让人好接受得多,但效用却是一样的。我猜是殿下身边的人觉得紫檀宁神,故而没有阻止,但瑞麒先前是服侍这些的……?”
  苏晏接话道:“殿下很是信任他,不过这些活他似乎还不必亲自动手。“
  闻言,韩广蹙眉道:“这便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了。此事牵连甚多,而且无一不是大人物,害了殿下,除了赵王得利,还有谁呢……”
  他兀自冥思苦想,苏晏扭头瞥了萧启琛一眼,对方面色如常,说得上平静,手头搓着一颗花生米。而谢晖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两耳不闻天下事地埋头喝酒,装模作样感叹一句:“殿下,这酒你真不喝?入口很辣,回味却甘醇。”
  “越好的酒后劲儿越大,省省吧,仲光兄。”萧启琛这话不知是想说给谁听,他目光游离了片刻,转向韩广,正色道,“韩大哥,照你的说法,木观音是殷夫人所赠,瑞麒可能是李贵妃的人,而她们二人的利益链上捆着一个赵王,于是幕后黑手必是赵王,除此之外,你可有别的人证物证?”
  韩广哽住了,道:“这……”
  萧启琛接着说道:“若是没有,就不能信口雌黄。时间还长,左右现在平哥哥还算舒心,没人打扰他,我们可以慢慢地查。今后我接触朝政的机会多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还不曾搬离台城,殷夫人那边,也能找个理由去打招呼——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三言两语扫清了韩广最纠结的地方,韩广豁然开朗,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木观音这个,我觉得要从当年太……楚王殿下的身边人查起,”一直沉默的谢晖突然开口,算作和他们已经是一伙,有条不紊道,“紫檀与木观音,这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当年皇后娘娘那么要强的个性,难道没有都查一遍?”
  几人纷纷缄口,谁都知道那年东宫差点被翻了个底朝天,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居然不了了之——对皇后而言是多么响的一记耳光,以至于她后来都时常敏感过头,一点小事便弄得喜怒无常,还牵连了萧启琛。
  当下萧启琛却没事人似的,把那颗花生米塞进嘴里,含糊道:“知道了,改日我去问她。我就不信她一心想抓出害了平哥哥的真凶,还要欺负我。”
  最后三个字软糯糯的,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苏晏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韩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只觉得比自己小太多的六殿下此刻过于云淡风轻,反倒让自己觉得太陌生了。
  “总之,”萧启琛拍掉落在衣服上的碎屑,道,“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韩大哥,我知道你为他鸣不平,但意气用事往往会适得其反。”
  韩广怔怔道:“……是,是,殿下教训得对。”
  苏晏忍俊不禁,觉得萧启琛这副样子实在可爱,伸手在他后脑勺上一揉,也不顾以下犯上,喃喃道:“你啊……”
  这半句话一出,谢晖的眼神立刻变得微妙了。然而没人理会他的微妙,萧启琛把苏晏的手扯下去,嘟囔道:“你别老是摸我头,小时候母妃说了,男儿不摸头,这可是原则问题。苏晏,你笑什么?很有趣?”
  他碎碎念的时候才真的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苏晏听话地收回手,目光仍是柔和的,盯得萧启琛不好意思,耳朵一热,别过头不再说话。
  烟雨楼外杨柳依依,夜幕低垂,星沉四野。
  几人在此作别,谢晖仍旧不肯直截了当地回丞相府邸,与萧启琛定下了七日之约,韩广秘密离去,悄然得好像他从没来过。
  “你回宫吗?”苏晏目送谢晖离开,自然地对萧启琛道,“我送你?”
  萧启琛眼波一转,到嘴边的“不回”被他咽了下去,朝四周一看,轻快道:“行,你送我吧。我想骑你那匹马。”
  习射之时,苏晏黑马红衣银甲,少年英姿勃发,攫取了全场的注意力。黑色骏马是苏致送他的,名为“惊帆”,相传为八骏之后,还未曾到一匹马的黄金年龄,已经足够上战场了。苏晏牵过它,拍了拍马鞍,道:“上去吧。”
  萧启琛学过骑射,不过比起苏晏显然差得太多。他翻身上马不算潇洒,抓住缰绳时还有些紧张,苏晏微微一笑,拉住辔头:“我给你牵马。”
  此刻他居高临下,看什么都新鲜。从烟雨楼回去台城要经过朱雀大街,太宗皇帝时为着交易方便,废了前朝的全城宵禁,在朱雀大街附近开辟出一个独特的区域,以作百姓夜间消遣的去处,称作夜肆。夜肆通宵开放,期间禁军金吾卫巡查,维护秩序。
  他们若要回到台城,必定经过夜肆。
  万家灯火时,夜肆的灯又更加明亮,杂耍艺人的表演迎来阵阵欢呼,西域商贩推销颇有异域风情的装饰品,酒楼迎来送往,百姓络绎不绝,着实一片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仔细一算,四境不闻金戈铁马也有十五年了……”苏晏突然感叹道,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阿琛,我听爹说,你的名字和突厥有关?”
  “是啊,我抓周时抓了一把弓一支笔,第二天就传来突厥被平远侯灭了主力,不得不称臣的战报。平远侯凯旋时,带来大批突厥进贡的奇珍异宝,父皇很是高兴,于是给我起名‘启琛’——巧合也好,吉兆也罢,父皇其实很宠我。”
  从那以后,突厥便一蹶不振,但最近为何频频接触边境,苏致去云门关守城,若非战事紧迫,他那个性怎会亲自上阵……
  苏晏若有所思,萧启琛顺势在他头顶一拍,道:“不闻金戈之声难道不是好事?你在想什么呢?”
  木观音、紫檀、离奇认罪的小宦官、皇后、东宫、萧启平、阿琛……
  脑海中那日见过的突厥人形象一闪而过,苏晏抬眼见萧启琛盯着自己看,那点泪痣在满街灯火下格外鲜艳,不觉先愣住了,本能地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容易走神了,尤其是面对萧启琛的时候,他的眼睛太勾人,不知不觉就忘了想说的话。每到这种时候,苏晏便会隐隐地厌恶自己,偏生导致他这种矛盾心情的罪魁祸首无辜极了。
  萧启琛好像有千面,谦逊隐忍、心思深沉是他,意气风发是他,不谙世事、纯良天真好似也是他。苏晏一直以为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应当最了解彼此,他笃定萧启琛是能掌控住自己每一次情绪的变换,可反过来呢?
  照顾萧启平,在赵王面前示弱,适当地对皇帝卖乖;笼络谢晖,拉拢太傅,联系韩广。这些乍一看全是巧合,实际上没有一步不精妙,恰如其分,八面玲珑,把全部的关系中心都抓在了手里——
  萧启琛安稳地在宫里虚度光阴,苏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现在萧启琛要争了,苏晏又觉得他心思太重,不好接近。
  他不禁问自己:“苏晏,你到还要他如何呢?”
  兜兜转转,此刻满天星辰,秋风送来城南的万户捣衣声,与夜肆的热闹格格不入。刚才他还未这些“巧合”而钦佩萧启琛想法稳妥,这时却有些迷茫。
  “……没事,”最终他对上萧启琛的眼,轻声说,“走吧,太晚了。”


第13章 赵王
  那天苏晏反常的发呆把他自己搅得心神不宁,也让萧启琛看在眼里。他不去多问,配合地笑笑,翻身下马,跟在苏晏旁边,作势看街道两端的热闹,不再去跟他找话。
  苏晏有什么想法基本都写在了脸上,一目了然,连装腔作势都不会。萧启琛见他心里有事,估摸着多半跟这一夜发生的事有关,自己正心虚,不敢再招惹。他心如乱麻地想,莫不是苏晏也和平哥哥一样看出什么了吗?
  他还小,对权力的崇拜方才从正大光明的太极殿上投射出来,暂且无法心无旁骛去追逐。萧启琛一颗心里放了太多东西,面面俱到哪有这么轻易。
  苏晏送他到东华门,禁军将领认出萧启琛,主动调了一队人马护送他回承岚殿。
  他的身影愈来愈小,直到看不见,苏晏上马,拍了拍惊帆的头说“走”,马儿应声而动,一路小跑,直向侯府的方向。
  平远侯府现在的主人和它的前任们相比,不争功不议政,也不爱参加王公贵族们私底下的宴会,似乎有些过于沉寂。
  朝臣们习惯称呼苏致是“大将军”,这三个字在太平时代总带着些调侃,苏致照单全收,懒得理论。他日前驻扎在了北境边缘,好似从空气中嗅到了北方野狼不安分的膻味,一刻也不放松。
  金陵的守备托付给了沈成君和苏晏,而苏晏一股脑地让沈成君做主。他将骁骑卫驻扎在了南苑,自己也住在那儿。沈成君见苏晏年纪小,许久不回家,对他格外网开一面,让他回家去玩——沈成君仍旧没把苏晏当回事。
  侯府如今的管家姓王,全家上下都叫他王伯。苏晏回府时,特意从侧门牵着马进去,将惊帆往马厩一拴,自己悄悄地回房了。
  平远侯夫人已经成了个精致的摆设,终日在佛堂念经,比做姑娘时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晏换下软甲,发髻散开,重新扎成一束,他挑了件线条柔和的长衫,朝佛堂而去,预备跟母亲报备一声。
  那里亮着长明灯,最近一年夫人好似终于接受了另个儿子不在人世的消息,像模像样地立了个牌位,供奉其中。苏晏走到佛堂门口,迟迟迈不开脚步,他听见自己的亲娘对着牌位说话,心头一阵难受。
  苏锦比他听话,比他聪明,比他讨人喜欢,整天在父母面前撒娇,其实有点儿像萧启琛。难怪萧启琛从一开始就让苏晏觉得亲近。
  后来苏锦不在之后,苏晏试着安慰父母,收效甚微。他只得继续保持沉默,任由自己长成了苏致口中“不善言辞,乖张沉闷”的样子。
  他终是没进去,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有个婢女追上来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苏晏摇了摇头,只觉烟雨楼的新丰酒后劲这才涌上来,他今夜失态了太多次,是时候安稳睡一觉,然后忘掉这些不如意了。
  可苏晏心头太乱,睡了一夜,做的全是噩梦。
  沈成君却是一早就来到侯府,王伯认得这个年轻的参将,放他进来后连忙喊苏晏。顶着眼底两团乌青,苏晏明显有些精神不振。
  见了他这副样子,沈成君笑道:“不是说昨儿跟朋友去了烟雨楼叙旧么,太久不见,所以喝多了?”
  苏晏懒得解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道:“成君哥,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吗?”
  “前夜云门关遇袭了。”沈成君脸上的笑还挂着,只是声音却先一步冷酷起来,“大帅领了三百人出关,在不远处被埋伏的突厥人算计了个正好,受了点轻伤。”
  苏晏彻底精神了:“战报呢?”
  沈成君不屑道:“等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们传到陛下手头,指不定敌军已经大举进犯了。战报直接由张理从云门关传回,我派人在徐州截住了。”他晃了晃手头的信封,继续道,“走吧,去面圣,司徒长史那帮没用的东西,指不定还在做梦!”
  自古以来“将相和”毕竟只是少数情况,而纵使将相和,底下的人也时常貌合神离。大梁早年重武轻文,于是文官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武将,认为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打架屁都不会——沈成君纵使上过私塾精通诗书,也不能免俗。
  于是上朝路途中,苏晏就听沈参军仿佛御史上身,把百官参了个遍——上到丞相谢轲和大司空钟弥,下到前些日子去骁骑卫传话的中书舍人,统统没能幸免。
  在太极殿前遇到萧启琛时,苏晏左耳才刚被“皇亲国戚更加没一个好东西”的奇葩理论洗礼过,顿时有点不在状态。倒是萧启琛先笑眯眯地上前打了个招呼:“阿晏,你今日怎么上朝来啦?”
  苏晏道:“不……我只是来陪沈参军送战报,待会儿在外面候着。这是六殿下。”
  沈成君见了“传说中的”六殿下,只客气地行了个礼,转而对苏晏道:“我先去同司空大人打个招呼,你在西掖门等我,稍后一起去军中。”
  他说完这些,急匆匆地走了。萧启琛回味了片刻沈成君的话,惊道:“什么战报?前线打起来了?”
  南梁送还突厥质子的事距离当下也就月余,大将军回报北境安稳的奏折才刚送到御案上,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天?萧启琛忧心忡忡地望向苏晏,而苏晏的表情比他更沉重,解释说:“我也不清楚,沈参军刚才提到,是前夜的事。”
  他正欲多说,远处走来几个人,萧启琛余光瞥到,悄悄推了苏晏一下,朝着那个方向礼数周全道:“豫哥哥。”
  “启琛今日来得比昨天要早啊。”男声颇为悦耳,带着点戏谑,“用过饭了?”
  “在承岚殿吃的,我本就在宫里,来去方便。倒是豫哥哥的王府在城东,过来费事得多,还来得比太傅都早,不可不谓勤勉。”萧启琛尾音上挑,听着有点傲,却也不觉得冒犯。
  那人道:“又拿我开涮?再被你夸几句我可要飘飘然了。”
  声音近在咫尺,苏晏抬眼一看,见来人果然已经到了他们旁边。
  来者眉目端正,发冠华贵,自有一股雍容气度,正是赵王萧启豫。他本人和“凶神恶煞”一点沾不上边,这天穿了一身朝服,举手投足的气度更加称得上风华正茂,此刻正和煦地与萧启琛寒暄片刻,还抬手掐了把他的脸。
  这两人之间兄友弟恭的程度看上去一点也不像逢场作戏,如果不是萧启豫走了之后,萧启琛迅速揉了下被他掐过的地方,苏晏几乎要弄不清其中的爱恨情仇了。
  他戳了戳萧启琛:“他和你关系很好?”
  萧启琛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约觉得……我年纪太小了。”
  也是,他们之间差了快一辈,萧启豫的大儿子和萧启琛,说得放肆些也能叫“年岁相仿”了。苏晏“嗯”了声,眼看朝臣们纷纷赶到,自觉不好多待,对萧启琛道:“那我先去西掖门,稍后有事的话……我不在家就在南苑。”
  萧启琛点头,还想说什么,苏晏却扭头就走了。
  “他有点躲我。”萧启琛想,“是觉得我太过两面三刀么?”
  他思虑半晌,直到站在太极殿里,还在纠结是苏晏太幼稚还是自己的确有问题,其他人说的话,萧启琛一概不在意,他盯着自己的脚尖,最后觉得还是要和苏晏多聊聊。
  朝会他没怎么听,只在快结束时抓住了一点尾巴,从沈成君的战报中窥见了今日几位元老大臣又在吵什么。
  突厥一队骑兵忽然在云门关下作势攻城,没想到苏致正亲自驻守,立刻带兵打了出去。苏致被引到一里地外,四周竟然有埋伏,两队人马短兵相接,苏致受了轻伤,退回云门关,而敌方好似想趁着这时偷袭。
  俘获的人质经过审问,招供了并非当今突厥可汗呼延图的部下,而是被放逐的大王子一派。苏致不知该打还是该当作意外,遣人快马加鞭送回战报,请萧演定夺。
  萧演刚登上帝位时很有抱负,拳打突厥脚踩南诏,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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