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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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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钦爽朗笑道:“阿辞的名声竟已传到陛下此处?”
  听到他人这般亲密地叫顾辞,谢文睿心中更是酸楚。
  耶律钦再道:“阿辞身上还有一半汉人血统呢,他姓顾,却是个很厉害的大巫师!且他从不在意权势,咱们太后要封阿辞做高品礼官,他也不愿意……”耶律钦兴致勃勃地说了许久。
  赵琮很感兴趣道:“既如此,不如召他进宫,朕也好见一面。”
  耶律钦一拍大腿:“这有何难?”
  于是便定下了明日共用晚膳。
  耶律钦这些日子进宫来,与赵琮见面也没甚个重要事儿,就是聊天,天南海北地聊。建立了合盟关系,两人虽都带有做戏成分,耶律钦的性子很是爽利,这般聊,也的确痛快。
  他聊得痛快,聊完便拍拍手出宫了。
  谢文睿闷闷不乐尚不自知,赵琮对他道:“文睿明日也进宫来一同用晚膳吧?”
  “陛下?”谢文睿激动抬头。
  赵琮再摇头,真是个呆子啊。
  晚上歇息时,赵琮将此事告诉赵世碂,说道:“谢文睿真是不开窍。”
  “想要开窍,好办得很。”
  “嗯?”赵琮诧异。
  赵世碂笑:“明日用膳时,往他们二人饭菜中下些药~”
  赵琮一呆,伸手敲他的脑袋:“从哪处学到的这些坏点子!”边敲边道,“谢文睿单相思,顾辞多年来过得不易。朕帮谢文睿,也是因他同样不易。但感情这回事讲究的是情投意合,哪有你这样儿的!”
  赵世碂心道,上辈子的时候两个人可黏糊了,他给他们下药,是帮他们!
  赵琮见他不说话,敛起眉头:“往后再不许想这些!你才多大点的人,成日里就想这些!”
  “陛下,我十六了呀。”赵世碂索性一把抱住赵琮,埋在他肩窝里头撒娇。
  “你这真是,真是……”赵琮双手放置了会儿,到底抱住赵世碂,轻声教育道,“你是男子,虽讲究自立,也讲究行事大胆,不扭捏。但你是这样的身份,你要记住,有些事儿是无论何种境地都不能做的。可记得?”
  “记得呀~陛下这个时候都不忘教训我。”
  “朕这是为你好!”
  “陛下,都什么时候了,别说这些了。”
  “什么时候了?”赵琮纳闷。
  “今日我可能睡在此处?”
  “……”
  “默认了?”
  “……”赵琮继续沉默。
  赵世碂将双臂拢得更紧些,笑得满足,在赵琮耳边说:“陛下,像我们这般情投意合,这般心悦彼此,就无需那些个药的。”
  “你这真是胡说八道!”赵琮小声训斥。
  “陛下就是我的药,我看一眼就不成了。”
  “……你——”赵琮还要再教育,如今真是不得了,什么话都敢说了!
  赵世碂却已截住他的话,与他的舌头。
  赵世碂亲吻半晌,轻声问:“陛下啊,我是不是你的药?”
  又是半晌,赵琮应道:“是。”


第165章 陛下做好事
  翌日; 顾辞随耶律钦一同进宫。
  他们同来大宋; 自是也要入乡随俗,换上宋朝服饰。中原地区; 向来讲究“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 无论男女,除非出家; 轻易不剃发; 否则便是对父母不敬,不重孝道。
  辽国却不讲究这些; 辽国男子常常是将头发都剃光; 只在脑袋的左右各留有几撮头发; 耶律钦自然也是如此,只不过此时在头上裹了布巾。他长得高大,五官长得粗犷,即便身穿汉服; 一看便知不是大宋人。
  顾辞在辽国的身份是有一半汉族血统的; 并未剃发; 但也将头发全编成小辫儿。因要进宫,他换了身很是讲究的黛色立领长衫,荷包、玉佩一个不落地佩戴在身前,再将长发束起,再度变回当年的翩翩少年郎。
  耶律钦是个粗人,见他穿这样一身出来; 也不会用些美丽词语夸赞,只是再度可惜道:“只可惜我没个女儿,否则定要把女儿嫁给阿辞!”
  顾辞笑了笑,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夏日炎热,夜间凉爽而又毫无冷意,赵琮便在后苑摆宴。
  耶律钦带着顾辞在太监的带领下,直接往后苑走去。顾辞是头一回进宫,并不抬头多看,跟着太监走上台阶,他暗自猜测怕是个小亭子。
  他们还未走至,耶律钦已经爽朗笑道:“陛下,您留步!您留步!”
  接着便响起一道格外和气的声音,温声脉脉道:“朕盼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来了。”
  声音温和,却又有些凉丝丝的,这样的夏日里头,听到耳中极为舒适。顾辞便知道,这是他为此效力多年的陛下。他跟着耶律钦一同行礼,请了安。
  赵琮又赶紧道:“快请起。”
  耶律钦“哈哈”笑道:“是我们来晚了!叫陛下等了!陛下您先瞧瞧,这便是咱们大辽最为厉害的大巫师,阿辞。”
  顾辞这才抬头,朝赵琮再作揖:“见过陛下。”却依然敛目。
  赵琮笑:“阿辞巫师不必多礼。”
  “阿辞你何必这般扭捏,抬头叫陛下好好看看。”耶律钦说罢又对赵琮道,“不是我自吹,咱们阿辞这长相,陛下你也瞧瞧,瞧中了给阿辞赐个婚吧!他也是有一半汉人血统的,这相貌,这才学,绝对配得上你们大宋的贵女!哈哈!”
  顾辞心中无奈,也真的抬头,与赵琮对视。
  陛下同他想象中差不多的长相,只是长得还要更好些,顾辞再度露出一丝笑容。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他眼前微微一花,赵琮背后,谢文睿也在对他笑呢。
  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顾辞再低头,眉头微拧:笑成这样?被耶律钦看出来可如何是好?
  但耶律钦显然没看出来,他如今与赵琮正处于关系十分好的时候,见了礼,便到亭中落座。
  赵琮见顾辞还站着,便道:“阿辞巫师快坐,饭菜已摆。”他再指着赵世碂,“这是朕的侄儿,赵世碂,家中排行十一的。”
  顾辞先行礼:“见过十一郎君。”再坐下。
  赵世碂也对他拱了拱手,随后便看热闹地看向谢文睿。
  不待赵琮介绍,耶律钦先道:“这是谢文睿谢大人,曾经也去过咱们大辽!如今任职,任职——瞧我这脑子,谢大人如今任职何处?”
  谢文睿不在意道:“在下任职于登州。”
  耶律钦点头:“登州是个好地方啊,那处临海……”他的话匣子一开,便再也停不下来。
  赵琮与他聊得欢畅,不时笑。赵世碂在一旁静静听着,间或说上几句,大多时候都在给耶律钦倒酒。最初耶律钦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说他也与大宋皇帝是合作关系,与大宋关系正好,十一郎君是下一任皇帝,哪能给他倒酒!
  赵世碂却坚持,耶律钦只好随他去。还因为是他亲手倒的酒,耶律钦一杯也不好推辞,全都喝尽。
  其余两人,皆是全程沉默。只不过顾辞沉默着一直在吃菜,滴酒不沾。谢文睿沉默着一直在喝酒,偶尔偷偷看一眼对面的顾辞。
  赵琮是真想帮帮这对苦命小鸳鸯,无论将来成事与否,最起码给对方一个机会才是。
  因而今日席面上的酒其实分有好几种,赵世碂亲自为耶律钦斟的酒便是那极烈的。即便耶律钦这样的汉子,喝了两壶半后,也趴到了石桌上。
  顾辞赶紧道:“陛下,我家大人并非有意,实在是与陛下相谈甚欢才多饮几杯。”
  “无碍。”
  赵琮知道这是顾辞谨慎,即便耶律钦醉了也要装作互不相识。
  顾辞起身,便想扶着耶律钦走。赵琮已对福禄道:“将刘使官抬下去歇息,醒来给他饮醒酒汤。”
  “是。”福禄叫上侍卫来,抬着耶律钦走了。
  顾辞以为,这是赵琮有话要私下与他说。也是,多年来,他还是头一回与陛下相见。
  人走后,赵琮便道:“顾郎君与朕印象中不太一样。”
  顾辞笑,他们印象中的他,还是当年那个不知轻重,不知伤悲,游戏人间,成日胡闹的顾辞吧。
  他道:“毕竟五年已过,岁月教人成长。”
  赵琮感慨:“也是。这些年来,辛苦你,也多亏了你。”
  顾辞认真道:“为陛下做事,不苦也不累。”
  赵琮看着面前这位郎君,心道,怎能不累?其实他觉得,顾辞私下里应该是要怨他与赵宗宁的。只是当年,他与赵宗宁也未想到,不过是多带一个人去辽国,却发生这么多事。更未想到他去了这么一回,竟是五年未能归来。
  他不禁也有些好奇,当年赵宗宁道此人古怪,不按牌理出牌,到底是个什么出牌法?
  只可惜,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说得矫情些,大约每人心中都曾住有一位少年郎,不知哪天,这位少年郎便要被杀死。被自己杀死,或者被他人,被命运杀死。
  赵琮身居高位多年,倒不会将一切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也不会有太多负罪感。但是亲眼见到连妹妹都说古怪的郎君,如今变得这样沉稳,表情与语言皆是滴水不漏,也是深感遗憾的。
  他也不能为之给予太多补偿,只想把地方留给他与谢文睿。
  如果两方都有意,借此机会说透也好。若是无意?说透了更好。
  赵琮看向赵世碂,赵世碂心领神会:“陛下,你方才喝了酒,我陪你散步散散酒意吧?”
  赵琮点头:“虽饮得不多,到底有些不适。”赵琮说着便起身,对顾辞抱歉道,“真是对不住顾郎君——”
  顾辞立即道:“陛下如何能这般说。”
  赵琮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朕去下头走走。”他又回身看谢文睿,“你好好陪顾郎君,你们是好友。”
  谢文睿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好事落在自己身上,欣喜不已,连连点头。
  赵琮装作有些晕,赵世碂扶着他走下凉亭。
  待他们与宫女、太监都走后,谢文睿立即小声叫他:“向莱……”
  顾辞脸上总算有了表情,他叹了口气,不满道:“耶律钦还在呢,你方才就不知道遮掩一些?”
  “我遮掩了……”
  “你——算了算了。”顾辞坐下,继续吃,他许久不吃大宋的饭菜,吃腻了辽国的各式肉与奶,难得回来,自然是要尽情吃。
  谢文睿讨好地给他盛了碗汤,递到他面前:“你爱喝的鸭子鲜笋汤,一点儿油沫子都无。”
  顾辞叹气,接到手中,说道:“倒也巧。”
  “不巧,我与陛下说了,说你喜好这道菜。”
  顾辞大惊,放下碗,看他:“你胡说什么?”
  谢文睿喝得也有些多,虽不至于醉,却也比往常大胆了不少,他看着顾辞的双眼道:“陛下问我,你可有喜好的食物,我便如实说了。”
  顾辞心中莫名不安,他总觉得陛下似乎知道些什么!否则何必特地把亭子留给他们俩?还把耶律钦灌醉?他可看得仔细,那位十一郎君拿着酒壶,可是一杯又一杯地劝啊!
  “你可是又生我的气?”谢文睿有些心酸,“我也愿你吃得好,这些年你在外头吃苦,我——”
  顾辞“啪”地放下筷子,小声怒道:“你闭嘴!”下头可还有侍卫在呢,虽说隔得远什么也瞧不着,万一有人偷听呢?!
  谢文睿一听这熟悉的带有怒气的言语,没忍住,眼睛一红,竟然哭了!
  “……”顾辞哑口无言。
  “你可算又这般与我说话了。”谢文睿哭道。
  “……”顾辞撑住石桌,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心烦透了,头也疼。偏偏谢文睿还在哭着诉衷肠,他忍无可忍,烦道,“能不能别哭了!”
  谢文睿依然哭。
  “蠢驴!能不能别哭了!哭得我头疼!”
  谢文睿听到熟悉的骂他的话,倒是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这么些年,你能否有些长进?!”
  “我对不住你,可是我就是喜爱你,我没办法啊我没办法……”谢文睿边哭边说。
  “……咱能不能先不哭?”顾辞怕了他了,见如何劝都劝不动,无奈道,“要如何你才能不哭?!”
  谢文睿微醉,脑中灵光一现,想起赵世碂教他的:死缠烂打。
  十一郎君教他,装可怜、装傻是最有效用的。要想抱得佳人归,脸皮便要往厚了去放。
  谢文睿心中一定,也不去擦眼泪,而是伸手去拉顾辞的手。
  顾辞吓得立刻往回缩,可是顾辞到底是书生,谢文睿却是正经的武将,每日光是练刀练枪便要耍上一个时辰。他牢牢拉着顾辞的手,任由眼泪往下流,望着顾辞道:“我此生只心悦你一人。”
  “……你先松了手。”
  谢文睿“借酒壮胆”,拒绝:“我不松!向莱,我对你一片真心,当年你进京赶考,去礼部审核时,我瞧见你的第一眼,我便——”
  顾辞气得站起来,一把拿起筷子去敲他的头,愤怒压低声音道:“你快闭嘴吧你!”
  谢文睿豁出去了,将顾辞的手抓到跟前,贴到自己的面上,“醉眼朦胧”,抬头看他,苦道:“我不求更多,往后还有许多年,我总能向你证明我的真心。我只求你别再对我有所隐瞒,只求你还似从前那般,打我,骂我。”
  顾辞又惊又怒:“你是傻了吗?啊?谁喜欢被人打,被人骂?!”
  “我喜欢被你打!被你骂!”
  “……”顾辞更气,用筷子连敲谢文睿的脑袋,心中愤怒想,明明这些年为陛下养马练兵,还去登州担了个那样的大的担子。怎么偏偏在他跟前,还是这幅样子呢!
  这副样子,真是看得顾辞想忍都忍不住,他不由又连抽谢文睿好几下。


第166章 一起看星星
  既要做好事; 赵琮自不会很快便回去。他一走离凉亭; 便不再做那晕状,也松开赵世碂的手; 与他并肩; 悠悠地在后苑中散步。
  染陶与茶喜在前头提着两盏宫灯; 赵琮看了看四周景色,说道:“当初你刚来时; 朕成日里在后苑中厮混。也没法子; 那时没事儿干,只能在此处空发呆。”他伸手揪了一片叶子; 淡笑道; “如今倒好; 已许久不来此处。”
  尤其当年他在后苑落水,往后染陶等人轻易不让他过来。他的政事繁重,也的确无时间过来。
  “今日倒是借了顾辞的光。”赵琮的面上始终带着笑。
  他高兴,赵世碂自然也跟着高兴; 说道:“陛下; 那时候我常来后苑作画的; 你可还记得?”
  “记得,朕发现你于绘画上的天分,便让茶喜他们日日随你来这儿作画。说起来,你是真有天分的,当年朕还打算让你拜惠郡王为师。”赵琮说着,又想到赵世碂送给他的那些画儿; 不由便道,“只是你近来忙碌,许久不曾作画。”
  “陛下喜欢?”
  “嗯。”
  赵世碂还担忧总给赵琮送画,怕赵琮觉得无趣呢,听到此话,立即道:“我明日便,不,我今晚回去便画!”
  赵琮好笑:“哪儿就那么急?”他说着,伸手再拉住赵世碂的手。
  赵世碂体热,夏日里头,手心里都是汗,赵琮的手掌却冰凉凉的。赵世碂一碰到他的手,便紧紧反握住,凉意传来,赵世碂浑身都舒坦了许多。他低头对赵琮笑,赵琮似是察觉,抬头看他,也笑。
  身后跟着的路远等人,都是近身伺候他的,早已见怪不怪,纷纷低头,谁也不出声。
  赵琮用手指摩挲着赵世碂手上的戒指,心中愈发愉悦。
  赵世碂说道:“我当初常坐在一棵树上作画的。”
  “朕记得,当初你就是在那棵树下与赵廷打架。”
  “……”这些事儿怎的就记得这样清?
  赵琮却拉着他往那处走去:“走,去瞧瞧。”
  那棵榕树已在此生长百余年,不过几年不来,看不出任何差别,依旧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他们一行人走近,赵世碂立即指着一根树干道:“当初,我常坐这上头。”
  当年赵世碂才十一岁,还没有赵琮高,要靠吉祥、吉利相助才能爬上去。此时他倒是能轻松就借力跳上去,只是再不能爬树。其实他还是挺喜欢爬树的,上辈子的时候,幼年过得苦,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直到这辈子进宫,有了赵琮的纵容,他才能做些喜爱的事儿。
  他还记得当初头一回爬上树,双脚落空,那种感触实在美妙。
  他抬头向往地看着树干,却不料一向十分守规矩的赵琮跃跃欲试道:“这儿景色甚美,坐在树干上能透过树叶看星子,想必十分美吧。”
  赵世碂点头:“十分美。”当年他看过。
  赵琮指着树干:“朕要爬树。”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抬头看他,说不出话来。
  赵琮虽没醉,到底饮了些酒,夏日夜风一吹便起了玩心,见大家这般诧异,更是立刻道:“快。”
  染陶赶紧劝,这么危险,怎能爬?
  赵琮却无比坚持,他甚至伸手去摸树干,赵世碂见状,纵容笑道:“陛下,我抱你上去!”
  “郎君!”染陶嗔道,“您不劝着,反倒任由陛下这般,危险呢!”
  赵世碂难得看赵琮有这样的玩心,不忍心拂去,立即说道:“没事儿,有我呢。”
  “这——”染陶还未说完,赵世碂忽然双手穿过赵琮的腋下,将赵琮举起。赵琮忽的拔高,便笑了起来,赵世碂愈发高兴:“陛下伸手扶住那树干。”
  “嗯。”赵琮点头,双手扶住。
  赵世碂将他往上再托了托,直举到快与那根树干持平,赵琮双手紧抱树干,一用力,翻身坐到了树干上。
  赵琮“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又是一愣,多年来,头一回见陛下笑得这样欢畅。
  赵世碂抬头朝他看去,赵琮坐在树干上,双腿垂落,他晃了晃腿,低头笑看赵世碂:“快上来。”
  树叶间恰好有零散的月光,碎碎地落在赵琮满是欢喜的面上。
  树下,正是两盏宫灯,温和地笼住难得温柔的赵世碂。
  赵琮看得心中宁和且喜悦,不由便松开一只扶住树干的手,朝树下伸出,再道一遍:“快上来。”
  赵世碂这才回神,伸出双手拉住树干,用力一跳,脚踩着其余的树干,轻松地跳到赵琮身边。赵琮又是一阵笑,赵世碂还未坐好,便立即伸手揽住赵琮的肩膀,轻声道:“当心。”
  “嗯。”赵琮应了声,顺势便靠到赵世碂的肩上,抬头朝天空望去。
  许多许多的星星。
  这才是真正的星河,当真如同倒挂的夜色河流,星星飘在河面,不时闪烁,星光便是星河漾出的涟漪。美得很安静,却又格外精妙。
  赵琮一动不动,只是靠着赵世碂,看星空。
  赵世碂不由也与他一同抬头看去,在赵世碂看来,这份美景,美得很寻常。却又因为身边的赵琮,而变得特殊起来。
  他也一句话不说,与赵琮一同静静看。
  树上他们二人不说话,树下的人唯有更寂静,他们贴着树干而站,仿若透明。
  赵琮的醉意渐起,他看着仿佛近在咫尺,实际遥不可及的星空。刚穿来的那几年,尤其进宫后,他长大一些,能下地走路时,他便常看星空,似乎星空背后有他从前的那个世界。原本的世界再不好,最起码没人要害他,只有他自己害自己,他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此处却不是,那么多人想要他死,轻而易举地也能叫他死。
  他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了。
  当时他甚至希望,一觉醒来便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哪怕原来的世界里,他是个死人。
  后来,册封为皇子,父母身死,他再登基,一桩连一桩的事。直到如今,他才想起,他到底有多久再没看过这片星空。
  原本的世界对他已无吸引力,而他生活的当前,也再不会令他生起过多的担忧。
  他已变强大,已有足够的能力决定生死。
  星空却还是这样。
  他也欣慰于自己的这些改变。
  他忽而又想起顾辞,顾辞应当是不喜爱身上的那些改变的。毕竟,顾辞是被迫改变,被迫摒弃自己的少年意。
  他不由又往赵世碂的怀中靠去更多,喃喃道:“小十一可要一直活着啊……”小十一要一直做那个会卖乖给他看,也会凶狠亲吻他的少年郎。谁也别杀了小十一心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包括他自己。
  赵世碂却未听清,问道:“什么?”
  赵琮没再说。
  赵世碂再问:“陛下,你说什么?”
  赵琮却闭眼睡着了。
  赵世碂伸手轻抚他的双眼,察觉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赵世碂默不作声地扯唇,轻轻笑了笑。
  他将赵琮揽得更紧。
  直到再起风,赵世碂轻声道:“陛下睡着了,爬两个人上来。”
  吉祥跟路远手快脚快,立刻轻声爬上去。
  赵世碂小心翼翼先松开赵琮,随后便轻声跳下树,吉祥与路远则是小心扶着赵琮。
  赵世碂跳下后,转身在树下,伸出双臂。
  吉祥与路远小心将赵琮抬下,送到赵世碂的双手间。
  染陶与茶喜屏气,生怕他接不住。
  赵世碂却牢牢地接住了赵琮,随后便抱到怀中,转身对染陶小声道:“我先将陛下送回福宁殿。”
  “是。”
  一行人静悄悄地挑了另一条绕过凉亭的道,离开后苑。
  将赵琮放到床上,染陶兑了温水来,赵世碂亲手解开赵琮的衣衫,再仔细地用布巾擦拭赵琮的脖颈、胸膛、手臂与脚,最后又换了一条更软的丝帕去擦拭赵琮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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