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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宗野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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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的千篇一律,总令天生反骨的正德皇帝以哈气连天来表达不满,被鸿胪寺官憋红了脸咳嗽着提醒了数次,却充耳不闻。
    此时,各部官员照例向正德皇帝上奏政务,正德皇帝或问或答。江彬听着听着便走了神,直到一阵躁动方抬起头来。目前正奏疏的,是曾在经筵上含沙射影批评过正德皇帝的不惑之年的礼部右侍郎顾清。先前宦官刘瑾柄政,顾清清独不附,被贬为南兵部员外郎。刘瑾伏诛后,方调任礼部员外郎,后右迁礼部右侍郎。此刻的顾清,竟于奏疏时开始言语露骨地直谏正德皇帝。直谏的内容不外乎指责正德皇帝耽于享乐、荒谬不经,辜负弘治皇帝与黎民百姓的殷切期望云云。待顾清长篇累牍地奏罢,江彬便嗅到一股迅速弥漫开来的幸灾乐祸的意味。之所以幸灾乐祸,是因为顾大人抢了言官的活儿。
    太祖建国之初便设立御史台,后改名为都察院,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以十三个省区分,共十三道。这些监察御史大多是认死理的主,官只七品,却不怕得罪人,事无巨细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让朝中官员叫苦不迭。后,太祖又设立六科,对应中央六部,各科设都给事中与左右给事中,一样是七品官,用来监督监察御史。六科给事中每五日检查督办一次,倘若有拖延不办或是动作迟缓者便要上报给正德皇帝,最令正德皇帝头疼的是,如若他们认为正德皇帝某些旨意有不妥之处,便可将其退回。
    故而刘瑾在的那会儿,每日鸡飞狗跳,正德皇帝每下一道命令,这些精力充沛的言官们都会蹦跶出来众口一词地表示这定是刘瑾诱导正德皇帝所作的决定,并拒不执行。尽管言官们天天引经据典骂人不带脏字地指桑骂槐着,正德皇帝也依旧拿他们没辙,谁让他们是由太祖设立的?更何况自古就没有几个君王敢杀言官的。刘瑾伏诛后,这些言官不但没消停,反而将矛头直指向了正德皇帝。江彬揣摩着,正德皇帝赐他府邸良田却硬要他留在豹房侍候,多也是为了分散言官的注意,算他捡了个便宜。但对于其他官员,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管你几品,敢在这场合叫板皇帝的,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也是江彬对这位顾大人报以同情的原因。
    江彬瞥了眼前排的数位内阁,从刘忠、梁储、蒋冕一直到内阁首辅李东阳,都整齐划一地面无表情,摆明了不打算搀和。于是百官的视线都黏着在了正德皇帝的脸上。正德皇帝面不改色地听顾清骂完,声发丹田道了句:“知道了。”
    若是正德皇帝在批复奏章时朱笔题“知道了”,便是并未采纳本章所提建议。在太和殿上,这话也是同等意味,身为礼部右侍郎顾清深谙此道,言尽于此,便缄默复位。
    退朝之后,正德皇帝照例回豹房先睡上一个回笼觉。江彬先去都督府处理军务,随后去京卫指挥使司监督京军练兵。虽然挂着左都督的头衔,但靠着正德皇帝宠幸而一跃成为一品官的江彬并不为这些靠实力来评判人的武官所接纳。虽然对江彬还算得上恭敬,但江彬也明白,这不过是因他位高权重。
    比如跟前这位方因平中原盗贼而升为都督佥事的冯祯,看江彬时总是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而右都督神英倒是对江彬颇为巴结。神英袭父职,初为延安卫指挥使,后因率兵剿灭了京城附近的流寇,官至右都督。然他曾因依附刘瑾而在刘瑾倒台后被弹劾,正德皇帝最终只免除了他泾阳伯的爵位,官职依旧。这不顾言官劝谏固执己见用人的作为,似乎又成了正德皇帝昏庸的另一条佐证。
    练兵时,趾高气昂的京官们对于江彬这宣府来的恃宠而骄的毛头小子的问话只应付了几句,江彬自觉无趣,便回了正德皇帝赐给他的宅院。
    宅院坐落在京城浑河河畔,翠竹影壁,清新怡人,雅致得不似武官住处。江彬遥遥望了眼那临水宅院,想起在宣府的叔父江梓卿将他送去的衣物银两悉数奉还,心里便不是滋味。自己住这处宅院,而江梓卿却依旧留在宣府过贫苦日子。
    江彬下令轿夫掉头往回走,这四人抬的官轿在儿时的记忆里,是权贵的象征,一度深恶痛绝。而如今,他也成了此中一员……
    回到豹房,正德皇帝尚未起身,江彬到校场习射,刚中了靶心,就听了身后动静。
    回头,正见了一着衤曳衤散的男子。那男子年过半百,中等身材,方脸、双目炯炯,腰板挺得笔直,要不是他腰间牙牌泄露了了他的身份,江彬还以为他是京城哪位武官。
    “江某见过张公公!”
    来人正是御马监太监张忠。
    张忠拱手为礼,寒暄了一番后道:“江大人射术精湛。”
    江彬自谦一番,却又听张忠道:“不知比之钱大人如何……”
    江彬垂了弓,依旧笑道:“钱指挥使自是在江某之上。”
    张忠腰间的牌穗随着他的踱步晃了又晃:“江大人若真愿屈居人下,当初又何必散尽家财只求见皇上一面?”
    江彬愣了愣,揣摩着当初他贿赂钱宁之事恐怕这位张公公已知道了,可他摸不透这位张公公私下找他,究竟为何。
    “江大人虽为左都督,却只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而御马监正相反……”张忠两鬓的斑白随着笑容而张成一个八字,“钱大人为锦衣卫指挥使,只听皇上一人调遣……”
    江彬算明白了,依钱宁那目光短浅的自负性子,终日只想着讨好正德皇帝,不屑与他人结党,而正如张忠所说,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皆听命于正德皇帝,江彬所属的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兵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而御马监统领勇士营和四卫营,与兵部及督抚共执兵柄。江彬若与张忠结盟,可谓是互惠互利。然而这事若抖落出去,私结党派的罪名怕是他担当不了的……
    张忠见江彬犹豫,便负手望着那力透靶心的箭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只江大人势单力薄,要在这官道上立足,恐怕钱大人这一关……”
    江彬摩挲着弓,想到钱宁那想要处之而后快的针锋相对,又想到武官对其的鄙夷与怠慢。
    斜阳照在拇指上被弦划出的一道红上,这一根弦,绷了数十年,他要的,并不只是一个“义子”的空名。
    “张公公请借一步说话。”江彬最终侧了侧身恭敬道。
    待日跌之时,江彬叫醒正德皇帝。待正德皇帝从檀木床上坐起身,便替他穿上绫罗常服,伺候他抹了把脸。
    正德皇帝撑着头看江彬开窗通风,看着看着,忽而道:“依你看,这顾清该如何处置?”
    江彬手下一顿:“顾清向来以刚正不阿自居,今日敢于殿上‘直谏’,必已作了打算。”
    “打算?”正德起身坐到漆木桌前冷笑道:“打算便是我这昏君取了他首级!好让他流芳百世!”
    江彬回身替正德皇帝研墨,没接他的话。
    正德皇帝看着江彬循环往复的动作,似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叹了口气。
    翌日,礼部右侍郎顾清便被升迁为贵州知州。顾清接到这明升暗逐的圣旨时,唯有憋红了脸谢恩。东厂档头将顾清接圣旨后的种种神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在八角亭里听得眯起眼来的正德皇帝,最终只伸了个懒腰,挥挥手让那档头退下了。
    江彬正要请示正德皇帝是否明日观京军练兵,正德皇帝却忽地拿酒杯戳他道:“我总唤你左都督,似有些生分,听闻贱名好养,不如也给你取个?”
    江彬一脸麻木道:“全凭皇上做主。”
    正德想了许久,一拍大腿道:“‘二奶’如何?”
    “二……乃?”
    正德皇帝似是来了兴致,直起身指着自己道:“我成过婚没?”
    “成过。”
    “赐过你宅院没?”
    “赐过。”
    “赏过你金玉没?”
    “赏过。”
    “睡过你床榻没?”
    “睡过。”
    “那你就是我‘二奶’”。
    正德皇帝摊了摊手。
    所谓睡床榻,不过是正德皇帝去江彬宅院“督工”顺便往床上躺了躺罢了。江彬总觉着些许不对劲,但又无法窥探正德皇帝的心思,唯有叩首谢过。自此以后,江彬便成了正德皇帝收来解闷的义子中唯一一位“二奶”。当然,江彬也有报复的法子,比如几日后将正德皇帝的偶染风寒小题大做地报给让正德皇帝颇为头疼的吴杰。
    吴杰何许人也?江彬对吴杰最初的印象,是正德皇帝的另一只枕头。当年,江彬风尘仆仆地回到宣府,没等内侍回报便长驱直入,于是便见到了被正德皇帝枕着肩睡的眉清目秀的吴杰。吴杰是因治弘治皇帝头疼有功破例从民间提拔到宫廷的御医。不同于那些土生土长循规蹈矩的同僚,吴杰总是挂着儒雅的笑,说一句噎死一群。
    此刻,被“皇上夜游偶染风寒”的消息惊动而来的吴杰站在正德皇帝房中。正德皇帝打了个喷嚏,吴杰上前一步来到正德皇帝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道:“皇上可还记得臣说过什么?”
    正德皇帝吸吸鼻子:“风寒罢了!加床被子发汗便是……”
    “不错,皇上不过是执意去南京郊外打猎夜半而归染了风寒罢了!应无大碍……”江彬在边上尽忠职守地补充道。说罢就被正德皇帝摸上大腿捻了一处皮肉狠狠掐着。
    吴杰听了这话,一对酒窝更深:“是药三分毒,不如今次换个法子给皇上发汗?”
    正德皇帝虎躯一震。
    

☆、第四章 大虫

吴杰挂着酒窝俯视着下头呲牙咧嘴的正德皇帝,正德皇帝身后的东北虎尚在酣睡,胸口一起一伏的,间或张了血盆大口打个哈欠,那食肉的腥臭味立刻扑面而来。
    此处正是正德皇帝为了驯养这东北虎而建的,中间圈了圆形的一块饲养猛兽,八尺高处则搭了圈环形平台。平日里人站在平台上,可投食,也可随意取墙上挂着的鞭子长矛训虎。那东北虎每每被斗得暴躁却又扑不到平台上的正德皇帝,便会呼哧呼哧鼻子里喷气地来回踱步。这时,正德皇帝便会心情大好道:“瞧他那样儿!像不像某某?”
    这某某,多半是得罪了正德皇帝的文官。江彬后来才知道,像顾清这样被正德皇帝换着法子整的文官并不在少数,正德皇帝对于那些个臣子的“无理取闹”,多也是怀着这种逗弄的态度。当然这位平日里玩得不亦乐乎的皇帝绝不会想到,他也有与猛兽如此“亲近”的时候。
    此刻,张忠同张永仍在神机营,江彬则带着一干内侍站在平台之上,名为护驾,实为防着走漏风声。吴杰随手抽了架子上的皮鞭,对目瞪口呆的一干人道:“皇上今夜将与猛虎一斗,以震天威。”
    几名内侍怕闹出人命,沿着墙蠕动想溜出去报信,却被眼尖的江彬一手一个提回来。
    正德皇帝面色凝重地站在中央背手而立道:“吴太医,看在你我一同穿越的份上……”
    吴杰依旧笑得温文尔雅:“皇上说的什么,微臣不甚明白。”
    边上东北虎适时“咕噜”一声,咂咂嘴,正德皇帝望着窗外一轮明月顿时怆然涕下。
    正在此时,忽地外头一阵响动,间或夹杂着呵斥声与兵器相接声,江彬刚想看个究竟,便有一人带头破门而入:“这是作甚?”
    众人回头,便见了东厂掌印太监张锐。
    东厂,明成祖于永乐十八年建。东厂的职责从听审朝廷会审大案到监督审锦衣卫北镇抚司拷问重犯,从监视朝廷各衙门官员的一举一动到查看衙门每一份文件,从百姓的柴米油盐价格到税收缴纳的情况,职能范围早已超过所谓的“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且东厂所获情报可直接向正德皇帝汇报,不似锦衣卫必须以奏章形式上报,故而东厂掌印太监是宦官中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雄的第二号人物。掌管锦衣卫的钱宁虽嚣张跋扈,但在连锦衣卫都在监视范围内的东缉事厂督主跟前也要礼让三分。
    这位张锐张督主的道来,让局势瞬间扭转。那些个哆嗦的小太监迅速移到张锐等人身后,以示此事与他们无关。张锐看了眼站在东北虎边上的正德皇帝,随后将视线转向一边的吴杰和江彬。
    吴杰面不改色道:“皇上非要斗虎,我等劝阻不得。”
    正德皇帝刚要反驳,就见吴杰朝他做了个口型:“让你不举。”
    吴杰是真有这能耐的,虽然他给正德皇帝所服的调理方子都经过太医院的核准,但懂药的未必识毒。
    在被老虎所伤与不举之间,正德皇帝选择了前者。他挺直腰板朝前来救驾的张锐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张锐站着不动,正德皇帝低声呵斥道:“你反了不成?”
    张锐还想说什么,正德皇帝手挥得更勤了。张锐无奈之下唯有瞪了吴杰与江彬一眼,带着人马走了。然片刻后,钱宁带着十几名锦衣卫匆忙前来,显然是张锐授意来护驾的。
    钱宁也是听命行事,怕拂正德皇帝的意,雷声大雨点小,装腔作势地“救驾”一番,便退到了一旁去了。吴杰见“救兵”也不过如此,袖子一挥散出一层粉末。那熟睡的猛虎立刻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霎时间,一片寂静。
    东北虎先抖了抖耳朵,随后缓缓睁开了眼。
    原以为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的正德皇帝望着那对嗜血的金眼时,立刻一蹦三尺高:“快拉我上去!”
    本来那老虎还有些睡眼惺忪,被正德皇帝这么一吼,立刻清醒了。闻着正德皇帝身上味儿便知道他是平日里总耍弄它的那位,尾巴一甩就大吼一声朝正德皇帝扑去。
    幸而正德皇帝自幼习武,反应迅速地就地一滚躲开这致命一击。那东北虎却一扭身再次向正德皇帝扑来。正德皇帝左躲右闪,一蹬腿在东北虎扑上他前险险地倒勾住平台垂下的用来训练东北虎跳圈的大铁环上。这铁环是正德皇帝平日里训虎用的,此刻倒是救了他一命。下头的东北虎扑了几次倒吊在铁环上的正德皇帝未果,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然而这铁环并不固定,此刻承受着正德皇帝的重量,晃悠间咯吱作响。
    早就吓傻了的钱宁此时才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救驾”,几个内侍早腿软了,而他身后的几名锦衣卫虽想立功,却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那铁环离上下都有些距离,连接着铁环的铁链也并不牢固,万一拉不上来链子又断了,这后果不堪设想。钱宁看自己几名手下都在那儿犹豫,顿时觉着颜面扫地,一抬脚踢下去一个。
    那锦衣卫吓得本能一抓,恰巧也抓住了条坚硬的……一低头,就见了了朝他苦笑的正德皇帝。
    “咔嚓”一声后,二人一同坠地。
    那下头的东北虎早就侯着了,一声咆哮就朝二人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刀架住了那腥臭的血盆大口。东北虎咬住刀也不肯松开,直起身就往前扑,前来救驾的江彬双手支刀,弓步因太过用力而微有些颤抖。眼看要抵不住了,江彬忽地松了力道,往旁边一闪。那东北虎立刻朝前扑去,江彬趁机一跃到它后方,对着后腿就是一刀。
    东北虎一声哀嚎之际,江彬扛起正德皇帝拽住吴杰甩下来的几根腰带缠在二人腰上。吴杰和急得团团转的钱宁及几名锦衣卫立刻使劲向上拉。
    本来两人已快被提了上来,却未料那猛虎因被江彬伤着而怒吼一声发了狠地向上一跃,一爪子抓在江彬背上,江彬闷哼一声,那猛虎落地后知再够不着,一扭头朝着之前被钱宁推下去的年纪轻轻的锦衣卫扑去。江彬一见立刻将刀扔过去直直插在东北虎跟前。东北虎略一迟疑,江彬已落回场中,将那锦衣卫往身上一扛,奋力一跃再次拽住半空中的腰带。
    “拉!”
    江彬一吼之下上头立刻用足了吃奶的力气将三人提了上来。到达平台时,惊魂未定的众人终于都喘了口气。
    作为始作俑者的吴杰立刻过来查看三人伤势。所幸,正德皇帝和那名锦衣卫都未伤着,只江彬一人背上挂了彩。
    正德皇帝缓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钱宁已马后炮地抽刀一指道:“你等使皇上涉险!该当何罪?!”
    正德皇帝抬了抬眼皮:“钱宁……”
    钱宁立刻换上一脸忠心耿耿,却听正德皇帝道:“明日起,你去守诏狱……”
    钱宁的刀“哐”地砸在地上。
    受惊了的正德皇帝立刻被护着回到房里休息。正德皇帝嫌吵,让他们都退下了。江彬也想跟着走,却被正德皇帝叫住:“伤怎样了?”
    “已医治过,并无大碍。”
    正德皇帝起身,上前一步道:“吴太医人呢?”
    江彬退后一步:“太后传唤。”
    正德皇帝又上前一步:“伤我瞧瞧。”
    江彬又退后一步:“臣怕污了皇上的眼。”
    正德皇帝沉默片刻,将江彬按到床榻上便扒了衣服瞧。江彬背上的伤不深,却甚为狰狞,正德皇帝心下不忍,替江彬披上外衣道:“要什么赏赐?”
    江彬立刻跪道:“臣不敢。”
    正德皇帝扶了他道:“钱宁有的,都给你如何?”
    江彬对上正德皇帝鹰隼般的眼,心中一跳,忙低头道“不敢”。想了想又掩饰道,只求回宣府几日。
    正德皇帝自是应允。
    门在身后合上后,江彬脚步虚浮地低头走了好一段。
    张忠让吴杰、张锐配合着他演的这出戏并不高明,正德皇帝显然看出了端倪,却还是顺了他们的心,贬钱宁去诏狱。这之中,有太多江彬想不明白的地方。
    翌日,号称是张忠一党的吴杰,被睚眦必报的正德皇帝指派去南昌府替宁王治疗嗽喘。
    宁王朱宸濠,其高祖宁献王朱权为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传言他孤僻残忍,于府邸蓄养死士,强夺田产,劫掠商贾,是个霸道蛮横的藩王。正德皇帝将吴杰扔给宁王治病,在旁人看来无异于判了极刑。
    那日,宁王朱宸濠归来,便见了吴杰抱着自己五岁半的儿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朱宸濠眉头一皱,朱孟宇小脸上的笑立刻枯萎下来,心惊胆战地叫了声“父王”。吴杰回过头来,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回来了?”
    朱宸濠不搭理,径自走进书房。还不懂掩藏情绪的朱孟宇苦闷地耷拉着脑袋。
    吴杰摸了把那嫩得能挤出水的小脸道:“你爹就这性子。走,捉雀儿去!”
    朱孟宇毕竟是孩子心性,此言一出便又眉开眼笑。
    书房内,朱宸濠沉着脸看窗外二人远去,本就冷若冰霜的模样,此时更令人觉得不寒而栗。他天生患有嗽喘,初秋更是发作时节,正德皇帝让吴杰过来,名义上为防患于未然,实则无异于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
    “王爷,不如属下宰了这个祸患?”自幼跟随朱宸濠的侍卫张锦愤然道。
    “还不到时候。”朱宸濠转过身,挡住了半边光亮,“之前让你查的……”
    “那江彬是宣府前卫人,幼失双亲,由叔父江梓卿抚养成人,武试后得了个蔚州卫指挥佥事,因镇压乱军有功,贿赂钱宁得见那狗皇帝,升为左都督。”
    朱宸濠笼在袖下的五指收紧又松开,踱步到张锦跟前道:“查一查他那叔父。”
    “是!”
    “张冲那边筹备得如何?”
    护卫指挥使张冲是张锦兄长,不同于张锦自幼便跟着宁王,他算是半路出家,因了张锦引荐方被调任至宁王府。
    “已寻着那识得广西土官狼兵的结拜兄弟!”
    朱宸濠点头,让张锦出去,随后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这片世世代代都属于他,也囚禁着他的封地。
    那一日,直到天色擦黑,吴杰和朱孟宇才又出现在朱宸濠跟前。虽出不了宁王府,但宁王府的院子也足够两人玩的。朱孟宇的小脸上几道猫胡子似的痕迹,指甲里也都是泥。坐在桌边看书的朱宸濠瞥了他一眼:“弄干净。”
    吴杰看看桌上几道没动过的冷菜,知道朱宸濠在等他们,抱着朱孟宇净手后便也一同坐了。仆从过来摆碗筷,却偏偏少了吴杰的那一副。吴杰抬头看了朱宸濠一眼,朱宸濠自顾自地夹菜。朱孟宇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兜了个来回,随后将自己的碗筷推给吴杰道:“吴太医先吃。”
    吴杰笑了,将之前还喊肚子饿的小孟宇抱到腿上,夹了一筷子刚端上来的鱼递到他嘴边:“你先,我不饿。”
    朱孟宇眨眨眼,乖乖张了嘴,一口将鱼肉含了进去。吴杰动作轻柔地替他擦嘴,却听“啪”的一声,一双筷子被拍到桌上,朱宸濠拂袖而去。
    吴杰忙给朱孟宇使眼色,朱孟宇心领神会地从吴杰腿上跳下来,追着他爹到了书房。朱宸濠知道朱孟宇跟过来,但也知是吴杰授意,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朱孟宇站在背着手的朱宸濠身后,小小的一只,恨不能被那拉长的影子给遮掩了。
    还是朱宸濠沉不住气,先开口道:“‘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
    朱孟宇一愣,没想到朱宸濠会考他背书,硬着头皮接道:“不战而……而……”
    “而什么?”朱宸濠回过身,逼视着那张满是惶恐的小脸。
    朱孟宇将头埋得低低的,吴杰来的这半个月里,他几乎荒废了学业,整日跟着吴杰在王府里玩乐,明知父王会不高兴,却仍抵不住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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