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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_植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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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将各自走各自的路,但凡有联系也是通过两国外交,再也不能如此这般促膝长谈。
今后将各为其政,永不开战的话说得好听,真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谁也保不准谁就会翻脸。
今后不相见便已是最好的结局,若要相见,只怕是在战场上。
今后,将各有各的繁华世界,各有各的花团锦簇。
可谁又能轻易忘怀在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那个人呢?况且一同度过的,是那样美好的十年,是无可复制的少年时光。
芈狐取字以来,名与字都成了讳,伯丘的字是晋光叫顺口的,毕竟楚国的法管不住晋国的公子,芈纯却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他,带着微微颤抖的一声“伯丘”让芈狐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扑进芈纯的怀里,像那时一般任性,任性地把眼泪胡乱地抹在他的袍子上。
“伯丘,伯丘……”哽咽着声音伸手一遍一遍地抚摩着他的后背,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芈纯闭上眼,一滴泪迅速滑落下来,“对不起……我说不出再见了……”
指尖抚过被擦得黑亮的琴,带起悠悠一串泛音,音不成节。晋光按弦仰头,一弯新月挂在天上,连星星也稀疏,独自透亮透亮。
月牙已缺,人也不能团圆了。
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况且在这夜里,听见了这久违的声音。
尽管很难去承认,但这把琴对于晋光来说是一定不寻常的,这声音直接与梦里的重合,明明是钻进了少女设的套里,一时的气闷之后,回到晋国,刚开始他竟夜夜都能梦见这琴声。也曾找乐工斫过一些琴,张张试来,却都不是此声。
所以重逢这声音,竟如重逢故人般令人兴奋。
“琴搁久了就有些坏,因为是公子的琴,所以没有让别人碰,直到今天才修好了拿出来,还好赶上了时间。”芈风抱着瑟,特意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裙子,坐在盈盈月光下,美得如新娘一般,“乐工开始还说可能修不好,本来都要放弃了,却始终不想买新的琴,觉得旧物才是时间的见证者,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东西。”
“真正有意义的东西……”晋光思忖着,芈风却大胆地靠了上来,肩上微微一沉,晋光愣住了。
“谢谢您……”她突然这么说。
脸上的红晕被月光掩盖,晋光慌乱一笑:“谢我做什么?”
“谢谢您这次特意来与我告别。”
一句话戳到痛处,晋光猛然意识到自以为长痛不如短痛的逃避也许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坏的决定,他不敢直面芈风的感情,也不敢伤害她,可越是不想伤害就越造成了伤害,造成了伤害,他就会控制不住变本加厉地逃避——他早就陷入了此前没有意识到的死循环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他知道这次他拒绝不了了,所以他会选择好好来告个别,尽管这次并不仓促,芈风早早就在芈狐那里得知了他要走的消息。
但就算是同一件事,哥哥说,和爱人说,终归是不一样的。
月色如水,芈风半隐的羞涩正如楼前半隐的花枝。她今天特意穿上的裙子,是嫁衣吧?她一个字也没有提,她是多渴望能伴在他的左右,再苦再难也不怕。
他心领神会,却绝不能妥协,从私心来说,他舍不得。
舍不得这样美好的人陪他受苦,舍不得看她伤心的样子。
“我会把琴带走的,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他会主动这么说,让芈风感到意外,如果不能同行,有什么东西能相伴也好吧?她抬头望他,沉溺于他满眼的温柔中,相顾无言。
五十弦丝丝轻拨,一弦一柱思华年,如凉风穿柳,簌簌沙沙。
女声清越,伴瑟而歌:
夜既暮兮明月光
思公子兮尽仓皇
鼓瑶瑟兮不成章
那便是少年人的爱啊,美丽而绝望!
交织进来的琴声悠远沉静,泛如春溪,余音绕梁。
公子执弦,和琴而咏:
皓月明兮夜未央
念故人兮不敢忘
弹素琴兮诉心伤
第11章 踏征途厢车抵料峭,陷驿道锦袍沐滂沱
从楚京华到齐公都,虽是一路官道平敞,单向三千里整整十二天的路程却一天也减不下来。尽管为了赶时间已经轻装简行,车队却不敢真正加快速度,开出京华的第六天,晋光旧病复发了。
“还好依公主嘱咐带了这个炉子,越往边境走就越荒凉了,就怕闹起病来连个药房都找不到。”芈纯控制着平衡耐心地点着香炉,熏起微微的药香,端着炉子近前来,那股让人感到舒心的香味渐渐弥漫了整个车厢,“这病总是好一阵歹一阵的,到了公都可要找名医国手好好瞧瞧。”
芈纯庆幸自己极有先见之明地把这改装后的厢车加入了车队中。此前也是晋光倔强地非要跟他一起乘帷车,说不愿意被车厢隔绝了可人的春色,年轻人就是要潇洒地立在车前,这下倒是潇洒了,可算是被料峭春风吹得烧了起来。
“你还相信名医国手啊?他们连他们自己的君上都治不好。”晋光有气无力地嗔怪一句,却在芈纯的瞪视下乖乖缩回了被窝里。
刚刚退烧的身子直发虚,躺着虽然舒服些,却仍烦躁于不可能完全消除的颠簸,晋光闭上眼想要克制住头晕,却听得打在车厢上的雨声越发明显了。好像是从挪进这厢车里就开始下雨,不过从一向的细雨潸潸变成了现在的滴滴答答,似乎还越发有下大的趋势。
实在睡不着,晋光睁眼看着芈纯略显担忧的神情,关切地问:“前面到哪里了?”
“需州。”芈纯随口答道,“还在楚国的地界里呢,绕过轸湖才算是进入了齐国的蹇州。”
盘算着之前看过的路线图,晋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听说齐楚两国之间连关隘都没有?”
“嗯,在这里是以轸湖为界,其他界线则或是山川,或是江河,全都是自然形成的。”似乎非常认同这样的划分方式,芈纯说着就笑了起来,“连接轸湖与大洋的是轸河,轸河在这一带是南北流向,河水冲击东岸,时间一久,东岸齐国的领地就越来越小,西岸楚国的领地就越来越大,可两国从未因此有过任何纠纷,依然以轸河为界,谁也不说谁占了便宜。”
“真好啊!其实想想山河变迁多少年才会有显著效果,人世尚不长久,何必为一点蝇头小利去费尽心思呢?”晋光感叹着,车厢外突然划过一道白光,晃得他眼睛一眨,伴着随之而来的隆隆雷声担忧道,“打雷了,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啊。”
“没办法,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驿馆也没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芈纯早比晋光更担心,不仅担心车队,还担心这个自己都不知道担心自己的病人,“再坚持半个时辰就到需州驿馆了……”
话音隐没在变成哗哗的大雨声中,随着马车突然一停,芈纯控制不住惯性向前一倾,忙伸手扶住车厢,稳住身子掀开帘子一角便问御者:“怎么回事?”
“先生。”御者按嘱咐好的这样称呼他,“前面有架车陷在路边泥里了,应该是打了滑,整个车身横了过来,我们暂时过不去。”
真是祸不单行,芈纯把帘子掀得更开了些,瞥见横在自己车前的那架车。那边的人们努力地想要把车抬出来,轮子却深深陷入了淤泥难能抽身。似乎一时半会儿是排除不了这个障碍了,又回头看看脸上泛红似乎又要烧起来的晋光,芈纯一横心便跳下了车去。
“先生?”看他冒雨下车,御者有些意外。
“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搭把手?”大雨打在身上,瞬间就将袍子浇湿,芈纯招呼着随从们,随意钻了个空位便帮忙抬起了车。
旁边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大个子,看到芈纯过来帮忙也是深感意外,大雨里说话都得用吼的,一吼中气十足:“真是不好意思啊,给您添麻烦了!”
芈纯刚用了用力,车架丝毫未动,于是叹了口气道:“需州淫雨已多日了吗,竟陷得这样深?”
“是啊,都说春雨贵如油,也不知今年是什么鬼天气,大雨连绵了竟有三日!我们是往来于齐楚两国之间的商队,要不是急着回去清账,也断不会挑在这个时候走!”大个子看起来就是商队的领头人,倒也健谈,语气间尽是懊悔,“一个时辰前眼看着雨小了些,我们才决定从需州驿馆出发,谁知道走到这半路雨却瓢泼似的越来越大,车还陷了进……”
一句话没说完,围了车架一圈的人们已经喊起号子来,大个子忙噤声用力,本来没有抱太大希望,谁成想这一使劲,竟真的把车架抬起来了。惊喜之中不敢懈怠,大家迅速一起把车挪到了大路上。商队的仆人们忙收拾起车驾来,芈纯的仆从则各自回了本位,有人忙拿了伞过来给他遮住。
“真是谢谢了!”大个子身上几乎被淋透了,脸上却洋溢着喜悦。
“都是行路人,有难相助是应该的。”芈纯站在伞下,仰头望望,“这雨怕是难停了,天色将晚,向西到坤州还有一天的路程,先生不如就此折返,与我们一道去需州驿馆休整吧。”
“已经给您添了麻烦,还要为我们安排下处,实在是……”大个子圆圆的脸上写满歉疚,看起来就是个无比实诚的老实人。
“都说是同行人了,既然被我遇见,帮忙就要帮到底,哪有半途撂下的理?”芈纯坚持着,越过大个子看向他后面糊了一层泥水的车架,又体贴地进一步邀请道,“我看您的车恐怕是坐不了人了,你们的人数倒不多,我们的车上还可以坐人,不如就一道走吧。”
“这怎么好意思……”
大个子还想推脱,芈纯已经微笑转身,知道这恩是受定了,也才半推半就地安排起来。商队迅速分散上了芈纯的车队,只留御者赶着空车紧随其后,实在没空位了,考虑到大个子是领头人,芈纯请他进了厢车来。
“车厢狭小,委屈先生了。”
话说得无比客套,其实这车厢坐下四个人是毫无问题的,因此三个人就更是宽宽敞敞地共处。车厢里有一缕闻上去并不让人反感的药香味,大个子的手还搁在打起的帘子上,目光却被昏昏沉沉睡着的人吸引。
那是个精致的少年,锦被包裹着他瘦小的身躯,脸上不正常的红晕配合着略显凌乱的发丝呈现出一种难得的病态美,秀眉微蹙,小腹间一起一伏,呼吸得似乎有些吃力。
世上哪有这样美的少年!大个子呆呆地放下手中的帘子,马车突然开动,没留神绊了一个趔趄。
“先生小心!”本来坐下来认真拧着一身水的芈纯抬头疑惑地望者他,这大个子刚刚看起来还是脑筋灵泛,怎么一进来就呆了呢?
大个子靠着车厢慢慢坐了下来,目光直直的没有挪动,顺着那方向看过去,芈纯总算明白了。
子明兄的这张脸啊,果然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戳人的利器。
“失礼了!”芈纯抬高声音,才把大个子的魂给拉了回来,“车上有病人,先生只能先忍一忍这药味儿。”
“啊……啊,没关系……”大个子一时无措,大概是觉得再盯着人家看挺不好意思的,于是把视线挪向了旁边的香炉,呆呆地问,“这药的味道倒不俗气,闻上去一点也不闷。这位公子看上去像是有不足之症,常用此药,花费必定不菲吧?”
果真是商人,什么都能想到钱上去,芈纯勉强一笑,望着睡得并不很安稳的晋光有些心疼,编着话应道:“我这位兄长是先天不足,这一路也够折腾的。”
“原来是令兄啊……”这少年容貌倒是看不出来跟芈纯谁更大,大个子暗自忖度着,继续追问,“看您的车队,应该已经赶路有几天了吧?既然令兄先天不足不宜出远门,怎么……”
“是家父时日无多,我兄弟二人常年在外不曾回家,无论如何也要在这最后的时刻尽一尽孝了。”芈纯说罢长叹,就像是真话一样。
大个子明显信了,忙连声说着:“抱歉抱歉。”
芈纯摆摆手表示不用介意,大个子方才又问:“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一路上谎都说习惯了,芈纯面不改色地回答:“鄙姓熊。”
“原来是熊先生。”大个子拱手便行礼。
随意还了个礼,芈纯也问道:“敢问先生大名?”
听见他也这么问,大个子立刻笑道:“先生不懂我们这一行,行商的真名不值钱,在行会中用的号才值钱呢。”
这种讲究倒是第一次听说,芈纯便也顺水推舟地问:“那敢问先生雅号?”
“不雅不雅。”大个子连摆手,笑道,“鄙号三泽。”
第12章 遇三泽含疑言恩报,逢二子失态动真情
几乎已经习惯每次醒来都是在不同的地方,晋光凝望着又是不一样的天花板,满心无奈。原没注意,身体竟已变得如此糟糕,看来以后得时常娇惯着自己了。无奈的娇惯,这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晋光轻舒一口气,一晃眼看到坐在榻边席上的竟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大个子。
不应该呀,以往尽管也会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身边却总有熟悉的人在,今天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不会是被打劫了吧?想起自己在车上昏昏沉沉时隐隐约约听见雨声后还有人声嘈杂,当时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楚,难道是官道附近的山贼趁着雨幕设局来劫了他们一行?
那仲约又在哪里?他那么实诚,不会已经……
那个大个子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不说话,这如同训练有素的沉默让晋光心里更没底了,他一个没用的病人,活捉他来做什么?还是说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那么这伙人就不是简单的山贼,而是赵绪派来追杀他的?
所以他又害了一个人吗?还是说他和即将成为齐公的仲约都是他们的目标?晋光越想越怕,越来越紧张时,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芈纯端着一只碗进来,被晋光瞪得溜圆的眼珠子唬得一顿,弱弱地出声问:“您醒了啊?”
“啊?啊……”晋光一脸懵,眼瞅着芈纯进来了,还向那大个子点头示意。
“医者说只是风寒牵动旧疾,来得迅猛去得自当也快,估摸着您这时候就会醒,才招呼我去端备好的药,真是巧,倒遇上了。”芈纯端碗站着,见他腾不出手来,那大个子主动过来扶起晋光。
晋光实在摸不着头脑,被他扶起来在背后塞了两个靠垫,药匙已经喂到了嘴边。看看芈纯又看看那大个子,晋光才低下头乖乖地喝了一口。
知道他必定会心生疑惑,芈纯一边喂他喝药一边解释着:“这里是需州驿馆,这位是三泽先生。昨晚就是他的商队陷在了路上,彼时天色已晚,我们就搭了个伴,一同到了这里来休整。三泽先生听说有病人,倒是殷勤得很,早上来看过好几次了,我离开这一小会儿,懒得去吩咐外面的仆从,索性就让先生帮忙看着些。”
原来是这样,总算是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晋光一口一口地喝着药,抬眼看看那位大个子的三泽先生,没来由地觉得这面相怎么看也不像是商人。虽有怀疑,却没有点破,等药碗见底,晋光礼貌地一笑:“有劳三泽先生了。”
“哪里哪里……”三泽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熊先生帮我们把车抬出来,又载我们回需州,还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呢!帮忙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三泽先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同行者间一些小恩小惠,其实不用挂在心上。”芈纯转身搁下碗,伸手扶晋光躺下。
三泽忙往旁让了让,笑道:“没事,这也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回馈。况且御者今天才发现车厢坏得不能继续用,只好进需州城里去找工匠坊修缮了呢,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那看来这伴果真是要多搭几天了。”替晋光掖了掖被子,芈纯笑道,“我们也是暂时走不了了,医者说兄长得好好休养,三两天之内最好都不要赶路。”
这么严重吗?晋光首先感觉到的是愧疚:“抱歉啊,因为我耽搁行程了。”
“没事……阿嚏!”芈纯急忙捂住嘴转身,没想到在这里打了个狼狈至极的喷嚏,揉着鼻子看晋光和三泽同时投来的愕然目光,只好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淋了点雨,连我也扛不住染上点风寒。”
他那副样子实在逗人,晋光也跟着笑了起来,揶揄道:“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耽搁的行程了?”
芈纯皱了皱鼻子,闷闷地说:“真是奇怪了,我淋了些雨就没逃过风寒,三泽先生比我淋得更透,怎么单单就幸免于难了呢?”
“先生又不懂我们这一行了!行商讲究的是速度,待价而沽时自然就慢,可通常是要更快的。来自西边的新奇商品运到东边去卖就能卖出十倍的价钱,可如果有人比你更先完成了这段路程,前一批的商品已经出手,这后一批就失掉了新奇性,可能就只能卖出五倍的价钱了。所以我们赚钱的秘诀就在于速度,速度来源于马队的精良程度,也来自行商自己的身体。”谈及此,他倒深有研究似的,“行商一日所行的路比及训练有素的军队常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干我们这一行,只要是子承父业的,就一定会从小好好锻炼身体,这样的体格,食荫禄的公子们自然没法比。”
他的确该对自己的身体有自信,也竟一眼认出他们是食荫禄的那等公子,这番话说得也的确是地地道道的商人了,晋光对自己的怀疑有些恍惚,不免失笑:“那先生滞留的这几天,该是极大的损失了。”
“这几天怎么能算是损失呢?”三泽憨憨地笑着,“能为先生效劳,是鄙人的荣幸。”
他也没说是哪位先生,或者直接就把这“兄弟俩”共称了吧?一句外人听来是客套,晋光却听出了露骨。真是个大胆又不拘小节的商人,晋光不知该如何回答,刚喝了药又把疲倦提了上来,于是慢慢闭上眼不再说话。
露骨怕什么?反正病人有权利不理不睬,有什么尴尬就只好委屈一下芈纯。
芈纯见他想要睡了,抬头刚想说什么,三泽却已经识相地主动开口:“既然令兄需要休息,那我就不再叨扰了,这便告辞。先生也有微恙在身,也请先歇着吧。”
芈纯点了点头,三泽也便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背靠着门暗自叹息,今天他可真是意料之外地失态了。
原本只是盯着少年的睡颜出神,在马车上那惊鸿一瞥就足以令人铭记,再这么仔细一看,就更加难以忘怀。退烧后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唇上的少许血色像是用晕淡的胭脂抹上去的——是初红的桃花,加上带着阳光暖意的清泉水,放在精致的瓷研钵里,一点一点磨出来的那种胭脂。而这张小脸本身就如精致的瓷器,上的是一种特殊而神秘的釉色,小巧的鼻子挺出恰到好处的弧线,再往上,长睫在眼下扫出微微的阴影,那双轻轻闭上的眼让三泽浮想联翩——他的一切都是如此精致,那双眼,一定更是如黑珍珠般漂亮。
兀自这么想着,他竟然真的睁开了眼。
阴影随着长睫抖动,像是挣扎了两次,才终于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先是呈现出迷糊的惺忪,随着意识的恢复,先是变得如孩童般的纯真,再慢慢染上惶惑,瞪过来时则如小绵羊见到狼一般的惊惧。那双眼睛的确戳中了他的心,比期待线还要高一些,黑珍珠不如它们,它们有着黑珍珠没有的灵气。
果真是那样美好的少年啊!
三泽唇角含笑,抬脚往自己屋子里去,满脑子他的影像挥之不去,也就忽略了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健壮少年。
“三泽先生!”少年惊愕于自己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门口也能被忽略,忙在后面叫住他。
“哎?”一声应着扭过头去,看到门外人哀怨的眼神时三泽抱歉地笑笑,“孟福啊,什么事?”
撇撇嘴,自家先生还真是魔怔了。孟福走了进来,仔细地关上门,才说道:“家里来信了,希望先生能早些回去,不然谈好的生意可能有变。”
“不急。”三泽噙着笑,就像一点也没领会到孟福话里的急迫一样,“再多留两天也无妨。”
“啊?”这生意自来都是先生主动催手下人的,这次完全变了个态度,孟福被绕得晕头转向,试着再次提醒,“可是事情紧急……”
“我说留下就留下,哪有这么急的事?”三泽有些不悦了,直接打断孟福的话,还拿冷眼瞪着他。
孟福被这干瞪了一眼,尽管预感到回去迟了肯定又是自己背锅,却不敢再提回去的事,仔细观察三泽先生脸上奇怪的表情,试探着发问:“先生看起来很喜欢那位先生的样子啊……”
“什么这先生那先生的……”三泽脸上难掩一丝慌乱,瞬间镇定了下来,眼神变得幽暗,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跟着变了样,他就这样幽幽地说,“那两个人,来头很大啊……”
看来先生还没有失掉应有的警觉,孟福回头看看门外无人,压低了声音凑上前来问:“需要去查吗?”
“不用。”三泽果断地否决了,忽然又轻蔑一笑,端起桌上放凉的茶来轻啜了一口,又重复道,“尽管留下来,不用太紧张。”
茶杯被放在桌子上,力道不大却也不轻,难免“砰”的一声,孟福盯着茶杯,又看看脸色阴晴不定的三泽,只好告了个礼便主动退了出去。
第13章 过锦河相国失大势,盘旧情夫人险弑君
荀惠是在上巳后两日回晋国去的,一来是接到了赵绪的信,二来是京华这明媚春光实在太讽刺了。
锦河如练,美人如云,他却实在难有心思去欣赏。缘河而行,有好奇的姑娘在看他,可他难免自嘲,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楚国的春实在是撩拨人心,晋国就没有这样的暖春。然而晋国的雪是一绝,极北冰川下的恒州从来是冰天雪地,而过了黑泽向南,乾州台城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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