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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旧梦[上]-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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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张子初眼瞧着一道血花飞射而起,孙家丫头的身子陡然从中间破开一个窟窿。随着刀刃的横剖,那窟窿里甚至露出根根肋骨。然后她就犹如破烂的人偶一般,被丢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幽潭之中。
  那一刻,张子初喉头一甜,呕出了一口鲜血。他茫然地站在谭边,忽然想起对方家中尚有一个花甲老人在等她回去,于是脚尖轻轻一挪,也跟着噗通一声摔入了水中。
  冰冷的潭水瞬间包围了他,也让他脑袋开始变得混沌。水里高高低低浮着刚刚被丢下来的好几具尸身,他们个个残破不全,浑身皮肤泡得青白,长发披散在脸上,以至于张子初根本找不到哪一个是孙家丫头。
  怎么会这样?是他做错了什么吗?好像是……

  ☆、以进为退夺山寨

  城外狭窄肮脏的农舍里,一共坐着五个少年。他们彼此依偎在一起,似乎想从对方身上汲取到暖意,却耐不住外头电掣雷鸣,风雨交加。
  “这么多天了,城里怎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冯友伦从怀里掏出半块藏了许久的胡饼,刚要张嘴去咬,又舔了舔唇,先将饼分成了五份。
  “别担心,大哥一定会没事的。”张子初挺身安慰着众人,特别是王家兄弟。自从那日从太学逃出来后,他俩就一直这般消沉。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已经处死了大哥?”王希吟从冯友伦手里接过了那一小块饼,却迟迟没有放入嘴中。
  “不会的!”王希泽猛地从草堆上站起身来,小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官家如此赏识大哥,怎舍得杀他!”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走,希吟!我们回城去找大哥!”
  “不可以!”张子初一把拉住了他,“你们这时候回去,不但帮不了大哥,还会连累夫子和其他人的。”
  “张子初你放手!又不是你大哥,你自然不会紧张!”情急之下,王希吟口不择言。他拼命地想要甩开张子初,可对方也毫不退让,甚至用双手死死钳住了他的肩膀。
  王希泽大喝一声,头一低,撒泼似的对准张子初的肚子用力一顶,开始对他拳脚相向。
  张子初也不还手,逆来顺受。其余几人见状刚想上前拉开王希泽,却见他本来骑在张子初身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却转眼间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伤心的模样,就好像是张子初欺负了他一般。
  于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张子初也只好坐起身来,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着气儿,“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们需勇敢些。”
  王希泽用对方的衣领狠狠拧了拧鼻涕,哭得更伤心了。他这一哭,王希吟也忍不住咬住了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张子初左右安慰不过来,示意范晏兮和冯友伦赶紧过来帮忙,却一抬头见他俩也红了眼眶。
  最后几个半大的孩子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希吟,希泽,快看谁来了。”农舍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张子初听出了是自家姐姐,眉头一展,迅速开门出迎。
  门一开,便瞧见温婉女子身上还倚着一个郎逸书生,可不正是王家大哥王希孟。
  “大哥!”
  “大哥!!”
  众人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王家两兄弟更是将王希孟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王希孟笑着抱了抱自家两个弟弟,见几个少年眼睛都红肿着,好奇地问,“你们方才哭过了?”
  “才没有!”
  “没有。”
  兄弟二人此时倒是默契。王希孟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又见后边儿的张子初脸上有伤,担心地问,“子初,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小心被只野猫抓伤了。”张子初无奈地笑了笑,只见前方王希泽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希孟的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顿时心知肚明,“他们身边幸好还有子初你。”
  “先别说这么多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上马车再说。”张清涵递来几把雨伞,领着众人迅速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马车本来只能坐六个人,好在众人身材都是偏瘦的,挤一挤倒还凑合。
  车子马不停蹄,一路南行,王希孟趁机朝众人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原来王希孟并没有被官家赦免,而是他的老师邓洵武和朝中的一些友人通过关系偷偷将他送出了城外。如今王家一家都成为了朝廷钦犯,除了远走他乡亡命天涯外,别无其他出路。
  “等到了前边儿村子,晏兮和友伦就下车往回走,如果有人质问你们,你们就说半路便同希吟希泽走散了,再未见过王家的人。”
  “我们不回去!你们和大哥去哪儿,我们也要跟着。”冯友伦意气道。
  “别胡闹,你们爹娘也不要了?他们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担心,日日眼巴巴地盼着你们回去呢。”
  张清涵说罢又朝着张子初瞧了过去,“我会跟着王大哥一同南下,子初你呢?你是和晏兮他们回京还是跟着我们走?”
  张子初微微一愣,见姐姐双颊飘起了两团红晕,王希孟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此话明摆着二人是要私奔了。张子初自然是替他们高兴,可自己该何去何从,倒真没想过。张家父母双亡,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姐姐。
  “我……”张子初一张口,就见众人齐齐盯住了自己。
  范晏兮和冯友伦自然是希望他能一同回京的。他们已经失去了王家大哥和王家兄弟,自然不想再失去张子初。可王家兄弟却希望张子初能跟他们一路,不然经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
  “我……我随姐姐一同南下。”张子初迎着众人殷切的目光,最后看向了满脸威胁的王希泽。
  那脸上分明写着:张子初,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听他做出了决定,王家兄弟同时勾起了嘴角,冯友伦和范晏兮却垂下了脑袋。
  冯友伦撇了撇嘴,赌气道,“我就知道你会选希吟希泽,晏兮咱们走!”
  “那……你们一路保重,记得常写信回来。”范晏兮比冯友伦懂事儿些,只冲着车上几人挥了挥手。
  王希孟怕朝廷会派人追上来,只能先匆匆送走了范、冯二人,以免连累他们。二人走后,张子初和王家兄弟明显有些落寞,但很快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连夜赶路。
  张子初本以为,他自此便是闲云野鹤,海阔天空了。虽不能在京城一展抱负,但能与亲人好友为伴,也算不得委屈。
  可就在他们离开京城一天后,他范了一个错,一个大错。这个错误不但影响了王家所有人的命运,也足以让张子初悔恨一生。
  他本来,是被姐姐遣出去添衣物的。
  王家人的通缉画几乎贴满了整条官道,只有张子初能行动自由。他正捧着几件入冬的袄子往邸舍走,却不料半途被一辆马车给拦了下来。
  马车里坐着的竟是嘉德帝姬赵玉盘,正满面愁容,泪眼婆娑。她只带了一个婢子在身旁,见到张子初一把将他拉住,问他王希孟和张清涵现在何处。
  张子初开始不肯答,可帝姬却说自己只是来送行的。她说自己知道王希孟乃是含冤获罪,又知张清涵打算与他远走高飞,便连夜赶来想见上最后一面,送一些盘缠。
  张子初见她声泪俱下,言肯意切,便渐渐软下了心肠。他听说这位帝姬和姐姐向来私交甚密,何况姐姐说过,能救出大哥,也有这位帝姬的功劳。
  于是他将帝姬带到了王希孟和张清涵的面前,却没想到接踵而来的就是官兵。
  那些官兵在种伯仁的带领下冲了进来,拔刀便砍。张子初就那般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大哥和姐姐先后倒在了血泊里,王家兄弟一个被刺穿了肚子,一个被砍下了头颅。
  张子初觉得头疼欲裂。他弯下腰想去看那颗滚到自己脚边的头颅是谁的,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张脸。
  “不要!不要杀他们!”张子初一下子坐起了身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公子?公子?”
  面前是马素素和奚邪几人担心的面容,原来刚刚他是在做梦。梦中的记忆出现了混乱,那日里种伯仁并没有杀了他们,只是抓走了王家兄弟三人。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错信了人,大哥就不会死,希吟与希泽也不会走上这条险绝之路,姐姐更不会青灯为伴……
  “都是我的错。”张子初用手撑住额头,来掩盖脸上的痛苦。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宋白练走上前来,一把钳住了他的肩膀,“是我太无能,才使得他们滥杀无辜,你千万莫要自责。”
  黄老儿听宋白练这么说,心中不免好笑,“我们本来就是贼,难道还要慈悲为怀,行善积德不成?”
  “那也不用杀了那农家丫头吧!老寨主说过……”
  “那丫头不死,我们的藏身之处就有可能会被暴露。”黄老儿打断了她,“老寨主在世时,可也没少干过杀人越货的事儿。”
  “放狗屁!老寨主那是劫富济贫,是真英雄真豪杰!”
  “真英雄,真豪杰?”黄老儿桀桀笑了起来,“那你可知道,你亲生的爹娘是怎么死的?”
  “你说什么……”
  “哎呀,我还记得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啧,你爹那五箱货可值了不少钱,你娘的皮肤更是又细又滑。可惜啊,那般好的女人,最后死在榻上的时候还央求着老家伙留你这虎头虎脑的小娃娃一命。”
  “你胡说!胡说!”宋白练面色煞白,浑身发抖。她不相信黄老儿说的话,不相信从小对自己关爱有加的老寨主竟是那般的衣冠禽兽!
  “呵呵,丫头你要知道,这世上但凡能混出点名堂的,本就没有清清白白的人。”他说罢又伸出鸡爪般的手,指向了张子初,“就好比这厮,既已与贼为伍,又想当正人君子,天下间哪儿有这般便宜的事。”
  若换作平时,宋白练早就抡起她那把大斧发作起来,可此时她只是怔在原地,脚下一寸也挪不了。
  “他说得对,是我想错了。”就在此时,张子初忽然扬起了头来。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开始渐渐淡去,取而代之是异常的冷静。
  他缓缓逡巡了一圈周围的人,从每一张脸上看过去,最后定格在失魂的宋白练身上。
  张子初此刻已经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他最不该的,就是将这些山贼当作和宋白练一般,良心未泯,可任由他摆布糊弄。需知他们虽胸无点墨,自己亦手无寸铁,两相比较,自己才是任人揉捏的那方。
  之前的一切都太过顺利,这才让他错估了局势。自视过高的结果,就是必须面对残酷的现实。但现在还不是他检讨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昏睡了多久?”张子初悄悄问身旁的马素素。
  “一天一夜了。”马素素答道。
  这么说来,他与赵构的赌约只剩下两日时限了。
  “宋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张子初站起身来,将宋白练单独邀出了洞穴。宋白练站在瀑布旁,整个人形若槁木,神思恍惚,直到一丝凉意袭上了面颊。
  清凉的山泉沁在肌肤上,驱走了泪水的咸涩。宋白练痴痴地看着面前的佳公子伸出他那葱白的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而后冲她露出了两道浅浅的酒窝。
  “与其沉溺于过去的悲痛,倒不如先考虑眼下要做的是什么。”张子初这句话不仅是对宋白练说的,更是对他自己。
  伴着瀑布的轰鸣声,他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宋白练。宋白练先是眉头紧皱,后而渐渐舒展,最终坚定地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二人回到了洞中。
  其他人不知道张子初与宋白练说了些什么,但他们明显看到宋白练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老一辈的恩怨,我可以暂且放下。我只想知道,今晚你们可愿随我杀回七星山,夺回我们的山寨?”宋白练朗声问众人。
  其余的人都愣住了,只有黑风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彩。他们本以为他们会和从前一样,在这里一直耗下去,耗到朝廷不耐烦,主动退兵。没想到这个羸弱无能的书生,竟然会劝宋白练主动出击。
  而宋白练竟然也答应了!
  可她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更加大惊失色。
  “我向你们应承,谁能第一个夺回寨子,就是七星寨的新龙首。”宋白练一字一句道。
  这些山贼个个贪生怕死,却又无比贪婪。龙首这个位子对他们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宋白练一提出这个条件,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练丫头,此话当真?”
  “我以老寨主……亡父亡母的名义起誓。”宋白练竖起了三根手指。
  “这算盘打的倒不错。但你们别忘了,外头的可是二十万大军!龙首的位置虽好,却怕兄弟们是有命拼,没命享。”诸葛瑾自己不愿冒这个险,显然也不乐意别人去。
  “不会有二十万。”张子初在适当的时候插上了嘴,“你们的寨子能容纳多少人,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何况二十万本来也不过是唬人的数字。兵家之道,向来以能示之不能,不能以示之能。童贯总共带去燕云的人马怕也不会有二十万,除去尚囤积在山东的中军与下军,依我估算,他现在留在山上的人马应该还不足五万。”
  张子初之所以能算出这些,还要依赖于赵构无意中提供的消息。赵构告诉过他自己此次奉命前来,有一个任务是为了调遣人马,助当地治水,所以童贯应该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被朝廷抽调走了。
  “五万……”
  五万兵马,就是说,每个寨子里的驻守人数差不多是七千。他们如果合众人之力,倒也不是攻不下来。
  但应该先打哪个寨子?怎么打?若当真惹急了童贯,要跟他们死缠到底又如何?
  众人面色不一,显然都有各自的盘算。
  “既然是龙首之约,不如就看谁先攻下天枢寨,如何?”张子初再一次打破了他们的沉默,也使得众人倏地变了面皮。
  天枢寨……童贯如今正坐在那聚义堂里等着他们现身。那位所处之地,必然也是兵力最为雄厚的地方。张子初要他们去攻打天枢寨,简直无异于逼他们老虎嘴上拔毛。
  其余人都在暗自腹诽,张子初率先将目光投向了黑风。他知道,自己的计划越惊险,行动越刺激,他附和得就会越快。
  “什么时候打?”果然,黑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黑风!?”
  “……这个疯子。”
  张子初迎着那双血红的眼睛,扬起了嘴角,“今晚,寅时。”
  夜晚的天明阶上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偶尔几声虫鸣。蜿蜒的石阶直连着天枢寨,却沿途一个守卫也没有,就好像那寨子里也是无人之境。
  宋白练亲自带着八百多山贼历阶而上,一路畅通无阻,直到离山寨两百尺不到的地方,才隐约瞧见了守卫的士兵。
  如此疏于防范,不怕贼匪来犯?
  自然不怕。这里可是有童大将军坐镇的地方,驻有重兵。加上山贼的寨子关隘重重,易守难攻,士兵们如今居险地而守,又怎会惧怕一群连兵甲都不齐全的乌合之众?
  何况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山贼只敢蛰伏在山里。他们充其量不过就是玩一些下三滥的偷袭把戏,欺负欺负小股游兵罢了。
  宋白练按照张子初的嘱咐停了下来。她命令弟兄们开始发声鼓噪,使得对面的守卫很快发现了他们。
  值夜的守将这一瞧,几百个山贼到了门前,先是一惊,又是大喜。数日的徒劳无功,眼前这不是白白送上门儿的功勋吗?
  但他很快想起了余锐的下场,心中忐忑了起来。于是守将先派出了两百名守卫,据道而攻,试探试探对面。等他登上前哨阵地仔细一看,那些山贼雷声大雨点小,且战且退,战斗力根本连三流也算不上,这便忍不住将寨门大开,亲自帅兵冲了出去。
  宋白练这一瞧,对方果然如张子初所料又上了当,赶紧对左右两边野道上发了个信号。只见两股山贼猛地从左右而出,从后方截断了守将的退路。此时第三队山贼窜了出来,身着斗篷的男人手握铁钩,带着山贼里最凶狠的一批人犹如猎豹般冲入了山寨。
  奚邪和路鸥也在这群人当中。他俩按照张子初的吩咐悄悄在寨楼上挂起了代表着七星寨的黑龙幡,并开始大声欢呼,胜利啦!
  那名守将这才刚冲到山贼阵前便闻身后一阵鼓噪。回头一瞧,发现寨子上方已重新飘起了山贼的旗帜,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他和余锐所犯下的错误别无二致,轻敌是其一,其二是急躁。这倒也怨不得他,更不是张子初的计谋有多高超,而是他们多年从军的经验在脑子里不断地暗示着他们:自己身为禁军之精锐,面对一群毛贼,不可能会输。
  这就是童贯军中的第三个弱点,也是最致命的一个——自虚而不自知。水潭边上所闻所见让张子初深刻地认识到,这群所谓的朝廷精锐根本就不能打仗。他们在京城骄奢安逸惯了,个个贪生怕死,只懂得欺软怕硬,却偏还以为自己是精锐之师,所向披靡。
  自己以利相诱,尚能让山贼们持有一许信念,想要拼死夺回山寨。可这些护国之栋梁,却连最后的血性也消失了,又怎能不败。
  等到黑风带人冲破了寨子第二道内门的时候,里头的将士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慌张地开始擂鼓鸣警。
  可这几日童贯派出了大量人马在山中全力搜捕山贼。将士们被分为两班交替,日夜奔波,早就身心俱疲了,每每一回到寨中就倒头大睡,哪里这么快能起身御敌。
  “杀!”黑风大喊一声,杀戮的兴奋感顿时走遍了全身。
  等到士兵们急匆匆套上盔甲拿上兵器列队而出,外头的人已被黑风一众山贼杀得嗷嗷直叫。黑风的凶恶残忍很快吓白了将士们的脸,他们开始往寨子的后门处退却。
  但那里还埋伏着阎三的人。
  潜伏在寨子四周的其余贼首见黑风如此轻易就杀入了寨子,生怕那龙首之位被他抢了去,也争先恐后地带人往上冲。
  “杀入聚义堂,夺回天枢寨!”山贼们众志成城,口号响亮,大批大批往寨子里涌。士兵们开始还和他们顽强厮杀,可越到后来越发现自己低估了这群山贼的力量,便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天空适时地泛起了亮光,黑色的幡旗犹如一条玄水蛟龙舒展开身躯。山贼们远远见了那面黑龙幡,斗志更起,杀的朝廷军马节节败退。
  “大将军,不好了,那群山贼杀进来了!”小宦官进屋通报时,童贯还躺在榻上睡得正香。
  “你说什么?!”童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迅速爬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去瞧外头,却看见了大批山贼正在奋力和士兵搏杀。
  自己驻守的地方竟然被山贼给端了?看见这副不可思议的情景,童贯一时呆若木鸡,舌桥不下。
  “将军,快走吧!咱们的人快抵挡不住了!”小宦官急匆匆扶着人走到门口,在一队精锐的护卫之下想要突围而出。
  可那些山贼却已经将所有出路都牢牢封死,似乎想将他们围杀在内。在燕云被辽人围攻的一幕幕又重新浮现在童贯的脑海之中,使得他心慌意乱。护卫队好不容易找到对方的薄弱口,在前面杀出了一条下山的路,却因为太过陡峭差点让只穿着里衣的大将军摔落山崖。
  士兵们从未见过自家大将军如此狼狈的模样,又哪儿还有心思恋战,均争先恐后地开始往山下溃逃。殊不知,这条小路还是张子初特地留给他们的。
  童贯的下山之路是所有路中最坎坷难行的。可逃命要紧,即使颜面尽失,脚下也不能停。其余寨子里的部曲此时也陆陆续续看到了天枢寨上飘起的黑龙幡,个个大惊失色,争先恐后地离了寨子前来救这位大将军的架。
  山路难行,寨与寨之间又隔山分岭,哪里来得及。童贯狼狈逃窜时,怕是对自己当初那个分兵占寨的决定悔恨得咬牙切齿。
  日头跳出一半时,赵构正在山下的营地里洗漱。一个通传小兵急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告诉他,大将军被山贼从山上赶下来了。
  “你说什么?”赵构不可置信地丢下了手里的帕子。
  “那群胆大包天的山贼夜袭了天枢寨,差点将大将军围杀其中。周将军和李将军怕大将军有所闪失,一路来护,也跟着下了山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赵构支开了小兵,走出营帐一瞧,果见一群群士兵正惊慌失措地往营地里跑,彼此口中还在叙述着山贼的可怕。
  “张子初啊张子初,可真有你的。”
  

  ☆、弃绿从正为良人

  “明明是我们天权寨先攻进去的!”
  “呵,你们天权寨的人一路龟缩在后,也好意思吹嘘。”
  “杜二!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天璇寨好像也不是第一个攻进去的吧。”
  “我们天璇寨虽不是第一个攻入的,但死伤的兄弟最多,自然功劳最大。”
  “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明明说的是谁先攻下天枢寨,龙首之位就归谁。不信,你们问练娘子?”
  宋白练压根懒得听他们争吵,反正再吵上半天也不会有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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